虽然爱世刚从东京回到森安情绪不高,但随着忙碌的学习和流水般的生活,爱世渐渐将东京发生的难过之事抛在了脑海,毕竟她本性依旧是个活泼贪玩的人,而且她也不打算再回东京那个讨厌的地方了。
森安有外婆,湖香还有椿绚哥哥,她只要有他们就够了。
于是就到了盂兰盆节那天。
相传这天,鬼门大开,人们要供奉祭品祭祀他们逝去的亲人,他们相信,逝去的亲人的灵魂会在这天回来。
然后到了夜晚就举行盛大的庆祝活动,人们提灯、游行和歌舞,直到深夜。
作为直接被神明护佑之人,爱世也需要去守山神社为椿藤主大人献上供奉之舞,以郑重表达她对椿藤主大人护佑的感激之情。
夜幕降临。
从神椿树阶梯下方的鸟居处开始,两排的火把沿着阶梯而上,到上方后再围绕着神椿树所在的地方排放了一圈。
在静谧的后山,随山风摇曳的焰火使这里变得神秘却又热烈。
诚夫人牵着一袭盛装的爱世来到搭起来的殿台阶梯之下,笑着低头对身旁的爱世说:“爱世别紧张,就和平时跳舞一样。”
“嗯!”爱世坚定地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的确是紧张,但她并不是害羞的紧张,她是激动的紧张。
她第一次穿得那么漂亮,还要在这么庄严的地方给椿绚哥哥跳舞,她怎么可能不紧张。
她害怕等下她紧张地把动作忘记了,呆呆地站在殿台上像个小傻瓜。
椿绚哥哥一定不会喜欢这样的她,所以她绝对不能忘记动作,不仅不能忘记,她还得和椿绚哥哥一样表现得游刃有余,像个聪明成熟的女人才行。
而早已在神椿树下端坐着的椿绚同样盛装打扮,穿上了白底金丝狩衣和藏蓝色的底装,并且他还需戴上木质镂雕的半脸面具。
因为这是久生爱世作为受到椿藤主大人直接守护的祭祀之舞,这是献给椿藤主大人而不是献给他的,所以他必须戴上面具以示身份的转换。
同时,他戴上这副面具也意味着,他目前是随时能让椿藤主大人附身的状态,是献出自己的身体清醒地让椿藤主大人神降,与椿藤主大人共存的状态。
其实他并不排斥献出自己身体让椿藤主大人感受人间现世,但椿藤主大人是一位慈爱宽和的神明,他不会因为能够神降于他就肆意占用他的身体,因此神降的次数屈指可数。
椿藤主更愿意直接与他进行沟通和传达,不会因为神降而让他的人生有缺失的部分。
这让他更加敬重他所侍奉的神明,因而本就属于祂的祭祀,他绝不会冒领。
奏乐响起。
爱世看着端坐在神椿树下扮作椿藤主的清俊少年,缓缓起舞。
这是她自己编的舞蹈,每一个动作她都跳得非常认真,全程下来没有一丝失误。
这是爱世第一次为椿藤主大人献上祭祀之舞,恰好她也正年幼,即便她跳的舞说不上优美动人,但胜在那份童趣的认真,让人觉得可爱。
当爱世最后一个动作结束后,她就收起了手中的小金扇看向了椿绚哥哥。
不知道她跳得好不好,他喜不喜欢?
夜晚时分,那两排随风明明灭灭的焰火其实让爱世更难以看清椿绚的表情,尤其他还戴着半边的面具。
但有一阵从山间而来的微风轻轻吹来,刹那间,她似乎看到椿绚哥哥笑了。
椿绚哥哥笑了!
爱世也开心得笑了起来。
明年!明年她要献上比今晚还要好看的舞蹈再给他看!
……
之后,爱世就经常到神社去学习该如何控制她体内的灵气了。
除了她很早就认识的冬景哥哥,她还认识了冬景哥哥的妹妹,夏枫姐姐。
夏枫姐姐就是夏日祭典游行的时候,走在前方的那位神使姐姐!
不同于椿绚的忙碌以及时常见不到人,爱世来神社除了学习,就是跟着冬景哥哥和夏枫姐姐玩,他们会带着她去山林的更深处玩,美其名曰找椿绚。
但他们又总是会被深山中的流萤、幽蓝的瀑布、漫延的花海,还有跟着妈妈一同出行的小熊和小猪而忘记初衷。
虽然同样都是在神社长大的孩子,但夏枫姐姐和冬景哥哥与椿绚哥哥完全不一样,他们和普通的少年一样,除了稳重还有活泼,尤其是夏枫姐姐,有时候跟她聊起来的时候根本停不下来,除非是真的有事要先去忙,不然不会因为她小就对她不耐烦。
大概是因为她在一见到她就没忍住对她说了姐姐好漂亮的话吧。
所以夏枫姐姐和她一样,谁夸她漂亮就喜欢谁,还有只要你喜欢我,我就喜欢你。
所以当爱世缠着夏枫将来想变成像她一样漂亮的少女时,夏枫欣然答应,对于该如何改造爱世,让她将来成为美丽清冷的“神使少女”还积极地专门制定了计划。
虽然有时候她们就是在玩换装游戏,比如夏枫让爱世也换上了他们神社的巫女服,还拍手夸爱世有模有样。
有时候路过庭院的宫司叔叔还会跟她开玩笑说:“爱世那么可爱,要不然就留在神社和神明大人作伴吧。”
爱世还没说什么,夏枫就对她这个动不动就让人进神社侍奉神明的大伯表示无奈:“大伯,你都说爱世可爱啦,诚夫人肯定舍不得。”
“不过——”夏枫眼神一转,“倒是可以让爱世做真正的神明少女啊!”
就是在夏日祭典的时候做夏枫的工作。
“可以嘛可以嘛!”爱世眼睛都亮了起来。
“当然可以,这一年一年的,其实我也好想参加祭典啊!”夏枫向往地说道。
“嘻嘻,不过要等爱世十二岁哦,爱世还太小啦,要快快长大哟。”
爱世非常期待,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她穿着漂亮的长袖和服走在前面,然后椿绚哥哥盛装扮作神明,坐在后面的神轿上,看着她的背影。
想到这里,爱世兴奋地脸都红了,迫切希望自己能赶快长大。
……
转眼,又到了新一年的大朔月前夕。
神椿树上的红椿都已盛放。
爱世早在来的第一时候就去看了,还在神树下亲手捡了许多完整的落花。
这些都是守护她的宝贝呀。
不同于去年时,她在这一天会感到坐立不安,今年的这个时候,明明晚上就要面临她最害怕的朔月诅咒了,但她却觉得格外安心。
黄昏交界,终于到了夜晚。
天上开始下起了细雪,让深山里的神社更显寂静清寒。
在距离神椿树最近的一处神殿中,一道又一道的注连绳围绕成结界,阻挡了外界的窥视。
在神殿中央的偏右之处,以长方形的形状从上垂下了如丝般轻薄朦胧的白色幕帐,穿着一身白衣的爱世就跪坐在里面的床褥上。
床上是散落的血红色的椿花瓣。
她留了一年多终于过肩的柔顺长发此时披散了下来,耳畔则别戴着朵刚从树上摘取下来的椿花。
因为大朔月日她体内的灵气浓郁非常,神殿之外需要有人警惕受她吸引而来的妖异。
而神殿之内的墙面和注连绳上都贴挂着这一张张画着咒文的符纸。
四周的烛火因透进来的风明灭不定,垂落在地的幕帐有时也会轻柔飘起,让她能看到幕帐之外与她面对面坐着,身着正装蓝金狩衣的铃守椿绚。
……
时间一到,椿绚对帷帐里的说:“请把手伸出来。”
而爱世则听话地将自己的手伸出到白纱幕帐之外,让椿绚将早已准备好的红绳一端缠绕在她的手腕上。
她在很早的时候就知道了,这是镇压她身上诅咒的必要仪式——将红绳的一端先缠绕在她的手腕上,然后将红绳继续缠绕在椿枝上放进瓶中的净化之水里,最后椿绚再将红绳的另一端缠在自己的手腕上。
这样能以不伤害爱世的方式将她体内的邪咒引出,先是通过净化之水净化,如果净化不彻底再牵引到椿绚体中,由他来进行彻底的净化。
简单来说就是椿绚来替她承受这个诅咒了。
爱世本来还担心椿绚哥哥会不会和她一样痛苦,铃守叔叔则摸着她的头是说放心,这是椿绚身为神明代言人必须要做的工作,椿绚要是都解决不了,还有神明大人呢,所以诅咒只要一到他身上就会自动被净化了,是不会疼的。
爱世这才放心,要不然椿绚哥哥替她难受的话,怎么想她都会愧疚的,因为她经历过是真的好痛苦。
当一切都准备好后,椿绚便在帷帐外对爱世说:“好了你可以休息了,之后椿藤主大人会帮你压住诅咒的,我也会在这里守着,安心睡吧。”
“嗯!”爱世躺进被褥里,闻着椿花的清香吗,再看着手上的细红绳,她好激动根本就睡不着。
但安心之余,她还是渐渐困了。
却不想,在她意识朦胧的深夜,变故发生了。
玉瓶中的椿枝忽然间开始剧烈震动起来,椿绚猛然睁开了眼睛,而围帐内的爱世开始不舒服起来。
椿绚立即收紧红绳,加强力度将爱世身上的诅咒牵引过来,结果就是爱世身上的诅咒是过去了,但灵力却忽然失控不断外溢。
同时黑夜中,森安乡镇的结界之外早已聚集了不少邪魔妖异。
它们在爱世灵力失控的瞬间都兴奋了起来。
“糟糕!”
椿绚立即站起身,如一阵风般往爱世所在的白帐内冲去。
爱世早就醒过来了,这种变故她根本不知该怎么办,现在她就像一个被打碎了的香水瓶,到处都是她的香气。
在爱世呆愣之际,她被椿绚从床褥里直接拉起。
紧接着,就是根部还带着水意的椿枝被按在她的掌心之中。
等爱世反应过来时,她和椿绚已经十指交握,在他们彼此交握的掌心里,椿枝就立在其中。
椿绚闭上了眼,开始默念咒语,而那株枝条就像是吸收了什么养分般开始迅速蔓延生长——
直到爱世外溢的灵力被控制住时,才逐渐停下。
但这个时候,爱世睁开眼震惊地看到,那由椿枝条蜿蜒出来的藤蔓已经遍布了整个神殿。
椿绚也缓缓睁开了双眼,可他周身肃杀的气息和冷寂的双眼,竟然让爱世感到无比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