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一下。”
夔娥感觉到布莱雷利扣住了自己的手腕。
“……我觉得,我还是蛮,冷静的。”她说。
我这不是怕你一个激动把什么东西给砸了嘛。布莱雷利心想,他没有说出口,而是掏出手机,打开了电筒。
“你把打火机放哪了?”他站起来,手机自带的电筒正在以一种不紧不慢的速度扫着客厅。
“在入户的鞋柜上……你找找看。”
夔娥几乎在光源熄灭的两到三秒内就适应了黑暗——托了体质的福。对于一个不太能晒太阳外星裔而言,昏暗环境下的视物能力相较于一般人类来说也更加出色,尽管,在这个外星人超能力者以及钞能力者遍地走的时代,大家各有神通,这种夜视体质唯一从小到大能被她炫耀点大概就是……她看欧美电影的时候不会啥也看不清。
欧美电影的色调是真的很暗啦!她敢打赌如果哪天正义联盟抽风要给蝙蝠侠拍电影,那在亚洲上映的时候一定会因为太暗而被槽看不清的!
“没找到。”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布莱雷利已经把鞋柜上下都摸了个遍。
夔娥凑过去跟着翻了一遍:“奇怪,我记得我就放在柜子上的。”
哦吼,真是见了那什么了。
“……”
“……”
“……阿尔蒂亚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啊。”
一切的恐惧都来源于火力不足,而茶几底下还塞着一柄狙呢。
夔娥回忆了一下,根据一些她看过的各种奇怪电影,欧洲的鬼怪很多其实还是实心的,也就是说能被物理打击的东西都不是个事情……又不是没锤过类似的东西,主要是担心这要是个打不着的,那就有点令人恼火了。
已知他们唯一的法师出门了。
再已知其他两个人没有什么偏神秘的应对手段……布莱雷利虽然国籍挂在意大利,但他不信教,也不带十字,夔娥不知道东方的驱魔方法能不能跨国打鬼。
“没事,他应该很快就会回来。”布莱雷利放弃了找打火机,干脆躺回沙发上,大不了,跳窗跑路。
“噫,为什么这时候搞事啊。”
夔娥也跟着坐了回去。
“话说停电不会也是因为这个……阿尔塔蒙说过阵法没什么问题。”
他们保持着躺在沙发上的姿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在没有第三个人的公寓里,四周偶尔会传来响动,不过被两个人默契地忽视了过去,他们甚至还有闲心讨论关于东西方鬼怪的差别——
“基督教世界观主打的就是一个如果耶稣来也没辙那才叫真的恐怖,”夔娥吐槽道:“……好像懂一点,又不是很懂,就是有人兜底的意思吧。然后把兜底的方面去掉就让人感到恐怖了……而东方世界观更偏因果论?特别是日式,无差别攻击诶。”
“东方的鬼怪,”布莱雷利打了个哈欠,他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都是女性和孩子……是这两个群体最弱势,被亏欠的也相对多,所以成为了恐惧的核心……唔……嗯?”
他坐直了身子,在确定不是阿尔塔蒙回来的动静后,又躺了回去:“好吵啊……呼,真无聊,说起来,那东西是‘灵’而不是‘恶魔’吧。”
“是……啊?”夔娥眨眨眼:“你想说,如果是恶魔我就能直接锤了?”
“不。”布莱雷利摆摆手:“我在想,你说的那个无差别攻击……你看啊,在很多时候,鬼啊,恶魔啊,妖怪啊,有的能言善辩,有的仅停留在可以沟通,有些就完全没办法听人话……针对不同类型,所以掌握各种各样神秘学的人们也有着不同的称呼:法师、灵媒、驱魔者……”
“嗯?”
她转过头,刚好看到布莱雷利托腮,他的嘴角在黑暗中微微上扬,随口提出来的建议仿佛在问“今天吃什么”。
“要不要试着沟通一下?”
他遥遥地指向那个藏在过道拐角的房间。
“我估计阿尔塔蒙也快回来了,反正,应该问题不大……”
他跃跃欲试地,像个准备恶作剧的小孩一样,蓝色的眼睛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
在世界尚未被如此紧密地联系起来之前,东西方大抵是以地理自然为基础,以祖辈的文化为脉络而往不同的方向前行着;风尘仆仆的文明有的溘然长逝于历史迷雾,有的则幸运地递交到了下一位继承人的手中。远航、迁徙、寻觅、合并、交流、征服乃至战争,世界被看不到的规律所推动;在人类尚且无法以己身横跨大陆乃至海洋的年代,一些相似的生产、创造活动就已然在各个族群生根发芽,并持续不断,有人这归根于基因,有人认为这来自于公共的先祖记忆。
社会学家、历史学家和生物地理学家的争论暂且先放到一边;布莱雷利终于在他的房间里翻到了一个打火机,大概是以前户外探险时候留下来的,他点燃了蜡烛,一旁的夔娥问:“怎么做?”
世界上那么多宗教、信仰和神秘学法则,与亡灵“交流”的总归就那么几个,甚至,可以说有着惊人的相似性——即让亡灵操控纸笔、道具来揭示唯有另一个世界才能看清、知晓的秘密。
是交流的产物、人类活动中产生的巧合,又或者真的是一项心照不宣的,关于神秘世界的铁律,他们是不得而知的;通灵板、转桌子、笔仙、碟仙,在没有灵媒的情况下,都是最常见的,召集亡灵的手段。
布莱雷利和夔娥就形式上讨论了一番:首先这里没有通灵板,其次,通常用的媒介里,他们能选择的就只有碟子、笔和硬币。
“家里没有小碟子耶,”夔娥想了想:“笔和硬币?不过欧美有笔仙的形式吗?万一人家不认这个形式怎么办。”
“就用玻璃杯吧,感觉他们通灵大部分都是用杯子。”布莱雷利右手握拳,敲到了左手的手心上。
可惜家里也没几个正经的玻璃杯——不是保温杯,就是星巴克买来的、奇形怪状的卡通狐狸杯。
最后还是布莱雷利搞来了一个一次性的塑料杯子。
“……这玩意真的能成功吗。”
夔娥喃喃自语道。
他们用马克笔写下了英文字母表、数字,并且在右下角写了“yes”和“no”。
“我感觉,”少女面色沉重地伸手摁上了那个塑料杯子:“一想到这东西还得拼出来,就有种梦回高中的错觉……”
夔娥承认,这几些年的摸爬滚打让她的英语水平有了显著的提升…………仅限于口语和少部分阅读,比如勉强能看看哈利波特这种儿童读物。至于拼写并快速反应含义,对她而言还是有点困难了。
毕竟应试教育的精髓就在于,不一定要看懂,但是一定能答对。
“准备好了吗?”布莱雷利把袖子往上挽了挽。
“来吧。”
浓重的、无孔不入的夜色依旧密不透风地包裹着一切,噼里啪啦的雨声时大时小,烛光让影子变成了不可名状的妖魔。
在下一道雷声响起之前,没有人再发出任何声音——
“……”
阿尔塔蒙抬起头,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而不时亮起。
四周寂静无声,楼道中发霉的味道总是挥之不去……
他一边留神,一边往他们公寓所在的楼层走去,影子紧紧追逐在他的身后,由宁静所带来的微妙情绪正在逐步脱离着理智的禁锢。
感应灯又熄灭了,赶在他推开房门之前,雷鸣轰然落下——
轰隆!
轰隆!
“——————!”
“嗯?呃,你回来了。”夔娥大惊失色,“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你吓死我了。”紧随其后的是布莱雷利的抱怨,他从茶几后头冒了出来:“我还以你要把队友祭天。”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在看到阿尔塔蒙……以及他身后被破了个口子的墙面后,顿时把话都吞了进去。
“看你干的好事。”布莱雷利干巴巴地说。
“……我错了……”夔娥有气无力道。
保持着开灯姿势的阿尔塔蒙回头看了看那个被他躲过去的……暗器蜡烛,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为什么蜡烛能嵌进墙壁里啊?它不是蜡吗?
他的视线下移动,扫过两个朋友,接着看到了桌上乱七八糟的纸、杯子,一部分还被吹到了地上。
“那个,你听我解释。”布莱雷利捡起了其中一张。
“……所以你们就想通过通灵问话。”阿尔塔蒙了解情况后总结。
继夔娥被开灯杀后,她满怀愧疚地正在试图把那根蜡烛从墙壁里撬出来。
至于为什么明明停电的时候开关是开着的,但最后反而是由回来的阿尔塔蒙开的灯……这都鬼屋了,这种细节一看就知道是普通超自然现象啦!
“是啊,平时那玩意都不动弹的,何况你也是说过这不是个有恶意的灵,那必然是有什么东西刺激到了他……或者只是单纯的,你设下的法阵效力减退带来的必然后果?——一开始我是那么想的。”
布莱雷利注意到阿尔塔蒙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哎呀,感觉要挨骂——虽然阿尔塔蒙不太会骂人,他挥了挥那张写满字母的纸赶紧转移话题:“不过,我更倾向于,那东西似乎……需要帮助。”
他把纸递了过去。
字母表上歪歪扭扭地画着几个圈,有些还被画了两道,而下方是布莱雷利总结的,他们为时不到三分钟的通灵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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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8.18.
——thedevilparasitizesonthelamb.
(魔鬼寄生在羊羔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