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日, 月圆风清。
几只鸥鹭靠
李亨坐着韦妃的马车悄悄出了门, 韦妃则坐
“府中的开支还是有些大了。”韦妃端坐
按照以往大唐的惯例, 东宫并不只有这几十个仆从,可当今圣人将原本属于太子的东宫改做了兴庆宫自己居住,当今太子也只能住
忠王府幸亏建的早, 将已经成年的王孙分到百孙院后还能盛得下这近百的仆从。
韦妃眼神
陈管事连忙应声,去给韦妃拿账本去了。
却不知晓韦妃是为了故意告诉他自己的马车为何会
韦妃又扫视了一眼院中众人,
一、二、很好, 府中的探子都
未时一刻,太子李亨乘车出了太子府。
未时二刻,李林甫到了消息,进宫求见帝王。
申时一刻,太子李亨与韦坚
申时刻,李隆基接见了李林甫。
李林甫的心跳有些加快,纵然是他,面对着这场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也觉得心脏
一入内殿,李林甫边拜了下去,垂下的头遮住了他杀气毕露的眼神。
“右相有何急事一定要现
他已经不理朝政许久了,刚刚过去的这个月,李隆基还曾有将朝政都交给李林甫的心思。
曰“朕不出长安十年,天下无事,朕欲高居无为,悉以政事委林甫。”李隆基想要把政务都交给李林甫处理,自己只管享乐。
可惜被高力士劝了下来,只是虽说高力士劝住了李隆基,李隆基依然理政,可明显他处理政务越
李林甫却跪下,大声道“臣要告
一声落,殿中静悄悄。
“荒谬”李隆基摔碎了杯子,瓷杯碎裂的声音打破了殿中的寂静,李隆基双目赤红,胸膛剧烈起伏。
“难怪朕这段时间看着太子如此不老实李林甫,你既然告
他并不怀疑李林甫所言,这段时间李亨
或者说,李隆基也
太子势力太大了,李隆基认为也应当打击一下太子,让他明白这大唐天下如今还是谁做主。
李林甫缓缓道“臣有人证,御史中丞杨慎矜、吏部员外郎杨钊等,皆亲眼看到太子车驾与刑部尚书韦坚车驾一起往景龙道观而去,两镇节度使皇甫惟明则已经
“传这几人来见朕”李隆基怒道。
酉时刻,众臣入宫。
此时,李亨、韦坚、皇甫惟明已经
众人一一陈述之后,人证已足,帝王大怒。
李林甫则下跪请命。
“臣乃百官之首,有监察百官之责,臣请调遣金吾卫搜捕太子府取物证,封锁景龙道观请太子、刑部尚书、节度使入宫问话。”
一侧站着的杨慎矜则震惊看着李林甫。
这是干什么不就只是太子违反了“宗室不可结交外臣”的敕命吗
圣人训斥几句也就罢了,何至于到了出动金吾卫的地步
看着周围表情平静的几人,杨慎矜终于后知后觉
李隆基沉声道“准奏。”
戊时一刻,金吾卫出动,封锁朱雀大街,封锁崇仁坊。
亥时,李亨于韦坚、皇甫惟明商量好了要如何劝圣人换相,心满意足推开了屋门打算回太子府。
“阿兄,本宫便先
韦坚却很沉稳,他拱手“都是仰赖太子恩德。”
皇甫惟明则大笑“奸相人人闻而唾弃,韦兄宽厚仁义,自然应当韦兄为相。”
吱呀
道观后门被李亨推开,李亨面上的笑容凝固。
金吾卫将军一拱手,客气道“殿下,臣等奉陛下之命来请殿下入宫。”
而后扭头对着韦坚和皇甫惟明的语言就没那么客气了。
他一挥手,冷冷道“将此二人拿下,暂且关押起来等候陛下处置。”
冰冷的刀刃上倒映出了韦坚与皇甫惟明两张比刀刃更苍白的脸。
他们的心却比脸更冷。
韦坚被侍卫押着,回头看了李亨一眼,嚅嗫了一下嘴唇,最终也只是唤了一声“殿下”
李亨却撇开脸不敢去看他。
他自己已经自身难保了,如何顾得上别人的求救呢
李亨心里慌乱极了,他的眼前一片漆黑,一会出现他父皇那张愤怒的脸,一会又出现开元二十五年他兄弟们的尸体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的嚣张,也才想起来原来大唐的帝王还是他的父亲,而他的父亲只要一句话就能杀了他。
“将军”李亨拉着金吾卫将军的胳膊,牙齿都
“是何人陷害我”
金吾卫将军迅速瞥了左右一眼,低声道“右相请命封锁此道观,搜查太子府。”
搜查太子府
李亨眼前一黑。
他若真是完全无辜自然不怕旁人陷害,可问题是他不无辜啊,他结交大臣、结交边将,他的书房中
完了。
子时,天色一片漆黑。
太子府正卧还亮着灯。
和政郡主李明锦趴
“阿娘,你不困吗”她已经睡过了一觉,声音中带着一点未散的鼻音,显得很娇憨。
韦妃面上的肌肉紧绷着,她脸上平日惯常带着的笑也无影无踪。
“没事,你睡吧,我出去走走。”韦妃心脏砰砰跳动着,她没等到李明锦再回复她,就推开了李明锦枕
李明锦疑惑地扭头看着她阿娘离开的背影,咬了咬唇,穿上了寝鞋跟了上去。
阿娘的态度不对。
走出寝室,韦妃不再遮掩面上的忧虑,她低声询问婢女“现
“已经子时了。”
韦妃心沉了下去。
子时,已经过了望日了,太子还没有回来。
韦妃忍不住登上阁楼外台,遥遥望着太子府外,心中期盼着她的兄长和她的丈夫一切顺利。
忽然,夜空中亮起了一片火光。
韦妃面色大变,她的心终于沉到了深渊。
能
事泄了。
韦妃当机立断扭身就往李亨的书房走,步伐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甚至跑了起来。
她的绣鞋踏
“娘子,娘子”她身后举着灯笼的婢女跟不上她的步伐,气喘吁吁举着灯笼追赶。
韦妃已经来到了书房前,她一把推开门,扫视了房内一眼。
博古架上摆放着许多古玩玉器,书桌上堆着她夫君平日与旁人的信件往来。
韦妃咬了咬嘴唇。
她平日并不干涉李亨的往来,也不会进这间书房,所以她并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东西会给太子府带来灭顶之灾
可韦妃知道太子结交边将是大罪,而她的夫君不止一次提起过他与皇甫惟明、王忠嗣有书信来往。
“把灯笼给我。”韦妃咬了咬牙,直接夺过了婢女手中的灯笼,而后不顾烫手,直接伸手把外面罩着的琉璃罩拔开,将烛火扔到了桌案上。
“娘子”婢女惊呼一声。
火蛇迅速吞没了桌案上的书信,韦妃又将其他地方的书信、书籍、书画一股脑抱起来扔进了火堆中。
书房中都是极其容易燃烧的纸张,火苗迅速窜起吞没了大半个书房。
韦妃这才松了口气,面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她扯着婢女离开了书房,转身将书房门关上。
没人能知道书房中有什么了。
熊熊燃烧的烈焰倒映
婢女已经呆愣
直到韦妃推了她一把,婢女才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跑到院外大喊“书房走水了救火快救火”
太子府这才慌张了起来,管家扯着嗓子喊让去园子里提水,婆子满脸慌张提着桶打水,十几个仆人一拥而上,身上披着湿布往烈火中浇水。
夜色似墨,火光如蛇。
韦妃静静看着太子府的下人救火,表情平淡。跟着韦妃出来的李明锦站
“阿娘。”
韦妃回头看她,平静道“快回去就寝吧,明日你还要书,莫要起迟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是两拨人,一波是金吾卫,一波则是望火楼的不良人。
不良人是
此时正好是丑时一刻。
韦妃遂走到两拨人身前,却没有看金吾卫,而是先表情焦急求救望火楼的不良人“府上书房走水,还请诸位速速救火。”
不良人不敢耽误,连忙各个拿着救火的工具进入了太子府,烧的只有一个书房,太子府中的下人又多,救火及时,不良人也不敢怠慢太子府,远远看到十王宅这边起了火立刻赶了过来,不多会便将火焰扑灭了。
只是书房却已经烧没了。
韦妃这才不慌不忙询问金吾卫
“这时候诸位到太子府上有何公干”韦妃语气不悦。
她当然能有这个底气,太子府虽然不
带队之人是杨钊,他却不怕韦妃,只是冷冷一笑“奉圣人之命,有奸人欺瞒太子,使太子与边将勾结,特命金吾卫来搜查证据。”
“既是父皇下令,那便进来吧。”韦妃面不改色让出乐路。
杨钊焦急穿过太子府的前院,他来之前已经将太子府书房的位置打听清楚了。
只是方才走水,不知道书房中的东西烧了多少。
杨钊面色难看站
他沉沉看了韦妃一眼,抬手招来身边的侍卫“回去请示陛下,就说太子府书房恰好走水,所有东西都被烧了个干净。”
还特意强调了“恰好”二字。
显然杨钊认为韦妃是畏罪先将罪证烧了个干净。
韦妃却八风不动,仪态端庄极了。
没有证据,那李亨只要一口咬死不知情,那就没人能将太子如何。
只要保住李亨,太子府就还有希望。大不了李亨被废去太子位置,那她们一家人也就是再恢复忠王府时候的清静日子。
没什么不好。
很快宫中就传来了消息,圣人大怒,也认为是太子府之人故意遮掩罪状,下令将太子妃带入掖庭暂且紧闭,太子府封锁,所有人只能入不能出。
杨钊晃了晃手上的诏书,对韦妃露出了一个阴森森的笑“太子妃,请吧。”
韦妃攥紧了垂
“好。”
却也没人敢押着她,韦妃只是走
“阿娘”
忽然,一道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李明锦面色苍白站
一出门,便听到婢女说韦妃被侍卫带走了,于是连鞋都没有穿好就往府门跑。
“你们是何人,竟敢
李明锦冲到侍卫身前,想拉住韦妃,侍卫下意识抬起刀鞘挡
李明锦含怒道“我乃是当今圣人之孙,太子之女,圣人亲封的和政郡主,你要对我动刀吗”
侍卫一时间竟然被她骇住了,下意识看向杨钊。
李明锦也知晓了
“我与和政郡主说几句话,再跟你们走可好”
就
杨钊思索了一下,对侍卫挥挥手,示意他让开。太子得罪了就得罪了,反正陛下不喜欢他,可这些皇孙没必要得罪,就算太子真的被废,她们也依然是圣人的孙辈,没必要得罪。
李明锦扑到韦妃眼中,面上满是担忧“阿娘”
她有太多想问的东西了,可现
多年母子,二人早已经不用对方多说便能猜到对方的心思。
韦妃攥着李明锦的手,安抚道“你阿爷会救我。”
“真的”李明锦眼角通红,她攥着韦妃的手
她不知道为什么一夜之间会
韦妃抚摸着她的肩膀,如今的李明锦已经跟韦妃一样高了,韦妃看李明锦的眼神却依然是满满的慈爱。
“真的。”她语气笃定,“你阿爷是太子,我是他休戚与共的太子妃,他会救我。”
夫妻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从情上说,她
所以韦妃并不太担心自己,她更担心的是自己的兄长韦坚。
事情泄露到了什么程度她的兄长会受到什么样的连累呢
韦妃这些忧虑都不能给李明锦说,只能深深
最终,韦妃也只是为李明锦理了理衣领,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跟着金吾卫离开了。
李明锦方寸大乱,她站
“阿娘”
李明锦最后又喊了一声,声音凄惨极了。
韦妃却连头都没回一下,就被金吾卫包围着消失
李明锦脑中混沌一片,已经失了方寸。
李明锦呆呆靠
她还能再见到自己的母亲吗
阿爷真的能救回来阿娘吗
李明锦不知道,此时她只能选择相信韦妃所说,她的父亲会将她的母亲救回来。
“喔喔”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鸡叫声响起。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