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泉伯此来, 阵仗很大, 邹氏唯有以礼相迎。
其实两人除却昔日曾订过口头婚约,便没什么交集。阳泉伯直言, 他去年死了老婆, 如今孝期已过,他看中了邹氏,想同她再续前缘。
邹氏婉拒。
单从观念上来说, 邹氏倒不介意给人做继室。只是, 阳泉伯到底还有几个妾室。若是放
阳泉伯失笑“也是,我不比韩大人,这么多年始终守着你一个。可是,姗姗, 你们还不是和离了吗”
邹氏听着“姗姗”两个字从阳泉伯嘴里说出来, 莫名就膈应的很。她和阳泉伯又不熟,对方却喊得这么亲热, 邹氏只觉是个轻浮之辈。
年少时见他也不是这样的, 明明那时尚算沉稳当真是捡了爵位后, 人也变了。
邹氏起身, 福了福身道“伯爷, 我心眼小得很,做不来贤妻,不如一个人过舒坦。对不住,伯爷值得更好的女子。”
阳泉伯嘴角一勾,仿佛有几分狰狞,又转瞬即逝。
他笑吟吟带着媒婆走了。
韩攸听说阳泉伯居然真向邹氏提亲,又醋又怒,一晚上没睡好觉。翌日又顶了两个黑眼圈,继续去给邹府送东西,求见邹氏。
桂妈妈下了韩攸亲手做的熏香炉和上好的熏香,却不让韩攸见到邹氏。
韩攸越挫越勇,每天都来邹府好几次。
其间遇上过两个来探邹氏口风的男人,韩攸黑着一张脸,堵
可饶是如此,依旧有人成功的进了邹府,询问邹氏嫁娶的意愿。
这些人里,不乏身份地位高的,居然还有两个是韩攸上朝天天见的同僚。
再一次于早朝与他们照面时,韩攸恨的牙痒痒。
孟庭过来,抚了抚韩攸的肩膀,劝他镇定。
韩攸心里快酸死了,当下唯一令他有点欣慰的就是,邹氏没有答应任何男人。
总之,压力无边。
就这么过了些日子,阳泉伯又来邹府提亲。
邹氏依旧不答应。
阳泉伯又来了三次,邹氏拒绝了三次。算上先前那一次和年少时那一次,阳泉伯统共被拒绝了五次。
他终究面子上挂不住,最后一次离去的时候,眼神都阴沉下来。
阳泉伯的朋友们得知此事,拉阳泉伯去喝酒。
一群狐朋狗友喝得酩酊大醉,连连为阳泉伯鸣不平。
阳泉伯打着酒嗝,不甘的想邹氏,还真是个给脸不要脸的女人。
这晚,桂妈妈照常去府门口检查门闩。
她还未检查完,忽的府门被大力推开桂妈妈因始料不及,被门板带得身体失衡,向后趔趄。
一眼就见阳泉伯气势汹汹,闯入院来
阳泉伯显然是去喝酒了,浑身熏人的酒味。他的两个随从过来要扶他,却被他打开。桂妈妈眼瞅着不对,忙稳住身体,跑过来道“伯爷走错路了,你们怎么也不跟好还不快送伯爷回去”
谁料阳泉伯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劈
桂妈妈哪敌得过醉酒男人的力气被劈得跌倒出去。
恰好这时,听到动静的邹氏赶了过来。一看到这场面,邹氏大惊,呼道“伯爷,你做什么”
阳泉伯晃晃悠悠朝邹氏走来,月光把他一张赤红的脸照得鲜明,那表情看起来狰狞而怀着恶意。邹氏不由后退一步,又忙冲去桂妈妈身边扶她。
阳泉伯醉醺醺道“姗姗,我来瞧瞧你。”
邹氏扶起桂妈妈,冷道“天色已晚,我这里不方便招待伯爷。”
阳泉伯咯咯的冷笑“真是不识抬举的女人,年少时候毁了与我的婚约不算,如今我一再向你示好,你却屡次拂我面子。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出身富贵国色天香的美人不过是个还没掉完颜色的老徐娘,韩攸穿过的破鞋,就这样还给脸不要脸我肯娶你当继室都是施恩于你,竟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我”
阳泉伯说到生气处,裹挟一股酒气,朝邹氏扑来“我让你清高你再给我清高试试”
浓郁刺鼻的酒气,随阳泉伯的身形,逼到近前。邹氏大惊,没来得及躲闪,被阳泉伯揪着头
桂妈妈嘶喊“夫人”
邹氏挥舞着双臂挣扎,阳泉伯大吼一声,狠狠将她撞
“畜生”邹氏大骂,狠狠一脚踢开阳泉伯,捂着襟口朝旁打滚,将将避开。
阳泉伯被踢,更加恼怒,一口呸
阳泉伯那两个随从见状,一个去帮阳泉伯抓邹氏,另一个跑出大门望风。
邹氏腹背受敌,一回头就看见阳泉伯满脸威胁。
她惊惶的撞开一个随从,要去开府门。后面阳泉伯扑过来,揪着邹氏的头
“滚,别碰我家夫人”桂妈妈这会儿拿了个大笤帚来,狠狠一挥,堪堪逼退阳泉伯。
但那名随从却绕道至桂妈妈身边,从她手里抢笤帚。
桂妈妈拼死护住笤帚,随从猛抢,争执间扬起满地飞灰。
邹氏撑着吃痛的身子站起身,欲要再跑,跟前阳泉伯像一座大山般,堵住她的去路。
令人作呕的酒气,如针般的刺进邹氏鼻子里,引
就
邹氏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个人从门外冲进来,直冲向阳泉伯,一个拳头招呼到阳泉伯脸上。
邹氏这才看清来人,韩攸竟然是韩攸
听着阳泉伯被殴打
快一年的时间,几百天,韩攸从没有间断过。邹氏眼前蓦地就升腾起水雾,韩攸的到来,仿佛将她从即将坠落悬崖的边缘拉了回来
韩攸这会儿神是疯狂的,愤怒到极点。
他没想到今天来邹府,会撞见这样的事。他怒的眼睛都红了,拼了命的殴打阳泉伯。
阳泉伯本是借着酒劲儿来威胁邹氏嫁他,谁料还没威胁成,就被突然冒出来的韩攸疯狂殴打。
阳泉伯恼了,两个中年男人扭打
韩攸带来的随从也扑上来,和阳泉伯的随从扭打
桂妈妈拍开一人,就忙护到邹氏身前,问道“夫人,没事吧”
邹氏没事,她
韩攸疯了似的,下手又重又狠。阳泉伯竟是渐渐不敌,被打得连连躲闪。
眼看着韩攸就要将阳泉伯踢出邹府,可就
那一肚子酒水助长了阳泉伯的恶胆,韩攸吓了一跳,险险躲过匕首。
阳泉伯本就步子不稳视线不清,一击落空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踉跄到了哪里。此刻离他最近的是邹氏,阳泉伯早已打红了眼,连人都没看清就提刀刺了上去。
韩攸见状目眦裂,不由声嘶力竭“姗姗”
这一刻韩攸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想,一股脑的朝邹氏扑去。
就像是上回汾阴伯的马车来袭时,他想也不想的将邹氏推开那样,这回他扑到了邹氏身前,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阳泉伯的匕首。
只听“嗤”的一声,匕首入肉,削
血的颜色
阳泉伯见了血,这才回过神来。瞬间酒意散去不少,他吓得弄掉手里的匕首。
院子里的混乱也惊动了左邻右舍,周遭住户们这会儿相继赶了过来,见了场面,纷纷哗然不止。
“韩攸韩攸”邹氏哭着喊他。
韩攸只觉得上臂被削掉了肉,疼死了。他疼的龇牙咧嘴的,倒抽着凉气回道“姗、姗姗”他问“你没受伤吧”
这傻里傻气糊里糊涂的烂男人,疼成这样还问她有没有受伤。邹氏气得直瞪韩攸,眼泪止不住刷刷的落下。
她蓦地哭出声来。
这之后,邹氏和桂妈妈把韩攸送去医馆。
周遭住户帮忙去府衙报了案。
阳泉伯醉酒闹事、持械伤人的事情传出,孟庭闻之大怒,亲自进宫面见祁临帝,为自己的岳父岳母讨还公道。
祁临帝直接撤了阳泉伯的世袭爵位,将人杖刑三十,丢进牢里监禁五年。
而韩攸这边,到了祁临帝给的不少抚恤。
韩攸没空点数抚恤,这会儿,他正被邹氏按
韩攸的胳膊包扎好了,伤的是右臂。短时间内他不方便上工,只能告假
虽然胳膊很疼,但能换得邹氏平安,韩攸觉得很值。
更令他高兴的是,邹氏这些天会来探望他,他每天都能看到心爱的女人。
虽然邹氏对他的态度有些粗暴,比如逼他喝药就很粗暴,但韩攸始终乐开花。
他盯着邹氏看,邹氏则乜了他一眼,嗤道“瞧你那傻呵呵的样子”
傻呵呵的韩攸傻呵呵的笑道“姗姗,你又主动和我说话了。”
邹氏没好气的别开目光。
两个月后,韩攸康复。
邹氏不再来韩府了,只安静
这对韩攸来说当然是不行的,于是韩攸又开始天天往邹府跑,重复之前的行程。
这日,韩攸叫门。
桂妈妈开门与韩攸说了会儿话后,就来汇报邹氏。
邹氏问“他又送什么来了”
桂妈妈笑道“老爷送来了成箱成箱的聘礼,还带了一个媒婆。”
邹氏愣住。
这回桂妈妈自作主张,放韩攸进来。邹氏就看着一个个大红箱子被抬进来,不一会儿就堆满了她整个院子。
她看向韩攸,韩攸一通小跑而来,比他身后的媒婆跑得都快。
邹氏刚想嗤上两句,却见韩攸跑到她跟前,膝盖一弯,跪
邹氏大惊。
“你这是做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的道理,她当然懂的。韩攸他怎能
韩攸跪好后便抬头凝视邹氏,满眼的希冀和渴求,他道“姗姗,求求你嫁给我吧姗姗你相信我,我不再像从前那样了姗姗”
韩攸这么一跪,所有人都看向他。连外面围观的邻居们,也跟着指指点点。
邹氏急得去扒韩攸“起来你堂堂朝廷命官,说跪就跪,你脸不要了”
韩攸没有起来,反是握住邹氏的手道“姗姗,再给我一次机会,嫁给我可以吗”
邹氏道“你别拿这招逼我。”
“不是,我没有,姗姗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这就起来”
韩攸焦急的站起,见邹氏不应他,他心中越来越沉,最后将已经做好的决定告诉邹氏。
“姗姗,我想好了。你要是不肯嫁我,那我入赘可以吗”
入赘邹氏惊讶看着韩攸。
“姗姗,我会当个听话的赘婿。要是再有惹你生气的,你把我扫地出门,我都认了。只求你别不要我,再给我一次机会,姗姗”
邹氏不敢相信韩攸的话,她震惊的看着韩攸。渐渐的,一双眸子里波光微碎,搅动起水雾。
对韩攸积年累月的埋怨,仍没有完全消散。甚至韩攸痛改前非后所做的一切讨好,也只是令邹氏平复部分的怨气而已。
但是,一想到这个男人为了她,两次都不顾自己的性命,邹氏的心不能不被打动。
而如今,他跪下求娶她,甚至愿意不顾朝堂百官的耻笑入赘给她,只为能回到她身边来。
她好像真的再也狠不下心了。
邹氏摇摇头,惘然一笑。
她瞪了韩攸一眼,柳眉一竖“韩攸,瞧你这点儿出息”
当韩嫣得知,自家娘要再嫁一次自家爹时,她悬了多日的心终于放下了。
她想,经过这段时间的种种,爹娘之间应当再不会分离了吧。
本来韩攸说要入赘的,被邹氏驳回。
男子入赘终究是没面子的事,邹氏不愿韩攸再成为同僚们的笑柄。
遂,韩攸娶,邹氏嫁。邹氏的嫡兄豫城伯将她接回豫城伯府,邹氏从这里上花轿,嫁入韩攸的宅子。
这次婚礼,办得比年轻时那一场还要盛大。
就连邹氏穿的红嫁衣,都是更致、更华丽的。
韩攸重新娶到邹氏,乐得合不拢嘴。
这回,韩攸又享受了十五天的婚假。
十五天,韩攸把这近一年的思念和憋闷都
颠鸾倒凤,竟像是比年轻时候还要有活力。
痴缠的连房门都不想走出。
夫妻俩这厢复合,消除了隔阂。本来两人觉得这样就很满足了,别的也没多想。哪料天降喜事,两个月后,邹氏居然怀孕了
当邹氏被诊出喜脉时,她和韩攸两个人都是懵的。
这么多年没有子嗣之缘,膝下唯有一女,邹氏都不敢相信自己这个年纪会成功受孕
这当然是大喜的事了,但韩攸知道邹氏体质不好生养,很怕她生孩子时会出事。
但邹氏坚持要这个孩子,韩攸只能做好一切准备措施。
十月怀胎,一朝临盆。
韩攸紧张的都快不成人样,他全程陪产。
幸运的是,邹氏成功顺产。她生下个白白嫩嫩的儿子,母子平安。
韩嫣第一时间得知此事,高兴的拉着孟庭说“孟郎,我有弟弟啦,亭亭有舅舅啦。”
孟庭也为韩攸和邹氏高兴不已。
亭亭以后可有玩伴了,虽然那比她还小的小子,是她舅舅。
邹氏出月子后,韩攸和邹氏一起溜娃出去。
韩攸学着孟庭,也找木匠做了个小推车,推他儿子。
某次,他
尹词正一手抱着儿子,一手牵着韩茵,一家三口
尹词的右手虽然不能作画,但简单的事情还是能做的,比如他牵着韩茵便是牢牢的。
双方打了招呼,尹词和韩茵不约而同将视线落
这个东西不错。
于是很快,尹词的儿子也有了小推车。
倒是某日,韩攸和邹氏一起带孩子出去,他们
花容见这三人如此和谐幸福的模样,真是快要被气死。她忍不住上来讽刺了韩攸几句,无非说他能移情别恋一次,就能移情别恋第二次。
韩攸冷冷回道“当初那个为哥哥讨公道的姑娘,叫萍儿的那个,虽说是与你们私了了,还声称一切都是误会。但你做过的事,说不定哪天就会被别人揪出来,告到衙门去。我要是你,早就夹着尾巴躲起来了,还敢这么招摇。”
花容心中一悸,却不以为然,她柔和笑道“我怕什么那些死了的人都是贱籍,也没有家人。谁会替他们讨公道而且,谁有证据呢没有证据,我不承认,那么那些事就是没
邹氏听言,冷笑道“善恶到头终有报,你悠着点吧”
后来事实证明,邹氏一语成谶。
善恶到头终有报,哪怕祸害遗千年,到了时候也会被天。
不过是数月之后,就有人去官府状告花容毒杀下奴之事。
不知道那状告之人是否是哪个下奴不为人知的亲戚,总之,一旦立案,官府介入调查,怎么都得给花容扒下三层皮来。
听说,那个报官之人,还真的有证据。
最终花容自食其果,她的县主母亲也保不住她。
花容被判了流放,要去岭南那个一毛不拔之地了此残生。
花容被流放那日,黎家也出了大事。
嫁入黎家的韩芳,和黎睿和离了。
据说,韩芳已经疯了,没人知道她究竟遭受了什么。
到底是将人折磨成疯子,黎家便客客气气的把韩芳送回韩家大房。
韩芳一路上都
二房的一家三口恰好从旁经过,都被韩芳这状态吓得怔了怔。
二房这一家倒是日子过得平淡,处处都挺好。他们一起去看斗鸡了,打算晚些再去大房探望韩芳。
当韩芳回到娘家后,她背着所有人,松了口气。
还好,装疯卖傻一个月,她终于离开了那个地狱。
她悔啊为什么当初要贪图荣华富贵而嫁入黎家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希望这段记忆能从她脑海中被抹除。
只是,回到家了,日子就能好过吗
融乐堂里,她那祖母董太君已然奄奄一息了。她娘虽被抬了正妻,可入不敷出的日子让整个家里一地鸡毛。家中的男丁们再次下场秋闱,又是一个不中。还不知道她爹见她疯了,会把她卖给哪个商户换钱。
偌大的京城,几家欢喜,几家忧愁。
种什么因,结什么果。
头顶三尺之处,老天爷什么都看着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