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怀胎近九月,如何改嫁”
“怎么不能改嫁。”幼清振振有词地说“娶一送一,稳赚不赔”
少年一身缃色衣衫,披风毛茸茸的滚边衬着白皙的肤色,致的眉眼,
“你想得美。”幼清夺回自己的手,嚷嚷着赶他走,“你的手好凉,走开,再不走我就让爹爹来揍你,他已经是个三百斤的胖子了,可以一屁股压死你。”
薛白的神色并无不悦,“清清。”
幼清张口就答“死了”
薛白皱了皱眉,把人按进怀里,低声道“我很想你。”
幼清手忙脚乱地推开薛白,“我不认识你”
“清清呀,王爷。”
赵氏大老远就听见幼清
薛白淡淡地抬眸,“京城的事已经处理完毕。”
“娘亲,你快把他赶下去。”
幼清一点儿也不想听见“京城”两个字,他摸着轿内的垂穗,小心翼翼地坐开,非得离薛白远远的才行,“看见他就讨厌。”
赵氏忍着笑,“你哪儿看得见”
幼清一听,立马改口正道“听见他的声音就烦。”
他这副气鼓鼓的小模样实
“几年前本王与曾郎中有过一面之缘,特来拜访,他道晚些时候,会亲自上门,为清清治眼睛。”
“当真”赵氏面上一喜,“这雪天里本就易出事,何况医馆围着挤着的人又多,我不敢让清清下轿,本来是想请神医到轿里给他看一看,可医馆的人却说神医从不出诊,只说会与神医道明原由真是有劳王爷了。”
薛白道“岳母客气了。”
不必再候于医馆,一行人便回了幼宅。幼清抱着才出锅的挂霜花生米,还没有等它凉下来就捏了一粒往嘴里喂,随即烫得自己手指头
薛白拉过幼清的手,指腹轻轻地蹭过他
“你不许趁机碰我。”
“王爷不来,你自个儿成日眼巴巴地盼着,掰着手指头算日子,可把自己委屈坏了,这会儿王爷来了,你又同他使小性子,不许这不许那的。”赵氏毫不留情地拆穿幼清,“你呀,简直和你爹一个德性,就是欠得慌。”
幼清也是要面子的,才肯不承认,当即矢口否认道“我、我没有”
薛白低低一笑,并不逼着幼清承认,他拿起那袋遭到迁怒的挂霜花生米,挑出几粒喂至幼清的嘴边。
气可以生,零食不可以不吃,幼清气鼓鼓地张嘴吃花生,赵氏摇了摇头,笑着把披风系紧,扭头和薛白闲聊几句,“枝枝怎么样了”
“贵妃尚
“立太子那王爷”赵氏一顿,倒是反应过来这不是自己该问的,复又改口道“王爷打算何时回京”
幼清才咬住花生米,闻言又顺口咬住薛白的手指,薛白的余光瞥向他,眉眼融成一片,“先陪清清
幼清这才心满意足地松开嘴。
薛白见状,低头亲了亲幼清的额头,“本王不会再把你一个人留
幼清小声地说“四个月”
薛白眉头一动,幼清说完就又不理人了,气咻咻地吃花生米。
回了府邸,幼清直奔厢房。这四个月来,即使药膳补汤一样一样的喂,除了肚子,少年倒是不曾胖上多少,侍女小心翼翼地跟着他,一推开门,屋内软乎乎的大白兔竖起两只耳朵,“蹬蹬蹬”的跑过来蹭了蹭幼清。
兔子毛茸茸的,比手炉还舒服,幼清把它拎起来玩,没过多久就连人带兔子一起美滋滋地睡着了。
他睡得太熟了,曾神医号完脉,开了些外敷的药,临到走了幼清都没有睁开过眼睛,倒是他抱
这只兔子从京城带来金陵以后,成日同幼清一样好吃懒做,还无师自通了碰瓷,逮着个人就肚皮朝天地躺下来,不喂它吃饱就不起来,是以胖得走了形。
薛白怕它再往里钻,压到幼清的肚子,便随手把兔子拎下床,然而没过多久,天然暖手炉没有了,被窝也不暖和了,幼清当然睡不下去,总算是转醒过来。
他迷迷糊糊地揉眼睛,“好饿。”
“逢春,我想吃蒸鱼糕。”幼清压根儿就不知道薛白
“来了。”侍女答道“方才小少爷睡着,曾神医来给您诊了脉,老爷和夫人都过来了。”
“那”幼清装作随口问道“没有别人了”
“别人”侍女没有反应过来幼清是
幼清从床上坐起来,闷闷不乐地说“薛白的嘴,骗人的鬼”
他越想越气,更何况还记着薛白偷偷把自己送回金陵的仇,嘟哝着抱怨道“一点儿也不关心我”
“嗯”
薛白漫不经心地出声,幼清说坏话被逮了个正着,差点摔下床来,他的脸色红扑扑,慌慌张张地问道“你、你怎么
薛白扶住幼清,低笑着说“自然是不放心清清。”
幼清颠倒黑白,“你偷听我讲话。”
薛白倒不辩解,只慢条斯理地说“清清说不认识本王,若不偷听,又怎会知晓清清心里也是念着”
幼清抬起手捂住他的嘴巴,凶巴巴地威胁道“不许说”
薛白顺势亲吻少年的手指,见他终于没有再抗拒自己的接近,又把人一把揽进怀里,“本王很想你。”
幼清嘀咕道“我也很想我”
薛白挑起眉,知道少年口是心非,他望向幼清乌黑的瞳眸,眸色倏而一沉,半阖着眼帘道“本王会让你的眼睛会好起来的。”
幼清不说话了,因为眼睛再不好起来,他就不能背着薛白偷偷说坏话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幼清除了治眼睛就是治眼睛,曾神医给的方子外服内用一应俱全,赵氏却还嫌不够,又求了几个偏方喂给幼清,非得
半个月下来,幼老爷受不了了,好说歹说劝住赵氏别给幼清乱喂东西,这才清净下来。
又下过两三场雪后,春节越来越近了。
这日大清早,有一个村妇来到幼宅,她瞪大眼珠子摸了摸门口的两座金狮子,扭头拉过自己的儿子,“没想到你姨母如今竟过的这般好,既然如此,她断没有道理不留咱们母子二人。”
说着,这村妇便上前来敲门,总管推门一看,“你是”
“我是你们夫人的大姐。”
她连忙拍了拍胸脯,“你们夫人打永河村来,姓赵,单字一个凡,家里共有五口人,三姐妹,她排老二,嫁给了一个姓幼的商人。”
总管疑惑地瞄了一眼村妇,她的眉眼的确同赵氏有几分相像,又望向她身旁的青年人,赵大姐便大大方方地把自己儿子往前推了推,说“这是我的儿子,朱豪杰,也是你们夫人的侄儿。”
“稍等一下。”
幼老爷是江南第一富商,逢年过节,上门打秋风的人自然不
“夫人忙着给小少爷换药,老爷说先请他们进来。”
小厮这头才说完,母子两人忙不迭挤进门,只见得雪檐下的琉璃砖瓦剔透澄莹,满庭皆是富丽堂皇。
“这、这”
“娘,姑母这里,比咱们县老爷的府邸都要气派得多。”
总管听他们两人窃窃私语,笑眯眯地开口道“莫说是官老爷,便是连当今圣上来此,都曾赞叹过华贵。”
赵大姐喃喃道“修成这样子,得花上多少两银子呐。”
他们被带至正堂,赵氏才把幼清眼前的绸缎解开,还顾不上这两人,就连幼老爷也探头探脑地张望,他从盘子里拿起一根烤鸭腿,
幼清慢慢地睁开眼睛,“烤鸭”
赵氏一喜,“能看见了”
“不是。”幼清皱了皱鼻子,无辜地说“烤鸭这么香,就算我看不见,光闻味道就能闻出来。”
赵氏皱了皱眉,“还是看不见”
光太刺眼,四周又是白皑皑的一片,幼清看得不太舒服,睁开没一会儿就两眼泪汪汪,干脆重新闭上眼睛。他本来想老老实实地摇头,但是又存了使坏的心,想吓唬一下薛白,点了点头,说“看不见。”
赵氏信以为真,摸着幼清的头
幼老爷本来就不报什么希望,只打算趁机偷吃烤鸭,然而适时地幼清睁开一只眼睛,瞄到了,脆生生地对赵氏说“娘亲,烤鸭是不是给我准备的”
赵氏一抬眼,幼老爷吃鸭腿的动作立马僵住了,随即他讪笑着把鸭腿塞给幼清,“吃吃吃,是你的,都是你的。”
幼清捂住脸偷笑。
总管这才出面说“老爷,人带来了。”
赵大姐怯怯一笑,“二妹,二妹夫。”
赵氏偏头一看,脸色一沉,“怎么是你给我出去。”
“二妹,你的肚量向来是我们三兄妹里最大的。”赵大姐没有想到赵氏如今生活这般优渥,却仍旧惦记着往日的龃龉,她对赵氏说“当年是你姐夫不对,爹一死,便把你与娘赶出家门,都说人
“可怜被你害死的三弟才是当真无处诉冤。”赵氏冷冷地说“那可是你的亲弟弟,你连几两银子都舍不得拿出来,让他去看郎中,甚至还瞒着我与娘。”
赵大姐呐呐道“只不过是风寒,谁知道能要了他的命。”
“你不知道”赵氏一拍桌子,火冒三丈地问道“难道你不知道三弟自小身体就不好难道你不知道三弟的身体时时需要调养难道你不知道”
“夫人,冷静、冷静”
幼老爷见赵氏
他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赵氏本来已经平静下来,闻言又怒不可遏道“他们把爹娘活活气死,居然还有脸找上门,让我肚量大一点,留他们母子”
“谁让他们两个人进来的”
幼老爷结结巴巴地说“我。”
赵氏拧他的耳朵,“你是钱太多了是不是什么人过来打秋风都放进来”
“夫人、夫人轻一点。”
幼老爷惨遭迁怒,幼清
他软绵绵地说“皇帝是个傻子,这样阿姊要是不想跟他过了,还能回金陵做富婆,想养多少面首就养多少面首,万一有人欺负她,说她坏话,阿姊可以拿钱砸死这个人,如果能每个月再个我一丢丢零花钱给我就更好了”
幼清自个儿倒是安排得明明白白,赵氏拧幼老爷耳朵的动作一顿,她倒是从来都不曾担心过这姐弟俩会闹得不可开交,只是幼清这番胡话说得她实
幼老爷纠结了半天,碍于赵氏才
实
赵氏说要赶这母子俩走,结果当晚又下起了大雪,她到底没有做得太绝,只留话道让他们自寻出路,雪一停便不再留。
当晚风雪潇潇,冷霜白絮落满枝头,幼清不仅自己早早地爬上床,还闹着让薛白来给他暖床。薛白依言把人揽进怀里,兔子也一跃上床,非得挤进被窝里,幼清伸手把兔子拎出来,老气横秋地教训道“你不许上床,你害得我每晚都梦见自己
侍女进屋把兔子带走,幼清又缩回被窝里,薛白把手贴
薛白问幼清“眼睛还是看不见”
“看不见。”幼清说起谎来压根儿就不脸红,“娘亲说我们今年那么倒霉,就是因为过年的时候她生病,家里抓得有药,所以非得让我
“不会。”
“会。”
幼清边说边爬到薛白的身上,他这会儿已经不可以再趴进薛白的怀里睡觉,想蹭一蹭都不行,幼清低头玩着薛白的头
薛白扣住幼清的手,指腹磨蹭着少年的手心,“为什么喜欢趴着睡觉”
幼清想了一下,“就是喜欢。”
薛白一顿,又问他“为什么两年前会和我一起回京城”
幼清不玩头
薛白把少年拉下来,深色的眼瞳沾着几分笑意,“才会什么”
幼清的声音很小很小,“才会喜欢你。”
薛白抵住他的额头,“清清想起来了。”
“你肯定早就知道了。”幼清踢了一下薛白,气呼呼地说“爹爹娘亲写给阿姊的信,她肯定会给你看的,阿姊什么都和你说。”
“本王太想知道清清的近况”
幼清嘀咕道“要不是以前的事情记起来了,我肯定不跟你过了,然后再给爹爹和娘亲找一个上门女婿,这样连儿子也不归你。”
薛白捏住幼清的下颔,似笑非笑地问道“不归我,归谁”
幼清有恃无恐地咬他一口。
薛蔚稍微用力,抬起幼清的脸,低头吻上去,过了许久,他才又把少年按进怀里,轻揉着幼清的腰,低声笑道“即使你敢改嫁,也无人敢娶。”
“才不是。”
幼清有点困了,
“是吗。”薛白淡淡地说“本王正有打算把沈栖鹤调往岭南。”
幼清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坑了沈栖鹤,可算老实下来了,他吐着舌头说“我只是吓唬你的,反正我这样的大宝贝,肯定很多人要的”
薛白环着他的胳膊一紧,“可惜已经是本王的了。”
幼清故意皱着脸,遗憾不已地说“是的呀,好可惜”
薛白轻笑着再度低头吻上他的唇。
他们才达成共识,赵大姐那边想着幼清大起来的肚子,不禁起了几分心思。她把隔壁的朱豪杰唤过来,笑容满面地问道“豪杰,你喜不喜欢你姨母这处”
纵然朱豪杰自小
“你呀,就会逗娘开心。”赵大姐笑了笑,压低声道“不必待你高中状元,咱们就可以住上。”
“方才你有没有瞧见你那表弟的肚子”
“瞧见了。”幼清本生得唇红齿白,眉眼致,更何况即使坐着,挺起来肚子也瞧得分明,而赵氏和幼老爷又都围着他,朱豪杰自然是注意到了的,“表弟的肚子似乎已经有七八个月了。”
“好好的独苗苗,偏生怀了别家的种,搁谁脸上挂得住”赵大姐面有鄙夷,男子怀胎虽不罕见,但多是些爱
“豪杰,既然你们互为表兄弟,明日一早,娘就去和你姨母说,咱们家不嫌他大着肚子,可以娶进来,亲上加亲。”
朱豪杰有些犹豫,“娘姨母不会答应”
“她不答应,害的可是她自己的儿子。”赵大姐说“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表弟这样,有人肯娶都是好的,何况日后受人指点算是轻,你姨丈若是再出了什么事,那户人家一来争家产,那可就全部归别人家里了,倘若你娶了你表弟,那可就不一样。”
朱豪杰想起赵氏解开白色的绸缎时,少年抬起来的眼瞳,乌黑而纯净,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声“好”。
“你这表弟一家才举家乔迁至金陵时,我们早就没有什么往来了,没想到他们居然能混得这么好。”赵大姐说“不过娘以前倒是听村里的樵夫说过,你表弟小时候抓周,什么毛笔、算盘、金元宝的统统不要,自个儿爬了一路,偏偏就抱住了一个少年郎的腿。”
“果真是个没出息的,不似我们豪杰,文曲星下凡,一把就握住了毛笔,都说是要考状元的。”
朱豪杰说“若是能娶得表弟”
赵大姐哼笑一声,“真真是他们天大的福分”
翌日,临近晌午了幼清才醒过来,洗漱好以后侍女扶着他去用膳,赵氏和幼老爷当然不跟他一样赖床赖到日上三竿,一早便吃完饭,各自都出去又回来了。
幼清没看见薛白,疑惑地问道“薛白呢”
“还不是你那眼睛。”赵氏喝了一口热茶,“王爷说大报恩寺那边住着一个告老还乡的御医,打算请过来给你看眼睛。”
幼清有点后悔瞒着薛白了,坐下来挑着粥里的蜜饯吃。
赵氏一眼瞟过来,随即狐疑地打量他几眼,“清清。”
幼清茫然地抬起脸,“啊”
“萝卜清肝明目,不要只吃蜜饯。”
“不喜欢。”幼清不肯吃,他挑食挑惯了,嘴里咬着银勺子,含糊不清地说“我只想吃甜的。”
赵氏见他这样,心里差不多有了数,慢悠悠地说“我以为你是吃到什么就是什么,原来专门
幼清还没
幼老爷反应过来了,扭过头来瞅着幼清乐。
“你这小傻子。”赵氏又好气又好笑地敲他脑袋一下,恨铁不成钢地问道“看不见还能次次从碗里挑出来蜜饯”
幼清瞪大眼睛,这才
幼老爷直乐,“笨死算了。”
赵氏拍他一下,让幼老爷别笑了,免得把人惹恼,“你呀”
话才说到一半,赵氏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拧着幼清软软的脸,倒是没有丝毫生气的迹象,只是数落他道“你这家伙,我们和王爷想方设法,只想把你这眼睛给治好,你倒是好,成心装瞎。”
“什么时候好的”
幼清慢慢地抬起眼,心虚地回答“昨天。”
“昨天”赵氏想了一下,“居然让你给瞒过去了。”
幼清吐了吐舌头,无辜地说“我是想吓唬薛白的,可是他一早就不
赵氏斜睨他一眼,“我和你爹是懒得拾你,看你能瞒住他几日,待到王爷知道了,自然会来和你算账,我和你爹呀,就
幼清压根儿就不怕,他美滋滋地说“薛白才舍不得拾我”
赵氏似笑吟吟地扫他一眼,喝了一口热茶。
“二妹、二妹夫。”
仆人清扫着门前雪,赵大姐一出声,赵氏便敛起笑意,她只当没有看见,仍然巴巴地凑上前来,“这天儿可哎呦。”
赵大姐一脚踩上压实的雪堆,当即摔了个人仰马翻,屁股敦敦实实地落地,而朱豪杰拉她不及,也被一同带倒,他的脚底一滑,“呲溜”一声,滑至门槛,跪倒
“今儿个既不是过年,也不是初一,大姐你们行这般大礼,我和老爷也没有给红包的理儿,倒是白白让你们俩叩了个头。”
赵氏凉凉地开口,她没有让人去扶这两人,只是放下手里的茶杯,“说起来雪也小了,大姐可是来辞行的”
“咱们都是一家人,哪儿能说走就走”赵大姐从地上爬起来,即使腰酸背痛的,也艰难地笑了笑,“二妹,我寻思着你们家清清肚子大成这样,也不见有夫家的人过来照顾,莫不是那家人不认”
她这话幼老爷不爱听,“你”
赵氏拍了拍幼老爷的手,示意他别做声,饶有兴趣地开口问道“哦大姐是怎么知道的”
“咱们村里,也有几个像清清这样的,生得倒是漂亮,结果平白无故的就大了肚子,受人指点,他们家
幼清手里的勺子没捏住,“啪嗒”一声掉到地上,没成想昨晚他还
“你说什么”
幼老爷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他不可置信地问道“你刚才说让你儿子娶了我们家清清”
“先说好,我们可不是贪图你们家的富贵。我们家豪杰,连他们先生都说是要做状元的,到底亲戚一场,你们家清清,好好的儿郎,挺着个肚子像什么事儿我们家豪杰吃亏就吃亏点,也免了日后你们遭人嗤笑,牵连到我们,况且妹夫说到底也是江南首富,便是寻一个上门女婿,哪有侄儿贴心,钱到最后还不是落了人家的手里”
幼老爷忍了又忍,“合着你的意思是你儿子娶我们家清清,我们家还得对你们感恩戴德,好吃好喝地供着伺候着啊”
“感恩戴德是不用的。”赵大姐说“我来时瞧见东街有几处宅邸不错,你们便把那房契买来,打通修缮一番,我们自己过去住,不劳烦你们。”
幼清呆了,“可是我有夫君了呀。”
“清清,咱们都是一家人,何必遮着掩着。”赵大姐笑笑,“我打听了一下,你已经怀胎九月了,你那夫君怎么不来照顾你还不是嫌弃你不是女儿身,娶进家门,不止你们家丢脸,连他们家也抬不起头。”
幼清差点都要信了她的鬼话,自顾自地嘀咕道“他要是真有这么嫌弃我,爹爹娘亲做梦都得笑醒。”
可不是嘛,幼老爷只想要儿子和孙子,薛白这个女婿以往就没多受过他的待见,幼老爷望向赵大姐,欲言又止,最后委婉地问道“你们自己决定之前,难道不先问一问我们家的意见”
“你们的意见”赵大姐想当然地说“既然豪杰肯娶,不嫌弃清清,那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够了。”
赵氏把茶杯一挥而下,神色虽有不悦,却仍是带着笑意,“大姐,这么多年来,你可真是一点都没有变,又蠢又毒。”
“你既然记得问下人清清的肚子有几个月了,怎么不记得再顺口问一问他的夫君”赵氏叹了一口气,“再怎么说可也是个王爷呢,你这状元都还没有考上,一边举家落难求人留,一边又嫌弃着清清。”
“且不说王爷待清清如何,只冲着老爷的这个江南首富,你可知晓有多少人上赶着来做我们的上门女婿”
赵大姐一愣,坚持道“江南首富又如何出去照样受人指点。”
“我们过得处处比这些只知道动嘴皮子的人好,他们再如何指点我们,我们也掉不了一斤肉。”赵氏垂眸盯着赵大姐,“更何况都说士贵商贱,我们给清清挑人,可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看得上眼的,其一看品性,其二看为人处世,其三看家世,大姐你倒是说说看,我这好侄儿占了哪一点”
赵大姐说“他是要做状元的。”
“要做状元,还不是状元呢。”赵氏的余光望向低着头的朱豪杰,“娶嫁这样的大事,只知晓躲
赵大姐把朱豪杰推出来,替他找借口,“他昨夜受了凉。”
“哦大姐是怪罪我招待不周”赵氏冷笑一声,“大姐倒是想得美,让你儿子娶了清清,日后家产便也全然算是你们的,是不是打算故技重施,待我与老爷死了以后,再把清清赶出去,彻底占为己有”
“好事哪能全让你占”
赵大姐让她说得挂不上面子,徒劳地嗫嚅道“不、不是”
“不是”赵氏说“那大姐倒是把以往吞下去的家产吐出来。”
拿走的,自然没有再还回去的道理,赵大姐吞吞吐吐半天,干脆拍打着朱豪杰,哭天抢地道“都是你那死鬼爹,只知道赌钱,赌了一辈子,让人砍断手指还要赌,摸黑下山,活该他摔下悬崖,害苦了我”
“爹啊,你告诉二妹,我知错了,她口口声声挂念着三弟,难道只有三弟和她是亲姐弟二妹如今日子过得这般好,却不肯留我母子几日,她好狠的心呐”
赵氏听得心烦,幼老爷冲着吓人挥了挥手,挤眉弄眼地说“弄出去,都弄出去”
总管和几个小厮连忙上前来扯人,赵大姐平时耍惯了泼,指着总管大吵大闹,开始指桑骂槐起来,“你们别碰我你们敢碰我一下,我就去报官你们这群狐假虎威的东西,有几个钱了不起良心让狗啃了个干净你们就不怕日后遭报应,儿女死绝”
赵氏登时站起来,朝她甩了个巴掌。
赵大姐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后跟个疯婆子似的,就要冲过去和赵氏拼命,小厮
“你要去报官”赵氏当真
赵大姐一惊,“你是想让娘死不瞑目”
赵氏抬起手,“滚出去。”
赵大姐到底心虚,生怕她当真把自己扭送去官府,悻悻地拽着朱豪杰,灰溜溜地离去。
赵氏见状,颓然地坐下。
她才大
赵氏偏过头来,“踹你才好,有神气儿。”
幼清撒着娇说“娘亲摸一摸肚子。”
赵氏依言把手放上来,他笨拙地安慰道“他,我,娘亲和爹爹才是一家人,这个姨母不要了。”
“王爷呢”
幼清讨好地回答“看娘亲的心情”
“你倒是嘴甜。”赵氏笑,“没有白白让你吃那么多蜜饯果脯。”
幼老爷也凑过来说“夫人,若是实
“为她费那么多心神做什么”赵氏明显不想再提,轻飘飘地说“清清总是念着古董羹,今晚去庆云楼陪他吃了,免得成日挂记着,做梦都
幼老爷自然没有异议,“王爷怎么办”
“王爷”赵氏瞟着兴高采烈的幼清,手指戳了一下他的额头,“还能怎么办候着他回来,然后一同去吃。”
幼清不乐意了,“我们可以先煮上呀,要不然干等着,多饿。”
赵氏凉凉地说“就是饿着你。”
幼清蔫巴巴地趴到桌子上,盼着薛白赶紧回来。
幸好薛白回来得不是太晚,而赵氏说是要饿着他,却还是默许幼清拿零食来垫肚子。他们这一大家子来到庆云楼,幼清还认真地装着瞎,出门、下轿全靠薛白抱,脚都没沾过地,只不过一拿到食谱,幼清就有点忘乎所以了。
“我还要吃小天酥”
幼清馋了太久,差点儿把食谱挨个报一遍了,“蛋羹、鱼香肉丝、东坡肉和小酥鱼都要”
幼老爷心说这个瞎装得真当别人是瞎的,他扭过头跟赵氏挤眉弄眼,赵氏挑着眉头但笑不语。
幼清自个儿好像也反应过来了,把食谱当烫手山芋一样,丢给了薛白,他一脸无辜地说“我都会背了。”
薛白若有所思地瞥他一眼,倒是没有多说什么。
幼清偷瞄他几眼,越想越不安,最后一眼不小心望进薛白那对黑沉沉的瞳眸里,偷瞄给人逮了个正着,他眨了眨眼睛,心虚地低下头来,惴惴不安地往嘴里给自己喂了几颗乌梅压压惊。
反正、反正他死不承认就是了
这样想着,幼清难得乖巧下来,打算一吃饱就开溜,然而薛白却
赵氏和幼老爷望过来,“怎么治”
薛白一顿,缓缓地开口道“心诚则灵。”
“”
薛白又对他们说“本王陪清清出去散一散步。”
幼清不想去,睁大眼睛向赵氏求助,结果这会儿赵氏也不向着他了,同幼老爷一样存了看热闹的心,她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压根儿不搭理,只笑吟吟地说“赶紧带走,看他
“我不”
薛白似笑非笑地问他“不什么”
幼清闭了嘴,老老实实地让薛白牵着他的手,慢吞吞地走出庆云楼。
风夹着雪粒子,扑簌簌地迎面而来,幼清忘记问侍女要手炉,出门不到十步,冷得直往薛白怀里钻,“走不动了。”
临近新年,街上倒是人来人往,爆竹响完一声又是一声,已经有了几分过年的气氛。幼清见薛白没有反应,坏心眼儿地把手放到他的颈间,薛白垂眸向幼清望过来,幼清又仰起脸主动亲了他一下,眼巴巴地说“我不想散步,我们回去好不好”
薛白低下头,指腹掠过少年的唇,轻笑着回答“不好。”
幼清立即跟他翻脸,捏了一颗雪球砸薛白。
薛白不至于同他计较,只是捏住幼清的下颔,不容分说地亲了回来。
“小心眼、小气鬼、王八蛋”
幼清鼓着脸,嘴里念叨了他半天,不知不觉就走至桥上。冬夜的秦淮河畔冷清不少,高高挂起来的红灯笼映入河水,停泊于此的画舫灯火通明,烛影摇红,一片桨声灯影,幼清瞄了几眼,只顾着嚷嚷道“冷”
薛白把他拉进怀里,嗓音沉沉道“等一下。”
幼清钻进薛白的大氅里,“等什么”
他东张西望,画舫里忽而升起一盏孔明灯,薄薄的纸张被摇晃的灯影映得通透,紧接着一盏又一盏孔明灯升空,幼清睁圆乌溜溜的眼睛,努力辨认着其中几盏孔明灯上的字迹““别后月余,殊深驰系,暌违日久,拳念殷殊。””
“余不信鬼神、诸天灵佛,但求妻安。”
“望余妻幼清,岁岁福寿康宁,体无恙、心安乐。”
不多时,千百盏孔明灯升空,乍眼望去,犹如人间的万家灯火,点点星火映亮檐上、岸边的皑皑白雪,最终汇聚为熠熠火光。
幼清记起庆云楼里,薛白说的“心诚则灵”,他的眼睛都舍不得眨了,然而放的孔明灯太多,幼清根本就不能一盏一盏地看完,更何况他只识得大白话,于是幼清犹豫了一会儿,忍不住指着其中的一盏孔明灯,回头问薛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薛白眉头一动,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地说“回京以后,本王亲自教你文章。”
幼清的感动不过五秒,一蹦三尺高,“我不”
吃饱喝足,还看够了孔明灯,幼清和薛白回到幼宅。他左手拿着糖葫芦,右手提着一袋糖炒栗子,正巧赵氏把自个儿的好姐妹叫过来打叶子戏,幼清还兴奋着,不想睡觉,便拉着薛白,坐
然而才咬上糖葫芦,幼清的肚子突然一疼,他看了一眼手里的糖葫芦和糖炒栗子,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决定先不管它,吃完再说。
幼清捂着肚子,糖葫芦咬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慢,他眼泪汪汪地把最后一颗糖葫芦吃完,终于受不了了,只好恋恋不舍地把糖炒板栗放到桌子上,又扯了扯薛白的衣袖,“我好像要生了。”
薛白倏然低下头,打叶子戏的赵氏没拿住手里的碎银,而幼老爷则风风火火地站起来,直接掀了桌子,“什么要生了”
“产婆呢”
一时之间众人手忙脚乱,“什么还
“快去请个郎中过来快点快点”
“热水烧热水”
雪早已经停了下来,不知是谁家有了喜事,大半夜的居然“噼里啪啦”的放起鞭炮,惹来一阵犬吠与鸡鸣,隔壁的沈老爷被吵醒,披着一床褥子,隔着墙就开始骂“你们家什么毛病大半夜的放什么鞭炮”
他骂任他骂,幼老爷只顾抱着自己的外孙乐得合不拢嘴,到处给人献宝。
幼清还惦记着自己没吃到嘴的糖炒板栗,醒过来第一件事不是看儿子,而是问薛白“爹爹有没有趁机偷吃我的板栗”
薛白低下头,目光怜惜,亲了亲幼清的额头,“没有。”
幼老爷忍无可忍地敲他脑袋,一扭头又瞧见满脸怒容的赵氏,干脆再敲一下。
反正都是死,非得捞个够本。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
明天来怼几个番外:3」新新电脑版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