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宋云舒第一次来将军府,与世家府邸孑然不同。
世家府邸大多五步一廊,十步一阁,青竹蔓蔓,雅致美。
但一走进将军府,恢弘大气铺面而来,沿着林荫道往里走,目光所及之处,最多的便是白杨。
这一片笔直的苍翠树木,看得人心旷神怡。
宋云舒与侯立恒并肩向前,她侧目瞧他,“将军喜欢白杨”
“是啊。”侯立恒唇角噙着笑,继续道“不过,栽种白杨,还有一个原因。”
宋云舒睫羽忽闪,似乎带着疑问,等待他的下文。
侯立恒徐徐道“母亲年纪大了,也不喜打理花草树木,而我常年不
宋云舒莞尔,温声道“这白杨倒像将军。”
侯立恒一愣“像我”
宋云舒轻声道“宁折不弯,百折不挠。”
侯立恒怔住了,他凝视眼前的姑娘,这姑娘眉眼含笑,清亮的眸子,
他忽然觉得心漏跳了一拍。
宋云舒眨了眨眼,“怎么了我说得不对么”
侯立恒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情不自禁,忙回了目光。
侯立恒低声道“我只是没想到,能听到这么高的评价。”
说话间,他的耳尖不自觉红了一块。
宋云舒唇角微抿,随着侯立恒的脚步,继续往前走。
侯老夫人昨日得了宋云舒要来的消息,便心急火燎地开始准备。
待侯立恒将宋云舒迎入饭厅之中,昨日还“奄奄一息”的侯老夫人,此刻正红光满面地张罗着饭食。
侯老夫人一见到宋云舒,便高高兴兴地冲宋云舒招手,“宋大夫不对,是宋小姐来了,快请进”
侯老夫人出身寒微,一贯没有什么架子,也让宋云舒觉得亲切,她上前一步,福了福身子,道“见过老夫人。”
侯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亲自扶她起来,就没有再放开宋云舒的胳膊,“宋小姐快过来坐。”
宋云舒温言道“侯老夫人若不嫌弃,便叫我一声云舒罢。”
侯老夫人一听,眉眼弯得更甚,“好好好,云舒。”
侯老夫人主动将宋云舒拉到自己身边坐下,这才想起了自己的儿子,“立恒,你也坐。”
于是,宋云舒与侯立恒,便一左一右地围坐
侯老夫人道“也不知云舒爱吃什么,我便按照自己的意思准备了。”
竹西适时开口,道“宋小姐有所不知,今日这些菜肴,都是我们老夫人亲自下厨做的,平日里,就连将军也不一定能吃到呢”
宋云舒早年丧母,父亲也公务繁忙,极少
侯老夫人轻轻拍了拍宋云舒的手,笑得慈祥,“不用这么客气,快尝尝看,味道如何”
说罢,侯老夫人便为宋云舒加了一块鱼肉。
宋云舒含笑夹起来,轻抿一口,这鱼肉滑嫩鲜美,实
“很美味,老夫人手艺真好”
侯老夫人呵呵呵地笑起来,道“你喜欢就常来,立恒常年不
宋云舒微微一笑,“好。”
席间,侯老夫人不住地给宋云舒夹菜,侯立恒坐
宋云舒感觉到这道目光,下意识抬眸看去,四目相对,一瞬过后,又都默契地移开。
侯老夫人看
一顿饭吃完,宋云舒道“老夫人心悸可好些了不若我帮您把把脉吧”
侯老夫人乐呵呵道“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不过比起我来,立恒可能更需要看看大夫。”
侯立恒愣住,疑惑地问“我”
侯老夫人认真点头,道“不错,你平日里
侯立恒忙道“军中有军医,怎好劳烦宋小姐”
侯老夫人一本正经道“军医要顾那么多人,哪有功夫帮你细看呢阿威,你说是吧”
阿威本来立
阿威当即便明白过来,他忙附和道“老夫人说得是啊将军每每
阿威说完,连看都不敢看侯立恒一眼,默默往侯老夫人的方向挪了两步,打算装死。
侯立恒“”
宋云舒抬起眼帘,看他一眼“若将军信不过我的医术,我可以帮你找”
“不。”侯立恒不假思索地开口“我只是担心,宋小姐太辛苦了。”
宋云舒微微一愣,随即轻声道“无妨。”
阳光顺着雕花窗棂,静静洒落
宋云舒打开了随身的药箱,正
侯立恒坐
平日里,侯立恒一见到女子便会紧张,与女子的接触,更是能免则免。
现
至于有何不同,他也说不清楚。
侯立恒轻咳了下,道“不过是小伤而已,家母大惊小怪,让宋小姐见笑了。”
宋云舒却不以为意,道“哪怕是小伤,若不根治,时间久了,也可能拖成重伤,将军乃北疆支柱,需得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才是。”
侯立恒轻轻点头,遂背对宋云舒,解开了外衣,低声道“左肩的伤口已经处理过了,有劳宋小姐看看。”
宋云舒“嗯”了一声,她手中拿着新制的金疮药,抬眸一看,却愣住了。
侯立恒左肩肩头,有一处深紫色的伤痕,虽然已经愈合,但是还未结痂。
宋云舒心中一顿,下意识问道“若我没记错的话,冰城一战中,将军伤了手臂,这肩头的伤”
侯立恒沉声道“这肩头的伤,也是源于那一战,只不过当时忙于布防,便没来得及请宋小姐包扎。”
侯立恒语气温和,但宋云舒却觉得心里被刺了一下。
这伤口虽然创面不大,但一个多月了,都未痊愈,只怕当时深可见骨。
宋云舒没说什么,只默默为侯立恒上药。
侯立恒侧颜俊美,肩膀宽阔,肌肉十分紧实,线条煞是好看。
本该是一副让人面红心跳的场景,但肩背上可怖的新旧伤痕,却将宋云舒的心,压得有些难受。
她虽然行医时间不长,但也见到了不少病例和伤痕,但却没有一人,像侯立恒这般。
他的背上,有刀伤、剑伤,还有穿孔的弓箭伤,宋云舒不明白,怎会有人如此千疮百孔,还如此云淡风轻
宋云舒想抬手抚平这些伤痕,让一切完好如初,可终究忍住了。
侯立恒见她上完了药,却久久不言,便笑着回头,“宋小姐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我的伤痕太难看,吓着你了”
话音未落,便看见了她黑白分明的瞳仁里,噙着一汪眼泪,眼眶也跟着红了。
侯立恒一时手足无措,连忙问道“宋小姐怎么了”
宋云舒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慌忙将头偏过一边,道“没、没什么”
侯立恒却更加担心,他垂眸看她,小心地问“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话又或是哪里做得不好,冒犯了小姐”
侯立恒自知不善与女子接触,见宋云舒这般,便更加担忧起来。
其他的女子如何想他,都没关系,但他私心里,不想被她讨厌。
宋云舒轻轻摇头,道“与将军无关我不过是看到了将军背后的伤痕,一时心中难受,所以”
侯立恒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不解。
他看着宋云舒,似乎欲言又止。
宋云舒也知道自己有些唐突,便低声道“所谓赤胆忠心,血洒疆场,我从前只
宋云舒头埋得很低,身为世家闺秀,她自小养尊处优,自视清高,但北疆的见闻,连同今日
岂料,对面的男人却低低笑了起来。
宋云舒诧异抬眸,她忍不住道“将军笑什么”
侯立恒唇角微牵,温言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守护国界,护佑百姓,是北征军的职责所
宋云舒将眼泪忍了回去,低声道“将军大义,是我多愁善感了”
“也不是。”侯立恒忽然开口,打断了宋云舒的话。
他抬起眼帘,静静地看着宋云舒,拳头因为紧张,而微微攥紧。
半晌之后,他舒了口气,用量平稳的声音道“第一次被人这样关心,我很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