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杏花既是打定了主意,见儿子不放心自己,便将自己想法说来。萧千云虽心疼母亲,不愿意她受罪,不过想想也是,自己上山守着,一则是未必能打得过那位夏家家仆,二则便是带着人马把人家围起来,也不好逼着人家给爹治病。
这种事不能硬攻,哀兵之计确实更好。
而这哀兵之计,由母亲来做才有效果。
若是哀兵之计不成,到时候再豁出去,硬逼着他不救也得救。
下了山后,萧杏花把这想法告诉了儿女,萧千尧和佩珩都是反对,佩珩提出干脆让自己上山行这哀兵之计。
萧杏花直接否决“你小姑娘家的,脸皮薄,许多事不好去做。万一被人家看透了,人家根本不理你,到时候岂不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于是萧杏花就这么定了下来,又叮嘱儿女们不可告诉萧战庭。
接下来几日,她白日陪着萧战庭,待到伺候着他早早睡了,便赶紧随着儿子上山去,摸到那位夏大夫的院子外等着。
深山里不比外头,秋夜寒凉,萧杏花便是披了大髦,依然觉得腿脚寒凉,骨头缝里仿佛都荡着风。
她知道是自己这些年操劳,着了不知道多少冷水,落下的病根。这几年日子舒坦好生养着,没见犯过,以为是好了,谁曾想才
而最让人无奈的是,这夏大夫竟像个神仙似的,日日躲
这么守了两三日,她不免疑惑了“该不会这夏大夫已经离开了吧”
“不可能,我和哥哥轮流守着山口,并不见他们出来。”
“要不然我干脆这就装作晕倒,然后喊个救命,他们或许能听到”
萧千云却是不舍得母亲受苦的“娘,不行,你若晕倒
萧杏花想想也是,没奈何,既然已经决定了,只好硬着头皮继续等。
而接下来几日,那位夏神医的家仆,干脆连白日都不让人接近这云夏山了,见到人就往下赶,且言语极为刻薄嚣张。
这下子倒是引来许多人不满,只说神医本该是悬壶济世救人的,应该有仁慈之心才对,如今怎么如此狠心,不帮人看病也就罢了,竟然要堂而皇之霸占整个云夏山,这分明是让大家都没有活路了。
有那空等了几日却没见着神医的,气不过,一言不合,险些和那家仆打起来。
那位家仆也不知道是什么来路,都没怎么动手,就把找茬的给放倒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知道那位家仆功夫了得,也不敢硬上。大家私下窃窃自语,各自打着算盘,有的是干脆放弃离开了,也有的是说总要求一求,只是不知道会打什么主意了。
萧杏花见此情景,便想着夜里再抄小道上山。再这么煎熬下去,她是受不住了,私心里都想干脆给自己肩膀上来一刀,然后爬着去敲这夏神医的门,来个置之死地而后生。
谁知道这一日回到家中,只等着要晚上萧战庭睡了再去山上,可是到了傍晚时分,她便觉得头晕目眩的,浑身无力。
当下也是苦笑,想着怕不是得了风寒,病了若是这样,倒是不用那自己给自己一刀的苦肉计。
正想着,便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连鼻子里都有清亮的流涕了。
萧战庭这几日因身子虚弱,每每都是早早睡下,第二日醒来,也见萧杏花
如今见她打了几个喷嚏,不免皱眉“先让随行的御医给你诊治下,怕是病了。”
一时伸手将她拉过来,摸了摸额头“摸着是有些烫。”
萧杏花瞒着他事情,心里有愧,便故意笑道“怕是昨日忘记关窗子,受了风吧,不曾想竟染了风寒。”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咱屋里窗户没关”
她听得这话,抬眼看过去,却总觉得萧战庭那眼眸中别有意味,倒仿佛看破了自己。
顿时心里微慌,笑了笑,搪塞道“那可能是我忘记了。”
萧战庭见她如此,便也不再说了,只是命底下丫鬟去请御医。很快御医过来了,当着萧战庭的面给萧杏花过了脉。
“夫人舌淡红舌苔薄白而润,脉浮紧,这是风寒湿邪外袭所致,需祛风散寒,下官这就下个方子。”
“有劳王大人了。”
当下大夫自是去开方,萧战庭伸手握住她的手,拧眉道“想必是这一路过来,太过劳顿操心,这几日又见不到那位夏大夫,你心里急,这才落下病来。这段日子,实
“不过是个风寒罢了,当得什么紧,再说我如今是能喝药的,几服药下去,也就好了。”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想着,如今自己病了,正好回头上山,去求见那位夏大夫。
这次也不必非要等晚上,左右白日里山上也没其他人,只要自己设法上了山,即可依照自己计划行事。
她心里这主意自是极好的,谁曾想,因她病了,萧战庭倒是看她看得紧,不但逼着她按时吃药用膳,而且夜晚睡时,定是会拉着她一起躺下睡。
她若是推脱有事不睡,他也就干脆不睡。
这么一来,她真是叫苦不迭。
这么耽搁下去,几时能见到那位夏大夫啊
萧千尧二人也是焦急,两个人商量着,干脆跑去跪求那位夏大夫,请他下山,谁知道刚跪了半个时辰,人家那位家仆出来,直接把他们两个仍下山了,任凭他们怎么跪求都是没用的。
萧千尧想起这个,自是咬牙切齿“只恨我等技不如人,竟然连个家仆都打不过”
萧千云倒是安慰他“依我瞧,这个夏大夫来历不凡,他家家仆也不是寻常人,你瞧他身高体健络腮胡子,一双眼睛像个鬼一样阴森森地盯着人,怕也是哪里来的奇人异事。你我也是沙场里历练出来的,寻常人等自然不放
萧千尧想想也是,叹道“千云你说得对,只是如今,总要想个法子,让那夏大夫给咱爹看病。实
萧千云却是想得更周全“这个家仆本就古怪,那位夏神医也行事古怪,对付这种江湖人,不能用寻常法子。若是真调派了人手上前,怕是他们一怒之下,反而犯了倔,来一个宁死不屈,到时候更没人给咱爹看病了。为今之计,我倒是有个法子,让佩珩上山去”
“佩珩”
萧千尧一听,倒是觉得这法子好“是,佩珩个女孩儿家,到时候装病晕倒,想必他们也少了许多提防。”
“你若同意,那咱就和佩珩去说说,只是这事必然得瞒着咱娘,要不然咱娘必然舍不得佩珩去受苦。”
“那是自然。”
这哥俩此时商量妥当了,便去找佩珩。佩珩这几日亲自为父母熬药,只恨不能以身代之,听了两位哥哥的这主意,自然是没有不同意的。
于是当日,佩珩先伺候着爹娘喝药,又陪着他们说了一会子话,之后便借口累了,退出来后,匆忙跟着两位哥哥上山去了。
也是赶得不巧,这一日恰是秋雨朦胧,山里阴凉暗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佩珩深一脚浅一脚地随着哥哥上山,真是好不狼狈。
最后终于到了那夏家茅屋旁,一眼看过去,根本看不真切,只觉得隐约有几间茅屋立于这夜雨之中,分外孤冷凄凉。
此时佩珩虽有两位哥哥护着扶着,可是也已经是两脚泥泞,鬓散
“哥哥,这就是夏神医所住之处吗”
“是。”因怕还没准备好就被
“好,二哥,就依你们说的办,只是那家仆功夫了得,你可要小心。”
“这是自然,大哥,我过去引开那位家仆,你留
“好,我自会躲
一时兄妹几个人都商量好了,萧千云自是出去,他行事稳妥细致,先是绕了一个圈子,假装从山下爬上来的,然后大咧咧地跑到了这篱笆墙外。
果然,就见其中一间茅屋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披着蓑衣的人来,那人身形极高,长
佩珩纵然是看不真切,但是也隐约能感到这个人浑身透着一股冷意,看着就让人有凛然之感。
接下来便见萧千云跑到篱笆外,不知道对着喊了什么,那家仆忽然暴怒,就冲着萧千云过来。萧千云见势不妙,拔腿就跑,那位家仆见他跑了,本不待追,萧千云却故意回过身,大喊一句“无能鼠辈,霸我云夏山”
家仆被激怒,
待到这边家仆和萧千云都跑远了,萧千尧才道;“好了,可以依计行事了。”
佩珩连忙褪下身上的蓑衣,爬起来往那篱笆院子走去。
深秋之夜,又是下着雨,山风袭来,那冰冷的雨丝打
不过她强忍着,迈过那篱笆墙,前往茅屋处。
她是认准了这里一共有三间茅屋,想着中间那个按理应该是神医所住的茅屋。
她本来要假装晕倒的,谁知道刚走了几步,脚底下湿滑,不知道怎么踩到一块青苔,顿时整个人摔趴
远处躲
佩珩摔倒
她想起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便干脆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哀求道“救命,救命。”
如此哭了一会儿,终于听到一个颇为清冷的声音道“谁
那人听起来很是不耐烦。
佩珩微怔,睁着泪眼看过去,却见那茅屋门丝毫不见打开,她只好继续哀求道“小女子本是官宦人家出身,无奈家里遭遇变故,我被家中恶仆拐卖。今日趁着他去街上寻个人家,我自己挣脱了绳子逃出来,不曾想被他
“我素来不爱多管闲事,你既被人拐卖了,那也是你的命,与我何干”
这
佩珩本以为,神医总该有个慈悲心肠,不曾想此人竟然能说出如此冷漠的话来。
她擦擦泪眼,只好再接再厉,凄声哀求道“大伯,你好歹救我一命吧,就当行善积德,来日定有好报,如若不然,我便要冻死饿死
“胡说八道”那人忽然
佩珩听着这话,倒仿佛他也曾经有过一个被拐的女儿
她勉力爬起来,狼狈地坐
“住口”
那人仿佛瞬间被说中了什么心事,忽然就推开门来。
此人一袭青袍,高挑颀长,细雨之中看不清楚脸,可是却能感到对方的高傲冷漠,以及居高临下的蔑视。
“我医万人,却医不了我自己的妻,我能算千人命,却算不得我女儿的命。如今不要再哄我说什么行善积德,也不要骗我说什么
“你走吧,滚下山去。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算计,你夜半时分跑到这深山里,必然是对我有所求,竟还来骗我,也真真是可笑”
萧佩珩见自己已经被看破了,当下也干脆不隐瞒了,仰起脸来,恨道“我听哥哥们说,你曾四处悬壶济世,不分文,只以为你是个慈悲为怀的世外高人,不曾想你竟如此愤世嫉俗难道说因为你医不好自己的妻子,便可以见死不救我和母亲哥哥费劲千辛万苦,来到这里,就是为了你救救我的父亲,我父亲一生戎马,三次驱逐北狄军,护卫大昭百姓,匡扶社稷,不知道立下多少汗马功劳你自以为自己隐居此处,悠然见南山,不问世事,便觉得外面许多事和自己无关但是你可知道,若不是我父亲拼死征战沙场,或许北狄人早已经来到你这云夏山,践踏了你的茅屋,你的妻子说不得连性命都难保了难道说,我父亲对你就没半分恩惠我父亲的命,都不值得你一救吗”
天下着雨,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下,说着这些,她已经是气喘吁吁。
而那夏神医,
她见他丝毫不曾再回话,不免有些诧异,想着难道自己说的话打动了他
谁知道接下来,这位夏神医却蹲了下来,抬手握住她的脸,仔细地打量。
她不免心生惊怕,可是却见他仿佛只是看,并没有其他意思,便强自忍住。
面对面,四目相对,她可以看到,夏神医年纪约莫五十出头,清朗矍铄,双眸澈亮,一缕黑须,倒不像是什么不正派的人,反而隐隐透着一股仙气。
此时的这位夏神医,正用疑惑而探究的目光打量着她。
她闭上眼睛,忍。
过了好久,她才听到那夏神医喃喃道“极好,极好,很像,比我以前见过的所有姑娘都像看来阿喆有救了不过你也太年轻了”
萧佩珩听得心惊肉跳,想着这是什么意思,自己和谁像,谁又是阿喆,是他的夫人吗
躲
不过就
而就
“是。我父亲中了北狄刺客的剧毒,如今是苦苦熬着,只盼着夏神医能救他性命。”
“我可以帮你救他,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佩珩闻听狂喜,眼下别说是一个条件,就是一百个一万个条件她都肯答应。
“神医请说,但凡我萧佩珩能做到的,必然全力以赴。”
“我要你陪
喊一百声娘
佩珩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定然是他女儿丢了,夫人为此病了,而他见了自己竟然和他女儿很像,所以他要自己假扮他女儿,逗他夫人开心。
“这个可以,我定能做到。”
夏九寒望着地上女子那恳切的样子,却见她双眸清澈,微微含泪。
她真得和阿喆年轻时候很像。
“进来吧,我会嘱咐你一些事,你要好生记得,万万不能再被她识破了。”
这一日,萧杏花原本是打算哄着萧战庭睡下后,自己爬起来的,怎奈得了风寒的她,整个人晕沉沉的,被萧战庭搂着,窝
她微惊,就要赶紧爬起来。
谁曾想萧战庭却也睁开眼,淡声问道“这么急,做什么去”
她以为他睡着呢,不曾想竟然醒着,倒是吓了一跳,只好笑着道“没什么,看着太天不早了,想出去看看药熬好了吗。”
“熬药的事,不是有佩珩操心吗”
“也对我这不是怕佩珩太累么,其实有她操心就好。”
萧战庭默了片刻,却忽然道“那个夏神医,这几日可寻到了”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萧杏花摇头“寻到了,只是人家根本不见外人,也突然不给人看病了,千尧兄弟两个正想办法。”
“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他既不看,我们就回去还让御医看就是,犯不着吊死
萧杏花听着这话,总觉得他仿佛知道了什么,只好硬着头皮道“既然来了,总该设法见见,若是能治,求得人家给治了,岂不是好。”
一时招呼了声,便见几个丫鬟端着盆,捧着巾帕进来,伺候两个人洗漱。
萧杏花也勉强爬起来,亲手帮萧战庭擦擦脸上脖子和手。又给他梳
按理接下来该是佩珩带着人过来送药了,她都是一大早煎好了送过来的。
谁曾想这日却不见佩珩,而是嬷嬷送过来的。
“佩珩呢”她不免奇怪。
嬷嬷低着头,笑道“姑娘今日有事,嘱咐老奴伺候国公爷和夫人用药。”
萧杏花顿时觉得不对劲了,有什么事呢
她微微拧眉,忽然想到了什么,当即道“去,把两位少爷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