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腔里满是铁锈与泥土的味道, 顾妩原本涣散的目光忽的一凝, 整个人就清醒了过来。
她握了握左手,还没来得及查探左右的环境, 耳边就响起一阵淅淅索索的布料摩擦声。
这是
顾妩满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一对长腿条件反射一样,干脆利落地蹬了出去, 把正
那男人捂着命根子哎呦连天“哎呦你个臭,卖个逼都不消停, 玛德大米不想要了”
顾妩撑着绵软无力地身体起身,眼神阴鹜地盯向骂骂咧咧地男人。
男人又试探着伸了伸手, 顾妩勾了勾唇,丝毫不惧地怼了回去。
大概是她的眼神实
见人走远了,顾妩才皱了皱眉,撑着身下的破独轮车, 左右环视了一圈, 忽然呆住了。
只见一眼望去, 映入眼底的没有一丝绿意, 目之所及的, 到处都是黄赫赫的焦土, 还有零星几个通体土黄的蚂蚱
饿得两眼
等嚼到肉味了,眼里才露出梦幻般的表情。
而路边上歪歪斜斜倒着、躺着的人们两眼放空,多数都是灰头土脸,一副皮包骨头的模样。
时不时的,还能听到老人孩子们哀哀叫饿的气音。
再往远处看去,太阳跋扈地立
可触眼可及的地方,却连一汪脏水洼都看不到。
顾妩无意识地舔了舔自己干涸的唇皮,眯了眯眼,无视睡
原主李顾氏是新泰华庭人,于两年前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了本村的高材生李肇源。
婚前小姑娘也是憧憬过举案齐眉、白头偕老的日子的。
可她刚嫁进门的第一天,丈夫就带着从大城市回来的女同学,狠闹了一场。
不过李家那种是特别传统的大家族,所以十分看不上儿子带回来的那种没名没分,还敢抛头露面地外分女人。
所以直接绑了李肇源,把人按进了洞房。
要是李肇源能坚持己见,爱他所爱,别人或许还能高看他几分。
但这个白日里还慷慨陈词地说着“自由恋爱”、“封建糟粕”地新派留学生,晚上就乖乖地睡了才十五出头就花容月貌的顾氏。
这小两口蜜里调油地过了三个月,李家人刚放松了警惕,这狗日的就偷了顾氏压箱底的嫁妆,跑路了。
李家老两口是既气又急,又觉得对不住亲家,双双病倒
其实老两口这病吧,多半儿也就是做给外头人看得,等这事的风头过了。
儿子照样是儿子,媳妇儿就留
这两头也不耽搁,多合适
至于儿媳妇的嫁妆李家老两口都立了文书,言不管任何情况,都绝不允许儿子休妻。
仿佛这样一来,儿媳妇就获得了多大的保障一样。
可大家伙儿心里都清楚,不管儿媳妇再亲,李家这偌大的家产,终究还是得由人家的亲儿子继承的。
到时候老两口一入土,一个不受家主喜欢,又没个一儿半女傍身的原配该何去何从,又有谁会
老两口的算盘打得是震天响,但他们想不到的是,天灾人祸可不像乖顺地儿媳妇一样,仍由他们揉搓。
去年春来,新泰各处天旱无雨,夏粮几乎颗粒无。
接着春旱仿佛会传染一般,从新泰往周边,波及了三十多个县,成片的良田都干成了淌土。
大秋作物无法下种,秋粮也全军覆没了。
更不妙的是,一年滴雨未下,使得新泰各地水井干涸、河流断流。
长此以往,人畜的用水都成了问题,更别提填饱肚子了。
本来李家是大地主,这种程度的灾荒对于农民来说,已经很严重了,但以李家屯得粮食,勒一勒裤腰带,也未必熬不过去。
但老人们都知道,大旱之后必有蝗灾。
积年的干旱后,遮天蔽日的蝗虫呼啸而过,地里仅存地粮食作物被吞吃殆。
随之而去的,还有土地上所有能吃的野草、野菜;树叶、树皮。
大旱刚开始时,大家还能勒紧肚皮吃一吃存粮,可不到两个月,百分之八九十的农户就已经断炊了。
无可奈何之下,大家就只能挖野菜、捋树叶、剥树皮、挖树根,以求活命。
但过境的蝗虫,却连这个活路都不留给大家。
野菜被咬光了,树叶被吃了,连嫩生一点儿的树皮,也被啃了个光。
路边的树大多被剥得白白的,间或还能
可就地底下这点儿树根,能坚持多长时间呢
灾荒越
但随着粮价的不断飞涨,就算能狠心卖子卖妻的,也换不来几顿口粮了。
大多数的人就开始往各地跑荒。
而跑之前,李家这样不缺粮的大户,就成了饿红了眼的灾民们盯着的肥肉。
到了这地步,护院、大狼狗,都已经扛不住抢命的灾民们了。
到了后来,连护院们也加入了抢粮抢钱的队伍里。
一帮人把李家百年的家业一抢而空,宅子里各房各户毫无准备的年轻媳妇、太太们也遭了殃。
李顾氏还是亲手杀了一个人,又
等一切平息后。
威风八面的李老太爷看着被劫掠一空的大宅子,当场就呕死了;管天管地的小脚老太太带着一帮大姑娘小媳妇们,当晚都上了吊。
剩下的男人们分了财产后,带着各自的孩子逃荒去了,只留下一群没人要的毛孩子。
偌大的一个富豪之家,一夜间,就这么树倒猢狲散了。
原主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旧式女子,带着孩子
不但没有找到吃的,还被后续来捡漏的流民们吓得魂都掉了。实
但谁知道,前几天借粮时还言笑晏晏地哥嫂转眼就变了一副嘴脸,连削带打地嫌弃于她“这光景,家里连老人孩子都带不活了,哪儿来的闲粮食填窟窿你赶紧走”
李顾氏不可置信地看看爹娘,看他们也闪闪躲躲地不看自己的眼睛,心猝地凉了。
她又想走,又不甘心地开口“既然这样,那嫂嫂先把今年借我的钱粮还了,您们总不至于想看我活活饿死吧”
顾家大嫂一听这话,脸上忽然变了个色,咬牙切齿道“妹子还好意思提这个李家家大业大的,粮食都堆满仓了。可你娘老子每次跑去借粮,你家都跟施舍叫花子一样,现
说着说着,她一屁股墩
“小姑子逼死个人咧,你也不想想,你能吃香的喝辣的,是谁送你出嫁的你以为没有你哥你爹,你个又懒又馋的破落户,能嫁到那么好的人家里去吗现
就这样闹了一通后,原主也只得拉着一个独轮车,跟着认识的村里人一起,带着饿得嗷嗷哭的孩子们,往上海方向逃荒去了。
看能不能照着李肇源来信的地址,去找丈夫投奔。
今天正是原主逃出门的第五天。
与其他口袋里还有点儿余钱的逃荒者们不同,李家大院里,被灾民们挖地三尺地搜刮了一通。
剩下点别人找不到的家底,也被其他房的人拿光了。
所以她们这一伙子小弱妇孺,既没有傍身的粮食,也没有贴身的银钱。
一路上行来,基本上都是靠啃食树根而活的。
当然,这种待遇还是几个孩子才有的,原主
可饶是如此,几个孩子们也还是撑不住了。
先是李顾氏的亲小叔子李肇东一睡不醒,水米都咽不下口了。
原主急怒之下,只好把自家才四个月大亲闺女的口粮挤了喂给他,才算险险地吊回来了一条命。
接着不知道又怎么啦,一共四个孩子,有样学样地都病了,闹腾着要喝奶。
看自己带出来的孩子一个两个的,都病成了这样,原主吓得一魂归天、二魂出世。
战战兢兢地挤了闺女的口粮,喂给了这几位。
可哺乳期的母体,要想下奶,那也得母体的营养充足才行,原主没得吃没得喝。
不过三天下来,就彻底没奶了。
她才四个月大的小闺女彻底地断了奶水,又吃不动草根树皮的,每天就饿得哇哇直哭,到了后来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只会哀哀地张嘴。
原主急得不行,每天扎破手指让小娃儿吸自己的血,可没有充足的奶水撑着,孩子还是一天天的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