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星期一, 安娜才从雅各布的监管中逃脱出来。
这个周末,她过得分外憋闷,于是没有给他好脸色。要是以前她这么做, 雅各布会想办法哄她, 带她去吃圣代冰淇淋,或是买一些致的小饰品送给她。
她卧室的衣柜里有个纳箱,放着很多他送的小玩意儿, 比如一个由红木制成的八音盒,一打开就能听见当红音乐剧的主旋律。
这部音乐剧她还和雅各布一起看过,看完后雅各布毫无触动, 她却被男女主角的爱情感动得抽噎不止,呜呜咽咽地走不动。他蹲下来哄了她半天, 最后找到剧院经理,买下了作为重要道具的八音盒送给她。她才抽抽搭搭地跟他回家。
除此之外,还有一副桃心形太阳镜, 十多本铜版纸电影杂志,若干不好吃的漂亮糖果
与以前的他相比,现
安娜蹙起眉毛, 不明白这男人为什么突然对她这么坏。她最近可没有得罪他。
她琢磨半天,
她并不是不愿意关心他, 只是疏忽了。
于是,放学后,安娜难得打扮了一下自己。这两天她过得有些消沉,经常把早餐时间睡过去,然后顶着乱蓬蓬的头
安娜
然而,当她光照人地走出校门后,却没有看到雅各布。来接她放学的,是一个棕色鬈
女人对安娜笑笑“我叫艾米丽泰勒,是朗费罗先生的秘书。朗费罗先生最近比较忙,以后都是我来接您放学。”
安娜有些警惕地后退一步“他以前再忙都会来接我放学。”
“抱歉,朗费罗先生最近是真的很忙,不然也不会让我来接您。”艾米丽为难地笑着,打开后座的车门,“这是朗费罗先生为您准备的歉礼。”
一只毛茸茸的、死气沉沉的、毫无可爱气息的棕熊布偶。
就像当初她看着母亲坐上其他男人的车子时,抱着的那只棕熊布偶一样。只不过这只熊,比那只熊大了好几倍。
安娜垂下脑袋,走到车尾,看了一下车牌,确定是雅各布常开的车以后,把书包扔到后座,坐
雅各布从不允许她坐副驾驶,理由是这个位置不安全,不是小姑娘坐的地方。她为此还闹过一阵子脾气,觉得他一点也不尊重她,完全把她当成儿童对待。
现
其实前座和后座没有太大的区别,安娜坐了一会儿,忽然有些头晕,不禁开始怀疑是前座的问题。她将头抵
艾米丽却跟没听见似的,继续开车。
安娜没能得到她的关心,悻悻地问道“雅各布去忙什么了”
艾米丽这才回过神,露出一个充满歉意的微笑“不好意思,朗费罗先生的行程是其他秘书
安娜问了个寂寞,闷闷不乐地撅起嘴,不再说话。
回到别墅,她立刻开了罐汽水,斜躺
安娜关掉电视机,躺
她不知道雅各布
而且,他走了以后,她就像一只失去了蛛丝协助的大蜘蛛般,虽然不至于死去,却突然间什么事都做不了没办法联系谢菲尔德不知道电话号码,平时都是雅各布替她拨号;没办法出去玩到家后,艾米丽就拿着无线电话,去花园里打电话了,她和艾米丽不熟悉,也不想和她出去玩。
想到这里,安娜沮丧地、沉重地、孤独地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好像被雅各布抛弃了。
就
说完,她顿了片刻,
这一回,对方似乎惊叹了一大段话,艾米丽也停顿了很久,抽出一支烟,衔
对方不知道开了什么玩笑,艾米丽夹着香烟,嘎嘎地笑了起来“我哪知道她和朗费罗是什么关系。不过说真的,朗费罗太有钱了你不知道这栋别墅有多大,我都不敢大声说话,怕回音传到其他房间去。这么好的别墅给一个小姑娘住,真的可惜了。好了,不说了,佣人要上菜了,下次聊。”
脚步声渐渐远去,艾米丽往厨房的方向走去了。
安娜从沙
有气量的关系,也有雅各布的关系。她一直
安娜思考着雅各布离开的原因,走到餐桌边上。艾米丽
与此同时,安娜忽然想起前天用餐的时候,她扯下餐巾,随意地往膝盖上一铺,然后,用美国人最习惯和英国人最鄙夷的那种姿势拿起刀叉,切下牛排就要往嘴里送。
雅各布看她一眼,又看她一眼,最后站起来,帮她把餐巾铺好,接着走到她拿餐刀那一侧,把她的食指挪到刀刃和刀刃连接的地方。
安娜嚼着牛排,含糊地抱怨道“那老家伙又不
这句话不知触碰了雅各布什么禁忌,他顿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有必要。”
难道是她的无礼和粗鲁频繁的抱怨,让他感到厌烦了所以,他才会想离开
安娜纠结地咬着手指甲,原本她认为自己挺讨人喜欢的,但想到艾米丽不客气的抱怨和批评,她又有些不确定起来。
安娜拥有青春期少女的一切特征有时候自信心膨胀到几乎要将胸腔填满,觉得自己是最漂亮和最有魅力的少女;有时候又自卑到极点,不敢面对自己的身世和身上的陋习。
她忍不住掀起脚掌,看了看袜底和脚后跟,确实很脏很黑,可是每个上完体育课的女孩,袜子都和她一样
安娜不愿承认是自己的脏脚把雅各布熏走了,心中却留下了一团郁闷的疑云,再加上艾米丽用餐的习惯,几乎就是从前的她汤匙
这些画面,不知为什么,比艾米丽说她是个满脸雀斑、邋里邋遢的丑女孩还要让她生气。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安娜闭了闭眼,端起奶油蘑菇汤,站起来,直接从艾米丽的头上倒了下去。
艾米丽尖叫一声“啊你疯了吗”她单脚跳起来,不停地用餐巾擦着往下流的奶白色的汤水,同时压抑着怒火望向安娜,“你这个小姑娘,我好像没惹你吧”
安娜若无其事地坐下来,继续切牛排“你
艾米丽擦奶油蘑菇汤的动作僵了一下,晒成褐色的面颊顿时涨得通红“对、对不起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对不起,我愿意为我的行为道歉,请千万不要告诉朗费罗先生这件事,我好不容易才应聘上这个职位”艾米丽说着,居然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仿佛她才是受害者一样,“真的、真的要是丢掉这个工作,我会饿死的”
安娜放下刀叉,抬起脸来,对她露出一个可爱的、快乐的、玫瑰色的笑容
“想保住这份工作可以,你给他打电话,让他回来。”
“但是”艾米丽犹犹豫豫地说,“朗费罗先生说,不是什么大事,不要给他打电话。”
这句话瞬间激怒了安娜,她阴沉着脸,“砰”地扔下刀叉,恶狠狠地说“那你就说我生病了,病得快要死了”
艾米丽没办法,只好给雅各布打了一个电话,畏畏缩缩地复述了安娜的原话。
她原以为雅各布会冷冷丢下一句“生病这种小事别找我,去找医生”,谁知,他的呼吸居然有些急促,声音也不太平稳,“那你先照顾一下她,我很快就回来”。
挂掉电话,艾米丽两只手都汗津津的,明明只站了一分钟不到,两条腿却僵硬得接近麻木。
早知道安娜对雅各布这么重要,她绝对一个劲儿地拍安娜的马屁,不会
可惜,没有“早知道”,肠子悔青都没有用。她只能暗暗祈祷那个小姑娘言而有信,不会让她丢掉工作。
当天晚上,雅各布赶回了加州的别墅。
接到艾米丽的电话时,他正
他本想冷漠地丢下安娜不管,可一想到她因为病痛面色绯红、嘴唇焦干、眼泪汪汪、咒骂他不关心她的模样,他叹了一口气,又连夜赶了回来。
谁知,迎接他的并不是一个虚弱的安娜,而是一个生气蓬勃、眉飞色舞的安娜。
她躺
雅各布放下行李箱,侧头看向艾米丽,淡淡地问道“你
艾米丽露出一个讪讪的、哀求的、暗示被胁迫的苦笑,她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辩解,那个漂亮却奸诈的女孩先粗鲁地叫了起来“是我让她骗你回来的”
雅各布看向她。安娜朝他得意地眯起眼睛,大脚趾也得意地扭了扭“你不要怪她。”
这女孩简直是一个充满罪恶与的火种,谁沾染上她,都会被不道德的欲念之火吞没殆。
他的先生对她的爱,还不算不道德,只是一时难以跨越年龄上的鸿沟而已。
而他喜欢上她,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不道德的爱。
与年龄没有关系,他喜欢上了对他恩重如山、相当于他父亲的谢菲尔德的心上人这就是不道德,无可辩解的不道德。
雅各布闭了闭眼,几乎是无可奈何地问道“你让我回来干什么”
艾米丽察觉到气氛不对劲,已经悄悄离开客厅。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安娜搁下冰淇淋,光着脚走过来。她心里
她想问他,为什么要走,是她做了什么事,让他感到厌烦了吗还是她的什么小习惯,让他觉得无法容忍,所以才选择离开
她拽住他的袖子,想告诉他,他有多么重要他不
他是她的父亲、兄长和好朋友,她有千回百转的少女心思和愁苦心事,想要跟他倾诉。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起。
安娜谨慎地思考了一会儿,决定先从他们都认识的人说起“你不要走好不好”这话似乎让雅各布的神色好看了一些,“你不
雅各布忽然打断了她“什么事不方便”
“打电话。”她甜甜地说着,对他暗示性地眨眨眼,仿佛
果然,她继续说“你不
她叽里咕噜、罗里吧嗦地说了一堆话,而他只听见了一句
“你不
他
他说不清心里的感觉,只觉得浑身上下又燥热又悲凉。
他没有再听安娜叽里呱啦,径直走向电话机,拨通了谢菲尔德的号码,然后对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安娜有些莫名其妙,她正对着雅各布诉说他有多么重要呢,他却突然拨通了谢菲尔德的电话。
男人的想法真难理解。
她走过去,刚要接过听筒,雅各布却冷不防伸出手扣住她的手腕,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低低地、有些嘶哑地问道“安娜,如果”
与此同时,电话接通了。
谢菲尔德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喂”
就像是被冰水浇头,雅各布猛地清醒过来,松开了安娜的手腕。
他倒退两步,不知是否安娜的错觉,他的呼吸急促极了,膝盖也有些颤抖,似乎他才是那个生重病的人。
他定了定神,说“没什么,没什么。我累了,先上楼休息,你打电话吧。”
安娜还是很莫名其妙,见他朝楼上走去,她捂着听筒的话筒,大喊着问道“那你还走吗”
他举起手挥了两下,没有出声回答她。这男人真是奇奇怪怪。不管怎样,他应该暂时不会走了。安娜放心地把听筒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