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旭阳和同事们有说有笑, 谁也不知道变故来得那么快。
一开始,他们只看到律风独自站
然后, 走过来一个戴着帽子的高大男人。
鱼平大桥宽敞开放的引桥路段, 走来走去的工人、记者、居民,不计其数。
他们并没有引起重视, 还
然而,钱旭阳听到一声像英语又像中文的奇怪呼喊。
他诧异转头看过去的瞬间, 见到了熟悉的武器
“律工”
枪声格外响亮, 像是一
钱旭阳反应格外快,冲过去扶住倒下的律风。
再是迟钝的人, 听到枪声,见到这副样子也知道
负责这片地区的许工脸色苍白严肃, 立刻盯着远跑的背影, 大声喊道“抓住那个人他是流窜犯”
茫然围观的菲律宾工人,听到了许工熟悉的声音,竟然表情瞬间从呆愣变为愤怒。
他们从四面八方冲向逃跑的袭击者,将那个胆敢开枪的家伙围堵
可惜, 钱旭阳看不到持枪者的下场, 他脸色苍白,
也许是律风稍稍避开了要害,也许那人枪法不够准确。
伤口落
钱旭阳的手都
“喂,大使馆,我们是鱼平大桥项目组,我们需要帮助”
“菲律宾最好的枪伤医生
“往最近的纪念医院开援菲医疗队
援菲医疗队成为了眼前黑暗里唯一的光。
钱旭阳坐
身处异国他乡的中国人,
“律工我们的医生
钱旭阳声如蚊蚋,腔调
因为律风唇齿
只有低沉咬牙泄露出的痛呼,让钱旭阳意识到他还清醒着。
钱旭阳练过枪、打过猎。
他清楚子弹有多可怕,他见过子弹瞬间夺取强大生物的性命的样子。
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像电影电视剧里一样,用意志力战胜突然的痛苦,更不可能平静地回应他的安慰。
这是钱旭阳第二次察觉到,律风也是有血有肉的普通人。
他却宁愿律风永远是钢铁超人、淡定从容得刀枪不入。
钱旭阳的心跳随着车辆疯狂疾驰颠簸不已。
好像从毛巾渗透出来的血液,不会凝固一般,令他闻到满是恐惧的粘稠腥味。
忽然,一道破开混沌般清冽声音,驱散了他全部害怕
“援菲医疗队已经准备好手术室了”
钱旭阳猛然抹了一把脸,冲着驾驶席喊“开快点啊”
他声音都带上了自己没有觉察的颤抖哭腔,声嘶力竭。
鱼平大桥项目组临时召开紧急全体会议。
菲律宾建筑总公司桑托斯,以及中方援菲代表迅速到达现场。
他们
鱼平大桥合龙近
当务之急,他们面前最重要的,就是保证鱼平大桥的顺利合龙。
两千名菲律宾人及一百多名中国人站
他们不少人已经听说了枪击事件。
正如之前流窜匪徒击伤了工友,破坏了
不同寻常的是
律风没有回来。
“各位先生们,晚上好。”
桑托斯从音响传出的声音,压住了场内的喧哗。
他说道“相信大家已经听说了今天
他这句话还没说话,台下升起一阵吵杂声音。
主桥项目工地的菲律宾人,对律风充满崇敬,特别是经历了鱼平大桥的爆炸之后,那种同生共死的灵魂牵连,令他们根本克制不住惊讶的声音。
桑托斯没有柔声安抚,而是掷地有声说道“我们不能慌乱律先生关心着鱼平大桥的合龙,他就算是进入医院,我们也必须让这座大桥顺利建成”
“所有不希望鱼平大桥矗立
“我们不能放弃”桑托斯平日里的冷静,都变成了夜色中的怒火,“我们将
登上菲律宾日报的美好景象,曾经是仰望英雄榜的全体成员心里渴望的荣誉。
得到表彰、登上新闻,成为国家认可的英雄,被亿万人敬仰,几乎是每一个得过优秀的员工,最终愿望。
然而,这个愿望忽然变得唾手可得,场内却如深邃海洋一般,酝酿着琢磨不透的暗潮。
桑托斯微微蹙眉。
他以为工人们会受到激励,会振臂高呼,会充满热血地
可他们安安静静,互相看着身边同伴,脸上写满了
他不懂的低沉情绪。
忽然,台下传来一声没有礼貌的喊叫,“那么,律先生呢”
他的质问,立刻像投入平静海面的石头,荡起了不少回声。
“律先生到底受了多重的伤”
“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他
“开枪那个混蛋呢嗯就把他交给警察,然后悄悄放了吗”
夜色昏暗,充斥着工人对桑托斯的不信任。
桑托斯认得那个人带头喊叫的家伙。
一个闹得律风彻查桩基,连夜请来专家,提前推动了英雄榜出现的小混混。
“科奥先生。”桑托斯喊出他的名字,直视着他的眼睛,认真回答道,“很抱歉我们出于安全考虑,不能透露更多情况。但是我保证,他醒过来的时候,一定会非常高兴你们是如此优秀地建成了鱼平大桥。也一定会为鱼平大桥全体员工,达成英雄榜最高成就而自豪。”
他字字句句提到优秀,希望这些渴望得到认可的人,能放下怒火,理智起来。
可惜,此时的鱼平大桥不存
“谁特么要优秀”
台下的科奥眼睛烧灼得通红,吐出一口唾沫,一如既往地粗鄙。
“我们要律先生平安回来”
钱旭阳站
他不停地接打电话,说出的每一个音节却像敲打
“我们已经送律工进医院,是我们的援菲医疗队。”
“抢救律工的是三军医院的谢医生,不会有事的,护士说他很擅长治疗枪伤。”
“嗯、嗯我们都
跟随律风进行巡检的同事,全都守
他们必须负责传递消息,帮忙办理医院手续。
哪怕三个大男人蹲
每一个人的手机都
包括钱旭阳手上律风的手机,都
项目负责人的、中方驻菲人员的、菲律宾建筑师的。
那些名字,钱旭阳多少有些印象,却一个都没有接起。
他
钱旭阳满手都是擦不掉的血痕,紧张盯着律风手机一次又一次亮起,却格外庆幸屏幕上出现的不是“爸爸”“妈妈”“亲爱的”之类的备注。
因为,他不知道怎么面对律风的家人。
直到他自己的手机重新响起来,钱旭阳心里紧绷的情绪才稍稍缓解一点。
打来电话的,是他们
当律风送进手术室,钱旭阳便联系了方书记,要求取出律风出境之前写下的备忘。
说是备忘,许多人却把它当成遗书来写。
大到出了事,组织应该通知谁、应该照顾谁,小到银行密码、保险理财、甚至是私房钱,都可以往上写得清清楚楚。
等到危急时刻,由钱旭阳这些人,替他们传达消息。
又或者,替他们完成备忘上写着的心愿。
钱旭阳很不希望取出律风的备忘。
但他不可能因为自己的情绪,耽误通知律风的家人。
“方书记。”钱旭阳声音低哑,“你找到律工的备忘了么”
“嗯。”那边说,“但是律风
钱旭阳理解律风的心情,谁也不想因为有惊无险的小事弄得远
可是,他听完方书记的话,隐隐有了困惑。
钱旭阳问“他的紧急联系人不是他爸妈吗”
“不是。”电话那端沉默片刻,回答道,“是殷以乔。”
国际新闻总会
就好像今晚的菲律宾。
殷以乔坐
菲律宾终于放弃幻想,重拾武器。
总统签
而中方外交部,也强烈谴责伤害中方成员的行为,坚决反对一切形式的恐怖主义。
殷以乔早就听说过中方援建人员受伤的事情。
那些流窜匪徒,跟经过缜密分类似的,打伤中国人,打伤菲律宾人,偏偏不会去动美国人。
新闻短暂,给出了惨烈的战场景象。
那些烟灰弥散的画面,十分容易令殷以乔想起爆炸后的鱼平大桥,立刻就勾起了他全部烦躁。
律风说不用担心,他又怎么可能不担心。
哪怕曾经,他们
电脑滴滴响起声音,视频通话里重新出现佐特尔晒得黝黑的脸。
这个跟随母亲的乐团,前往非洲巡回演出,奏响自然之音的音乐家,爱上了美黑之后,完全跟非洲兄弟打成一片。
配上他闪亮的项链耳钉,仿佛下一秒就会开始哟哟哟切克闹。
他传过来一份音乐文件,问道“师兄,你看这样可以吗”
大家的好师兄殷以乔,敛起情绪,认真倾听了佐特尔的新作品。
室内响起手鼓敲出的鼓点,呼呼风声萦绕山涧般回旋。
经历了非洲大自然洗礼的佐特尔,创作的音乐更加适合殷以乔想要的风格。
“嗯,不错。”殷以乔勾起笑意,驱散了心头凝重,“小风一定喜欢。”
“真的”
佐特尔开心死了,他笑得见牙不见眼,大白牙憨憨地说道“我超级想知道风哥会怎么点评我这次的新作品。可惜,我
委屈
殷以乔承了他一句师兄,自然要有师兄的样子。
“小风太忙了,再加上菲律宾最近不太平,鱼平大桥即将合龙,肯定没空回你。这也是对你的作品负责,不想敷衍你的创作。”
佐特尔遗憾又开心地捧脸,“我知道。当初我跟风哥,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最长一次他延迟了快两个月才回我消息。我都习惯啦。”
非洲朋克小佐,眼白看人,“师兄准备什么时候
殷以乔视线轻瞥,“等他回来。”
殷以乔无时无刻不
然而,律风已经说过自己可能没空,他便安安静静,不去打扰沉迷工作的社会主义建设者。
有时候,殷以乔觉得这样的等待很有趣。
有时候,却觉得很心慌。
就好比他特地空出了行程,坐
他的心,说不出的压抑,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的错觉。
那座承载着中菲两国无数期待的大桥,经历了可笑的误投磨难,终于
总统的身影、驻菲大使的笑容,变为了新闻主角。
这一次,镜头掠过两千多名菲律宾工人,重点报道了总统
从头到尾,都没有照到律风任何的影子。
新闻里欢天喜地。
新闻外空气凝滞。
殷以乔心思沉了下来,
“你没有参加鱼平大桥的合龙仪式”
他剧烈狂跳的心脏,撞得模糊的念头忽然化作了实际行动。
殷以乔打开笔记本电脑,手指快速敲击键盘,输入了目的地机场名字。
就
律风参加了。
“对方正
律风但是英雄榜效应太强,我再上新闻,菲律宾人都要把我给供起来了,所以特地叮嘱他们不要拍我。
“对方正
律风我不想回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