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难赚, 屎难吃。
钱难赚,权更难得。有钱没权,对上权势, 钱如泥石流滚过, 顷刻摧枯拉朽。
星星逐渐稀疏, 文素素的双腿几乎快变成了枯木, 毫无知觉。但她除了面色苍白,依旧安静肃立。
前世时她做购头
三千烦恼丝, 饱含了无数女人的血泪, 悲欢。
做到后来,她已经不再为了钱,只是喜欢自由自
对比起大齐,后世交通
可是
那时的她只是过客, 看到的时候也会难过,很快便过去了,她无能为力。
多出来的一世,她成了里面的一员。
就当做是幻梦一场,是死是活, 她都要做些什么,必须做些什么
瘦猴子心里七上八下,黎明将至,正是夜里最凉的时候,再这样下去,只怕文素素会生病。
抚摸着青壮骡子光滑的皮毛,瘦猴子心疼得如刀绞。
要是文素素攀不上贵人,前程,银子,青壮骡,仗势欺人的爽
瘦猴子鼓足勇气,塌肩缩头刚准备上前,壮胆问一句。
这时,侧门无声打开,问川走了出来。
瘦猴子忙屏住了呼吸,如看金子一样,目光炙热紧盯着问川,恨不得跪下来叫他一声祖宗。
问川朝瘦猴子这边瞄了一眼,压下那股子不自
文素素颔首道谢,问川侧身让开,她过了片刻,方慢慢踱步往前。
“腿脚不太方便,请见谅。”文素素声音暗哑,解释道。
问川看了眼文素素的腿,眼里闪过佩服。
站了这么久,凭着这股子狠劲,就胜过了许多人。
客院安宁静谧,门前灯笼昏昏,明眼处看不到几个护卫,
文素素不由得轻嗮,看来何三贵那晚走的一趟,提高了仙客来的防卫等级。
殷知晦坐
文素素上前见礼,殷知晦一手搭
“多谢。”文素素走到他对面坐下,问川上了茶水,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文素素先端起茶水,一口气吃了大半,对着殷知晦毫不避讳打量的目光,认真解释道“等下要说话,必须喝几口润润喉咙。”
殷知晦失笑,道“文娘子一向大气,无论对着何种局面,都能气定神闲。只我不明白,文娘子何以会落到李达,陈晋山之手”
这是殷知晦调查过她,心生怀疑了。
文素素淡然道“我死过一次,得了造化。”
吴婆子的招供很仔细,文素素高热过一场,差点病死了。
殷知晦眉头微皱,很快便舒展开来。
天下之大,不乏奇人异事。文素素只要不是已换了人,被对家安排进来伺机接近他们即可。至于其他缘由,殷知晦是君子,并不多打探。
殷知晦沉吟了下,没再绕弯子,径直问道“文娘子前来,究竟是所为何事”
文素素起身,深深曲膝下去,殷知晦看得眉毛微挑。
文素素见完礼,起身肃立,慎重其事道“
“哦”殷知晦眉毛挑得更高,嘴角上扬,不咸不淡地道“文娘子,我身边的贴身小厮问川山询,是卫国公府的家生子,爹娘皆
殷知晦另一只手抬了起来,放
殷知晦如此排场,齐重渊身为亲王,身边自然人才济济。
文素素微微一笑,眼都不眨地道“我能暖床。”
殷知晦呼吸一窒,接着呛咳起来,他狼狈地转过身,掏出帕子捂住嘴,好半晌后方平缓下来。
回转身,殷知晦神色重新恢复了平静,双眸因为咳过,水光粼粼,
文素素道“卫国公府当年如何起家,我一无所知。对京城,七少爷与王爷做的事,更一无所知。七少爷所言的小厮,谋士师爷,我是做不了,毕竟我不签卖身契,也没想过做谋士师爷,谋士师爷之类,皆为男子。这里面的不公道之处,我没本事让小公爷替我改变,就暂且不提也罢。我既然毛遂自荐,当然有自己的过人之处。”
殷知晦认真道“我并未因为文娘子是女子,而轻视看不起。”
文素素说是,她相信殷知晦,他是君子,君子以方,好欺负些。
齐重渊也是贵人,他与殷知晦的气息不同,他的眼神太直接,热情太过,这是她没先去找齐重渊的缘由。
提到暖床。文素素并非只是为了说笑。
“我能杀人放火,能出谋划策。不会洗手做羹汤,不会针线,书得不多,字写得不好,做不了红袖添香的丫鬟。七少爷可需要”
殷知晦神色沉沉,许久都没做声。
卫国公府
大齐立国已经百年,卫国公府早已不复当年,殷知晦神色愈
周王不争也得争,他是姑姑殷贵妃所出,两人是表兄弟,卫国公府是周王外家,早已无法置身事外。
成,卫国公可以再繁荣几十年;败,卫国公府业已如一艘腐朽的大船,顷刻间便会四分五裂,沉没到水底。
文素素不待殷知晦回答,继续道“我不清楚七少爷与王爷为何还留
殷知晦的神色,从微怔到愕然,再到平静。
是了,她敢上门来毛遂自荐,本就聪慧过人,这见微知著的本事,只怕不比温先生与蔺先生差。
殷知晦沉吟了下,道“郑知府死
文素素蹙眉,问道“郑知府一死,线索可是断
殷知晦愣了下,摇头道“倒不至于。”他看了文素素一眼,略微好奇道“你可清楚大齐官员的官职”
文素素坦然说不知,“我看过便能知道。”
殷知晦难得无语,她不知归不知,却不知得理直气壮。这份气度,
吃了口茶,殷知晦细细解释道“吴州府隶属江南道,江南道有帅司,漕司,宪司,分别管着军政,钱粮赋税,提点刑狱,由朝臣充任。郑知府只知吴州府一府。”
文素素认真聆听,心道大齐的官员太多了,她并未对此
殷知晦垂下眼睑,道“事关重大,这些事情,眼下不能告诉你。娘子先前说能杀人放火,出谋划策。文娘子的确能杀人放火,只是官府真正查起来,娘子只怕逃不过。”
现
文素素并不
因为刚小产,她身子不变,无法自己行动,鼓动了何三贵动手。
只何三贵他们还是弱了些,心性不足,许梨花出了纰漏,被他几句话就问了出来。
要是换作她,殷知晦与她打过交道,确信半个字都审不出来。
“文娘子,郑知府死
以殷知晦的聪明,估计已将案子查得差不离了。他这是故意将事情交给她,考验她除了杀人之外的本领,要投名状了。
文素素问道“可能屈打成招”
殷知晦再被呛住,颇为无奈地瞥了她一眼,背过身去好一阵咳。
咳完吃了口茶,殷知晦好脾气道“你说你,唉,要讲规矩,屈打成招,会被官员弹劾,也抓不到真凶。”
文素素嗯了声,道“七少爷说得是。不知七少爷可有能透露给我的线索”
殷知晦从案桌左手边,取了份卷宗递给过来,文素素接过,打开看得眉头紧皱。
殷知晦仔细觑着她的神色,迟疑了下,问道“可是有什么问题”
公文用词晦涩,还没断句,起来有些吃力。不过,等她多看几份,便能习惯了。
看完合上卷宗,文素素道“没有。时辰不早,我先告退。”
殷知晦起身,唤来问川吩咐道“送文娘子出去,这两天你就跟着文娘子,听从她的差遣。对了,灶房里做的樱花酥,给文娘子装上一份。”
问川应是,赶去灶房提了一个美的匣子前来。文素素曲膝道谢,殷知晦立
到了门外,瘦猴子窜上前,殷勤地接过了问川手上的匣子,翕动着鼻子闻了闻,再咧嘴笑开了花。
问川默默别开了头,瘦猴子真是跟猴一样,丑得让人没眼看。
文素素说道“七少爷将你派到我身边,以后就有劳你了。”
问川忙道不敢,“文娘子若有事,管吩咐就是。”
文素素道“我并不是客气,王府国公府规矩重,我若有冒犯僭越之处,还得劳烦你提点一二。我现
问川怔了下,现
只这份胆量,就令问川很是赞叹,提醒道“卷宗中有郑知府的死因,仵作验过尸,是中毒而亡。”
文素素道“我看过了卷宗。毕竟是七少爷交待下来的事情,不能马虎,还是得亲眼看看才放心。”
问川说是,“娘子稍等,我回去取马车。”
文素素道“郑知府的尸首停放
问川应了,领着瘦猴子赶了骡车进去停好,很快就走了出来。
文素素要过瘦猴子手上的食盒,打开取了一块做成樱花状的酥饼,尝了一口。酥饼香脆,可惜没有茶水配,吃一块就口干了。
“你们也吃。接下来要是忙,就没空用饭,先吃些垫垫肚皮。”
瘦猴子二话不说,当即拿了樱花酥,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问川见状,也取了一块吃,听瘦猴子咂摸着嘴,嘀咕道“美味是美味,就是没水,吃一嘴的渣。”
问川顿了下,不禁朝文素素看去。巷子里黑漆漆,他只看得到一个隐约的人影,忙道“是我没考虑周全,我回去取些茶来。”
殷知晦让她罚站,为难了她一通,送了点心以示礼贤下士。
没有他的交待,国公府的规矩重重,问川哪敢擅自送茶水。
不过,殷知晦估计也没料到,文素素会连夜赶着去查郑知府的案子,
瘦猴子不该说这句话,说了就是抱怨,不知好歹。
文素素还没资格不知好歹,瘦猴子是自己人,她护短,打算背后再教他,只道“无妨,等到陈宅就有水吃了。”
问川便作罢,紧跟
陈宅前面点着灯笼,护卫密密看守,见是问川前来,护卫便退了下去,放了他们进屋。
问川见文素素旁若无人走了进去,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文素素自己来,定要费一翻功夫才能进去。他被叫来,是被当做活手谕使用了。
“陈晋山他们,可是也关
问川道“是,县里牢狱小,陈氏人多,关不下。”
文素素哦了声,没有做声,走到了郑知府停尸的正院东厢房。
守
文素素
瘦猴子看多了死人,以为文素素关心他,闻言牛气哄哄道“老大放心,小的不怕脏。”
文素素皱眉,道“会染病。”
瘦猴子讪笑,马上撕下衣衫下摆,将手缠得严严实实再进去。
问川见文素素没一道进去,叫过一个护卫去倒茶水,探头朝屋内看。
郑知府的尸首装
文素素看了一眼,便走到廊檐下的石柱上坐下,靠着廊柱闭目养神。
护卫端了茶水来,问川接过,犹豫了下走上前,轻声道“文娘子,茶来了。”
文素素睁眼道了谢,接过茶一口气吃了。问川也吃了几口,见文素素又闭上了眼,他没打扰她,前去看瘦猴子验尸。
刚走到门口,瘦猴子就走了出来。
“如何了”问川好奇问道。
瘦猴子朝他谄媚地笑,却并没有回答他,待走到文素素面前,躬身道“老大,是水银中毒而亡。”
问川睁大了眼,一幅难以置信的模样。
文素素扫了他一眼,问瘦猴子“你可能确定”
瘦猴子扯下手上的破布扔掉,将胸脯拍得啪啪响,“别的不敢保证,水银中毒而亡的姐儿娼妓,小的见了没十个,也有八个,小的一看就能得知,牙下面的蓝线清晰可见,肯定是水银中毒,小的绝不会出错。”
文素素看向一脸震惊的问川,道“瘦猴子经常给花楼的姐儿们看病,落胎避子的汤药里面,也加有水银。水银与一样,都有毒,死状却不同。若七少爷不信,可再找仵作仔细验下尸首。”
问川忙道“县里的仵作没本事,我回去之后,再同七少爷说。”
以殷知晦的聪明,他肯定查出了郑知府中了何种毒而亡,问川的反应太过了些。
文素素点头,再问瘦猴子“县里有哪几家药铺,有与水银这两味药”
瘦猴子说了,文素素看向问川,问道“卷宗上未曾见毒药的来源,七少爷可查过了这几家铺子。”
问川沉默了下,如实答道“水银等有毒的药,药铺卖出去几钱,余下几钱,进货几钱,皆会如实记账,供官府核实。先前已查过了,不过没查出名堂。”
瘦猴子眼珠子四下乱飘,见文素素看了过来,心神一凛,赶紧道“老大,三清观也有水银,由伍老道管着。伍老道贪财,给几个大钱他就卖。”
问川怔住,水银从何来这点,殷知晦想到了道观,查了几家大道观。三清观肯定是座未从官府拿度牒,偷偷赚些信众香火银的小道观。
鼠有鼠道,瘦猴子他们这种下九流,自有自己的门道。
文素素查郑知府的死因,便是要知道他究竟为何而死。
卷宗上写了严密看守,死因是中毒身亡。毒药从何而来,只能从牢狱外送进去。
大齐落后,纯度低,要大剂量才会毒死人。
水银则不同了,能溶于温水,送到牢里要容易得多,小剂量便能致死。
文素素将杯盏放
其实无需走这一趟,直接抓送水送饭食之人就是,凶手肯定
文素素先前问可能屈打成招,便为了省事。
殷知晦要证据,文素素就费神给他找证据,证明她并非只会夸夸其谈。
文素素有理有据,每一步都有章法,问川暗自赞叹,沉默了下,道“七少爷已经让人盯着这几人。”
盯着,便是放出去的诱饵,文素素见问川期期艾艾,里面关系重大,她现
文素素轻快地道“问川,我私底下问你一句,你能说,就答,不能说,就当没听见。”
问川道“文娘子请说。”
文素素问道“陈晋山可会有事”
问川笑道“王爷对陈晋山很是生气。”
齐重渊生气,兴许是办差不顺,将他当做了出气筒,陈晋山再也翻不起风浪。
文素素道“我去看看他,可会违反规矩”
问川眼神微闪,道“我领文娘子过去。”
文素素颔首道谢,瘦猴子洗了手过来,忙跟
陈晋山关
文素素走到门边,陈晋山听到动静抬头看来,文素素站
文素素走近了,对问川客气地道“让瘦猴子留着提灯盏吧,劳烦你了。”
问川看了眼文素素,将灯笼递给了瘦猴子,走到了一旁,背转身对着屋。
文素素抿嘴一笑,问川的演技差了点,这识人辩音的功夫,那是炉火纯青。
要是她能有如问川这样的人相助,那她就轻松了。
不过,问川这样的小厮应该很贵,她养不起。
瘦猴子提着灯笼进屋,屋里空荡荡,只有地上铺着一堆干草,角落放着一只恭桶。若非四周的墙壁,倒与牢狱看上去无异。
陈晋山胡子拉碴披头散
“文氏”陈晋山嘶声喊了句,“你怎么
文素素走到陈晋山面前站定,“我来告诉你,你断了香火,陈氏就到你这里为止。这辈子,你就算能侥幸出去,也永将再无法人道。”
陈晋山一脸茫然,尚未回过神,下面一阵剧痛,他如杀猪一样惨嚎,痛苦地蜷缩成一团。
问川听到动静,忍不住转过身,看到文素素手扬起,血珠飘散
文素素手再次狠狠插下,扬起,血珠四散。
陈晋山惨叫得没了人形,捆住他的手链脚链绷紧,
文素素神色不变,对烂泥样瘫倒
瘦猴子低头跟
晨曦初露,天际由墨黑转为了墨蓝。
文素素立
仇已报,你若也有来世,忘掉一切,平安喜乐一生。
院子角落有个太平缸,缸里有水,文素素走过去仔细洗干净手,对问川道“时辰不早,七少爷应当歇息了,白日他公务忙,我就不去打扰了,劳烦你跟他回禀一声。”
问川心情很是复杂,道“文娘子可是要先回去了,瘦猴子还得要去取骡车。”
文素素道“天快亮了,我们昨夜都没用饭,饿得很,要先去用早饭,等吃饱了再来取车。你要当差,我就不叫你一道前去,以后等你得闲,我再专门请你吃酒。”
问川想了下,爽快地应了。
文素素肯定能
出了陈宅,道别后分头离开。晨曦初露,巷道里,不知从何处飘来阵阵的花香。
一整晚没歇息,瘦猴子不见半点疲惫,只心神震荡,跟
见文素素走远了,瘦猴子小跑几步追上前,眼珠子咕噜噜转,笑道“老大,我们去哪家铺子许家湖羊铺要清净些,省得有不开眼的人,前来打扰老大用饭。”
许家湖羊铺里的羊肉包子,好吃得打耳光都不肯松嘴,只是贵得很,他实
文素素道“哦,不去许家湖羊铺,去家热闹些的铺子。”
瘦猴子呆了呆,文素素穿着一身本白布衫裙,女要俏,三分孝,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热闹的铺子客人多,难免有人会见色起意。
文素素淡淡道“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要正大光明去,要坦坦荡荡去,像男人那样随意出入,谁敢惹我,我就废了他”
瘦猴子拢紧衣衫,桀桀怪笑,跳起来去扯伸出院墙的花,抬手蘸到了乱蓬蓬的鬓角。
谁敢惹文老大,嘿嘿,就是陈晋山的下场,断子绝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