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衣要留下的理由,说出来相当简单易懂,因为她伤了脚踝不好走,不如留下养伤。
但这理由又太过牵强,显然不被队伍中任何一个人所接受,其中又数和林衣较熟悉的几个反对的最坚决。
“你走不动没事,找人背就好。”顾松健强打起神过来安慰道,当初是他劝这小学妹来襄林玩的,好歹也就有些责任感“要不我来背你,胡叔交给大陈哥背就是,咱们又不缺人手,怎么可能留下你不管”
“是啊是啊,妹子你放心好了,有这么多人
他们一言一语劝着,而其余
然而面对这些善意的安慰和态度,林衣却只是含笑摇头,依旧动也不动。
“谢谢师兄和大家,不过事情真的没那么简单,你们听我说完”
她对众人掰起手指,仿佛算账一般“我们一行人确实不少,全算上有八人,但刚从医院里脱险的三个都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外头情况,对吧就算知道了,真有本事能砍几下的也就孙医生一个,对吧另外背老胡叔叔还得再搭上一名有力气的,所以虽然人多,但真正的战斗力最后算下来,只有学姐、孙医生、大陈哥这三名,没错吧”
“这基础上若再添个累赘的话,意味着只余两名有战斗力的人来保护小队了。”话到此处,林衣慢悠悠放下了手,道“这样算下来,大家还觉得咱们不缺人手么”
刚刚还觉得形势大好,但被她这笔账一算下来听着怎么确实有点悬乎了众人听闻,不禁都面面相觑起来,一时间还真没了主意,最后孙医生推着眼镜想了想,试探道“话是这么说,但折衷的办法也不是完全没有,譬如一旦
“医生,你的意思我懂,可惜完全行不通”林衣不客气地打断了对方的话,摆手道“你没
或者是因为被否定,或者是因为被打断,那孙医生顿时噎了一下,有些抹不开脸般想继续开口说点什么,而就
“不错,接下来一路上必须以逃避为主,非但不能停下来战斗,甚至不能停下来休息这很费体力,即使只带一名伤患,也得考虑由两个人轮流背才行,而两名伤患,按现有人手,几乎无法保证安全”
搭了孙医生肩膀阻止他继续的是叶宜浅,说这句话的人,自然也是她。
和林衣自如的表情不同,她神色凝重,望向林衣的目光也略带着阴郁,却并不影响那话语中的冷静“所以我觉得,她说的对。”
作为队伍中看起来与林衣感情最好的人,这番意料之外的表态不知道让几人吃惊,几人又暗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顾松健必然是吃惊者中的一员,他见状顿时叫了一声“大宜”其中焦虑之情溢于言表,想也知道,这个人刚刚痛失父亲,却依旧不愿意舍弃重伤的老胡,又怎么会愿意舍弃口口声声叫他师兄还帮了他那么多忙的小学妹。
可饶是他急着想说什么,却到底是被拦了下来,叶宜浅只用一个摇头和一下眼神就堵住了顾松健,“时间不多了,不要都耗
说罢,叶宜浅又望了林衣一眼,对方则不解地冲这边歪了歪头,依旧笑意淡淡。
没人知道叶宜浅想单独谈什么,似乎也没那种必要。但两个姑娘看起来一直是感情不错的样子,这种时候要说点悄悄话也不奇怪,何况如今的叶宜浅已不知不觉成了一行人中隐隐的领头者,这么点无伤大雅的小要求也没人会反驳她。
就连顾松健,好似是猜想叶宜浅一定还会单独劝劝阻林衣的,所以也没再坚持什么,他只叹了一声,就背上老胡去到了外面的小会议室中
多余的人一离开,门一合拢,这个原本挤得满满当当的小包间顿时显得大了许多,就连空气也似乎沉静了下来。
林衣从头到尾坐着没动,连表情也没变,一直浅笑着望了叶宜浅,仿佛真好奇对方想单独说什么了。反倒是叶宜浅
“让我看看你的伤。”同样的动作,却迅速了许多,这次叶宜浅几乎是不容拒绝地一边说着,一边就动手脱下了那掌中的鞋袜。
而这一次,林衣也只是默默看着,由得对方动作并没有再抗拒。
高帮徒步鞋和羊毛袜除下来时有些显得紧,这就不太正常,因为如林衣这般熟谙运动装备的人不太可能勉强自己穿过紧的鞋袜。
而脱下鞋袜后眼前所见也果如叶宜浅所料一般,掌中的肌肤白皙细嫩,却是明显肿了起来,原本小巧纤细的女性脚踝此刻看着就似个
奇怪的是,
虽然很轻,但林衣还是听得清楚,这个人低语的是“你等等,我会回来接你的。”
虽然看不见叶宜浅此刻的表情,但林衣还是盯着她,唇角的笑不添半分不减半分。“学姐你要回来接我”她的语气似乎是
闻言,叶宜浅果然沉默了片刻,片刻之后她依旧没有抬头,只是又轻轻道“那我回来,陪你养好伤。”
林衣这才感觉意外般怔了怔,但也只是怔了一怔,她旋即又微笑起来,将手搭
“不用,学姐”林衣劝道,甚至显出了几分语重心长“你就当我悲观主义吧,我觉得一切才刚开始,你家里人多,麻烦怕更多,眼下又有了伤亡,很多事都要你帮几个长辈分忧解难反而是我这里挺安全,门诊楼感染者少,我又不打算出门,这房间挺牢靠的饮水机零食什么还都不缺,还有你拿来的药。我待上十天半月,等不影响走路了就回去,你见过我躲那些东西的,只要脚好了,就算我独自上路,也比被一队人马背着走安全得多,不是么”
老实说,这一番话听着很是诚恳,几乎挑不出什么毛病。
而这一次,叶宜浅也没有再反驳或同意,她沉默着,慢慢放下手中的伤足立起身,微微抬头瞥向眼前诚恳望着自己的女子,之前消散下去的阴郁又
“你,真的是这样打算的”再开口,叶宜浅的语气倒没多少起伏,只是太淡然,连问的话似乎都莫名了几分。
只是这样子莫名的一句却让林衣微微蹙了蹙眉,反倒比之前重视般,她倒也不掩饰,径直就反问道“嗯学姐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你应该懂。”叶宜浅从容答道,不回避地对上了视线“我曾说过,每个人都有权利拥有秘密,而这句话如今依然有效。所以如果如果你有别的打算不方便说,我也不会追问,但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知道,因为我们是朋友了。”
认真说来,这样的回答依旧很奇怪,但就是这般奇怪莫名的对话,林衣果然也如叶宜浅所言的那样,完全听懂了。
而实际上,林衣甚至早做好了被质疑的准备。
叶宜浅从来不迟钝,至山上逃生开始,她就表现得十分敏锐,正因为了解这点,所以林衣一直并不试图掩饰太多,有问题就坦白,至少是部分坦白,这才一直
所以即使独自留下的理由很充足几乎挑不出什么逻辑漏洞,也无法让眼前这个人释然认同,因为,违和感这种东西,无法用逻辑消弭。
“学姐莫非是觉得,我一直挺利己主义的,不该如此无私”林衣摊开手,笑道“所以你觉得,我这么做是别有用心,甚至是另有目的,不惜骗你也要去做甚至一去不回”她的语气是打趣的,仿佛质疑与反问更像是一场趣谈。
而相对打趣般反问的林衣,叶宜浅却是郑重地摇了摇头,“你挺好,不算利己主义,我也不是因为这个。”她认真道“我觉得奇怪,是因为你很坚强,你可以
事实上,这种直言不讳的质疑,反倒让林衣觉得轻松,因为若如此,事情就好处理得多了。
于是林衣止了笑,默然一会儿后,才无奈般开了口。
“所以如果我说,我觉得外面挺危险,才不想和你们一起走,免得拖累你们也害了自己,学姐你信吗”她道,目光沉了几分。
“理由”叶宜浅并未有什么大反应,只是反问道,倒让林衣再次无奈笑了起来“没理由,就是直觉和推论吧,所以才不好解释嘛,如果一定要给个理由的话”她沉思少顷,最后道“假如说经验之谈,学姐又信吗”
这句话似让叶宜浅有所动容,
林衣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苦笑着靠着沙
即使这不是全部的真相,却也是真相,所以林衣说得很是自然,说完后她看着眼前女子果然面露了愕然之色,多少有些得逞的轻松感。
叶宜浅确实很惊讶,但却并未质疑反问,因为林衣曾经的种种表现更像是证明了这解释的真实性,所以
“那你为什么为什么还”叶宜浅难得有些迟疑起来,她可以理解林衣为何不告知大众,懂她为何隐瞒不对自己说,却还是有不明白的。
或者真是练出了默契吧,即使对方有些迟疑吞吐,林衣却仍然明白了。
“因为我,无家可归,无处可去啊。”她直接答道,笑容寂寥“所以学姐不要担心,我脚伤好了,不去别处,还是赖定你。”
之后,两人间完全没了对话,因为叶宜浅不再说话了。
面对那样的寂寥笑容,让人很难再刨根究底什么。
所以,有人只是默默地回身去拿了伤药,然后再次蹲下,捧起那只依旧光a裸着的右脚一点点地涂上药油用力揉开,然后贴好舒筋活络的膏药贴,再小心翼翼将鞋袜又帮忙套了上去。
待到做完这些,叶宜浅站起身来,抬手看了看腕上的表。
“今天是十月十九号。”她道“十天,二十九号若见不到你,次日我会回来这里。”
“行啊,说好了。”林衣轻笑回答,暗暗吐了口气,却不知是轻松还是轻叹。
十天么虽然可能不是最理想,但大概也差不多了吧。
脆弱的纽带,土崩瓦解往往也只需要很短的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咳请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