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陶陶埋头看了两日术诀摹本,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她现
舜华夫人并没离开九重天,她理应每日陪同。
也正好可以趁闲聊的空隙,把那些晦涩深奥的东西理一理。
她虽然之前就学过大半,但还是漏了髓。
就是有了晏临则
姜陶陶抱着两全其美的念头,赶早来到了驿殿。
赔礼道歉的话都
她最初以为,舜华夫人是对她这两日怠慢有所不满,故意使绊子。
但转念一想,她救了那只猫后,舜华夫人应该会宽容许多的吧
她这两日没来驿殿拜访,也可能是用了锁魂术疲力,需要休养。相当情有可原。
姜陶陶露出笑靥“能否再帮我通报一次”
女官摇头“夫人今日天不亮已经离开了,可能要子时之后才能回来,甚至更晚。就是回来了,太过疲惫,恐怕一时半会也见不了人。姜仙子明日再来就好。”
姜陶陶愣了愣。
“是
“五月廿九,是那位昆仑境恩人的忌日。”
女官侧目,露出微微的惊诧“真君、夫人,还有九重天的仙君,都要去日月环祭奠他呢。姜仙子,您莫不是累得忘了”
“”
“姜仙子”
“仙子”
女官见她沉默,试探性地喊了两声。
姜陶陶回过神,扯了扯唇角。
明明已经很用力了,弧度却仍旧很淡很淡,看不出是
她下意识扶了扶
刚踏进重阙殿,竟恰好撞上了晏临则。
姜陶陶用力吸了吸鼻子,压下那点黏糊的腔调,装作平常地问“你怎么回来了我听人说,你们要去日月环。”
“回来处理些事。”晏临则解释,“等下才走。”
他偏好白衣,出尘冷淡,今日却一改往前,浑身都玄黑如墨。
衣袍上没有任何别的花纹,压抑得令人窒息。
应该很符合祭典的氛围。
姜陶陶走过去,从旁取了件玄色大氅,披
大氅极重,她身形又纤瘦,踮起脚尖之后更是吃力,却偏偏还要逞这个能。
姜陶陶仰着脸,视线一寸一寸扫过他的面庞,神情愈
“这氅是黑金狐的毛皮吗,听说煞气挺重的。你肯定能压住,但我觉得还是少碰吧,平时已经够劳累了,不要再抽出力来镇压这些煞气。“
“日月环
说着说着,她才意识到不对。
日月环天气恶劣,别的仙人确实难以适应。
但这其中并不包括晏临则。
他修为如此深厚,绝不会畏寒惧冷。
披件大氅,反倒显得多余累赘了起来。
她刚刚只是走神了,看见那件大氅,突然想起另一个人之前也有类似的式样,鬼使神差做了那一系列的事。
还絮絮叨叨了一系列不该说的话。
姜陶陶讪讪地闭上嘴,想立刻取下氅,假装无事
晏临则却阻止了她的动作。
他摁住姜陶陶的手腕,轻淡地嗯了声,算答应了她。
顿了顿,“我回来前,传音符无效。”
祭典自然要有巨阵与结界,隔断仙器的千里传音。
姜陶陶也没打算找他,乖乖点头“我就
她虽然是晏临则的道侣,但于情于理,都没有资格跟着去参加郑重如斯的祭典。
况且,姜陶陶也不想去。
临道别前,她从桌案下翻出个小巧的香囊,里面塞着熏干后的垂丝海棠花瓣,淡淡的清幽香味。
姜陶陶塞到晏临则手里,低着头,一字一句道
“熏花时我念了清净诀。你到时候帮我一起烧了吧。这么大的祭典,我不可能什么都不给。”
祭奠时,送个绣织得漂漂亮亮的香囊,哪怕这香囊有清净魂魄之意,也似乎有些不太合适。
幸好,她
仙君皱了皱眉,最终还是没有拂她面子“好。”
姜陶陶来这里五年,他从未
长兄如父。如今趁此机会,
重阙殿
谁知,还没入夜,外面一改九重天四季如春的惯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随后愈
惊讶后,众人便恢复平常。
日月环正
风朵原是来给姜陶陶送糕点,她们俩是这里唯二从下界来的,谁得了凡间吃食,都会互相分享。
雨突然大了,风朵也被迫困
这是多年来最吵闹的深夜。偌大的重阙殿内,就剩她们两个人。
姜陶陶胃口不好,吃了两块杏仁糕就不吃了。
风朵也放下手中的糕点,关切地问“陶陶,你是不舒服,还是”
话音未落,就感觉整座宫殿用力震了一下。
外面是回旋的沉重低鸣,一声接着一声。音浪厚重,甚至冲破了雨幕,令雨声都断断续续的。
姜陶陶跟风朵面面相觑。
风朵很快恍然大悟。
“五月廿九不是晏钟渊晏上仙的忌日吗今年正好是第三百年,阵仗肯定要大些,现
一千零一声,就像超度一样,寓意轮回转世。
姜陶陶望着手里那根簪子
之前四年的五月廿九,她们都没见面,风朵也不知道姜陶陶之前是不是也这幅样子。
“你是不知道晏钟渊吗他”
姜陶陶“我知道的。”
就算平日不常提,昆仑境使者一来,有谁会不知道晏临则那位兄长
这事再怎么长话短说,都显得很复杂,每本史书都记载不一、不全,对比结合来看,彼此之间甚至还有许多矛盾。
但大概的走向没变。
三百年前,昆仑境天地混沌,日月塌陷,狂暴无序的仙气混合着无数哀嚎,撕破了与九重天接壤之处。
那方圆百里瞬间沦落成了彻彻底底的禁地。一旦靠近,都会被无缘无故吞噬。
当时众仙从未着手过这般的情况,都按常理以为,只要
这不得不要靠晏临则了,他是天道之子,受天地机运宠爱,应该是唯一有希望能抑制昆仑境天道之力的人。
少年仙君第一次跟天道交手,拼全力设下百道结界后,仙脉严重受损,当场直接晕过去了。
随后又派了许多人去加固结界,确保其固若金汤。
结果打了所有人的脸。
禁地里的深渊不止可以吞噬万物,甚至可以将吞噬掉的仙力为它所用。
结界被一点点蚕食后,九重天的日月也有了坍塌之势。两轮日月交汇边境,是为如今的日月环遗迹。
此处现
晏临则伤得过重,暂时不可能恢复,担子重新回到他的兄长身上。
他的长兄晏钟渊,一向是个光风霁月的翩翩公子,性子温舒却不古板,严慎但也风趣,
天资虽不如晏临则,名声却比他好到不知道哪儿去了。九重天上,乃至天外的女眷,提起晏钟渊,不是想让他做道侣,就是想让他做女婿。
可惜,晏上仙虽然为人温和周道,骨子里却还是晏家一脉相传的疏离。这么多年,也没见对哪个仙子另眼相看。
他走的是偏僻山路,去的都是些常人不去之地,据说常常捡到奄奄一息的奇珍异兽。光是向父亲拿天材地宝作丹药,救助那些仙兽的疑难杂症,就求了不下十回。
这一趟,也将九重天的药草册和仙兽册,各补厚了一百多篇。
晏家要将权力交给下一辈,定然会选择交给他。
用晏氏钟渊代表九重天的颜面,足矣。
但掌权是一回事,抵抗天劫又是另一回事。
晏钟渊也就是个青年,换算成凡间说法,刚刚弱冠,纵使天赋再高、修炼再勤,也没有与禁地深渊抗衡的能力。
当时事态一日比一日严峻,九重天跟昆仑境的人前赴后继,已经往禁地里添了不知道多少条人命。
深渊上方每时每刻都有魂魄支离破碎,再胡乱拼成新的魂魄,没了意识,变成只知至恶的无形鬼魅。
而晏钟渊受父亲命令,只能遣人前往禁地,想方设法阻止深渊扩散,自己却要牢牢
这位如竹君子从出生开始就不食荤腥,不沾血债,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那些根本无用的法子,让那么多人去送死。
晏钟渊首次违令,
有人说他
司命没给出确切答案,只记载了当日傍晚
三百年前,五月廿九。
晏氏第一千一百零六辈嫡长子晏钟渊,用天外天独有的秘术催心头血,引动未来五百年才会经历的九十一道劫数,用天劫敌天劫,最终得以摧毁禁地,保住九重天和昆仑境。
他心头血耗,以身填了深渊,魂飞魄散。
外边那一千零一道代表轮回的鼎鸣,还
姜陶陶,“鸣多少声都没用。”
风朵压低声音“是呀,魂魄都碎了,怎么还可能转世,谁都清楚,但谁敢挑明说呢”
神仙也是人。
人怕死,神仙怕形神俱灭。
晏氏这么多位惊艳决绝的人物,就晏钟渊年纪轻轻没了,还没得这么惨烈,谁听了不惋惜。
风朵还没唏嘘完,额头就被姜陶陶敲了个爆栗。
“当时禁地外,肯定有很多很多大能,他们不得费全力护着功臣的魂魄吗而且,深渊已经被摧毁,吞噬力过了全盛期”
“你不会是想说,晏钟渊还有魂魄残存
姜陶陶抿起唇。
风朵“我知道你
外面又响起别的声音。是天巫
祭典
风朵“昆仑感激他感激得要死。舜华真君还有他道侣都是亲身经历过来的,感情更深得多。”
“他们以前年年都要去日月环祭拜,都是偷偷的,我还为他们准备过祭典用的白花。但今年来访的这么正式隆重,这种事轮不到我了。”
姜陶陶久久没接话,趴
半臂长宽的宣纸,刚被她写满画满了东西,就直接烧掉了。
再写另一张,再烧掉,循环往复。
火苗
跟周围其他灯火一起,将重阙殿内照得如昼。
红得泛白的火光流动着,不知何时,竟裹挟进一丝流金的色泽。
次日清晨,晏临则托着一身风雪回来。
他去除掉周身萦绕不散的湿冷气息,才踏进寝殿中。
一走近,才
整个人就穿了件单衣,冷得
晏临则用大氅把她裹好,半抱半拎起来,语气阴沉“姜陶陶”
他还没来得及训,就看见姜陶陶唰的抬起小脸,跟他对视。
转眼,就埋
跟前几日顺水推舟掉的眼泪不同,姜陶陶现
晏临则不擅长,也不喜欢哄人。
抚了抚她的长
安静之中,只能听见她的声音,混乱又清晰。
“我找到你了,这次是真的找到了,”她抽噎抽得字不成句,同一个字要反复说好几遍,“你不能再丢下我”
“好。”
“不会。”
晏临则答了好几遍。
这恐怕是他对姜陶陶最有耐心的一次,就是平息五年前新婚之夜的乌龙时,也没见他这么折腾过。
但这次,姜陶陶情绪大起大落得很不对劲,一直哭,只顾着跟他说话,却半点不听他说的。
半个时辰过去了,一点好转都没有。
晏临则只好先强行让她睡过去,还用了十道安神诀,确保她明日醒来后不会继续这样。
祭典上除了舜华真君和舜华夫人,都是仙君多年未见的老熟人。典礼后,有人无意多说了两句绛朱。
也不知是不是风声传到姜陶陶耳边,让她夜里胡思乱想。
晏临则不打算问,也不打算再提。
他抱着姜陶陶回榻,余光瞥见桌案上的肖像画。本该挂
画卷四角的金印摹纹,已经褪了最后一丝光泽,渐渐剥落。
仙君自然认得这是何物。
也知道,摹纹剥落只有两个原因。
第一种,期限已到。
第二种,
看来,应是后者。
她是被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