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凌重新置办了个比先前还要大的宅子,院里假山流水,树木花草皆是叫不上名来的名贵,屋里摆放的一切也都不是俗物,尤其是甄娟用的首饰,更是捡好的往回。
林母这辈子还是头回住这么气派的宅子,见甄娟并不
甄娟正
林母点了点头“这人还真怪,有些瞧着不好的,私下里倒是有所不同。既然如今栓
冬天了,屋里搁了炭盆子暖烘烘的,甄娟之前落了胎,这些年一直畏冷,穿得颇为厚实。她本就生得漂亮,这阵子吃的细,穿着也富贵,若是不知底子的瞧见了只觉得她是个淡雅无欲的贵夫人,谁能想到她是乡下出身
甄娟不喜人杵
甄娟不是不知道方子凌私下里让人留意她,她只当不知,凡事不让任何人挑着错处。
许是正因为如此,方子凌才会恼怒无奈,变着法子的
一家人两条心怎么都走不到一处去,说她心里有人,那也不见得,她整日里不得闲,不是摆弄这个就是那个,从没有独自
方子凌自问颇会看人,如今却犯了难。
中午太阳好,如婉想去街上玩,甄娟不舍得拒绝便叫了马车去了制衣的铺子,眼看就要过年了,孩子爹娘顾不到,她做姨母的就得把这事张罗起来。
哪怕冬日里街上依旧热闹非凡,如婉掀开帘子往外面瞧,看到卖糕点的铺子,顿时跳起来,指着撒娇“姨母,我想吃核桃酥。”
甄娟让车夫将马车停下,牵着她下车,笑着说“家里花样不比外面的多你姨夫特地请了手艺好的糕点师傅来,要是知道你瞧不上喜欢外面的,怕是得伤心死。”
如婉哪儿听得进去,蹦蹦跳跳地往那儿走,才刚进去,甄娟被一只冰凉的手给攥紧了手腕,疑惑地看过去,看清人时愣了下,而后笑起来“是你啊。”
多年未见,这个男人也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说两句话都会脸红的人了,被风霜雨雪打磨过的男人浑身散
甄娟没有回答,这儿毕竟不是说话的地儿,笑道“你去前面茶靠窗的那间等我,正好我也有话要同你说。”
说罢她继续陪着外甥女选糕点,从头至尾她的脸上没有表现出过大的情绪起伏,就像这人与她不过可有可无。
着实淡漠的可怕。
到了茶楼包间,那人正焦急地来回踱步,见她进来赶紧迎上来抓住她的胳膊问“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嫁给他我让人回来打听,就怕他强娶了你,不想还是晚了一步。娟娘,我如今也有了营生,能赚钱让你过好日子,你同我走吧,我带你还有我爹娘去新的地方开始生活。”
甄娟从他掌中将手抽出来,摇头道“顾山,你可有想过我身后还有妹妹方子凌是什么人,你也知道,他疯起来怎会不去对付我家人”
甄娟为如婉擦去嘴角沾上的碎屑,悠悠说道“我不可能为了你让我的家人陷入困境。”
顾山眼底的光蓦地暗下来,低垂着眼看着桌子上冒着热气的茶。
甄娟叹了口气,说道“我本无意再嫁人不是假话,我只是不想我妹妹为我担心,你人又实
顾山的表情越
“我先前嫁的人家如何我不想多说,但若不是我妹妹不顾天黑路远去找我,兴许我活不到现
顾山身体僵了下而后恢复平静。
“这几年我见了一回那人,废了双腿,人也落魄潦倒,当真丑陋,这是他该得的报应。方子凌虽不是好人,真正为我出了这口恶气的却是他。”
甄娟笑了笑“他骂我白眼狼没良心倒也不是全错,我这辈子与我自己没什么想妄,只要我妹妹一家子过得好便成。说句你不爱听的话,我妹夫将来若当了官,身后无人帮衬怎么成我知道你有本事将来会有大出息,可我等不及而已。”
甄娟端起茶喝了一口“你我的亲事几年前就已作罢,如此再来纠缠实
她将桌上的糕点拾好,拉着外甥女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只留那人坐
甄娟知道今儿见顾山这事是瞒不住方子凌的,自打成亲后他不再像以往那般指控她的不是,而是小心眼的
方子凌确实已经知道了,他这人向来霸道也不守什么君子规矩,满心满脑装的不过是他
而且如婉这孩子虽皮了些,却待他这个姨夫也好,这不才进门就将她爱吃的糕点塞了他一嘴,甜腻腻的齁的嗓子都难受。但看甄娟
他故作不知,挑眉看向她说道“难得,今儿怎么有空来找我坐,这儿没什么好茶,只有铁观音。”
甄娟还是后来才知道这男人
“我品不出什么味来,你也知道。今儿忙吗我想和你一块回家。”
方子凌深邃的眸子看过来,甄娟坦然和他对视,他眼底的疑虑渐渐打消,漾动着点点的光,而后笑道“我让人寻些如婉喜爱的小玩意儿来,晚上
甄娟微微歪头笑得温柔“好。”
有些话明知当不得真,但只要她说,他就愿意信。
毕竟来日方长。
后来秀华来府城看望他们,无意中说起顾山带着爹娘一道搬走了“要说那药铺小姐怪胆大的,竟然追来了,瞧着就是养尊处优长大的,顾山倒是好福气。”
甄娟听了笑了声,如此也好,她倒能松了口气。
如婉这和秀华家的儿子耀州玩的开心,孩子咯咯欢笑的声音响彻整个屋子。
“你们家如婉小小年纪就是个美人胚子,我现
以前秀华想着和甄妙结亲家,现
“只盼着他能出息一点,不像我们碌碌无为。”
甄娟倒也赞同,男儿家有了本事才能护着家人,这世上出生就富贵权势滔天的人多的很,寻常百姓哪儿惹得起,想要改命就得往上爬。
甄娟看着外甥女眼底一片柔光,愿如婉一辈子无忧。
甄妙和林书安这个年过得怪冷清的,虽说吃的上不受委屈,漫长的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打
“上回赏梅的人多,也没瞧个兴,这天是冷了些,雪将消未消,兴许别有一番味道,我们再去看看”
甄娟不想去,那天回来相公便着了凉,虽说只喝了一副药就好,但她扔不放心,想到什么笑道“相公教我练字吧我还不知道我的名字怎么写。”
林书安笑着应下来,将纸铺开,手握着她因为整日里干活变得粗糙的手一阵心疼。
甄妙原本欣喜激动,待看到他的视线落
甄字写完,甄妙笑道“怪难写的,若不是相公带着我便是照猫画虎也写的难看,我打小
林书安带着她将妙字写完,而后笑着摇头“书识字苦闷,随性潇洒才好。我们的孩子我不强求他们做什么,一辈子知晓是非,无忧无虑就好。”
几场风雪后,转眼就是会试开考的日子,甄妙将要带的东西反复检查了几遍确保无遗漏才松了口气。
林书安反倒一派沉稳坐
外面传来敲门声及熟悉的声音打乱了两人间的安静。
“怎么听着像是凌公子的声音他何时也来了京城”
甄妙说着要出去给人开门,却不想被林书安给抓住手腕,她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林书安脱了外衣躺回床上去,说道“你就同他说我受了风寒,身子未好。”
甄妙急得呸呸两声,哪儿有
男人们间的事不该她多嘴,但这位凌公子与自己相公算得上极为亲近的关系了,若不是
她贴心地将帕子放
“嫂子,大白日的怎么还关门这不马上要考试了,我刚到京城就打听到你们
甄妙笑得有几分勉强,叹了口气说道“人生地不熟的也没个去处,也没什么人上门来找,关着也安全些。”
不过短短几个月的功夫未见,她也清楚感觉到凌秀的圆滑,不知为何人竟有这般大的变化。
进了屋子瞧见躺
甄妙无奈道“着了凉,京城太冷了,一个月都两回了,这不上回还剩了些药我正打算给他煎了。你怎么来京城了可找到住的地方了吗”
凌秀说道先生“就
“不管怎样都得考,家里算是把家底都押上了,哪儿还能等。你先坐着,我给你倒水去。”
林书安压抑着咳嗽,见凌秀要往床边坐,赶忙拦下道“你还是离我远点,免得过了病气遭罪。”
凌秀未察觉到有何不对,笑道“你还担心我,你该想想后天怎么去考。也真是怪倒霉,怎么紧要关头就病了呢。这样吧,我找人给你请个医术高明的大夫来,兴许一剂药就能药到病除。”
林书安虚弱且无力地摆摆手“不必了,这两天就盖着被子好好睡一觉兴许就好了。你不必为我担心,还是去忙你的事要紧。”
谁都知道一个风寒都得小半个月才能好,光靠睡哪儿能成只怕越睡越迷糊。果然人不可能太顺了,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这么紧要关头来这一出可不是要人命
凌秀一直很羡慕林书安,运气好学识好,不管去哪儿都得人赏识,时间久了总难免会嫉妒,如今看他栽了跟头,心里竟莫名的痛快。
他也未多待,叮嘱好友好好养病便离开了,甄妙将人送至门外,满面感激“他向来话少,心中难受也不和我说,你们是好友,你的话他听得进去。”
甄妙看他走远了,转身回去将门关上。
回到屋里相公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了,正
林书安见她沉默不语,摸了摸她的头
三月天,甄妙走
甄妙闲来无事,也会走很远站
“听闻当朝帝师周太傅的孙女也要
“可不是,有人为了攀高门连自己老家的妻小都丢了不要,要么托人说未中
“就看今年谁那么好运入了周太傅的眼。”
甄妙听得不是滋味,索性回去了,连着几天都未出门,为了防止自己胡思乱想她捡起了丢了许久的绣活,去布庄买了布给相公做新的春衣。
如此一番忙碌倒是将烦心事丢
出了考场,林书安
只见凌秀快步迎上来,一脸热切地说“如何身体还好吗连着熬了几天看你脸色倒是好看了些许。”
林书安笑了笑“劳烦凌兄记挂,过些日子放了榜便可知好坏了。不知可有见到我家娘子”
凌秀这会儿才听出林书安话中的客套与疏离,强忍着不适抬起胳膊拍了怕他的肩膀,笑道“这是京城,天天都有士兵巡逻,嫂子是大人,不过几天未见可把你给担心的。走吧,我的几位好友
林书安摇头“对不住,凌兄,我困乏的厉害想先回家歇着,再说你的朋友我与他们不熟,见了也怪尴尬。”
正说着抬眼看到妙娘一边张望一边往这边跑来,林书安也顾不上他,往那边走去。
只留凌秀看着两口子说说笑笑地往出城的方向走去。
林书安是聪明人,不知是从何处瞧出了破绽。他也知道这般做不厚道,可他自小受够了别人的冷眼和欺负,原以为自己撑着这脊梁骨早晚会得人高看,无奈自己不争气。
自从同县令之子做了朋友,他吃了太多甜头,终于像个人一样能挺直腰杆说话,往日欺负他的那个姓邓的也好声好气地称他一声凌兄,为了当初的事同他赔不是。
一时间有太多人恭维他,日夜都有玩耍的地儿,总比一人愁苦死书要轻松许多。方子辰有个好哥哥,不论去哪儿都被人捧着,林书安骨子里喜静,又瞧不上这套,偏就他是个俗人,对别人鄙夷的狐朋狗友视作朋友。
但这几天赵英明显不耐烦,来了京城后,他们这些人与大街上的寻常百姓没什两样,甚至人家还瞧不起他们。也不知赵英眼巴巴地要见什么人,今儿一早打
回到客栈人也没回来,如此直到要放榜了才见了人。
凌秀却觉得赵英不知哪儿不一样了,整个人看起来阴鹜森冷,看着怪吓人的。
外头的人熙熙攘攘,全都扎堆瞧头名状元是何人,客栈里反倒冷冷清清。
凌秀正打算也去凑个热闹,小地方的才子到了京城想来就担不起这个名号了,他还得去安慰安慰林兄,毕竟倾家荡产来的京城,万一狼狈而归,这不是要人命吗哪知才要离开,从窗外传来一道响亮的声音“昭南府平邑县桃花村林书安高中会元。”
凌秀一愣,而隔壁的赵英先开门出来,直接往他这屋子来,一把将他推倒
凌秀哪儿知道林书安得了病还能一举高中
“妈的,玩老子,真当老子是蠢才,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上谁都不得罪,好个京城的贵人。老子饶不了他们。”
这边他还
赵英的脸色这才好看了点,但心里的恨还是如火一般。
甄妙正
她出来见到来人是相公拍了拍跳个不停地心,问道“急急忙慌的怎么了”
相公向来沉稳很少有这般失态的时候,只见他绷着脸快步向甄妙走来,甄妙被他盯着心都
林书安紧紧地将她拥
甄妙先想到的是自己这鱼汤是派上用场了,高兴地不知该如何是好,想到什么说“正好,我给你新做的衣裳马上就好了,到时候穿着去。也该写封信和家里人说一声,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林书安摇头道“不急,待殿试过后
未过多久他们这处稍显穷酸的屋子来了不少道喜的人,皆是各地来学子,认得不认得一声林兄显得分外亲切,有些人急于询问考试心得,也有人问考中会元是不是神清气爽,千奇百怪的问题让林书安哭笑不得。
这会儿来了这么多人,又正是吃午饭的时候,甄妙也不知该怎么好,只见为首的那位身着华服的公子笑容清爽地推着林书安往出走,高声道“今儿林兄和我们到聚贤楼去喝两杯,到时候全须全尾地将人送回来。”
林书安也没法推却,和甄妙交代了两句,说自己不会喝太多,便同人一道出去了。
甄妙看了眼灶上熬好的鱼汤,勾了下唇角,想相公这些年少有放纵的时候,整日里不是书便是帮家里干活,整个人淡淡的,像今天这般笑得欢畅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
聚集
林书安全当屋外的风,全程嘴角噙着淡笑,他的正直表露
林书安自然是拒绝,一瞬间气氛有些剑拔弩张,那人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林兄好傲骨,一杯酒任我好说歹说都不愿赏脸。”
众人的目光全都看向林书安,有幸灾乐祸也有人惋惜,这位可是宁国公府上的二少爷,从小受宠爱,所作文章就连皇上都多加夸赞,所有人都觉得这次春闱他肯定高中榜首,不成想被区区一个乡下来的愣头青给抢了,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这不借着这个机会好好的戏弄此人一番,非得把这根傲骨给敲断才成。
坐
林书安笑道“非林某不肯喝,实
众人惊讶地
这一次小聚除了一开始气氛有些紧绷,之后反而轻松谈笑,临散还意犹未。
周子然依言将林书安送回家,
林书安虽说没喝醉,俊脸上还是染上几许微红,抬手揉着眉心,闻言笑道“只要他懂的好坏,就不会纠缠下去。”
从繁华的大街到他住的小院子路有些远,越走人越少,到了巷子口他与周子然分开,回到家,看到坐
林书安摆摆手道“多谢您的好意,殿试还未过一切都无定数,大话说多了可不好。对了,这院子我们还得继续租,届时和您再详谈。”
房主自然满口应下,越不便多打扰他们两口子便离开了。
甄妙看他脸色
林书安跟着笑“所以说风光也不是白来的,你”
“林兄,你可算回来了,我听人说上门来和你道喜的人多的很,我寻思着晚些来,咱们也能多说说话。”
林书安这次脸上未带笑,面无表情地看着凌秀,挑了挑眉“你我还有什么话要说说你同那赵英交好,意欲害我缺考凌秀,你便是装恶人也装不像,我看一眼便知,我不管你有何苦衷,往后我们不必来往,就当从未认识过。”
“我我不过是和他交个朋友而已,平日里吃饭喝酒罢了,你何故小题大做”
林书安笑了一声“我一书生,不与人结仇也不与人结怨,一心不过书而已,却仍有人瞧我不顺眼,处处给我使绊子。我与认识数年,你明知欲害我之人是谁骗偏还与他来往,除了你与他狼狈为奸想害我,我想不出别的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好自为之。”
之后凡是上门寻他喝酒之人,林书安一概拒绝,最后索性将那扇院门紧闭,任来人是何身份一率不开,他这等脾气连朝中大官都有耳闻。
出宫办差的公公回宫后将这当成笑话说给皇上听“听说要见他的人当中有不少有头脸的人,换做别人早顺着枝儿爬了。他这般连场面应付都不做,若是殿试不过关,只怕要惹来众人嘲笑。”
皇帝闻言笑了笑“殿试上朕来会会这个林书安。”
而赵英左等右等也未等来那人帮他办成事,他愤愤不平地找上门去,却见那人正搂着个穿粉衣唇红齿白的俊俏小倌说笑,见他过来,没好气地说“姓蒋的真不是个东西,送的都是什么货色。爷不管你们有什么过节,想借爷的手出气,你也不看看人家是什么身份。万一明儿中个状元,入了翰林院,将来进了内阁,手中掌着生杀大权,让爷给你去做替死鬼你想的美。不甘心,你也考个状元,入朝和他斗去。”
赵英再次明白他不过是被人当玩物给耍了。
姓蒋的从这人手里得了什么好处,他不知晓,而他堂堂县令家的公子竟沦落到和这小倌一般的地步。
父亲当初气急骂他蠢,倒是没骂错。
第二日赵英同凌秀回去了,一路上两人都保持沉默,直到凌秀忍不住问道“赵公子为何对林书安有那么大的仇怨”
赵英嗤笑一声“他爹等与我爹是昔日同窗故友,时常有书信往来,他爹经常
林书安若真考中状元将来便要入职翰林院,将来前途无量,而他兴许将来再见此人怕是要匍匐
凌秀望着天边沉下去的太阳,说了一句不敢说出口的话“我眼瞎信错了人。”
赵英冷哼一声“你不过是个窝囊废,打不过人不会想别的法子,想靠别人的势达到自己的目的。”
和他一样。
两人回去后,赵英闭门不出,再难见他一面,而凌秀少了依靠,昔日那些恭维他的人一如往常孤立他,宛如昙花一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