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章院中,徐婆子一脸得意,从食盒中一叠叠拿出午膳来。蟹黄豆腐,金炸鹌鹑,素素的虾皮汤,连带着几叠鸡油小卷,俱是热气腾腾。
“姑娘快别忙活了,来吃这个。”
徐婆子把碗筷摆好,来催
“姑娘也来瞧瞧,那厨房里的柳婆子真是势利眼,平日里只说,太太和楚姑娘都吃一样的东西,姑娘这里是单做的。”
“我呸打量我不知道她算计,这几日瞧着大爷往咱们这院子来,倒是越
别说是炭火胭脂,个个都是好的,便是咱们这吃穿用度,姑娘瞧瞧,也都比之前强。”
“妈妈喜欢哪道菜,背地里拿钱给那柳婆子,让她做了吃也一样。”
月容给手中的香囊了尾,又把早就晒干的,秋日里的菊花拿来,拿丝帕裹了,一点点塞到香囊里去。
如此往返多次,直到香囊鼓起来,上面的雀登枝活灵活现起来,才起身看向徐婆子,
“妈妈你晚间回家去,把这香囊连带去太白楼买一匣子点心,递给我二叔,只说,我想家了,看看能不能来接。”
徐婆子听了这话,偷偷叹了一口气,道,“姑娘何苦这样呢,眼下大爷对你上了心,说不定”
月容自那天从二太太屋子里回来,从不上门的大爷便常常来坐。偶尔带些巧的东西来,金打的九连环,孔雀毛的毽子,再有什么诗书杂记,看得出来,也都是用了心的。
再来便是二太太哪里,似乎是得知大爷对姑娘用了心,并不说别的,只暗地里不再为难。
别小瞧这不再为难四个字,二太太可是当家做主的人,整个黄家除了老太爷,二老爷,旁的,谁敢说她一句不是
原来还有老太太
“咱们进门前,何曾听见黄家有什么表姑娘”
月容闻言冷笑一声,她自然是察觉到生活的改变,可冷的心,就此热起来,也不可能。
“他黄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让我来当这替死鬼。今儿个就算是大爷对我死心塌地,只要暗地里的症状解决不了,我迟早,还要落到那境遇去。”
只有离开黄家,才是正道。
徐婆子虽不明白为何月容要如此说,并不耽误她相信姑娘的话,笑着道,
“我是从青州开始便跟着姑娘的,姑娘有事情,只管吩咐就是。便是我
“哪里至于如此。”
月容拉着徐婆子走向餐桌,“妈妈快来一起吃饭,咱们两个这么些东西,我一个人哪里能用的完。”
只话音刚落,便有晴朗男音从门外传来,语气带笑,似乎心情极为愉悦,
“娘子,什么东西用不完”
他这个做人丈夫的,当仁不让。
徐婆子慌忙起身打了帘子,墩身一礼,“大少爷安。”
黄忠义点头,迈步进了正房。二人显然正
见是黄忠义来了,月容忙起身下礼,黄忠义借机扶住她手,感受手中柔滑肌肤,从父亲书房里出来后,便闷闷不乐的心情,总算是疏解几分。
果然,心情焦躁,来月容这里是对的。
“临近午膳,怎么厨房端来的还是这些。”
黄忠义见俱是早上用过的粥和膳食,问向徐婆子。后者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月容
“太太吩咐,我这里一日两餐的。”
“这怎么行”
黄忠义立即跳脚,母亲竟然如此苛待月容。难怪,她比前一阵子见面时,越
疼爱的握住手中的腕子,黄忠义见月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似乎正为这件事情而感到难过。
当即道,
“你只管放心,有我
有他一碗,他也会分她半碗。
月容这才羞怯抬头,似乎是极为不好意思,道,“会不会,太过麻烦相公”
“怎么会娘最疼我,我喜爱你,爱屋及乌,她自然也疼你。”
黄忠义被娇娇软软的相公喊的魂都没了,无事月容瞧瞧想把手拉回去的小动作,仍旧牵住手,笑着帮月容拿碟拿碗,
“来,咱们两个一起吃,等晚膳,我也来陪你。”
门外楚茉听到这里,简直压不下去怒火,这才见了几面,表哥竟然被这人蛊惑了去。
若是再让他们日夜相处,等把这月容送走,表哥心中,岂能还有她容身之地
示意小丫头上前去打了门帘,楚茉宛如正室捉奸,气冲冲而来,再见到黄忠义的那一瞬,瞬间变成小白花小可怜,
“表哥你,你也从外祖父哪里得知消息了吗”
“我我再也没有爹了”
语句尚未说完,便声音带着哽咽,看起来极为可怜。
黄忠义果然受不住这个,啪的一声,甩开月容的手,疾步走到楚茉面前,道,
“表妹,往后你有我,有爹爹娘亲,她们都疼你爱你,你只管放心,家里没有人会因为这个欺负你。”
随着黄忠义的安抚,楚茉的情绪似乎是得到平复,她翘起嘴角,眼中半点儿泪水也无,和月容目光交汇,隐隐透着得意。
你生的比我貌美又如何,只要我勾勾手指,表哥便如哈巴狗似的过来。你啊,枉费心机也枉然。
月容从楚茉的眼眸中到这个情绪,只她并不以为意,敏锐的察觉到楚茉话语中的一句话,她的父亲过世了。
她的父亲是谁,楚茉来自何处,
楚茉半垂着眼,享受表哥小心翼翼的呵护。和所有人以为的伤心欲绝不同,楚茉现
从出生就没有见过一面的父母,因为他们,让她只能隐姓埋名,京中几乎人人不知她存
这样不负责任的爹娘,她怎么会为他的死而难过,只不过,是拿来让表哥和舅舅舅母更心疼自己的筹码。
“表哥,我走了对不起,打扰到你和柳姑娘用餐
我不碍事的表哥,你别怪罪柳姑娘。”
楚茉表情凄凄惨惨,眼底口中都是
黄忠义一愣,打扰他们吃饭的明明是表妹,怎么反倒是要怪罪娘子
“你放心,你月容姐姐最是宽厚不过的人,我之前答应你,要纳你为妾,这个承诺不会变。”
有表妹和月容陪着,情场上春风得意,想必
楚茉表情瞬间扭曲,“做妾”
表哥不应该心疼自己吗怎么还是做妾
她堂堂西夏国国师的女儿,给大随一个功名未成的书生做妾,怎么想,都觉得荒谬。
随即,楚茉意识到,父亲已经过世了,被顾知山一剑穿心,首级呈进大内,世上,再无父亲。
哪怕他的存
“表哥,舅母说,让我做平妻,再让柳姑娘去庙里给家里祈福,表哥”
楚茉可怜巴巴的说着他们之前的打算,柔软身子黏住黄忠义,几乎让后者不能思考,那句都依着你,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好
黄忠义回飘忽不定的神志,终于抽出时间,来看游离
“只要相公乐意,别说是家庙,便是我也乐意。”
中间几个字含糊不清,可见果然是伤透了心,才会有如此举动。黄忠义大受刺激,牡丹垂泪,比起小草萋萋,自然是前者更让人心疼。
阔步上前,黄忠义拉住月容腕子,道,
“你只管放心,有我
谁要和她一样
月容和楚茉,两个人难得此刻想法一致。
沉浸
含情脉脉拉住楚茉的手,
“我今日的功课还没做,表妹若是得了空,不如,下午一起往书房去。”
见楚茉应下,又自觉亏欠月容,扭过头来道,“我做完功课,晚上来陪你用膳。”
如此安排,见二人都没有异议,简直可以说是完美。
只月容眼底,掩不住的嘲讽,这才几日,他们便
等等,月容抬头,见楚茉一脸愤恨,似乎也为黄忠义的安排愤愤不平,笑了。
也是,估计不用自己出手,离开黄家的日子,很快就要来了。
楚姑娘因连日里下雪,突
这消息不过是隔了一日,便传到月容所住的含章院。
当然,这也是有心人,故意传给她听的。
徐婆子原本来念念叨叨,怎么大爷答应他们姑娘来吃饭,到点儿了也不来。原来是病了。
“活该”
徐婆子服侍月容换了衣裳,重新理了妆
“不用上胭脂水粉,我是去探病,又不是去炫耀,哪里用这么麻烦。”
徐婆子这才罢了,道,“姑娘,您真要过去啊。”
不然呢
相公病了,她身为妻子,不
月容对着镜子摆弄了一下
衣裳也换成了柔和的月白淡绿等色,务必
“妈妈你也去,带上前阵子做的暖袖,咱们两个一起去。”
月容一切拾妥当,回头见徐婆子似乎是要目送自己,笑着道,
“我一个人没什么意思,更何况,我今儿个要去,那楚姑娘岂能是那么好打
妈妈等会儿还要劳烦你,帮我说句话。”
徐婆子求之不得,一拍大腿,道,“姑娘只管放心,只要奴才出马,别说是那小妖要和我对阵。
只老娘这一个手指头,便让她不能翻身。”
月容听了这话,拉着徐婆子手道,
“哪里用妈妈出马,大少爷那里我自有方法,妈妈只须说些关于我做这针线活辛苦,之类的话便行。”
那黄忠义是个耳根子极其软的,硬话只怕是听不进去。倒不如投其所好,软着声音和他说话,不愁,不能回到柳家。
“你前几日回去,二叔二婶可都好,二叔说什么话没有”
月容想到这里,突然想起之前让徐婆子送香囊回去,也不知柳二叔,有没有察觉到她的心意。
“太太能说什么,倒是二老爷,问了奴才许多话,只说得了空便回去。便是家里住不下,京郊外还有二十亩地,怎么也足够生活。”
徐婆子提起这个便生气,柳二叔倒是很好,只唯独二太太,只问姑娘什么时候送腊八的礼盒回去,还说家里指着这个过年。
难不成,没有黄家帮衬,柳家就不过年了
只这些话,她怎么也
“姑娘莫往心里去,柳家虽然好,也只是娘家,姑娘拢住大爷的心,日后有个子嗣,才叫是万事顺心呢。”
月容听了这话,自然能猜到,柳二婶只怕没有好脸色给徐婆子。微微叹口气,若是事情有那么简单就好了,她是嫁到黄家不假,黄太傅位极人臣,怎么瞧,也都是上好的人家。
只月容觉得,这一切宛如水中月,镜中花,竟然是不真切的很。
“妈妈你暗地里去打探打探,京中可有什么姓楚的人家过世。”
月容突然想起这个,并不是心血来潮,反倒是想起那日,楚茉脱口而出的,“她父亲过世。”
楚茉的父亲过世,为什么自己的待遇会随之提升
这是个什么人物,竟然能暗地里影响黄家人作出的决策。
“楚家若说是姓楚,倒是那日
楚雄,不是背叛大随,投敌到鞑子去了
月容往深处想,惊觉的浑身打了个寒蝉。若是细论起来,大随顶尖的一把手,难不成,暗地里竟然是和鞑子有来往
得想个法子,试探一番。
心事重重到了黄忠义所住得净斋书院,恰巧黄二太太面色不好的出来,见者月容,下意识的想
“你是个做人家媳妇的,怎么还不如茉儿来的勤快。依我看,等忠义好了,挑个好日子给你们圆房。
也省的你进门半年,肚子里连个种也没有,好像是不能生一样。”
“是。”
月容恭顺应下,目送黄二太太远走。捏紧手中指尖,果然,楚雄过世后,黄二太太对自己态度也不一样了。
早几日,她还惦记着送自己到尼姑庵里去,这才几日,便要张罗着和黄忠义圆房。
徐婆子想不到这么多,笑道,“姑娘,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只凭借姑娘这般容貌,只怕那大爷看大爷一眼,便就此,沉沦下去了。”
“妈妈,休得胡说”
月容回头瞥了一眼徐婆子,见她喜色外露,道,“这个时候,若是能保得清白身子,才算是能耐呢”
她总觉得,那把楚雄斩了的肃毅侯,若是得知黄太傅和鞑子暗地里有勾结,岂能,岂能轻易放过。
趁早,离了黄家才行。
“大奶奶来了。”
迈步上了台阶,不等月容行到跟前,便有小丫鬟揉着眼睛出来,红通通看着极为可怜。
见着月容,忙擦去眼角泪滴,打了门帘,笑道,
“大奶奶快进去吧,大少爷方才还
“楚姑娘也
月容一看便知道,见小丫头愣住,把手中帕子递到她手中,“那衣袖擦眼睛,多脏啊,这帕子给你。”
说罢,便带着徐婆子进了屋。小丫头捧着手中洁白的帕子,凑近了,还能嗅到淡淡的香气,一时之间,沉甸甸的,竟不知让她该如何是好。
大奶奶人可真好啊,一点儿都不像外面人说的,哪里有半点儿克夫的样子,亏楚姑娘还说,大奶奶克夫,怎么她一和大少爷说话,大少爷便开始生病。
明明是楚姑娘要看红梅,非得让大少爷陪他去摘红梅,才得了这病。
“咳咳”
月容还未走到里间,便听到传来的咳嗽声,下意识的想拿帕子捂住口鼻,才想起帕子给了小丫头。
面不改色,进了里间。
迎面是及人高的程门立雪屏风,转过屏风,便见黄忠义一脸生无可恋的躺
整个屋子密不透风,热气扑来,药香混合炭香,让人窒息。
“相公”
月容迟疑开口,问道,“方才不是说表妹也
“她”
黄忠义听见月容声音,手忙脚乱的坐起身,忙去搭理自己,慌乱为自己解释,
“我没梳洗,今儿个懒散了,我平日里不这样的。”
“相公慢慢来,不着急。”
月容并不以为意,见他仍旧手忙脚乱的,岔开问题,笑道,“表妹呢怎么不见她”
“方才娘训斥了她几句,她懒得听,从后门走了。”
黄忠义没有隐瞒,一五一十的交代,“娘想让她去外面避避风头,眼下京中不安稳。
偏表妹觉得,外头风餐露宿的,杂人也多,若是冲撞了她,岂不是”
话没说完,黄忠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赫然一笑,道,
“我也不瞒着娘子,娘子进门前,娘亲原是想让我娶表妹,可现
“因为这个,茉妹妹担心,她若是走了,便再也回不来京中。
我劝她,她还和我闹,说我娶了娘子便把她抛下”
黄忠义难掩挫败,他自认为一心为表妹谋划,可谁知,竟是一番好心,全都成了不是。
月容听了这话,和自己内心的猜测谋和。
黄家人人都知道楚茉的真实身份,担心因此牵连到黄家,所以,想把楚茉远远送出去。
她能不能谋划一番,就此从黄家脱离出去。
月容捏紧手指,按耐下心中的狂喜,喊过
“你往外间去催催大爷的药,怎么还不来。”
等人走了,才搬来凳子坐到黄忠义面前,道,
“我有一个法子,能解相公目前之困。只是,所需的银钱金额都不是少数,相公若是肯帮衬,定能让你和表妹如愿。”
“果真”
黄忠义顿时顾不得别的,坐起身拉住月容的腕子,“你若是能帮助我解了眼前的困境,别说是区区散碎银子,便是要了我的命,我也给你。”
月容回手,心道,我要你的命有何用不能吃不能用,倒不如银钱来的实用。
笑道,“若是表妹也有意,你让她去含章院去找我,我自有安排,保准她乖乖的听太排。”
至于她,事情罢了,天高路远,谁管这黄家不黄家的。
夜色席卷大地,最后一抹余晖消散的时候,韩有梁快马驰入肃毅侯府,直至前书房,方才翻身下马,信手把马鞭扔给来接应的小厮,道,
“镇远军有急报,侯爷呢可安歇了”
小厮忙
“昨儿个祭拜了老爷太太,今儿个兴致不高,一日也没出门。宫里倒是有人来,让侯爷进宫去说话,侯爷把人打出去了。”
韩有梁顿足,“你别管宫里的事,侯爷这里照看好就是。”
他们姐弟两个,几乎成了死结。一个有意和解,一个困
侯爷今年九月入青州,力歼鞑子主力,青州以外十六州数回归大随。
这般丰功伟绩,便是名彰青史也使得。可偏偏,侯爷也不知怎么打算的,回京这么些时日,一次宫门都没迈进去,任由黄太傅
眼瞅着陛下就要相信了
提起这个,韩有梁便恼火,他们侯爷血海里厮杀才得的功绩,
不止没有赏赐,甚至要追究侯爷自冀州到青州加征的税赋
我可去你娘的屁吧,若不是你老不死的克扣军费,侯爷至于加征粮食
提起这个,韩有梁几乎压不住脾气,一脚踹开大门,“侯爷呢,怎么不
“韩有梁,你是越
寡淡男音平静陈述事实,韩有梁旋即回拳脚,恭敬低头,正准备推给小厮,却见那人早就跑去牵马,骂了句鬼机灵,便老老实实跪地,
“请侯爷责罚”
“起来吧。”
“是”
韩有梁立马起身,嬉皮笑脸往前,道,“侯爷,咱们抓住那老不死的把柄,要不,立马就去”
早些灭了那黄家,也省的他
作者有话要说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