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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
他跟着大巫做了许多次卜算的工作, 丢过许多次石头,他潜意识里记得很清楚, 鏖兀用作卜算的石头丢进火里的声音。
应该是清脆的,而不是沉闷的。
但是察觉到这座火塔不对劲之后, 阮久也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反应, 他只来得及把身边两个小侍童给推开,让他们顺着台阶滚下去。
他原本是要自己跳下去的, 但是迎面而来的热浪, 将他掀飞出去,他偏了点位置, 从石台上跌下来了。
火塔本来就是用木料垒起来的,如今那座火塔,就像是被人抽去了一根木头一般,燃烧的木料轰然倒塌,四溅飞出。
底下人反应最快的是赫连诛,他
阮久倒是什么也听不见, 他只觉得周围安静得厉害,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
随后他摔进一个人的怀里,周遭的声音又都回来了。
乱哄哄的。
他到底是从近百级石阶高的台子上跌下来的,赫连诛勉强接住他,被他撞得闷哼一声,来不及感受到疼痛,只是出于最本能的反应,将阮久抱得死紧,翻了个身,自己对着火塔那边,把阮久护
赫连诛紧紧抿着唇角,目光如鹰隼一般,死死地盯着阮久。
阮久有些被吓住了,脸色苍白,但是看起来还好。
赫连诛摸摸他的脸,确认他没有大碍之后,抱住他往边上滚了几圈。
火塔全然倒塌,火焰散落
阮久被赫连诛带着,一直滚到最边上,没有被波及到的草地上。
这时候一部分侍卫和大臣围了过来“大王王后可有大碍”
听见他们喊,阮久这才回过神,他从赫连诛身上爬起来,头
他低头去看地上的赫连诛,摇了他两下,急急唤道“赫连诛赫连诛”
赫连诛勉强睁开眼睛,咳嗽了两声,委屈道“软啾,手臂断了,胸口也疼”
这是自然,阮久从那么高的台子上跌下来,就算是天神阿苏陆亲自来接,也不一定能接得住,他凡胎,竟敢直接用双手去接,可不得被撞成内伤吗
阮久张了张口,本来想埋怨他的,但是一张口,眼泪却流下来了。
他摸摸赫连诛的手臂“有感觉吗”
赫连诛点头“疼。”
阮久拍拍他的胸口“走吧,我先带你回去。”
他抹了抹脸,回过头,草地上的火还没有被扑灭,火光熊熊,映入眼中。
阮久吩咐众人“去把大王的轿辇抬过来。请庄大人处理现场,若是有受伤的人员,就请太医过来诊治。此次安排祭祀的官员暂时羁押,等事后查处。”
他安排好事情,便回过头去看赫连诛,一看见他,便又哭了。
赫连诛看见他脸上的黑灰都被眼泪滑过,冲出两道泪痕,没忍住想笑。
阮久气恼,抬手要打他,最后只是摸了摸他的脸“你还笑”
赫连诛蹭了蹭他的手心,再笑了一下。
这样也不错,他把天上掉下来的天神使者接住了。
火塔倒塌时,众人四散逃窜,五六个人被掉下来的木头灼伤了,还有五六个百姓是因为慌忙逃窜,被挤倒踩伤的。
那两个被阮久推下台阶的侍童也安然无恙,只是摔了几下。
伤得都不厉害,庄仙已经
伤得最重的人,反倒是赫连诛。
因为还
几个太医都来给他看过了,一起帮他处置了伤势,又给他开了药方。
药熬好之后,赫连诛朝他们使了个眼色,他们便都告退离开。
赫连诛的两只手都打了石膏板,被吊起来,看起来有些滑稽。
阮久已经不哭了,但还是双眼通红。端着药碗,坐
仿佛赫连诛的身体素质极强,躺一会儿就恢复过来了,他不觉得疼,高高兴兴地含住阮久递过来的勺子。
等他喝完了药,阮久把药碗放到一边,用手帕帮他擦擦嘴。
赫连诛朝他笑“又不疼。”
阮久想起方才的事情,仍旧心有余悸,佯怒看着他“你干嘛过来接我我自己摔下来,又不是不懂得往旁边躲。”
“我接住你的时候,你分明还
“才没有我是被你吓到了。”
阮久一点都不想
大巫
可他又不是小孩儿,他还是梁人,他不会信这些。
但是就
可明明这位小天神这几个月才十七岁,才小成年。
他却是个男人了。
阮久转移话题“明天打猎怎么办你肯定不能去了。”
“软啾代我去。”赫连诛顿了顿,“王后代大王去。”
阮久眨了眨眼睛“可是他们说,你每年打猎都要打一头狼的。我又打不到狼。”
“不用打狼,每年都打狼,太没意思了。”赫连诛道,“我让帕勒和格图鲁陪你去,你不许走太远,猎到一只兔子就回来。”
“你现
“那就给你养起来。”
“怎么养”
“喂点青菜叶子,随便养养。”
阮久接话道“然后冬天的时候,我就可以把它抱
赫连诛以为他不知道,提醒道“野兔很凶。”
“我知道。”阮久抿了抿唇角,“有一只不会。”
话音刚落,阮久就小心地避开他受伤的手,把脑袋轻轻地靠
这一只兔子。
阮久看着他,一时不防,就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赫连诛,我以为我见到传说中的阿苏陆了。”
沉默良久,赫连诛最后道“我也以为我把天神使者抱
阮久轻轻笑了一下。赫连诛开始还想着,阮久就靠
结果阮久只是朝他笑了一下,眼中映出他的模样,赫连诛就止不住地心脏狂跳。
完了,他要把阮久吵死了。
阮久还是乖乖地朝他笑,大约是念
“小猪,你真好。”
这下赫连诛是真的遭不住了,他呼吸一滞,与阮久对视许久,最后实
“软啾,我”他哑着嗓子,“有点难受。”
阮久忽觉不对,坐起来,扭头看了一眼,再转回头时,表情呆滞。
这下和从前一样嫌弃了。
“赫连诛,你怎么不管干什么都会你是有用不完的力吗你都变成这样了,而且我根本没碰你”
“你碰我了。”赫连诛低头看了看,“你靠
“明明没有很近。”
“就有”赫连诛晃了晃吊着的双手,“软啾,你得对我负责。”
阮久哽住,看了看他的手“知道了,你别晃了。”
赫连诛因祸得福,舒舒服服地躺
额前的散
他只能这样看着阮久,倒也别有意思。
正兴起时,阮久忽然道“我知道了。”
“什么”
“小猪,你就是小鸡钻进了米山里,小狗掉进了肉山里,怎么吃都吃不够。”
赫连诛不太高兴了“是啊,那小狗还想再要一次。”
阮久定住“你再吃不够,我给你拔掉信不信”
受伤的大王要闹了。
好不容易把大王安抚好,阮久走出皇帐看了看。
庄仙已经把要紧的事情都处理好了,这件事情十有是人为,所以祭祀现场还维持着原样,以便日后调查。
阮久小心翼翼地登上石台,一边回想着当时的情形。
那火塔应当是没问题的,但是火塔底下好像铺了一层什么东西,所以石头落地时,
阮久站
还是那两个侍童陪着他,这回这两个人格外小心,寸步不离地紧跟着他,生怕再出意外。
阮久想了一会儿,没有什么头绪,刚要转身回去,就撞上了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
他仗着自己身材矮小,悄悄地跟上来了,还没有人
两个侍童刚要把他领走,他却朝阮久伸出两只拳头,手里仿佛攥着什么东西。
阮久让侍童们等一会儿,
小孩子被他看着,红着脸,把拳头里的东西放
是阮久丢进火里、用来卜算的那几块石头。
阮久自己都顾不上还有这件事情了。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石头,
那孩子眼睛一亮,阮久拍拍他“去吧,去跟大家说。”
“好。”孩子一级一级跳下台阶,用不太熟练的话,向所有人宣告方才大巫的批语,“鏖兀国运昌隆,大王英明无双拨云见日,国泰民安”
他重复着这句批语,跑下台阶,跑到人群里。
众人不约而同抬头看去,只看见年轻的大巫仍旧站
他眉眼干净,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他举起双手,手里的石头擦净了黑灰,
调查事情起因那里,有庄仙做主,阮久不觉得自己比他厉害,就把事情都交给他调查了。
这天深夜,皇帐里,阮久正抱着被子睡得正香。他习惯了抱着赫连诛睡觉,怕碰着他的伤口,只好先让自己抱紧被子。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他忽然被外面传来的滴答声吵醒。
风雨声愈急,阮久迷迷糊糊的缓了一会儿神,才缓过来,抱着被子坐起来。
“下雨了。”他拿起一床小被子,给赫连诛盖好。
赫连诛应了一声“如果明天还
“太好了。”阮久倒头就继续睡觉,仿佛方才只是本能起来给他盖上被子。
果真被赫连诛说中了,第二天一早起来,还
秋猎自然而然被推后了,阮久就
闲适又淡然。
一直到了第四天,雨才停了。
赫连诛让帕勒和格图鲁陪着阮久去打猎,打到一只兔子就可以回来了。他嘱咐了好多好多,最后才放阮久离开。
阮久穿着鏖兀传统的袍服,背着弓箭出去时,正好撞见庄仙。
于是他随口问了一句“老师,祭祀的事情查到了什么吗查到是谁干的了吗”
庄仙看了他一眼,调整了一下表情,却道“还没有,那天晚上就下了大雨,很多东西都被雨水冲走了,我还
阮久点点头,表示理解“那我去打猎了。”
“好。”
阮久带着帕勒和格图鲁离开了,庄仙看着他走远了,才让人进去通报。
通报的人很快就出来了。
“庄大人,大王请你进去。”
庄仙进了皇帐,隔着一道屏风大王吊着双手的样子有损皇威,只有王后能看见。
赫连诛
和方才对阮久的回答不一样,庄仙道“这次的祭祀,为了照顾王后的身份,除了祭祀常用的工匠,还请了王后来和亲时,带来的工匠一同建造火塔。臣让人重新绘制了火塔的图制,请其他工匠看过了,是底座不稳的缘故。”
“如何”
“寻常火塔,用的底座是灰泥,灰泥凝固之后十分坚硬,支撑得起火塔。这回用的是黄沙,再
“底座是谁负责的”
“梁国工匠,已经记不清楚究竟是谁负责了,人多手杂,谁都有可能。”庄仙问道,“方才王后问起,要告诉他吗”
赫连诛摇头“不必。”
“那梁国那边”
“派几个人暗中盯着跟王后来和亲的梁国人,别让他们再动手脚。”
庄仙问道“不跟梁国那边交涉吗”
赫连诛一向有仇必报,这次却有些犹豫了。
要和梁国交涉,不论梁帝肯不肯深究,都一定会把梁国工匠推出来定罪,他们都跟着阮久好几年了,阮久都认识他们,他们被处决,阮久肯定要难受。
“派人暗中去查,看是谁指使的。梁国局势要变,恐怕鏖兀是被人利用了。”赫连诛顿了顿,“至于那些工匠,过几天找个机会,就说王后体谅他们背井离乡多年,让他们回梁国去。”
庄仙道“大王是想把这件事情压下去吗其实就算签了合约,这次也算是梁国失约
“就这样办。”赫连诛淡淡道,“我不是怕和约,我只是怕我的王后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