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的太久了
听到陪葬这两个字的时候,穆之周大拇指指腹忽而用力,压碎了食指根部戴着的碧玉指环。
他不动声色的用衣袖掩盖住自己这一细微举动,取笑道,“没想到贵为一国之君的皇阿舅,也会说出这般孩子气的话。”
“周儿,”中年男人抬头对上侄儿的目光,“朕见她最后一面的时候,她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小腹微隆,眉眼之间尚是少女模样,分开后的这些年,风霜浸染下,朕已不再是当初的小儿郎,而记忆中的她仍旧还是多年前的小姑娘,二十四年未见,朕甚至连她现
“太久了,等的太久了,朕实
“疯子,”许是方才听到的话太过震惊,穆之周顾不得君臣礼仪,噌的一下站起身,“你和我母亲都是不要命的疯子”
穿着明黄色龙纹衣袍的中年男人苦笑了一声,并未
责怪侄儿的无礼,“朕与你母亲一母同胞最是相像。”
白袍少年敛去面上多余的表情,神色恢复至素日里一贯的平静,九重殿里的微风穿堂而过,吹的他身后头
穆之周从金銮殿出来的时候,只觉得太阳穴处生疼生疼,他伸出手揉了揉,却是越柔越痛。
丑奴和马车等
“未喜。”
听见熟悉的声音,瘦弱宫人回过头,敛襟颔首,“小穆将军。”
“你
“是。”宫人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白袍少年皱了皱眉,负手凭栏而立,“又是为了绿竹”
听到这个名字,少年宫人凛冽的神色软了软,他转过身同身旁人并肩而立,将手搭
“未喜,”穆之周侧头,好看的眼睛里波光荡漾,“她与我有府门贬斥之仇,恨都来不及,又怎么会
最后一句反问的话语响起来时,宫人眼眸中原有的光亮一瞬间熄灭了,他回目光,将视线投掷
觉察出身旁人情绪的消沉,白袍少年良久没有开口说话,沉默了好一会儿后,他伸出手拍了拍宫人的肩膀,“盛京城中的好男儿许多,但也需她看得进眼里才行,这件事我会放
外间的风灌进衣袖里,凉凉的,未喜将搭
雕上的手回,攥紧袖口,“绿竹从前仗着身份张扬跋扈,得罪了很多人,如今落难,那些势力之交定然会嘲讽于她,还望将军念
穆之周仿佛早已料到对方会这么说,他勾了勾唇角,哑然失笑,神色悲仓。
从皇宫里出来之后,他并没有直接回府,而是着令车夫调转马头,往夕淮坊所
今日的坊中如同以往很多时候一样,宾客满座,人流如织,马车从大门驶过,绕了半圈,
丑奴上前撩开车门前坠着的珠帘,白袍少年躬身钻出马车,以折扇掩面,悄无声息的走上阁楼雅间。
彼时,凰珠正
推开房门,看见站立
闻声,穆之周侧过头,对着不远处的侍者使了一个眼色,丑奴会意,执剑走出房间,立
“凰珠,”白袍少年迈开脚步走至几案旁坐下,“这个季节,京郊别院可有什么好景致”
红衣女子想了想,恭恭敬敬的回答道,“西边园里去年移植的千株腊梅正是含苞之际,此时观赏,别有一番风雅之趣。”
“腊梅”穆之周
凰珠秀眉微蹙,似有不解,却未开口询问,恭顺的应了一声,“是。”
穆之周单手置于几案上,食指微曲,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注意到尊者这一举动,红衣女子眼睑微颤,情不自禁的开口问道,“公子可是有心事”
“凰珠,”白袍少年置于桌上的手握紧,抬头看向不远处站着的女子,“夫人逝去的母亲同陛下这些年来寻找的人,确是同一个魏秧之吗”
“属下亲自探查过此事,确是同一人,不会有错。”
得到肯定的答案,白袍少年垂下脑袋,攥紧的手指
一点一点松开,自我嘲笑般的低喃道,“也是,你得来的消息从未错过,只是我不愿意相信罢了。”
人有时候很像乌龟,
十二岁那年被扒掉外衣丢
可是,为什么自己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愈
克制住情绪不外露,穆之周从桌前缓缓站起身来,哑着嗓子吩咐道,“皇阿舅近来又派了一批侍卫出宫寻人,你留个神,勿让他们寻着踪迹。”
“凰珠记下了。”红衣女子躬了躬身子,瞧见对方似要离去,她咬了咬下嘴唇,望着少年挽留道,“今儿个坊中来了几个新厨子,听闻手艺极好,公子不如用过晚饭后再回。”
“我还有很重要的事,下次吧。”白袍少年一边向外走,一边拒绝道。
“公”红衣女子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看着对方行色匆匆的背影,又将喉咙里的话咽了回去,怅然的看着少年远去,逐渐化作远方白色的一点。
穆之周所谓的重要事,是陪宋梓舟用晚饭。
他回到府中,去祖母院里请过安后,立时去了流光阁
彼时,吴氏和烟霞刚刚摆好碗筷,瞧见他来,二人脸上具是笑意,唯独宋梓舟,她脸上的表情平静寡淡,似乎并未因他的到来而有任何情绪上的变化。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姨娘方还问奴妇将军可回府了,这会子将军就来了。”吴氏笑着道。
“当真”听见心爱姑娘问及自己,穆之周嘴角微扬,眼角带笑。
“真真儿的,”吴氏伸手拽了拽烟霞的袖子,先是看了一眼轩窗下立着的女子,而后又望向门口的少年,躬身道,“饭菜已布好,将军和姨娘请上桌,奴妇和烟霞去外间候着。”
说着,二人委了委身子,一前一后的走了出去。
两扇金丝楠木门敞开,落日的余晖斜斜洒进房间里,穆之周沿着金黄色的光芒缓缓靠近小轩窗下站着的女子,伸手
,“我来,你不欢迎吗”
宋梓舟莞尔,仰起头望着面前人的眼睛,“穆府之内皆是将军的地方,只有你想来与不想来一说,没有旁人的欢迎与不欢迎。”
白袍少年蹙眉,弯下腰握住女子垂
“那你想听什么”
“我想听,”穆之周向前倾了倾,趴
宋梓舟将双手从对方掌心抽出,转过身自顾自的走向食案旁,“比起想你,我更想吃饭。”
少年被她的举动逗笑,亦步亦趋的跟了过去,
宋梓舟刚拿起筷箸,听见京郊别院这四个字的时候,她脑海里迅速想起的是当日
“好啊。”夹起一块千页豆腐,她淡笑着应道。
当日一别后,她打探过那名女子的身份,天子脚下多权贵,盛京城中盘踞着各种各样的达官世族,而这
样的地方,最易滋生寻花探蝶醉生梦死之人,烟花柳巷秦楼楚馆应运而生,据悉,盛京城中大半花场皆掌握
夕淮坊不过是她掌心的其中一个。
不知道为什么,宋梓舟总觉得,这位喜穿一身红衣的女子,远比外界所知晓的还要深不可测。
若仅仅只是脂粉楼里的掌家人,那么京郊别院中的婢女,又缘何会对她俯首帖耳
那日见时,她手腕上戴着同自己一模一样的镯子,应是穆之周所送,这两个人之间究竟又有着什么样的牵连
“你可知凤央对于那个人来说是一个什么样的存
脑海里忽而想起护城河上九皇子音岚的问话,宋梓舟适才
“舟儿,你
宋梓舟回过神来,放下筷箸,侧头望向身侧之人状似无意般的问道,“红鸾好像很喜欢凤央,要不去京郊别院时,邀他们二人一块同往吧。”
听见这句话,白袍少年嘴角边含着的笑容凝滞,而后一点一点的消失不见,原本弯起的眉眼渐渐爬上几分不知名的愁绪,就
初冬的白昼很短,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夕阳已完全沉入山后,夜幕降下的时候,烟霞进来点亮了屋内的烛火。
宋梓舟将绣架搬至灯笼下,摊开绸缎和丝线,比着长尤的身量裁裁剪剪,穆之周瞟了一眼衣服的长短,便猜测出她此番是替谁缝制的。
“舟儿,”他挪过一张圆凳坐于女子身侧,歪着脑袋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你还记不记得上次将唇脂蹭
“嗯”宋梓舟抬头,她当然记得,因了那件事,她窘迫万状,不过这会儿提起那档子事
“你得赔我,”穆之周挑了挑眉,伸出食指指着绣架上的绸缎,“替那小子做完这一件,也得替我做一件才是。”
“不行。”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宋梓舟想也没想的拒绝道。
“为什么”
女子打量了一眼面前人身上昂贵绸缎绣制而成的衣服,低下头将剪刀放进脚边的竹篮里,冷冷的回了六个字,“月银太少,没钱。”
穆之周愣住,少顷后,他抬手勾起女子下颌,迫使对方看向自己,笑眯眯的道,“你可以多攒几个月,反正我也不急着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