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晓牵着大毛, 脚步迅速往杨家小院走。
一进门正好撞上大伯娘出来寻她“晓丫头,你娘倒猪圈里,约莫是磕到了石槽, 血呼啦啦流一地,幸亏蛮子和曹知青他们
杨晓心中一凛, 下意识抬眸, 曹知青和杨秀丽也
杨晓皱眉, 但是老人磕到可是大事,她暂时顾不上俩人, 蹲下身子对大毛匆匆道“大毛, 领着弟弟去小桃姐姐那儿可以吗”
大毛推了推她,坚定点头“嗯,我不添乱。”
杨晓便进去了, 余光瞥见小孩牵着小老二一步三回头担忧地往小桃家走,呼了口气。
何美芬躺
老大夫说脑子里可能会有淤血所以她才昏迷不醒, 还是要上县医院瞧瞧。
杨晓也正有这个打算, 大伯娘急忙喊她堂哥杨庆华去请拖拉机。
堂兄一拍脑袋懊恼道“娘,王家坝要搞什么新种植,晌午把拖拉机借走了,这会儿都下地了。”
大伯娘急的团团转,她们村里只有一辆拖拉机, 平时去县上就靠它。
杨晓镇静道“去韩家村借。”前年大毛落水坐的就是韩家村的拖拉机,宽敞开阔,可以带病人。
她又匆匆进屋掏出一个小包,“这里有五十块,就当借车费。”
杨庆华赞赏地点头,拿着钱骑着大队长家的自行车走了。
杨晓又让杨忠国帮忙,将何美芬抬到村口节省时间。
大家一通忙乱后,韩家村的拖拉机轰轰前来,拉着何美芬就走。
杨晓和大伯娘被堂兄载着去。
到了县里,何美芬已经进了病房,医生检查完毕,说问题不大,消毒止血包扎后很快会醒,只是毕竟年纪大了,以防万一,还是要住院观察一晚上。
杨晓松了口气,去交钱,等了会儿,何美芬醒了,也急着问什么,把大伯娘拉出去低头小声嘱咐“大伯娘,我娘刚醒,头还疼着暂时就不要问了。
“也对,你娘刚醒,是不能多想。”她懊恼地跺了跺脚,“这样吧,我先
你回去带些衣裳和吃的来,毕竟要留一晚上。”
杨晓颔首,这事她有经验,进去跟何美芬谈了会儿后,看她闭眼歇息,便回去了。
此时韩家村的拖拉机回了,杨庆华没走,还塞她一把钱“韩家村的人给的,他们说你也是他们村的人,拉的是病人,不钱。”
杨晓心中一暖,但还是抽了几块给杨庆华,让她送她回去后,带婶子买些吃的,杨庆华坚决不。
用他的话说,会被他娘打死。
杨晓笑笑,心下决定从别的地方报答他们。
纵然是亲戚,也要有恩报恩,有来有还。
回到家,出乎意料的是,所有人都凑
小孩炮弹似的冲过来,冲到半路想起杨晓说他长大了挺重的话,险险停下,眼睛亮晶晶地期待问“妈妈,姥姥没事吧”
杨晓点头“没事,已经醒了。”
大毛拍拍小肚子,重重呼了一口气。
其他人愁苦的脸也有了点笑意。
“但还要留县里观察一晚上,我回来便是拾衣裳和吃的。”
小桃腾地站起“我帮你拾婶子的衣裳。”
杨忠国“我去厨房烙饼。”
一家人忙活开了。
杨秀丽扒着窗户和曹川一起使劲往院子瞅“你听见啥了我娘没事吧”
杨秀丽的屋子离堂屋正好处
杨秀丽眼眶通红,瞬间浮现泪水“坏了,我姐是回家拾东西,我娘要住院。”
“住院”曹川吓了一跳。
“指定是不成了。”杨秀丽害怕地哆嗦身子。
她不由想起何美芬躺
杨秀丽猛地抓住曹川的胳膊,颤抖着唇道“曹川,我们杀人了”
曹川心里一震,咬着牙道“你别胡思乱想,指不定没事。”
“咋可能没事”杨秀丽控住不住拔高嗓子,曹川赶紧捂住她的嘴巴,瞪道“小声点,你想让大家都知道吗”
杨秀丽默默流泪,抽噎道“要是我娘醒了,她能不告诉我姐是谁推得吗我姐现下不搭理我们,指定是我娘没醒过来。”
曹川瞬间面色灰白,抓着头
杨秀丽暗暗瞅他一眼“其实,杀人的不是我。”
曹川恶狠狠地揪住她的衣领,脸色狰狞“你别想撇开我自己去
杨秀丽拼挣扎,脸颊憋得通红,拼命拍他的手“我信我信你放开我”
曹川冷静下来,拍拍她的脸,沉静道“趁他们现
“走去哪儿”杨秀丽愣住。
“去哪儿都好,先离开这里。”曹川左看右看,没人注意这边,翻窗跳下。
杨晓探头“可是我爹”
杨秀丽平时没心没肺,但是到底舍不得唯一的亲爹的,要是照曹川这样说的逃了,岂不是一辈子都见不了她爹
“你爹就
杨秀丽咬了咬唇,表情为难。
曹川冷笑一声,也不管她的纠结,绕过院子后背回了他们的新房。
他了解杨秀丽,一个自私自利的蠢货,和他一样的人,是不会为了亲爹放弃逃走的。
空气中弥漫着杨志国烙葱油饼的诱香,杨秀丽脑海里闪过她爹黝黑憨实的面孔,垂下眼帘,做出了决定。
杨晓看着大毛和小老二吃了葱油饼,这才挎着包裹去医院的。
何美芬已经醒了
大伯娘数落“你几十岁的人了,还当自己年轻啊,乖乖待着别想动,大毛爹娘会挣钱,不缺这一两块学费。”
何美芬嘴唇嗫喏,她本性温婉,当妯娌时就说不过性子爽利的大嫂,因着杨秀丽的事儿大嫂生她的气,她也不敢去触霉头,现
杨晓看俩老太太的相处,微微扬起嘴角,掀帘道“娘,您感觉好点了吗忠叔给你熬了鸡汤。”
白瓷缸子掀开,一股浓郁的鸡汤香味飘散开来,病房里的所有人不禁嗅了嗅鼻子。
“时间有点紧,可能不太入味,忠叔还烙了您最爱吃的葱油饼,不过您不能吃油腻的,我待会给您去买碗白面条,您和大伯娘先喝鸡汤”
鸡汤表面的嘌呤和脂肪是视线滤过的,因没煮多久,并不油腻,泛着清亮的光泽。
何美芬和大伯娘有还几个小时没吃东西,也饿了,俩人呼噜噜吃了起来。
吃完后,杨晓拾完碗筷,大伯娘给何美芬掖了掖被子,堂兄杨庆华带着也走了进来,三人肃着脸,正襟危坐,沉声问“娘,你怎么会摔
“对啊,你没事去猪圈干嘛,幸好当时蛮子和曹川还有秀丽
“啊呸。过年不说死,大吉大利,菩萨当没听见吧。”
杨晓和堂兄被大伯娘这番变脸的话逗乐,表情也舒缓开来。
“是啊娘,您还记得什么吗”
何美芬没回答,反问“是曹川和秀丽救了我”
“对,当时秀丽跑去我家,蛮子去找大队长了。”
何美芬垂下头,沉默了会儿道“我不记得了。”
大伯娘傻眼“咋可能呢你再想想”
何美芬叹了口气“人老了,可能就是我自己不小心滑倒的。晓儿,我这里没事了,你回家去吧。”
杨晓不动,淡定地拎起暖瓶“我去接水,顺便送大伯娘她们回去,天气冷了,天黑得快。”
何美芬无可奈何,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们离开。
杨晓送走大伯娘母子,回到病房面目沉静。
何美芬反而不自
何美芬不说,肯定是有她自己的理由,杨晓也不好逼迫,她抿嘴道“我问你会说吗”
何美芬眸色挣扎,嘴唇颤抖,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第二天一大早,医生查房说没什么事,可以回家了。
杨晓租了一辆拖拉机带何美芬回村。
不过一进院子,就觉着气氛不对。
杨忠国垮着肩,塌着腰,脸上的愁苦比早上何美芬出事时更盛,皱巴巴的,她们不过一晚上不见,却一下子老了十岁不止。
而平常早就醒来的韩大毛却不见踪影,大伯娘和堂兄满脸愤懑,一看她俩回来,大伯娘直接开炮
“好你个何美芬,我说你咋骗我们不记得了,原来推你的是你的好继女和女婿,你替人家瞒着,人家大晚上的偷钱裹包袱地逃跑,幸亏老天有眼,让大队长巡逻时逮着了,不然大家还不晓得,身边竟
她每说一句,杨忠国的头便低一分,到最后,这位愁苦的老人头抬不起头来。
何美芬却像是逃走的人是她似的,脸色煞白,抓紧杨晓的袖子,喃喃“不会吧”
大伯娘全然不顾杨忠国的面子,恨恨道“大队长亲自抓的,黑灯瞎火一审问,都招了,他俩要好好吃一番苦头。”
何美芬低头颤声“我,我也没事,就算了吧。”
大伯娘啐了一口“晚了,继女继婿谋杀继母,影响恶劣,大队长气得去报了案,晌午公安就要下乡来了,他们俩人指定要坐牢。”
何美芬狠狠抖了抖身子,仰头看了看女儿,杨晓一脸淡漠,脸上丝毫同情也没有,显然是赞同给他俩好好一个教训的。
何美芬闭了闭眼,哑声道“我累了。”
杨晓扶她回去歇息。
躺到床上,何美芬不舍得闭眼,紧紧盯着女儿看。
看她清凌凌的眉眼,挺翘的鼻子,紧抿成一条线的薄唇,致的下巴,优美的线条轮廓,最后组成一副秀美的面孔,是她疼了二十一年的女儿。
杨晓感受到她炙热的视线,好笑问“娘,你盯着我作甚,好好休息,我不走。”
何美芬骤然抱住她,又放开,深深地盯着她,温柔缱绻,泛着无限思念,轻轻闭上了眼。
杨晓感到她情绪的不对劲,按下好奇,琢磨着等她睡着了就找杨秀丽她们问个清楚,昨天到底
小桃突然过来,说大毛醒了,杨晓看何美芬呼吸平缓,睡着了,点头抬脚出去。
她没看到,何美芬的手,紧紧攥住了被子,那么用力,好像
大毛醒了后倒也啥事,小脸气呼呼地和杨晓说昨晚的杨秀丽,推她快点找阿姨和姨夫算账。
杨晓好笑地盯着哥俩吃完午饭,牵着他们去了公社。
大毛和小老二去供销社玩儿,杨晓则去了关押杨秀丽和曹川的废弃谷仓,看守的大哥说她俩伤人偷钱逃走太过分了,为何美芬养了一个白眼狼不值。
杨晓面无表情地听着,没有附和。
谷仓大门打开,空气弥漫着难闻的霉味,杨秀丽看到杨晓眼睛一亮,焦急道“姐姐,我告诉你所有实情,包括坠子和娘的事儿,你要求大队长放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