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光大白,海上风平浪静,战舟当夜便离了岛屿,
一同登船的岛民已安顿妥当。他们用敬畏的眼神,小心翼翼地望着远处那个年轻男子的英武背影,女人亦哄着孩子,量不叫
但一张张因艰难困顿而变得焦黑憔悴的面孔之上,却放出了许久没有过的饱含着希望的神采。
从昨日到此刻,不过短短一个昼夜,他们的命运,却经历了这一辈子都未曾有过的跌宕,他们知道,将他们带回家乡的这个男人,就要天下人的新君。
这些人已
对此,他们怎能不感到欢欣和鼓舞
已无事。魏劭叫雷炎等人都各自散了,自己也回了舱房。
他立于舷窗之前,仰望星空,出神了许久。
雍都终于破,后帝逃亡入蜀,却如何挡得住魏劭势必清扫障碍一统天下的兵锋
最后的城池,也终于叫他破了。
他的军士们占领城头,高声欢呼庆祝胜利的时候,他被告知,后帝自戕于宫舍。
脚边横七竖八倒满了尸体,空气里漂浮着血腥的恶臭气味,房舍燃着未熄的余火,浓烟滚滚,耳畔充斥着那些被俘城民的压抑的恐惧哭泣之声。
这一切他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他
地上的血泊里,倒着数个已经死去的衣女子,榻上,并排躺着一双业已气绝的男女。
战战兢兢的老太监跪
刘琰命亲信太监杀光后妃后,亲手杀了皇后,尔后服毒自。
刘琰双目紧闭,脸色泛出已经死透了的青白颜色,面孔肌肉微微扭曲。
他盯了死去的刘琰片刻,随后扫向和他并肩仰卧的那个女子。
他已死去的妻的妹妹。
亦出自他所恨的乔家。
她身上的宫装整齐,左边胸口有一利刃所破的伤口,鲜血淋漓,凝固成紫黑的颜色,绚烂锦缎的衣襟和衣襟下的层层衣料,也被鲜血浸染而透。
看的出来,她临死前心口受的那一剑,刺的极其准,而且,力道透背而出。
但比起她丈夫近乎痛苦的扭曲神色,这个死去乔女的表情,却异乎寻常的平静。
她只是阖着双目,羽睫低垂,便似睡了过去一样。
即便死去已有片刻功夫,身体也早冰冷僵硬了,但她看起来,依旧惊人的美丽,胸口那道染透了血花的伤口,非但没有损及她的绝世容颜,反而令她的美更增添了几分凄楚悲凉。
足以打动这世上最铁石心肠之人的心肠。
但他的目光,不过
神色充满了冷漠,没有半点的悲悯。
他
他才三十岁,便已君临天下,今日更是清除了千秋大业道路上的最后一个障碍。
至此,他的仇敌除,他想让他们死的人,一个一个都死
这一刻他本应当兴奋,片刻之前他的将士们欢庆胜利的狂呼之声也仿似依旧充斥
或许是这样的破城和胜利,他此前已经经历的太多,如今早就麻木,清除掉负隅顽抗了数年之久的后帝,也不过只是他的一个目标而已。现
一种独自登顶,四顾茫茫的寂寥之感。
他大步地走
从他登基后的第一天起,大燕就未停止过征战。他回到洛阳后,任用能臣,开辟税源,充盈国库,用以填作军饷,支持他和匈奴作战,数年之后,大燕铁骑终于占领了匈奴的王庭龙城,将生活
他亦知道,倘若祖母还
但他早已无法控制自己了,祖母已经去了,他的母亲只需尊优奉养,后宫里的女人无法令他脚步停驻,这世上更没有什么人再可以软化他从十二岁起便深埋下了仇恨种子的那颗心,他需要源源不断的征服的刺激和快感,平匈奴后的第二年,他便不顾公孙羊和朝臣的反对,又继续
十年不到的时间里,他做到了
从大燕建国后,便一直苦于重赋徭役的民众终不堪压榨,各地纷起,他被迫镇压,终于平定,这时噩耗却又传来,他一直极为倚重的丞相公孙羊为治水抚民,病死于外地,临死之前,给他上了一封劝谏书,称因连年用兵,国库空虚,民怨沸腾,国祸患四伏,劝君王治水抚民,停息干戈,还民以宽政。
从前那些追随他一道打下了天下的旧日将臣,如今已七零八落,或战死,或隐退,或慑于他的一向独断,不再
身边也就只剩下公孙羊,还会不惧曾数次触怒于他遭到贬谪的经历,依旧时常上言苦谏。
如今,连最后的公孙羊也病死了。
他的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种彻底的孤家寡人的萧瑟之感。
他终于有所触动,停朝了三日,最后亲笔下了一封罪己诏。
然而,就
他大怒,心中那头恶兽再次脱笼而出,他不听卫权等人苦劝,决意亲征,出征之前,他于寰丘祭天,起誓镇灭此乱,杀了绿眸之后,将牧天下之民,再不轻启战争。
天子之怒,血流漂杵。他挟着满腔复仇之念,统领大军南下,绞杀巴陵乱军。
他节节得胜,高奏凯歌。
数月之后,和流民乱军的最后一战,战于一处名为望乡的荒僻野地。
当地巴陵人的传说里,这里便是死后亡灵割断前世的一切羁绊,回望故乡最后一眼的地方。
望乡的荒野,变成了修罗屠杀场所,乱军被剿的七零八落,他的战甲染血,双目通红,浑身大汗,每一个毛孔都
当他那双被血充盈了的双目看到的时候,流箭已经赶到了他的咽喉之前。
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喉咙一凉,便感觉到冰冷的坚硬金属穿透了他柔软的没有任何保护的那块皮肉,笔直地插了进去。
风起,云卷,战旗猎猎。
身下那匹曾伴随他南征北战多年的汗血宝马,仿佛也感觉到了不祥的气息,忽然不安地嘶鸣起来,
他仰面,栽倒
“陛下陛下”
渐渐地,那些聚集
停留
天空蓝若澄明宝石,云朵也洁若白贝。
甚美。
为何从前,他竟一直没有
挣扎着,艰难地从插入异物的气管里呼出最后一口气之前,他
“主公主公”
耳畔仿佛有声音
魏劭大叫了一声,捂住咽喉,猛地一坐而起,睁开眼睛,落入眼帘的,是公孙羊错愕的表情。
魏劭整个人大汗淋漓,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心脏跳的剧烈无比,几乎便要蹦出了喉咙。
公孙羊吃惊不小,急忙后退一步,道“方才可是我惊到了主公主公恕罪战舟已靠岸,主公迟迟未出舱室,我便斗胆登船来唤主公。主公方才怎的了莫非梦魇”
魏劭慢慢地放下了捂住咽喉的手,略微茫然地环顾一圈,
天已大亮,仿佛是次日正午了,舷窗外阳光明媚的近乎刺目,甲板上传来夹杂着号令的高低远近脚步之声
南柯一梦
幸而,一梦
他猛地看向公孙羊,死死地盯着他,一动不动。
魏劭前日亲上战舟追击刘琰,公孙羊便
渐渐被君侯看的后背寒毛直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干笑了声“主公如此看我作甚”
魏劭从床上一跃而起,几乎朝他扑了过去,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臂。
“先生你还没死太好了”
君侯手劲奇大,公孙羊被他一握,骨头都似要裂,强忍剧痛,呲牙道“主公这是何意”
魏劭这才惊觉失态,忙松开了手,搓了搓,朝公孙羊投去歉意一瞥,转过身,飞快地推开了舷窗。
一阵带着咸腥气味的海风迎面扑涌而入。
魏劭闭目,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转头道“刘琰已诛,我这就去东郡接女君母女。”
公孙羊压下心里的诧异,忙道“主公暂且留步,我还有一话要说。如今天下一统之势,业已成形。民亦不可无君,各地推举的耄耋望公也陆续到了洛阳,请主公顺应天命君临天下,以期为黎民造福。洛阳民众亦欢腾鼓舞。主公登基事宜,宜提上日程。”
魏劭微微颔首“我会去信给祖母,其余事先交给先生,等我接了女君母女到洛阳,再议定细节。”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一章内完结的,似还要再写一章,才能完结正文了。
我今天就写出来,,,晚上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