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的动静谢昀已有所察觉, 当门帘被掀开风蛮横地吹灭帐中灯火时,他便已做好了防备。
等那人撩帘一入,谢昀一掌朝着闯入者面门劈了过去。较那刺客来说, 谢昀更占优势,他
然,那人躲了个风轻云淡。
只此一招,二人武功高低立下。随后带着怒意和隐忍,并未用全力的一记飞腿,彻底分了个云泥之别。
谢昀一个不备,整个人被巨大的力带倒,后背猝不及防地撞上半人高的书案,又连带着书案一同翻了过去, 人重重地跌
谢昀直觉喉中腥甜血脉倒流, 胸口闷得难以言说。
便是这样的情况,谢昀知道那人还留了几分情面,并未下死手。刺客以行刺夺命为准则, 而面前揪起自己衣襟这人与其说是刺客, 倒不如说是来教训他的。
谢昀想到这点,有点恍惚。
下一瞬便响起一道沉闷而略带喑哑的声音。
“谢昀”
谢昀一怔, 猜到了来人身份。
帐外打斗声渐起, 不多时,随着谢昀一同往郦城来的苏元焦急的嗓音隔着厚厚的门帘传来“圣上”
“退下”
谢昀憋着胸口疼痛,咬着牙吼了声。
帐外人明显愣了一下,但到底遵从了君命。等到苏元及一干护卫的响动湮灭,谢昀才于黑暗中对上那人的眼眸。
一嗤“舅舅。”
国舅爷道“你还知我是你舅舅。”
谢昀声音不辨喜怒“这天下又有谁敢直呼朕的名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谢昀沉沉地笑了下“皇后便是向舅舅学的吧。”
国舅爷看他还敢提雁回,压着的火差点不住,质问“我当年与你说过什么不许辜负她。”
“辜负”谢昀像是听到了极大的笑话“何为辜负朕做了什么竟让舅舅认定朕辜负了皇后”
国舅爷见谢昀死不认账,手中又紧了两分,逼视着谢昀“你做了什么要我一一给你数出来吗谢昀,你疑我,我是你舅舅,我不与你计较。说到底,这江山是你的,你为妖妃耗空国库修摘星楼,放任两广总督强洗茶园,张炬狼子野心你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你是一国之君,你的权力至高无上无人敢质疑。可如今事关大梁国本,事关你自己的狗命,那女子路数不明,你却要那丫头赐位份。这一桩桩这一件件,那件不是令亲者痛仇者快”
说到最后,国舅爷嗓子一哽,声音矮了下来满腹疑问和失望“谢昀,你扪心自问,你还有几分从前模样,那个沉稳睿智、廉隅细谨的大梁太子到底去了哪里”
谢昀捂着疼痛难忍的胸口,一把推开国舅爷,音调也彻底凉了下来“朕自有分寸。”
国舅爷觉着好笑“你的自有分寸便是冷落雁回十年你的自有分寸便是大战
谢昀皱起眉,满是讥讽嘲道“她连这个都告诉舅舅”
国舅爷顿了顿,解释“没有,我自己看见的。”
说完,大抵觉得越描越黑,国舅爷道“你只需知晓那丫头满心都是你便是了。”
谢昀狐疑又好笑“她亲口与舅舅这般说的”
国舅爷不耐“你问这么多作甚雁回心悦你,这么些年你自己没感觉吗那人人传颂的画像莫非是假”
谢昀沉默,不知过了多久,他仰着头大笑,笑得狂妄而解气,多日以来的烦闷竟
他以为舅舅不会见雁回,但到底是见了,甚至随着她一路千里迢迢来了郦城。
然后呢
看来雁回所说不假,她虽对谢昀无情,但顾及伦理道德。这倒是让谢昀多少有些意外,心爱之人近
“舅舅说的冠冕堂皇,宁愿自己拆了自己的台夜闯朕的营帐”谢昀慢慢站起身来,他微微一动只觉浑身牵扯着疼,但他偏偏放大每个动作,然后毫不顾念得一拳挥了上去。
“朕不愿碰她”谢昀听着那人往后退了一步
国舅爷一个不备硬生生受了谢昀一拳。
那宛若铁锤的拳用了谢昀十足的劲力打
国舅爷气极反笑,用拇指拭去嘴边的狼狈。谢昀的骑射武功全是国舅爷亲自教授的,其中多少嘲讽不言而喻。
就当国舅爷准备给面前这人教训时,听见谢昀冷得刺骨的声音幽幽
谢昀道“舅舅可还记得,舅舅第一次带着朕出宫喝酒的情景吗。当时舅舅夸下海口,让朕看看何为酒仙转世何为千杯不醉。”谢昀一嗤“结果舅舅比朕还先醉了,满口胡言乱语地唤了皇后闺名。”
国舅爷一愣,挥出去的手堪堪住,空气间霎时掀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氛围,就好似蕴
谢昀掀开国舅爷最后一块遮羞布“舅舅,你不觉得难堪吗你惦记肖想朕的妻子,为何如今还敢大义凛然地教训起朕来”
国舅爷身上的力气猛地都被抽走。
谢昀还要雪上加霜地给他难堪“舅舅,你说朕疑心你,你敢告诉朕的皇后,当年你确确实实跪
“谢昀”国舅爷失落地看着谢昀,嗓子沙哑得不成样子“我当年是因”
“跪了敌军”谢昀并不听他解释,残忍地笑道“与投敌叛国又有何异正如舅舅所言,朕乃大梁国君,身边虎狼环饲,朕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一个跪了敌寇的将军,一个心
国舅爷抿了抿唇,他一掀前襟,那个连先帝都只是拱手行礼的威风将军,腿一曲跪了下来。
“圣上。”国舅爷拱手行一礼“圣上大恩草民没齿难忘,但草民这一跪跪的不是恩。”
“是罪。”国舅爷沉声道“草民心有龌龊,幸无妄念,恳请圣上降罪”
谢昀又问“舅舅当年也是这般跪了敌寇”
国舅爷不卑不亢道“是。”
谢昀敛眸,说不清眼底的情绪。沉默许久,好
国舅爷道“草民即刻返程。”
谢昀嗯了声“回去了便不要再出来了,永远呆
“我会回去。”国舅爷道“圣上若再辜负了皇后娘娘,我说过的话依旧作数。”
谢昀好笑地看着他。
国舅爷再次拱了拱手,起身头也不回地撩开帐帘。
外边的夜又深又寒,苏元得了谢昀之令,带着人退了个干干净净。门外只有候着的朱公公以及被制服半跪
朱公公并不惊讶见到国舅爷,国舅爷已是白身,朱公公其实不必向国舅爷行礼,但他还是没有犹豫的端端行了一礼。
而朱公公身后,从远处赶来的雁回停驻脚步,担忧的视线堪堪望过来。
国舅爷与她对视一眼,却一触即分。紧接着垂眸,掩下眸中的慌乱。
谢昀没有怪罪他,但到底夜闯帝王帘帐是大事,惊动了军营不少人,包括雁回。
“劳烦朱公公。”国舅爷回礼。
朱公公没说什么,将星河还给了国舅爷。他几番欲言而止却都忍住了,他站
说完也不去看国舅爷,径直入了帐。
帐内漆黑一片,朱公公赶紧燃了灯,油灯照亮方寸,朱公公惊了一跳,谢昀坐
“圣上。”朱公公有些心疼地唤了声。
谢昀抬眸看他,道“让太医去看看。”
他说的是去,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随军的太医得令匆匆去寻国舅爷,却没
军营之外,国舅爷思来想去越
人一旦被拿捏了软肋当真是动弹不得。
国舅爷越想越气,心底越
星河当即跪下愤恨道“奴去杀了狗皇帝”
国舅爷
星河知国舅爷总是护短的。
不过他有一事想不明白,遂问“主子对不起的是皇后娘娘,为何跪的是狗圣上”
国舅爷索性也不瞒着了,苦笑道“你那句为老不尊说到点子上了。”
星河不知道给国舅爷递台阶,也不知道给国舅爷遮羞,有一说一道“奴不明白,为何主子觉着心悦皇后娘娘是件龌龊事。就算如主子所言,那与圣上何干,主子心里的人是皇后娘娘而非圣上,就算赎罪当跪的是皇后娘娘,向皇后如实禀明心有龌龊幸无妄念。”
国舅爷一愣,复杂地看了星河一眼。
星河以为自己又说错了话,道“奴嘴笨,请主子责罚。”
“没有。”国舅爷苦涩一笑“这是你这辈子说的最对的一句话。”
说罢便往营中去。
星河连忙跟上,见国舅爷又走错了方向,
国舅爷这回理他了,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星河。
“我知道。”国舅爷叹息道。
“那主子是要去哪儿”
“去寻我那外甥媳妇。”国舅爷心底有些惶恐但更多的是一种释然“赎罪。”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的我想哭,有点压抑。
所以晚了点,还有一更,我加快速度,谢谢支持,你是天才,,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