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薇没有说话,看着周阿姨平静的脸,内心似乎也渐渐变得平静了。
按理说,她“活”了那么久的年头,死人什么的应该见多了,事实上,她见得的确也不少。
然而身为地缚灵,受限于游荡的那条巷子,管她见到的死亡方式多不可胜数,却鲜少见到过从容赴死之人。
会选择自杀的,要么是被生活给逼疯了,要么就是日子苦得活不下去了,要么就是脑子出了问题变傻了
总而言之,自杀十有都是被逼出来的。
唯一一个脑子有病可能也是被逼出病来的。
周阿姨会选择自杀,极大的概率可能也是被逼的,可问题是谁会逼她
艾薇想到教育广场背面的“垃圾堆”,会是生活逼的吗
她想不明白。
艾薇自觉自己向来不聪明,对于这些阴谋计划更是想不明白,以大人们的智慧,怎么会想不到孩子都能想到的地方。
她想的那些东西,估计也只是大人们想剩下的、做出来的假象。
想不通那就不想了。
艾薇捧了一手花,洋洋洒洒地撒到周阿姨的脸上
葬礼正式开始了。
花床被水推动,沿着水道漂向大海,金属支架构建的鱼形灯笼灵动地摆尾,追随花床向前游动。
与死者相关的至亲抱着大束的鲜花,替向前飘荡的花床“铺道”。
周阿姨的花床前,没有洒好的花道,只有偶尔从前面分散流下的花瓣,孤零零地打了几个转儿,沉下水面。
艾薇站
鱼形灯笼,不,应该说是仿生生物们潜入海水之下,驮着亡者的花床游向大海。
负责灵舞的专业人员们,
额前涂抹着竖线的黑色颜料的主舞边跳边唱,腔调奇怪,似乎是很久之前的古语
“我亲爱的家人啊,不必悲伤,不必难过,我会
“卜鲁卜鲁阿西木,卜鲁卜鲁阿西木”
“西木琴啊,为我带来永恒的宁静,安水鼓啊,为我带来繁世的可爱”
他们无声地扭动肢体,琴声宁静柔和,鼓声轻快急促,而身前的浪潮声就是最好的背景音乐。
微咸的海风穿过镂空的岩石,呜呜地哭着,岸上的人也哭了起来。
密集的哭声好像有一种特别的魔力,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哭泣,内心苦苦压抑的悲伤全部爆
有人长出鱼鳃,想跳到海里,追回自己的亲人,但周围的人反应很快,及时按住了他。
他凄厉地哭喊道“妈妈,妈妈,不要离开我,我再也不偷偷玩游戏了,我努力学习”
“你回来好不好”
那个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男孩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连不小心吃到嘴里的沙子都忘记吐出来了,只是固执地看着远去的花床,伸长手想要挽留。
然而注定是什么也不可能留下来的。
于是他的哭声变得更加撕心裂肺,像是要把自己这颗被泪水浸泡的心脏也哭出来似的。
艾薇最见不得这样的景象,她也小声地抽泣起来,攥着袖子不停地抹眼泪。
“好可怜啊”
女警官没有说话,她的眼眶干燥偏黄,没流出一滴眼泪。
这样的事情见多了,早就没有感觉了。
她顶多唏嘘一句人生无常,然后抽着烟继续思考上次没捉到的那个罪犯到底跑哪儿去了。
该流的眼泪早
死亡啊,多常见啊,说不准她明天就躺
艾薇眼睛都要擦瞎了,从兜里抽出一张纸巾擤鼻涕,仔细折好,再塞回去。
她问道“可以了吗”
再
女警官“可以了,走吧。”
艾薇朝周阿姨沉下的地方行了一个半分钟的注目礼,然后转身往回走,走的时候因为站得太久,腿软踉跄了一下。
她一边往回走,一边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地想着他没有来,连周阿姨的最后一面都不来见她。
很显然,周怜舟比她想象的绝情,像是一块没有感情的泥土,能捏成人的样子,却没有一颗人心。
艾薇有种预感,这事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迟早有一天,他们会再次遇见,
而现
艾薇没有说话,只是
她们目前只是见过几次面的、有点关系的陌生人而已。
日光星从东边升起,往西边落下。
海边的浪潮渐渐平息,零碎的鲜花被冲上海滩,冲到一双沾着泥土的小皮鞋前。
一只交横着伤疤的手落下来,拈起那朵只剩三瓣的残花。
那是一朵红花,很小很嫩,红得破败,看起来有些被海水泡烂了,让人觉得下一秒就要解体似的。
哗啦啦。
浪花又开始肆意翻滚了,啦啦地唱着歌,不知道要唱给谁听。
哗啦啦。
那双粘着泥土的黑皮鞋开始往前走,踩进海水里,泥土被浪花冲击,从鞋子上滚落,卷像大海深处。
哗啦啦。
浪花里翻出一只巴掌大的龟壳,啪的砸
哗啦啦。
龟壳伸出四只小短腿,吭哧吭哧地往外爬,速度不慢,算得上是乌龟中最出类拔萃的那类。
走入大海的那个人不再关注它,继续往大海深处走去。
他捏着那朵花,放
哗啦啦。
花瓣再次泡到海水里,终于支撑不住浪花的冲击,从他手中挣脱,裂成好几片,往不同的地方漂去。
那人停下来,向大海问道“妈妈,您不愿意再为我指路了吗”
回答他的只有渐大的风浪,和一声比一声迅猛的浪潮声,像极了母亲的鞭笞。
他
他浑身湿漉漉的,衣服哗啦啦地淌水,假使他捏紧袖子,至少能挤出半桶海水。
但他没有。
他只是站
脚下的倒影
那道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