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自家员工的面,殷莉不好甩脸。只能皮笑肉不笑地接下了苏壹递给她的花,道了句“那就多谢苏主管了”,同时又在心里狠狠地记了苏壹一笔。
前台处小喻憋笑,坐回位置继续查看文件。一旁的杨潇潇已经背对殷莉,偷偷捂着嘴和肚子笑得都快失控了。
“潇潇。”一道清冷声线自不远处传来。
杨潇潇和苏壹都像是突然被按了暂停键,一个脸部僵硬,一个背后发冷,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锦缘不知何时从办公室出来了,正站在离她们不到十米远的地方。
中间虽然隔着几个工位,但锦缘那高度,完全能把她们这边的举动尽收眼底,说不定连殷莉方才跟她的对话也都全听见了。
思及此,苏壹是一点装模作样的笑意都挤不出来了。
“苏主管送的花,比那些没开的更要美上几分。好了没事了,忙你们的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殷莉嘴上将苏壹送的花夸奖了一番,回办公室就把花扔进了垃圾桶。
“哎,锦总,您找我?”杨潇潇恢复了工作状态,转了身疾步朝锦缘走去。
“帮我打印两份文件,微信上发你了,马上就要。”
“好的锦总,我这就去打印。”
只剩苏壹尴尬地愣在原地,刚要抬手跟锦缘打招呼,对方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就回办公室了。
苏壹见状,不禁为她送的郁金香捏了把汗,不会要遭殃了吧?
几分钟后,杨潇潇忐忑地打印完一叠文件给锦缘送去:“锦总,您要的文件。”
“好。”
“锦总,您刚刚…是不是听到了……”
“什么?”
苏壹今上午要来财务部的事,昨天吃晚饭时跟她说过,所以她并不对此感到诧异。
她看到了苏壹递花给殷莉的举动,但并没听到她们在说什么。
哦,也不是什么都没听到,刚好听到了殷莉说苏壹送的花更好看那句。殷莉故意说的大声,就是让她听见。
锦缘看杨潇潇表情复杂,想笑又不安的样子,顺势问道:“你们刚聊什么了?笑得挺欢。”
“刚刚在前台,殷总说了难听的话,苏壹姐没惯着她,当面把殷总给diss了。我和小喻就站在她们旁边……”杨潇潇迫不及待想把大快人心的那段讲给锦缘听。
“隔墙有耳,你注意些。”
“嗯嗯,我这不也是…沾苏壹姐的光,出了口恶气嘛。”
“她怎么着殷总了?”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殷莉她也敢随意得罪。
杨潇潇想了想,走近坐到锦缘对面的椅子上,小声将方才的情形一五一十说给锦缘听。
“就刚刚苏壹姐进来,小喻照例送了一支花给苏壹姐,还给她说明了这是殷总给女员工准备的女王节福利。哪知…殷总突然出现,插话说,说拜倒在锦总石榴裙下的人太多了,送区区一束花算什么?还说,那些人就算是送钻石,锦总也不会动心。然后苏壹姐就跟殷总打了招呼,祝她‘三·八节快乐’,还把小喻给她的花送还到了殷总手里。锦总,是殷总太过分了,这不怪苏壹姐……”
“好了,我知道了。”
锦缘敲了敲桌面叮嘱道,“以后在殷总面前要小心行事,少说话,多听多做。苏壹不是我们公司的人,所以她能肆无忌惮,但你不能,记住了吗?”
“是,我记住了。”
细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闯了进来。
锦缘将办公桌上的郁金香往有阳光洒落的地方移了移。她何尝不想做一个闲逸的赏花人,在别人为她装扮的风景里,安身立命,滋养情怀。
阳光于世间万物都是神祇,唯有它所到之处阴暗尽退、寒意尽散。
它可以将每一个潮湿的角落照亮,给予花草树木生长的能量源泉,也牵引那些迷惘的路人,找寻一隅安稳的港湾归宿。
可在烟火鼎盛的繁华中行走三十载,纵是被花木阳光簇拥,锦缘的内心深处依旧寂寞清冷,漂泊无依。
数年来没有人走进去,连同她自己,亦只能徘徊在心门之外。
苏壹,你会是那个人吗?
……
周末两天,苏壹去医院陪了胡玉欢母女一天。
让苏壹做孩子的干妈,是胡玉欢还没嫁人就跟苏壹定下的。向宗霖没有发言权。
两日不见,小娃娃也没那么皱巴巴的了。苏壹举着手机拍了不少照片,也拍了她和胡玉欢母女的三人合影,发了朋友圈。
【我有女儿啦[心]孩子妈辛苦啦!】
她和胡玉欢虽不是一个班的同学,但她们刚好住混合宿舍,志趣相投,性格相合,就成了好朋友好闺蜜。
苏壹刚毕业那一年,还在胡玉欢家里住过。革命情谊坚不可摧。
从医院出来,苏壹那条动态下的点赞和评论通知都有二十多条了。最让她惊奇的是,锦缘都给她点赞了!
她发朋友圈不多,平均一周也就一两次。
锦缘还从没冒过泡。
杨潇潇是基本上每条都会给她点赞,偶尔也留评论。
【苏壹姐的干女儿?】
【嗯,我闺蜜家的双鱼小公主。】
晚上回到家,她给自己煮了一小朵西蓝花和一盘基围虾。校花校草也吃得开心,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刷完了碗筷出来,微信里有个意想不到的头像跳了上来。
【翟苏欣:你们去做试管了??】
这人知道苏壹的性取向。
这人不认识胡玉欢。
虽然胡玉欢在苏壹朋友圈的照片里出过镜,但总共没几张,发的时候也没说明两人关系。
她的朋友圈设置了三个月可见。
而距离上一次她发和胡玉欢约饭的照片,已经有快一年了。
这人在看了她今天发的图文动态后,产生这样的误会,似乎没毛病。
【苏壹:干女儿。】
【苏壹:朋友跟她老公生的孩子。】
【翟苏欣:我说呢,动作咋能这么快。】
【翟苏欣:最近还好吗?】
【苏壹:一切都好。你也好吧?】
【翟苏欣:还好。】
苏壹一点都没有跟她聊天的欲/望,礼尚往来问出那句“你也好吧”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她没有再打字,对方也安静了许久没发言。
正当她以为对话到此结束时,对话框里又弹出来一条新消息。
【翟苏欣:这个月中旬我要辞职了,换工作前打算出去散散心。第一站想去衡原吃吃喝喝,你之前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如果这人没在对话里讲清来衡原的前因后果,苏壹怕是都看不懂她的那句“还算数吗”是在说什么。
她是答应过,以后翟苏欣要是来衡原,她在这边的吃喝游玩儿都由她来做东。
得有三年了吧。
三年前她答应翟苏欣的,她们也三年没联系了。
【苏壹:算数。】
【苏壹:最好是周末来吧,打工人要续命,自由人体谅一下。定好了日期记得提前跟我说。】
【翟苏欣:好。那到时就麻烦了。】
周天上午,苏壹睡饱觉起来做了全屋大扫除,两室一厅也耗费不了多少时间。
下午,她带上电脑开车去江边广场的咖啡厅坐了小半日。
春光明媚,桃樱竞艳,丝柳含烟,绿苔陌上,微风徐徐。这就是春,连风都是清凉洁净的。
阳光潋滟之日,江边的鹅卵石滩涂上,男女老少游客甚多,人潮与繁花争闹。
而一年四季中,春天就如同人生最好的那段年华岁月,一颦一笑,一言一语,都有其醉人的神韵和风姿。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时光它向来不等人,这么好的春色你若不去赏,不去寻,便转瞬走远。悔时,追之不及了。
苏壹站到观景台上,拍了几张照片,可没有一张能拍出她目之所及的美。
这个广场,她今天是第一次来。江的对岸,高楼林立,美轮美奂。
她从那些高楼中,轻而易举就找到了锦缘的家。
要是锦缘在家就好了。
她会邀请她走上阳台,看看对岸的春景,然后在心里偷偷地告诉她——我也在你的春天里。
……
周一早上,苏壹比前几回早了二十分钟来到锦缘家门口。
她倒不是怕自己迟到,而是怕周一早上那难料的交通,万一害得锦缘也晚到就不好了。
虽然但是,人家锦总监压根儿也不需要打卡。
“早啊,锦总。”
门一开,苏壹就送上一张大大的笑脸。
苏壹的眼睛不小也不大,反正没人家锦总监的眼睛大,也没锦总监的眼睛好看。
她的五官单拎一个出来都不出众,胜就胜在组合起来,意外地很搭。
尤其笑起来时,那弯成月牙儿的眼睛和嘴唇,一脸的人畜无害,活脱脱一只微笑天使萨摩耶的翻版。
当然了,她这“狗里狗气”的笑,只给锦缘看。
“早。”
锦缘打了声招呼就转身回屋了。衣服换了,妆容还没上完。
摆好早餐,苏壹坐在餐桌上等。
锦缘再出来时,又是从早上开始就精致到一丝不苟的一天了。她手里提了一个纸袋:“你的衣服洗好了,等下记得带上。”
“哦,谢谢。”
“今天是苏主管自己做的三明治?”
“你看出来啦?”苏壹献宝似的把其中一个自带玻璃餐盒推到锦缘面前,“里面夹的是鸡蛋、鸡胸肉和培根,都是最常见的食材。”
她担心用手拿着吃会不雅观,专门算准角度,切成了小块三角形,用筷子就能吃。
牛奶也是她自带的两盒,只不过用杯子倒出来后在微波炉加热了下。
不用看她都能想象,锦缘的冰箱肯定空空如也。
“周末过得好吗?”
“嗯,去看望了朋友,去赏了春景,一分一秒都没有浪费。”
“苏主管…喜欢小孩?”
“啊?”对于锦缘的主动找话聊,苏壹颇有点受宠若惊,“应该…喜欢吧。我也不确定,怎么样叫喜欢呢?”
“听到孩子哭闹,会觉得烦吗?”
“……”但凡是个正常人,听到孩子哭闹都会觉得烦吧?救命,这题我不会!
“不好意思,是我多话了。苏主管不用回答,吃早饭吧。”
怎么能让锦总监认为自己多话呢!苏壹决定用真诚制胜。真诚不仅是一种品质,更是一种态度。
“我是觉得,两岁以下的婴孩哭闹,都不能叫烦,他们还缺乏有效的思维力和沟通力,哭闹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高效表达方式,我们做大人的要尽量去理解。但两三岁以上的小孩,无理取闹的哭,就会很惹人烦了。我不会惯着他,我会让他自己哭个够,什么时候不哭了,再有商有量地满足他合情合理的需求。这里的这个他,是指我家里的小孩,我有一个亲姐姐,外甥今年六岁了。”
“哦。”
“!!!”她“哦”了!锦缘居然“哦”了?!
不是“好”,不是“嗯”,是不带反问语调的那种“哦”呀!!
“苏主管自己有生小孩的想法吗?”
“没,没!”
苏壹吓得筷子都没拿稳,掉地上了,“逗逗别人家的小孩还行。不是,诶,我不是那个玩儿小孩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是…我自己不会生小孩,但是带孩子哄孩子我应该是可以的。我那个外甥每年跟我见面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他还是挺喜欢我这个小姨的。”
听到锦缘的轻笑声,苏壹才松了口气,弯腰去捡地上的筷子。
怎么锦缘一问,她就什么都招了。
以前……
也是,人家锦总监以前也没问过她这类涉及个人隐私的问题。
今天奇奇怪怪的!
捡起筷子后,苏壹也没去厨房换一双,拿纸巾擦了擦继续用,反正锦缘家的地板干净到都能反光了好吧。
也不知是谁做的清洁。
苏壹吃早饭都吃得不踏实,就怕锦缘又来个一连n问。
于是她想,她能问,我也能问吧?
大不了问了,她不答就是,自己也不是第一次碰壁了:“锦总为什么突然问起小孩的问题啊?”
锦缘出乎意料地答得很快很顺口:“我母亲家里有个小孩,正巧是你说的两三岁,到了该上幼儿园的年纪了。”
人类幼崽最难带的年纪,可不就是两三岁?!
苏壹却身子一僵,“哦”了声,便夹起一块三明治放进嘴里,不说话了。
早该想到的。算算时间,锦缘母亲家里的那个孩子是谁和谁生的,不言而喻。所以她先前的猜测没出错。许砚,就是锦缘的大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