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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番外(十一)

正月初八, 宜嫁娶, 宜祈福。

伯爵府外门庭若市, 宾客络绎不绝, 就连伯爵宋民怀都来了府外亲自迎客。

这一日正是宋家幼子宋幼清与宋幼容的满月宴, 全京城的世家都受邀前来。

“恭喜恭喜。”

“恭喜啊老宋, 你这双生儿真是羡煞旁人啊。”

……

“多谢多谢。”宋民怀满面笑意, 喜不自胜,“诸位里面请。”

宾客众多,宋民怀便将宴席摆在了正院之中, 男宾为左,女眷为右,隔着数棵暗香墨梅。

席间觥筹交错, 攀谈不止, 一片熠熠之象。

“宋伯爵,怎的不将贤侄带出来让我们瞧瞧。”

“马上马上。”宋民怀满面春风, “孩子刚醒, 如今还在闹腾着, 我立马叫夫人将孩子带出来。”

宋民怀说着便摆了摆手, 示意婢女前去后院。

“听闻尊夫人诞下双生子时祥云异彩, 北方天门大开啊。”

“就是就是, 皆是祥瑞之兆啊。”

“这向北天门大开处不就是北域关,想来这宋小公子日后能旋乾转坤,上阵杀敌, 将那北狄小人驱逐于我大梁, 还我大梁长久太平。”

“哪里哪里。”宋民怀面色有些不自然,这些话藏在心里也就罢了,如今明面上说出来,若是被有心人听到,怕是会无端生起些许祸事来。

“老爷,夫人来了。”

婢女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僵局,宋民怀赶忙上前,接过婢女手中的小不点,喜不自禁,“想爹了没?”

小不点趴在宋民怀肩上一动不动,全然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宾客这哪里还能坐得住,纷纷起身来瞧,这京城双生子可就只有宋民怀家这一对,稀罕得紧,众人都想瞧瞧这对双生子究竟是什么模样。

可这一瞧便移不开眼了,两个孩子白白嫩嫩的,这模子有如镌刻出来的一般,讨人喜欢的紧。

“哟,这俩孩子当真长得一模一样呢,哪个是哥哥呀?”

宋民怀笑道:“夫人怀里的是哥哥宋幼清,我怀中的是妹妹宋幼容。”

“哎哟,这二人穿着一样的衣裳还真就认不出来了,夫人也是,怎么不让小姑娘换身艳丽的。”

听得这一言,众人才发觉宋幼容身上也穿了件小蓝袍,与哥哥宋幼清身上的那件无异。

冯氏无奈地笑了笑,“白夫人有所不知,我确是替幼容备着的,可方才醒时穿上那身,她哭闹个不停,待穿上了幼清的一身,她这才眉开眼笑的,拗不过她,只好先这般将就了。”

此时的冯氏与宋民怀并不知道,而后的时日里宋幼清与宋幼容皆穿着一样的衣裳,正是因此,横祸降临之时,死得便是宋幼清,而宋幼容便能李代桃僵替宋幼清活了下来,差些毁了她的人生。

白夫人掩面笑道:“这孩子就是有灵气,我瞧着啊就是巾帼不让须眉,这姑娘日后亦是顶了不起的人物。”

宋幼容似是听懂了旁人的夸赞,她抬起头对着白夫人笑了笑,笑得白夫人心中软了一片。

白夫人大喜,伸过手就要去抱她,可谁知宋幼容突然脸色一变,嘟着嘴趴在宋民怀肩上,不让白夫人抱。

宋民怀嗔怪地看了宋幼容一眼,“白夫人莫要责怪,这孩子认生,就连府里的婢女她都不乐意让人抱的。”

身旁有人笑着搭话,“姑娘家的认生些好,这样一来,可不会轻易被那些毛头小子拐跑了,也不知哪家的公子有幸能娶了老宋的爱女。”

“可别吧,没瞧见民怀宝贝成什么模样,哪能给那些愣头小子机会。”

众人笑得不止。

“老爷,夫人,时辰到了,该行试周礼了。”

“哎哟,都瞧瞧,话说得都忘了这儿事,老宋莫要耽搁了。”

正说着,府里的小厮与婢女便将矮榻抬了过来,木剑、砚台、算盘、胭脂、琵琶皆一应俱全。

宋民怀与冯氏笑着将兄妹二人放了下来,两人还走不稳,可宋民怀也没在意,任由他们在地上攀爬,众人踮着脚极力探着脑袋。

“来,幼清,幼容,来娘这儿,看看喜欢什么?”冯氏引着二人缓缓爬过来,笑意不止。

与此同时。

“太子殿下来了!”

只听一道呼声,院中沉寂了片刻,众人纷纷回过身,见一玄色身影而来,“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今日也是意气风发,他怀中抱着年幼的李驿昀,一手还牵着也不过四岁的李承珺。

“见过皇孙,见过三殿下。”

“今日无君臣,不必多礼,本宫也只是顺道来瞧瞧,驿昀,承珺,来,这是宋伯爵。”

李驿昀害羞地紧,躲进太子怀中不语,李承珺走上前乖巧地唤了一声,“宋伯父。”

“好孩子好孩子。”宋民怀喜不自禁,李承珺这孩子她本就喜爱,如今越看越满意,“太子殿下请入座,这正赶上好时候了,小儿小女正行试周礼呢。”

“哦?”太子颇有兴致,将李驿昀放在地上,“那本宫也瞧瞧。”

那一头兄妹两人还在艰难地爬着,众人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不知二人会抓了什么。

宋幼清走得比宋幼容快一些,眼看着他就要抓到手边的物什,却突然一个转身,跌在地上,将宋幼容抱了个满怀,宋幼清也一并撞倒在地上。

众人哄堂大笑,就连一直板着脸的李承珺也挂着浅浅的笑意。

冯氏赶忙将二人分开,嗔怪道:“那么多东西,你抓妹妹做什么。”

宋幼清不知可听得懂她在说什么,只是咯咯地笑着。

宋幼容自己爬了起来,一抬头便见有一个标致可人的小小公子站在面前,“花……花……”

众人还未明白是什么状况,就见宋幼清朝着太子所在之处爬了过去,毫无畏惧之意。

冯氏有心阻拦,但还是被宋民怀拦下了,他暗暗摇了摇头,如今太子在此,万不可逾越了。

李驿昀也怔怔地望着爬过来的小人,将手中的小木剑往身后缩了缩,生怕她要来夺。

可宋幼容瞧也没瞧旁人一眼,径直往李承珺爬去,口中一直含糊不清地呢喃着,“花……花……”

李承珺皱了皱眉,耐着性子没往后退一步,可这样一来,地上的人更为得寸进尺,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袍,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太子在一旁打趣,“承珺,人小姑娘可喜欢你了呢。”

李承珺蹙眉不语,正是这说话的间隙,宋幼清依靠着李承珺的身子渐渐站了起来,可一个不稳又要栽倒在地上,李承珺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宋民怀见此,“幼容很喜欢三殿下,三殿下可以抱抱她。”

李承珺有些抵触,“不了。”

可怀里的人似乎不这么认为,她一个劲儿地往李承珺怀里钻。

李承珺脸色愈发差了,他能很明显察觉到,他衣袖上沾上了这小孩的口水,太脏了。

太子揶揄道:“承珺,人家试周抓了你,你可是要对人家负责的,你可喜欢你宋伯父家的姑娘,皇兄到时让她做你媳妇儿如何?”

“不要。”李承珺想也没想便拒绝,“脏死了。”

他袖口湿哒哒的一块,皆是这小屁孩的金津玉液。

李承珺正说着,却见李驿昀也晃晃悠悠走了过来,他试图去拉宋幼容的手,可宋幼容很快就将他甩开。

众人脸色一变,宋民怀也赶忙上前,“阿容,不得无理!”

可李驿昀也不放弃,他犹豫了一阵子,将手中的小木剑递给了宋幼容,宋幼容看了看,一手松开了李承珺,一把抓过。

李驿昀也咯咯地笑着。

可转而就见宋幼容将小木剑塞在了李承珺手里,还拍了拍他的手,似在讨好。

宋民怀心中咯噔一下,“幼容!”

太子摆了摆手,“不碍事,不过都是孩子,懂什么。”

可明眼人都能瞧出来,方才一刹那太子脸色极差,这看似无意之举,可太子心思极重,很难不多想。

这别家孩子手中的木剑就是木剑,可皇孙李驿昀手中的可象征着兵权,他将兵权给了宋家,宋家又转手给了皇上最疼爱的三皇子,这着实不得不让人多想啊。

有小太监匆忙而来,在太子耳边低语了几句,只见他点点头,“宫中还有要事,本宫也不久留了,先行一步。”

“臣送送太子殿下。”

李承珺也跟着离开。

宋幼容见人要走,有些急了,攥着李承珺的衣袖大哭起来。

“幼容,松手。”冯氏赶忙过来,却不知这孩子哪里来的气力,根本松不得。

李承珺看着已被揉作一团的衣袍,无声叹了口气。

宋民怀也有了些许怒意,“幼容,不得无礼,三殿下要回宫了。”

可宋幼容依旧不撒手,院中缭绕着她的哭声。

李承珺挣脱不开,有些无奈,犹豫了许久,他淡淡道:“我过几日来看你。”他将小木剑又放在了她手心里。

众人惊诧,这宋幼容听了这话止住了哭泣,还乖乖地松了手。

“皇兄,等等我。”李承珺迈着小腿追了上去,再也没有看身后之人一眼。

没有人知晓,几月后皇帝突然病危驾崩,太子登基为帝,转身便将年幼的李承珺发配至晋州,不得回京。

宋幼容根本不记得了李承珺答应之事,而李承珺亦抛在脑后。

他口中的“过几日”便成了十年。

直至那日,风尘仆仆的宋幼容爬进了晋州王府的墙头,看着院中那人白衣玦玦,试探着一问:“晋……王?”

院中人缓缓抬起头来,春山画眉,“你叫什么?”

“宋幼清。”

第132章 番外(十二)

李驿昀从小便知自己是大梁太子, 要担起重任, 不可行差踏错, 旁人于他, 也只剩下敬重, 整日跟在他身后“殿下, 殿下”地唤着, 李驿昀甚是烦躁。

在七岁那年,李驿昀遇上了京城传言最难缠的刺头,而后, 也正是这根刺扎进了他的心里,他拔不出来,亦舍不得□□。

他原本就听过那人的名字——宋幼清, 幼学壮行, 清风峻节,寓意极好, 人倒是……不怎样, 第一次相见时就将他打了一顿。

那日是宫宴, 朝中重臣皆带家眷赴宴, 席间觥筹交错, 院中却是混乱不堪。

“眼珠子往哪儿瞧呢?”宋幼清二话不说抡了拳头过来, “你推她做什么!信不信我打死你!”

“你是谁,竟敢打我!我可是太子殿下。”李驿昀一时不备,处于下势。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宋幼清!”那个叫宋幼清的更为嚣张了, “太子怎么了,太子我照样打,谁叫你欺负我妹妹!”

“我何时欺负你妹妹了,你妹妹不慎落水,是我将她救起。”

宋幼清一顿,回头看向湿漉漉的宋静姝,“当真?”

宋静姝早已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是茫然地点了点头。这下宋幼清有些难堪,即便李驿昀趁势偷袭,在她脸上狠狠打了一拳,宋幼清也没还手。

当夜宋幼清便被罚跪了三天三夜,李驿昀也被禁足了半月。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半个月后宋民怀带着宋幼清亲自来东宫赔罪,李驿昀看着面前一脸不情不愿的少年,笑着伸出了手,“我叫李驿昀。”

或许便是从那时起,他身边便多了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敢直呼其名的人,可他从不恼。

每年他的生辰,宋幼清都会翻墙入宫来,给他送些市面上讨巧的物什,皇帝知晓,但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送你。”宋幼清面色淡淡,将一个锦盒塞进他手里。

“这是什么?”李驿昀掂量了一下,心里有些数。

“你自己打开瞧瞧不就知道了。”

李驿昀缓缓打开锦盒,里头躺着一支桃木簪,做工……有些粗糙,一眼就知不是买的。李驿昀心头抹了蜜一般,可嘴上依旧不饶人,“想你也是个舞刀弄枪的,怎么同样是用刀,这东西就这么不堪入目。”

宋幼清瞪了他一眼,伸手就要去夺,“不要就给我,老子辛辛苦苦刻了两宿呢。”

“要要要。”李驿昀笑着就将簪子换上,“怎么样?是不是比往日还俊。”

宋幼清眉眼瞧,“方才你说的是对的,这东西丑的很……不过,与你甚是般配。”

李驿昀不怒反笑,宋幼清这人什么都好,就是长了一张嘴,不过习惯就好。

“走吧,去江满楼,老白他们都在了。”

李驿昀有些为难,“今日我不能与你出宫了。”

“为何?”

“我皇叔来了,我得去见一见他。”

宋幼清疑惑,“皇叔?你哪里还有个皇叔,李驿昀,你骗人能不能过过脑子,我会信吗?”

“真的,我三皇叔一直在晋州,今日才回来,明日又要走,我理应也要见上一面的。”李驿昀要推托了与宋幼清的邀约,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幼清,要不你与我一起见见我皇叔?”

“那是你皇叔,又不是我皇叔,有什么好瞧的。”宋幼清满不在乎,“既然你有事,我先走了,改日再约。”宋幼清头也不回地走了,愣是没再看李驿昀一眼。

李驿昀望着宋幼清的愈来愈远的背影,有些烦闷。

“怎么?一个人待着,看什么呢?”

身后的这道声音有些陌生,李驿昀愣在原地,可见来人的模样与皇帝有三分像,而更胜七分,他心里也有了考量。

李驿昀试探道:“三……三皇叔?”

李承珺并未回应他那话,只是自顾道:“皇兄说你应当在园子里,我便过来瞧瞧。”

“皇叔不必如此,侄儿应当去拜见皇叔才是。”

“方才那人是谁?”李承珺望着已瞧不清模样的背影喃喃道。

“是宋幼清,宋伯爵的嫡子。”一提起宋幼清,李驿昀满脸笑意,“皇叔可认得他?”

李承珺收回目光,“不认得,但来京途中听起过他。”

李驿昀笑了笑,“皇叔走得太急了,不然侄儿可带他来见见你,他是侄儿的挚友,皇叔也定是会喜欢他的。”

李承珺没在意,只是听到“挚友”二字时不免有些异样,“能得一知己实为不易,你需得好生对待他。”

“自然。”李驿昀信誓旦旦,“我与他情同手足,定也是一辈子的手足。”

李承珺看着他发髻间的桃木簪笑而不语。

李驿昀不会想到,他的一辈子不过须臾。

在他十二岁那年,他死于刀下。

那时的他死死攥着已半入胸膛的刀,凝视着持刀之人,咬牙切齿,“梁……公公,没想到你……”

梁九公毫不犹豫地又将刀入了三分,他看向站在一旁已经震惊地说不出话来的孩子,狠绝凌厉,“隗瞿,看到没,对待敌人就不能心慈手软,他死了,你就是大梁的太子。过来,你拿着刀。”

隗瞿颤颤巍巍地接过刀,看着与他一般年纪的李驿昀,止不住地发颤。

梁九公在一旁催促,“还愣着做什么,杀了他,大梁害死了你母亲,只有做了大梁的太子,你才能替你母亲报仇。”

“可……可他是无辜的啊……”

梁九公恨铁不成钢,“你母亲难道不是无辜的吗?快些,马上就要来人了。”

隗瞿咬了咬牙,将刀拔了出来,又狠狠刺入李驿昀心肺,血喷涌而出,溅了满身,李驿昀知晓,自己活不久了。

“快些,将他身上的东西都取走,一样都不许落下。”

说着,两人就将他衣袍扯开,将他的佩玉,扳指一并夺走。

李驿昀喘着粗气,知晓根本无法阻拦,便任由他们去,他死死压着伤口,让血流得更慢一些。

隗瞿盯着他看了一眼,瞥见了他发髻之上的那支桃木簪子,他三两步上前,就将其取了下来。

可谁知半死不活的李驿昀突然抓住了他的手,势要将簪子夺回,他满手的鲜血将簪子一并染红。

“给我。”隗瞿奋力一夺,可也不知李驿昀哪来的气力,根本不松手。

“还……还给我……”他用尽气力攥着隗瞿的手,死死盯着他手中的簪子。

梁九公毫不客气,“看来这东西对你很重要,隗瞿,拿走!”

“是。”他看了一眼李驿昀胸口的刀,突然拔了出来,又狠狠刺了一刀。

李驿昀吐出一口血来,瘫在了地上,梁九公见他已出气多进气少,将他身子一抬,就抛进了井中,“快走,等等来人了。”

脚步声越来越远,李驿昀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他从未有一刻如现在这般想活下去,他不想死……

今日他与宋幼清有约,待幼清发觉他不在东宫,她自然会寻来的,他告诉过她,这口井下有密道,她会想到他在此的。

他想等,等到她来。

可她若是知晓他将桃木簪弄丢了,她定是要生气了,她脾气不好,可难哄了……

鲜血沾满了他的脸,可依旧能瞧见他唇角的温和。

宋幼清曾问过他,他可曾有什么事瞒着她,他那时说二人是兄弟,他不会有事欺瞒。

其实他骗了她。

有一件事他一直藏在心里,他没告诉她,他无意间知晓了她是女儿身。

他从未告诉过旁人,更不会告诉她,他怕她会有顾虑而远离她。

那簪子他一直好生保留着,身边的小太监总是打趣他,说他将宋幼清做的簪子当成宝贝疙瘩。

他没说,这是他心底的姑娘赠与他的。

他想着,再过几年待她及笄,他便可以拿着这支簪子去寻她,抬着六十四抬聘礼,问她一声:

幼清,做我的太子妃,可好?

第133章 全文完

正值清明, 杏花浓, 一场谷雨将整座城掩映在朦胧之中。

宋幼清站在皇陵正殿外眺望, 殿外空空荡荡, 寂静的很。

李承珺递了三炷香给她, “再拜一拜吧, 拜完我们便走了。”

宋幼清接过, 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头,“驿昀,是我来晚了, 若是当初我没急于去北域关,或许你就不会死了,亦不会在那里躺了几年。”

“等下辈子吧, 下辈子……”宋幼清看了身旁的李承珺一眼, “下辈子我们依旧做好兄弟,到时我带你去北域关瞧瞧, 再去江南看看, 总是待在宫里, 着实无趣的很。”

“皇上待你其实很好, 他这些年隐忍了太多, 心中有苦也说不出, 他是皇帝,有许多事身不由己,你莫要怪他。”

“我现在过得很好, 我与你三皇叔成亲了, 说起来,都未听你唤我一声皇婶,着实有些遗憾,不过以你的脾气,你肯定不乐意我平白无故比你大了一个辈分。”

“我要和你三皇叔离开京城了,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就想着走时再来看看你。”宋幼清将香插在香炉之上,“下辈子投个好胎,不要生在帝王家了。”

她捻了捻沾染指尖的香灰,“叔玄,我们走吧。”

李承珺牵过她的手,“没有还要说的了吗?”

宋幼清摇了摇头,“都说完了,我们走吧,等等雨下大了。”

李承珺颔首,将她的手捂在手心里,“你的手又凉了。”

京城虽已回暖,可终究不是个养身子的好地方,早两日李承珺便决定带她去江南,待她身子好些了再回来。

宋幼清笑了笑,“叔玄,若驿昀还活着,他会是个好皇帝的,对吧。”

“可世事无常。”

宋幼清点点头,“是啊,世事无常……死的人已经活不过来了,活着的人更应该好好活着。”

她想活下去。

……

宋幼清与李驿昀走的那一日,府外站了许多人,都是来送她的。

冯氏站在一旁抹着眼泪,她哪里会想到,才待了不过几日,他们又要走。

“娘,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宋幼清替冯氏抹了抹泪,“待我身子好些了,我就回来,说不准我中秋之时就能回来了。”

“爹娘不在你身边,你好生照顾自己,晋王的话你不可不听,他让你喝什么药你都得喝,那都是为你好,别耍小孩子脾气。”

“娘,我知晓了,我乖乖听话,你在家也照顾好自己,别总是闷在家中,与别家府里的夫人也多走动走动,让爹也别太操劳,他年纪大了,可比不上那些身强力壮的小伙。”

冯氏掩面而泣,点了点头,“到了那边,就捎一封书信来报个平安。”

“好。”

宋幼清转过身去想去寻一道身影,却见他躲在苏景云身后迟迟不肯露面。

宋幼清笑着走了过去,“怎么,这是不想见我了?我可是要走了。”

“姑姑……”苏衡探出脑袋,突然收了声,犹豫了很久才又道:“我还可以叫你姑姑吗?”

宋幼清心疼地将他抱在怀里,“自然,我永远是你姑姑。”

她也是从李承珺口中听闻,自她回来到那一日起苏衡这小萝卜头就日日以泪洗面,他怕是一时无法接受一直引以为豪的姑姑根本不是自己的姑姑。

“在家可是要乖乖听爹的话,过几日还要与太子殿下去国子监,你万万不可像在家那般淘气了。你比太子殿下大,是做哥哥的人,要保护好弟弟,明白吗?待姑姑回来了,就要来查你功课,若是不过关,便不会再教你箭术了。”

苏衡拼命点点头。

苏景云失笑,“昨日与他说了一晚上,他死活不肯去国子监,娘娘一席话比得上我说两日。”

宋幼清揉了揉苏衡脑袋,“乖孩子,那姑姑走了。”

苏衡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他用力抹了抹,走上前一把攥住她的衣角,“姑姑……”

“怎么了?”

“等衡儿长大了也能像姑姑这般成为大将军吗?”

宋幼清心头一震,将他搂在怀里,“自然,成为大将军,就能保护百姓,保护你爱的人。”

苏衡毅然决然,“我想做大将军!”

他想保护爹,保护祖父祖母,还有姑姑。

“好。”宋幼清欣慰地笑了笑。

苏景云将苏衡抱在怀里,“时辰不早了,娘娘与王爷快些上路吧,还能赶在天黑前到客栈。”

宋幼清看了看天色,是不能再耽搁下去了,“那我们走了。”

“路上慢些。”

路上安危众人也不担心,李承珺将晋王府所有人都一并带走了,江南也有接应的人。

宋幼清上了马车掀开帷裳,“都回去吧,我走了。”

“到了报个平安。”

“知道了,娘。”宋幼清挥了挥手将帷裳放了下来,“赶快走吧,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

车夫拉起缰绳,“驾——”

马车缓缓行驶,待出了半街,宋幼清才又探出头去,见众人还立在原地,眼泪止不住就流了出来,她一下扑在李承珺怀中,“叔玄,我有些舍不得。”

李承珺拍了拍她的背,“一时分别只为了更好的相聚。”

“可这一走,又不知是多久……”

“待你身子好了,我们便回来。”

“可若是身子永远好不了呢。”

李承珺将她搂在怀中,“会好的,会很快回来的。”

“李叔玄,如今我只有你了,你可要待我好一些,不然我一个生气就自己跑回来了。”

“我自然不会让你一个人回来。”李承珺将她搂紧了些,“到时候还要带着我们的孩子。”

宋幼清拧了拧他的腰,“我与你正经说话呢。”

“我自然说的正经话,我连孩子名字都想好了。”

宋幼清来了兴致,“叫什么?”

“女孩李温言,男孩便唤李书昀,待日后有了孙子,便取名李晋昀,孙女唤李今安。”

宋幼清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不将曾外孙也给起了。”

李承珺趴在她肩上笑,“自然也是可以的,况且,你生多少个都不碍事,我这儿名字多的是。”

宋幼清将他推开,“想得美,我是去养身子的,可不是给你生孩子去的。”

李承珺笑着不说话,将她一把抱起放在自己腿上,“马车硌人,你躺在我怀里睡一觉,等到了临城我唤你。”

宋幼清一把搂住他的腰,“我不睡,李承珺,我问你,你是何时对我存有心思的?”

李承珺沉思了片刻,“第一眼吧。”

宋幼清心满意足,将他搂的更紧,“那我也是。”

在试周礼上见到他的第一眼,她就抓着他不放了。

谷雨渐停,不过半个时辰便艳阳高照,宋幼清掀开帷裳向外望去,“今日赶得巧,是个好日子。”

李承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是。”

他吻上她的耳畔。

余生皆你,怎能不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