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秀一连好几个月窝在家里, 高金玉听说她手臂彻底养好了,才敢邀她出门观灯。在养伤期间门错过的许多热闹,高金玉一一讲给她听。
两人就坐在宴春楼二楼的厢房内吃茶点, 南秀一直吃,高金玉一直讲, 看她眉飞色舞的架势恐怕一天一夜也讲不完。不过关于辰王养外宅一事,高金玉没好意思多嘴, 她也仅仅是因为有一个消息极其灵通的姑母才听得一点点风声,尚且不敢断言真假,几度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转而议论起别的事。
不久前太后病愈,带了浩浩荡荡一众随从去往行宫游玩散心, 几大世家作陪,热闹了整整三日方散。宴上最惹眼的人居然是杜倾山, 他平日里温和少言,只有在熟人面前能多说几句话, 这样的人却在酒后当众做了件风流事。
昔年有位探花郎作曲求爱, 一曲令有情人终成眷属,也成就了一桩美谈。杜倾山将这首琴曲稍作改动, 又一时兴起在宴上弹奏起来, 琴声引得太后侧目, 特地将他叫到跟前细问。
太后是杜倾山的外祖母,十分疼爱这个外孙, 听罢琴曲好奇地问他究竟是在相思着哪家姑娘,才教琴声如此动人。
杜倾山一张俊俏的脸瞬间门变得通红,然而还不等张口回答,却被嘉文公主笑着截走了话头:“也许人家姑娘还不认得表哥, 表哥自然是不好意思提及姑娘姓名。”
杜倾山顿时白了脸,酒也醒了,垂头丧气地说此曲是为青仪山神女所改,并非是为着谁家姑娘,三言两语糊弄了过去。
高金玉绘声绘色地提起行宫中发生的这件事,还在笑杜倾山胆小,错过了如此好的机会。太后年纪大了,爱点鸳鸯,兴许真能成全他呢。又从李尚书的孙女猜到王将军的女儿,猜测着杜倾山心心念念的“神女”究竟是谁。
南秀全然没想到这件事其实还与自己有关,正顺着半开的窗看楼下被灯火照亮的长街。这一月无宵禁,每日街上从早到晚熙熙攘攘,长安人游夜观灯,盛景非凡。
忽然有人叩门三下,高金玉跟着收了声,拉起南秀的手,眨眨眼恳求道:“咱们到楼下看灯去吧?”
南秀笑了笑,了然道:“原来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高金玉摇了摇南秀手腕,“求你了。”
“你要是带上我去见魏祈年,可得不到他什么好脸色。”南秀正色提醒。
能令高金玉露出如此神情,又苦苦等候的,除了魏祈年再无其他人了。被她说中后,高金玉的表情有一瞬间门的不自然。
南秀叹气。
自从那一次魏祈年跑到自己面前质问了一番之后,也在噩梦里频繁出现过,都是为了令月指责她恶毒,一言一行令她深感陌生。她养病的这段时日,魏家舅舅舅母都来探望过她,而魏祈年这个臭小子人虽然来了,可来得不情不愿,连句话也不肯多说,母亲都看出了异样。
每一次噩梦,都像是亲身经历了一遍,梦里那个冷言冷语的魏祈年和现实中这个连看她一眼都不耐烦的表弟逐渐重合,以至于她也不想再多见他。
其实也不是没有主动说过话。
她苦笑。
舅父舅母来府上那一日,她脸上伤痕未消,手臂还可怜兮兮地挂着,长辈们先一步离开,他落在后头低声问她:“如今可是得偿所愿了?”
说得她一头雾水。等他人已经没了影子,才蓦然反应过来,难不成他以为自己与萧安遇险都是算计好的么?
也太看得起她的心机了。
高金玉坚持道:“姐弟间门哪有什么深仇大恨,你们快快和好吧。”
魏祈年过去对南秀那么依赖信任,高金玉不止一次见识过,还曾羡慕南秀有个好弟弟,不相信两人能一连冷战几个月。一定是缺一个和好的机会,因此还是强拉着南秀下了楼。
高金玉带来的侍卫替她留意着魏祈年的行踪,一路指引,很快就寻到了他的身影。
可在看到南秀之后,魏祈年原本平静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转身就走。
“哎!”高金玉诧异地扬声喊,“魏祈年!”
“我就说他不想见我。”南秀不愿扫了自己游玩的兴致,也不愿好友为难,指指另一个方向的灯棚,“我去那边瞧瞧,等你与他说完了话再来找我吧。”
说完便带着侍女走了。
高金玉一跺脚,朝心上人跑过去。
魏祈年腿长,步子自然迈得也大。街上的人摩肩接踵,高府侍卫护着高金玉穿过行人,气喘吁吁地拦下魏祈年。
她抬手扯住他衣袖一角,下一刻便被他不留情面地拂开了,眼底飞快闪过落寞,又凶巴巴道:“你干嘛一见你表姐就走?都惹她伤心了!”
魏祈年脸色难看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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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高金玉看着甚至有些害怕,不明白他为何会露出这种表情。
“你到底怎么了。”她不自在地垂眸,视线落在他手上,又立马惊呼道,“你的手流血了!”
魏祈年手上正紧紧握着一支银簪,不是什么金贵东西,样式倒是别致好看。他握着簪头,因为太过用力,交叠的银片割破了他的掌心。
高金玉又是心疼又是惆怅地想:他买簪子,是为了送给穆令月吧?
魏祈年哑声问:“她……她很难过么?”
“自然难过了,你们姐弟过去那么要好,到底是因为什么吵起来的?”
当然是因为穆令月。一遇上与穆令月有关的事,魏祈年就失去了所有理智,盲目地喜欢着她。
所以明知道穆令月心仪辰王,还要把二人的婚事怪罪到南秀头上。完全不讲道理。
魏祈年心里空落落的,一时失神,被高金玉夺了簪子。手上的刺痛使他脑袋清明许多,可也知道自己一旦走到南秀面前,又会满心怨气,控制不住恶语相向。
明明他不想这样的。
高金玉想拉他去寻南秀,若有误会便说个清楚,可还不等伸出手,却被人自腰后一撞,狠狠趔趄了一下。
“抓贼人!”
跑过去的人大喊。
随后是南秀从围观的人群中挤出来,她看起来懵懵的,还垫起脚朝追赶着跑远的几人张望。高金玉将她拉到自己身前,好奇地问:“贼人是从你那边跑来的?他偷了人家什么?”
没想到南秀回道:“他偷了我的钱袋子。”
钱袋子刚被摸走她就发现了,只是替她追贼的公子反应比她还要快,简直像离弦的箭一样。她回过神后命身边的侍卫紧跟上去,但好像都没有那个公子灵活迅捷。
“偷了你的东西?”高金玉急忙上下打量她,“那你没受伤吧?”
南秀摇摇头。
那公子好像有些眼熟,就是跑得太快了没能看清楚。她思索间门抬眼,正撞上魏祈年的视线,又见他眼神轻颤,要躲不躲的。
“你还好吧?”他嗓音发紧。
南秀本以为他会当自己是空气,微怔后神色如常回道:“没事。”
魏祈年点点头。
“你的手怎么受伤了?”他手上的血迹红得刺眼,想忽视都难。南秀看见了自然要多嘴问一句。
魏祈年忽然觉得委屈起来。
以前哪怕是头疼脑热,南秀也会时时关切。现在手上划了一道口子,流了这么多血,也只能得她平淡地问一问。
“我——”他正要再开口,忽然人群里一阵喧哗。
那贼被捉住了,正由人提在手上哀哀叫痛求饶。
魏祈年又很快认出了抓贼的人:“杜倾山?”
杜倾山用力提着行窃小贼的衣领,白色衣袍上蹭了不少尘土,嘴角还破了,凝着浅浅的血痕。
他顾不上和魏祈年打招呼,胡乱点了下头算作回应,朝南秀一笑,把手上提着的钱袋子递到她面前,有几分腼腆道:“这贼人我抓住了,姑娘的东西还请收好。”
南秀双手接过,真心实意道:“谢谢杜公子仗义相助。你脸上的伤——”
杜倾山抬手挡了挡,傻笑:“不妨事,一时不慎。”他不懂拳脚功夫,跑得虽快,却险些不敌这小贼,还被狠狠揍了一拳。幸而人多势众,才没叫这小贼逃脱了。
高金玉惊讶之余也赞道:“幸遇杜公子,才抓住了这胆大包天的贼人。”本以为魏祈年也要客套两句,偏过头却见他神情淡淡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几人不好在街上多停留,命下人将窃贼扭送官府后便相互道别了。
直到南府的马车跑远了,杜倾山还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出神。
身边立着的侍从正心疼他为追一小贼伤了脸,见他仍在痴痴望着,叹气道:“南姑娘倾慕萧世子,您这么些年便始终隐忍着,每每还会主动避开,奴才替您不值得。”
杜倾山沉默良久,而后道:“萧安对她无意,我……实在不愿将她再拱手相让了。”
那日行宫宴,若非嘉文泼了一盆冷水,恐怕他便要不管不顾向外祖母陈明心意。从前一直压抑着念头,如今决心已定,心底反而轻松了。
他沉下心,道:“咱们现在便去镇北侯府。”
侍从还没反应过来:“去探望世子么?”
“是。”既是探望萧安,也是要去与他坦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