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哪怕前几日因封后大典而累得灵魂都快要出窍,翌日,太子依然在他身为一个偌大的王朝的储君应该起床的时间点醒过来了。
宫人恭敬为太子更衣,太子神色淡然而无表情。
待太监恭敬呈上的洗漱之物,太子拿过以马尾毛为刷头,以和田暖玉为手柄的刷牙子,一边用刷头去沾磨碎成粉的牙药粉,一边问道:「于菟可起来了?」
宫人垂头,低声回道:「武德殿尚未掌灯。」
那就是还未起,太子点了点头:「备好披风,孤稍后去武德殿。」
语毕,太子便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刷起牙来了。
曹国舅先前与他和弟弟说过,漱口刷牙一事,须得格外用心。
早中晚一日三次刷牙不可落下,但凡进食后必然要用茶水或御医院特配的养龈药水加以漱口,只为了保护好牙齿,莫要待它作妖了痛得半条命都被折腾掉,后悔就晚了。
太子向来是能听得进合理的建议的,而且虽说初时觉得颇为麻烦,但习惯成自然,每日刷刷刷,似乎也是一件额外得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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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是被太子强行从被窝里挖出来的。
若不是太子过来,他能饿着肚子一直睡到日上三竿。
「小阎罗和老虎都醒了,你快起来!」太子拍了拍被窝里二皇子埋着脑袋,但明显鼓起来的屁股。
二皇子耍赖地在床上乱滚:「那青雀狗和于菟狗都醒来了吗?」
额……这俩倒是还在睡。
太子迟疑了一下,反驳道:「你又不是狗狗还要守夜,如何能与它们相比?于菟,不许赖床!」
二皇子凄凉地嗷嗷叫了几句,委屈极了:「那我也不是猫猫啊,它们随时随地想睡就睡,眼睛一闭就睡着了,我又怎么能跟它们比呢?不行,我还要睡,大哥你别拦着我呜呜呜……」
「呜呜呜」也没用,因为太子威逼不行,但利诱成功了--
「据孤的可靠情报,曹国舅有宝物要献给阿耶和皇后殿下,今日必然还会入宫来,你现在起来,我们还来得及赶上他到立政殿去,指不定能跟着他一块儿出宫去玩。」
若不借着曹国舅这一顺风车(人)出宫去玩的话,哪怕永明帝大赦天下,又给文武百官放假七天七夜,先生们不上课,他们兄弟二人也依然是留在宫中自学的。
太子果然了解他家好弟弟。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二皇子就一个咸鱼打挺,晕乎乎地扶着床沿坐好:「来人吶!我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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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话实说,太子还是对湛兮有滤镜。
湛兮确实是要尽快进宫,但他绝对会赖床。
太子把他赖床的弟弟都抓起来,一块儿赶到了立政殿,湛兮都还没影呢。
二皇子顿时就委屈了,气鼓鼓地瘪嘴,小眼神彷佛会冒火星子似的,一直往太子的方向喷射小火星,恨不得当场就把他大哥就地自燃。
「说不准曹国舅稍后就到了,前后脚的事,」太子不自然地眼神往一旁瞟了瞟,「他等我们一刻钟半刻钟的,与我们等他个三两刻钟,又有什么很大的差距呢?」
「差距可大了!」二皇子愤怒地瞪他太子哥哥,「他等我们最多就是三两刻钟,我们等他……大哥你自己摸着良心说,没有一两个时辰,今日我们能等到他吗!」
太子:「……」是什么在汹涌而来?哦~是心虚!
二皇子得理不饶人,继续细数他大哥的不是:「我今日都没能亲自投喂我的爱妃们,我每日要练武要上学,早出晚归的,一天也就早晚两次投喂它们,今天就足足错过了一次!万一它们和我不亲近了,那都怪大哥你哦~」
太子:「……好好好,都怪孤。孤改日叫人研制一些它们爱吃的,好叫你把今日落下的投喂的好感给另外刷回来。」
「嘿嘿~那还差不多,」二皇子满意了,又明晃晃地期待道,「那大哥你到时候叫人顺便也研制点我爱吃的。」
这是时刻不忘记给自己捞点好处。
太子无奈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好好好,都依你。」
「哇~(*^▽^*)~」目的达到,二皇子也并不吝啬自己的彩虹屁,「大哥你真好~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
太子脸颊飞红,眼神躲闪了一下,心田上有两个小人在拉扯--
红色的小人像是一团火要被融化似的,飘飘忽忽在沉醉:「弟弟说我是最好的哥哥!」
蓝色的小人却像是水凝结成冰霜,理智地分析着,企图让红小人从迷醉中清醒一些:「于菟他就是心情好了才嘴甜一下,你给我清醒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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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殿下……」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二皇子和太子的各自琢磨。
立政殿的女官含笑晏晏地行了个全礼,态度恭敬而不显卑微:「圣人与娘娘皆已洗漱毕,娘娘命奴婢来恭迎两位殿下。」
入了立政殿,便能感到地龙的温暖,空气中弥漫着沉香兽炭燃烧的独特芬芳,今日瑞兽金炉中垫底的香灰应当是白檀木所制,故而焚香中还裹挟着白檀木的清淡的香气。
二皇子依然是无忧无虑地往前奔去:「阿耶~阿娘,我和大哥过来和你们一起吃早膳。」
太子微敛双眸,端端正正地向永明帝和曹穆之行礼。
曹穆之一早便向他们走来了,正好在太子请皇后殿下万福金安时,轻轻将他的手臂抬起。
太子抬眸看向了她,曹穆之微微一笑,并无丝毫尴尬与不适。
她只伸手温柔地摸了摸太子的头顶,温和道:「好孩子,不必多礼,起来吧。」
略微怔怔了一下,太子回过神来了,向曹穆之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的笑容,带着一股云淡风轻的释然与轻松。
这样就很好了,各归各位,也不至于如往日一般总有一根刺,埋藏在所有人的心底里,早晚有一日要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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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确实是赖床了。
不过不完全是因为他的床在封印他,还因为他昨天回去还顺道吃了一口「瓜」。
湛兮是中午的时候才带着玉米和超七水晶入宫的,他今日掐的点,是午饭的点。
可怜二皇子和太子,和他没有传说中心有灵犀一点通的「默契」,硬生生等了他一个上午。
湛兮觉得他姐夫永明帝可能有些飘了。
身为一个从来都以「明君」的标准要求自己的皇帝从业者,他居然不先看湛兮口中能让粮食产量大-爆-炸的玉米,而是先拿起了那块瑰丽无双的水晶。
永明帝看着手中矿闪不断,光彩灼目的水晶,龙颜大悦:「好好好!」
这东西看着可太美了,正好配的上他家禾禾,这大小,再额外配置东珠与金玉翡翠之流,打下一套头面不是问题。
永明帝特意将那水晶拿到阳光下去看,还惊喜非常地非要叫曹穆之也过去一块儿看。
曹穆之无奈地冲湛兮他们三个小的笑了笑,还是顺了永明帝的意,缓步走向了自己的丈夫。
湛兮见状,心中轻哼:姐姐啊,你就宠着姐夫吧!
太子哪怕没特意走上前去,极好的视力,让他也能清晰地看到那块绯红清澈的水晶中,金属的针丝散发着独特光泽,在日光下,这光芒强烈而耀目。
永明帝转动着水晶给曹穆之看,而在场所有人,视线落到水晶身上,都能感觉到它的光彩美不胜收,乱花迷眼。
按湛兮说,这块水晶最罕见的地方,还是它无纹无裂无棉絮,这天然的质量,太契合人类对珠宝的要求了,也不怪永明帝如此见猎心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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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湛兮觉得可以立即推广玉米的种植大业,但理智上湛兮也知道,这不太实际,也不合理。
果不其然,永明帝快活一阵,命人将水晶收好,又要求司珍房火速给他勾画出几套皇后规制的头面的设计图来,他要好好筛选。
郭小福跟着讨喜了一句:「司珍大夫若见此物,想必也要拿出十二分的本领来,方才不辜负如此珍宝。」
郭小福一走,水晶离开了视线,永明帝就又还是那个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沟壑内蕴的皇帝。
「金童子啊,不是朕不相信太上老君他老人家,但凡事稳妥起见,都得有个规章制度……」
永明帝娓娓道来:「此神物,还须得交由司农寺,进行培育与筛查,唯有确认其确实高产,且安全,还易种植,朕才能将它推广到全大雍。」
时间就是生命,但有些事情确实急不得,无论是谁,哪怕是湛兮,也无法保证这批玉米种子是否携带了什么病害。按流程走,是最科学合理的办法,哪怕不是最高效的。
湛兮也不遗憾,玉米这个大宝贝已经提前了大几百年,足足四五个世纪来到这片土地上,既如此,也不差再培育和考核它个三五年。
人还是得知足,欲速,则不达。
而且实际上,有湛兮的各方助攻在,湛兮觉得三五年的考核期恐怕都不会有,最多两年,它绝对会在这片土地上遍地生根。
放平心态后,湛兮对此并无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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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把东西送到,就准备打道回府,继续自己的咸鱼与吃瓜大业。
就在此时,太子表示想和弟弟一起出宫一趟,去看看二皇子府和太子府清扫修葺得如何了。
永明帝哪里不知道这是这两个孩子的借口,目的是出宫,出去了到底是不是去看自己的府邸,那是另一回事。
但永明帝装聋作哑,详情都不问一下,直接大手一挥,同意了。
湛兮看着永明帝那一幅迫不及待的模样,觉得这厮恐怕在心里头是这样想的--快走快走,都走都走,别打扰我和我老婆的二人世界。
「曹国舅今日看起来心情很好。」太子说。
二皇子眨了眨眼睛,仔细观察了一下湛兮的脸,有些拿捏不准:「我小舅舅不是每天都笑瞇瞇的吗?我都怀疑他脸上镶了个笑脸面具了。」
「臭小子,又胡咧咧。」湛兮不客气地揉了揉二皇子的小肉脸。
「嗐,昨晚回去吃了一个大瓜,控制不住地心情飞扬啊~」湛兮说。
「是什么瓜?」太子也来了兴致,他身为太子,这段时间也挺忙的,无瑕关注太多无关紧要的小报,所以湛兮所说的「瓜」,他似乎确实不知道。
二皇子就比他大哥放肆多了,直接拽着湛兮的衣袖大力摇晃:「小舅舅快说快说,别卖关子了!」
「咳咳,说起来不太好,这毕竟是人家崔大公子的后宅之事……」
「后宅之事怎么就不能说给我听了?」二皇子理直气壮道,「哪怕是床笫之间的事情我也能听得,『事无不可对人言』!」
第322章
湛兮最后也没能抵挡住二皇子的撒娇神功。
当然,他也没什么必要去抵挡,毕竟崔大公子的后宅之事,已经成为了皇都上流阶级茶余饭后的笑料了。
你说他说她也说的事儿,随便一个茶馆饭馆酒楼都有说书人好事者在含沙射影的事儿,湛兮再拿出来给二皇子和太子说,就显得非常无所谓了。
太子甚至都已经有所猜测了:「听闻平城公主下嫁崔氏后,身体就不大爽利了,每每郁结于心,多有病痛,可是她出了什么事?」
这话太过玩婉转了一些,太子实际上想问的是--是平城公主又作妖了吗?
湛兮轻笑了一声:「虽说这些事情与平城公主脱不了干系,但她还真不是最主要的人。」
上了出宫的马车后,湛兮便坐好了,不紧不慢地与二皇子和太子这两个孩子说着其中的关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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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湛兮对平城公主和崔大公子崔蕴两者最初的判断,平城公主这种无脑……哦不,她有脑,狗都不吃的恋爱脑也是脑。
按照湛兮最初的推断,恋爱脑的平城公主,根本就不可能是崔蕴这种面甜心苦的世家大族嫡长公子的对手。
又兼之崔蕴还是平城公主的白月光,崔大公子却因自己的弟弟对平城公主抱有极大的怨怼……
所以,平城公主的下场,无非就是被精神暴击缠绵病榻,抱着自己的恋爱脑凄苦而死。
至于平城公主的破局之法……
说实话,湛兮不是没想到平城公主的破局方式,实际上平城公主这根本就不是死局,她但凡能把脑子里的水倒出来一点,凭借她超高的投胎技术,开局即拿捏顶级人生剧本的她,要被弄死也并不容易。
但问题就在于平城公主是个恋爱脑,所以湛兮笃信她会作茧自缚。
什么平城公主幡然醒悟,注意到自己的「公主」身份,什么直接与驸马都尉崔蕴和离,或者回自己的公主府,不再搭理这个男人什么的……
湛兮是觉得平城公主根本就不可能做得到,否则她不会脑壳子有洞洞地非要嫁给崔大公子(跳火坑)。
但问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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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问题是,我们都忽略了一个人。」湛兮好笑地摇了摇头。
「谁?」二皇子紧随而问,「我们忽略了谁?」
太子沉吟了一会儿,抬眸看向了湛兮,语气疑问,眼神却笃定:「兰太妃?」
「对。」湛兮含笑点头。
没错,大家都忽略了兰太妃。
难道兰太妃身为一个母亲,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儿非要跳火坑,她拚死阻拦阻拦不到,她就直接放弃,然后眼睁睁地看着火坑里的女儿被烧死吗?
当然不会!
兰太妃会尽最大的努力企图去捞她火坑里的傻女儿。
用尽一切,不惜一切!
兰太妃她一生无子,自然无法跟随自己的儿子封王就番,安享晚年。
她在宫中,每日都要向永明帝请安,她是毕恭毕敬,礼仪到位,永明帝也是真的如坐针毡,深感被扰。
故而,当平城公主要下嫁崔蕴后,兰太妃向永明帝哭诉自己失去了丈夫,又膝下无子,一生孤苦无依,希望永明帝能给予她一个特许,允许她出宫去平城公主的公主府,与自己的女儿同住。
永明帝自然是要答应的。
一来,永明帝本就性格仁善,不至于庶母要享受自己亲女儿的供奉这一点小小的要求都不同意;二来,永明帝也是真的并不热衷每日接受兰太妃的请安。
二皇子摸着下巴,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思考了一番,反问道:「难道就没有『三来』吗?」
「哦?」湛兮挑了挑眉,「那大虫儿,你来说说,你觉得『三来』是什么?」
「『三来』就是阿耶和阿娘可能都想看看,把兰太妃放出去,崔大公子后院的这场大戏会怎么唱下去呗!」
湛兮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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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明帝的小心思中,究竟有没有二皇子猜测的「三来」,湛兮也不能确定。
但湛兮能确定的是,兰太妃的加入,让这出戏更加跌宕起伏,精彩纷呈,那极限的拉扯,让观众们都觉得可观性被拉满了。
怎么说呢,兰太妃听闻女儿生病,要到崔府去看望女儿,这是无论是谁,都不能阻拦的事情。
要不怎么说知女莫若母呢?崔蕴这个外男都能拿捏住平城公主,兰太妃就更懂她女儿的心思了。
兰太妃并不指望平城公主得到真正的「清醒」,她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错过了培养脑子的关键阶段了。
所以,为了挽救平城公主,兰太妃是巧妙地顺着平城公主的心坎子进行洗脑的。
兰太妃并不帮助平城公主分析真正血淋淋的现实和惨状,兰太妃在引经据典地教平城公主如何才能真正的虏获一个男人的心!
虏获一个男人的心啊!这就是平城公主最想要的,最迫切需要的!
这平城公主哪能不听呢!?
这正中下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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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太妃说--
「男人都是贱皮子,你这上赶着是成不了买卖的,女子还是须得端一端架子……所以,你是时候回一下公主府了,刚好回去养病。」
「抓男人的心就像是放风筝,须得一张一弛,你抓太紧了,反倒令他如掌心的流沙一般消逝……所以,你是时候回一下公主府了,刚好回去养病。」
「古人常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小别方能胜新婚,你已经在崔府住太久了……所以,你是时候回一下公主府了,刚好回去养病。」
「常言道,远香近臭,有时候,距离方能产生美,你日日与他黏在一块儿,新鲜感就没了……所以,你是时候回一下公主府了,刚好回去养病。」
「男人皆爱如花美眷,故而昔年李夫人至死不愿汉武帝见到她的病容,你如今缠绵病榻,病容憔悴,岂不是要失了男人的心么……所以,你是时候回一下公主府了,刚好回去养病。」
……
要不然兰太妃怎么能是屈指可数的几个活到现在的「太妃」呢?
她这可是有两把刷子在身上的啊!
宠妃开课,全是干货!
因此,每每经过兰太妃的一番苦口婆心后,平城公主都会短暂地支愣起来,大张旗鼓地回自己的公主府,等着崔蕴千方百计地「求」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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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后面的剧情大致如下--
平城公主养病期间,经过自家亲妈的不断洗脑,似乎就清醒了一点点,而后赌气回公主府。
平城公主病养好了之后,某日出门偶遇崔蕴,被勾起了思念的小情绪,又或者听闻崔蕴写了一首小诗,似乎是为她而作……
她就又忍不住回崔府去,企图能与自己的白月光「恩恩爱爱」。
然后就被崔蕴虐心虐肝虐肺,又开始郁结生病。
在崔府卧病时,又被兰太妃哐哐一通洗脑,再次支愣起来离开崔府,回自己的公主府。
在公主府,崔蕴虐不到她,她很快就养好了病。
但平城公主也很快就又被崔蕴略施小计给诱哄回崔府。
然后再被虐……
如此这般,周而复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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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此处,二皇子和太子两个人都麻了,全麻。
太子满脸都是一言难尽:「所以……这已经是兰太妃和崔大公子的较量了。」
「没错!就是这样的哈哈哈哈哈……」湛兮拍着大腿,嘎嘎直乐。
这确确实实就是兰太妃和崔蕴的隔空较量,平城公主只不过是他俩撕得火花四溅的中介工具罢了。
现在的情况,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已经是到了最关键的白热化的阶段。
在这场名为「平城公主」的棋盘上,兰太妃和崔蕴二人势均力敌,旗鼓相当!
他们谁也奈何不了谁,难分伯仲!
兰太妃没办法把平城公主彻底拉出这个火坑,让她脱离凄惨而死的阴影;
而崔蕴也没有办法彻底把平城公主虐死,好为自己的弟弟复仇。
自古以来,这般反复拉扯的大戏,最受欢迎了。
「坊间又多了许多黑赌坊,」湛兮说,「他们都在赌,大赌就赌崔蕴和兰太妃谁能获得最终的胜利。」
「小赌就实时赌平城公主在公主府待多久就会被兰太妃接回崔府,亦或者赌平城公主在崔府待多久就会被兰太妃劝回公主府。」
说到此处,湛兮忍不住回味似的抿了抿唇,而后露出了邪恶的微笑:「也许……我们又到了『庄家通吃』的时候。」
「但经过上一次的教训,他们这次搞赌坊搞得很隐秘,这些小老鼠,怕是不好找。」湛兮有些遗憾。
「凡事只要做过,就会有痕迹,」太子说,「孤可以让东宫太子詹事府全力配合你……」
「嗯?」湛兮讶然地看着太子。
太子沉稳地说:「孤和你一人一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湛兮差点没被太子弄得笑死。
二皇子一听要分钱,立马凑了个脑袋过来:「我也要!」
湛兮略微思索了一下:「也不是不可行,但以你我之力要想全吃下,未免也太叫我辛苦了,晚些时候我多拉点人头进来干活,分小头给他们。」
「另外,为了避免那些大商贾狗急跳墙,咱可以大发慈悲地全部抄收之后,再返还给他们一点点,聊表安慰。」
太子点头:「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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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和太子都没问崔蕴这后宅之事,最后如何了。
当然,现在问也是没有结果的,毕竟还在反复拉扯的阶段,后续如何,就得看兰太妃和崔蕴谁棋高一着了。
至于湛兮等人,那纯粹就是乐子人。
湛兮既不站崔蕴,也不站平城公主。
他要对付平城公主,是为了反击,反击成功后,平城公主有没有办法自己脱离泥潭,湛兮是不在乎的,湛兮毕竟不是崔蕴,和平城公主没有真正的仇恨。
他帮了崔蕴,是顺势而为,卖崔蕴一个人情,有需要时就能连本带利地收回来,至于崔蕴最后能不能得偿所愿,那得看他自个儿的本事。
本着乐子人的心态,湛兮是纯纯看热闹的,根本不动脑子。
太子倒是有些许猜测:「崔大公子并非什么心胸狭隘、阴鸷刻毒之人,或许因其弟之事,他确实心存怨恨,但经过这么长一段时日地『泄愤』,他约莫是已经有些放下那些陈年旧事了……」
「但兰太妃不一样,兰太妃是平城公主的母亲,平城公主是兰太妃唯一的子嗣。崔大公子可能会在反复泄愤后,彻底放下那些仇怨,但一个母亲是绝不会放弃自己的孩子的。」
「故而如今这几次三番如此的拉扯,若平城公主没被折腾得一命呜呼的话,就端看是谁能坚持到最后了。」
可想而知,唯有一个母亲会坚持到最后。
故而,太子断定,只要平城公主撑得住,别在这反复拉扯的时候扛不住直接魂归西天,兰太妃就能获得最终的胜利。
不得不说,太子的判断是有根有据的,实际上现在黑市的赌盘中,兰太妃胜利的赔率是最低的,大家伙都觉得她会赢。
为什么呢?
大家都是聪明人,有自己的判断,兰太妃每一次去挽救自己的女儿,都是无论风吹雨打,用最快的速度赶过去,救女儿狗命的决心,那是天地可鉴!
而崔蕴引诱平城公主回崔府的动作,却是一次比一次更晚,很明显,他要人死的立场已经不够坚决了。
二皇子捧着自己的小脸,有些唏嘘:「有平城公主这种女儿也太折寿了,还好我的爱妃们都不会生。」
第323章
平城公主究竟死不死,其实对于湛兮这等吃瓜乐子人而言,真的毫无所谓,他可是一个连赌注都没下的纯吃瓜群众啊。
但怎么说呢,能被选作大雍首都的这片地儿,确实是有点儿邪门的。
湛兮带着两个娃光明正大吃别人的瓜,但奈何有些人就是不能被念叨,这不……他们转角遇见了崔大公子。
「啊……」二皇子发出了惊叹的声音,「这就是传说中的『说曹操曹操到』吗!?」
崔蕴也眼尖地发现了湛兮的马车,并且他似乎还想找湛兮聊几句。
本来想要假装没发现对方,让驾车的车夫赶紧溜走的湛兮:「……」
「问小国舅安,小国舅别来无恙?」
崔蕴都这样扬声喊出来了,湛兮还能咋地,只能把刚刚才紧急关好的车窗又打开,露出自己过于官方的微笑(皮笑肉不笑)。
「崔大公子这是要上哪儿去?」湛兮客气地寒暄。
湛兮就不应该跟这厮寒暄,他糊弄着做面子工程,可崔蕴却是真的想抓他当免费的心灵导师!
而且湛兮也小看了八卦对于吃瓜狂猹的魅力,崔蕴邀请他一同去水云间赏青山鸟音、观幽潭碧莹影,湛兮当然是要拒绝的。
但是他没拦住二皇子从后面,趴到了他的背上,扒拉着他露出了一颗脑袋,对着崔蕴一顿乱点头--
「好好好!」
湛兮:「……」
太子无奈遮脸,转过头去。
崔蕴先是一怔,反应过来后乐得笑出声:「原来两位殿下也在,是在下失礼了。」
******
崔蕴早就在水云间预定了雅座,水云间也早已焚香备琴恭迎他的到来。
湛兮实在如坐针毡,实话实说,任谁背后八卦别人,结果被人反手逮住,人家还一副要摁头你给当一下心灵导师……这人只怕都得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免费是一回事,免费还心虚又是另一回事了。
崔蕴明显有话要与湛兮单独说,二皇子不是看不懂,这点情商他还是有的,但情商阻挡不住他熊熊燃烧的八卦的心,故而哪怕崔蕴都已经倒好了茶水,二皇子也稳如泰山地坐在旁边,岿然不动。
「于菟,前方竹林春色正好,你和孤一块儿去踏青吧。」太子喝了一口茶,理智地选择留给他人隐私空间。
二皇子却直愣愣地摇头,依然以自己那能灼穿他人衣物的火炬一般的八卦眼神将崔蕴凝望着。
崔蕴好笑又无奈地扶额。
湛兮给二皇子使了个眼神,故意小声说:「你在这儿,人家崔大公子就不敢说话了。」
二皇子眨了眨眼睛,小表情是明晃晃的--真的是这样吗?小舅舅你没骗我?
太子将二皇子拉了起来,带着不情不愿、恋恋不舍的二皇子往外走,声音极小:「稍后曹国舅转告我们也是一样的,我们在,那崔大公子必然是不自在的。」
二皇子遗憾地跟着太子往外走,像是一条小狗,努力想从地上叼起小饼干,但主人却走远了,它越着急越叼不起来那小饼干,最后只能崩溃又遗憾地放弃小饼干,去追自己的主人。
这条小狗,还是一边走,一边忍不住频频回头的。
下人关上了雅间的门,雅间内却依然能听到二皇子遗憾又憋屈的声音--
「君子坦荡荡,事无不可对人言,凭什么小舅舅能听得,我们就听不得了?」
伴随着太子的安抚的声音,他们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崔蕴自然也听到了二皇子最后的嘀咕声,这下子他是真的忍不住苦笑了:「看来就连久居深宫的两位殿下,都听了不少崔某这贻笑大方之事。」
「可不是。」湛兮淡定地轻品了一口清茶。
这敷衍不走心的响应,让崔蕴深入了更深的无语中。
******
崔蕴将自己的苦恼与无措,尽数告诉了湛兮。
湛兮又端起茶盏,浅饮了一口。
果然,又想白嫖我这个小国舅给你当心灵导师!
湛兮垂下眼眸,你完了崔蕴,小爷会叫你知道,什么叫做--「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两人坐在水云间雅阁内置的廊下,廊外是随风簌簌作响的竹林,翠竹摇曳,幽潭清澈。
有几尾金鱼,在水面下若隐若现,它们的尾巴,在日光下折射着难以捕捉的结构色的彩光,像是世上最华丽的绸缎一般。
崔蕴就那般静静地凝视着幽潭水面那粼粼波光:「她还是未死,哪怕反复生病……这段时日,我总在反思,她之所以能坚持到现在,是因为兰太妃,而我的弟弟之所以抱憾而终……」
「可是因为作为他的亲人的我们,不够爱护、关心他?」
说到此处,崔蕴眼眶都红了,他用力地闭了闭眼:「倘若当年我能如兰太妃一般,他是不是就不会那般英年早逝?」
唉!湛兮放下了杯盏,烦心地捏了捏眉心,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以什么切入口来与崔蕴进行交谈。
没错,崔蕴的苦恼并不在于平城公主的生死,自己的报复成果,而在于他在懊悔。
他忍不住去假设:如果自己当年能做得更多,弟弟是不是就不会死?就像是现在的平城公主一样,一条狗命能生生苟住。
******
「对已经成为既定现实的过去进行假设,是最没有意义的事情,」湛兮毫不留情地说,「为之后悔,更是浪费心力。」
崔蕴怔怔地看了过来。
湛兮漠然地与他对视,语气平平,却带着一股笃信的力量在安抚哭皱了的人心:「崔蕴,按理说,你的假设是否成立,是一个无解的问题。因为你当初没有那么做,所以谁也不知道你弟弟的结局是否能改变。」
崔蕴黯然地垂眸:「这便是我最痛苦的地方……」
「不,」湛兮打断了他,「我是说,因为你的假设无法去验证,所以按照常理,谁也不知道结局是否会改变。但是,如果你要问我的推测的话,那么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判断。我的判断就是……」
「不会!」
断然的「不会」二字太过冰冷,像是尖锐生冷的箭矢直直地插入了崔蕴的心脏,他蓦地抬头看来,唇形完美的嘴唇嗫嚅了一阵,却似乎说不出任何话来。
「为、为何如此说?!」崔蕴抿住了嘴唇,眼神和表情都有些变得冰冷。
湛兮却丝毫不以为意,他那双漆黑透亮的眼睛,彷佛能看穿世间所有的虚无缥缈,他就这般,用这样一双眼睛,静静地将崔蕴凝望着。
「你知道原因的,崔蕴,」湛兮说,「人的命运,除却无可把控的天灾人祸外,更多取决于此人本人。」
******
同等的情况,平城公主的恋爱脑并不比任何人少,但她本质上依然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公主,有时候,傻人是有傻福的。
平城公主痛苦,但很快又能支愣起来,像是打不死的小强,崔蕴是她的心之向往与求而不得,但崔蕴的重要性,却始终没有越过她本人去。
平城公主还会理所当然地向自己的母亲求助,她就是一个并不内耗自己的性格,乐观且自信,否则也不会变成寡妇后,没有得到自己的白月光,也照样养一堆面首男宠夜夜笙歌、纵情声色。
但崔蕴的弟弟不一样,那明显就是一个心思细腻的男子。
心思细腻、多愁善感最是伤身。
而同样是伤身,平城公主并不讳疾忌医,御医院现在都把平城公主的病情当成一个项目了,着重研究如何破解「体弱则托情,情深则不寿」的谜题。
这是伟大的恋爱脑治愈项目!
平城公主并不在意,哪怕御医院现在给她诊疗,就像是在现代医院你一睁眼,就瞧见秃顶主任带着十七八个实习医生围着你病床里三层外三层,然后主任来了一句:「好,现在脱裤子,同学们你们看仔细了,她的那奇妙又独特的痔疮可不多见,都要做好笔记啊!」
而崔蕴的弟弟呢?他内耗,疯狂内耗。他独自品尝自己的痛苦,不愿接受医者的治疗,不向亲朋好友求救,唯有平城公主偶尔见他病得严重特意派府医过去,才会勉强接受一两次治疗。
真要论起来,崔蕴的弟弟才是身体虚弱,情深不寿的恋爱脑,而平城公主对崔蕴……最多是求而不得的执念,好命公主的骄傲让她不愿服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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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蕴失了魂魄一般地看着那满园的春光,春风那么柔软,他却觉得遍体生寒。
湛兮伸手拍了拍崔蕴的肩膀,说:「《汉书》有云:『此皆以和致和,获天助也!』。是谓『自救者天救,自助者天助,自弃者天弃。』」
「除却没有选择的可怜黎明百姓,我们这个地位的人的人生,更多的时候,是由我们自己选出来的,你弟弟就是。」
「你若要懊悔,不该懊悔他深陷情爱泥潭时,你没能在他不向你求救的时候,就观察入微地发现问题,并将不愿意自救的他暴力拉出泥潭。」
「你应该懊悔的,是他年幼的时候,未能弥补他天生的性格缺陷,令他拥有一个健全而强大的人格。」
说着,湛兮叹息了一声:「但是崔蕴,这又哪里能怪得了你呢?你弟弟幼年时,你才多大?」
崔蕴苦笑着落下泪来,美男垂泪,怔怔地看着竹林中,有两个金尊玉贵的小童,正蹲在地上,反复琢磨要如何拔出竹笋。
那世上最尊贵的兄弟二人,本该是最敌对的存在。但如今,他们却是最亲密的同伴,他们对竹笋无可奈何那着急到抓耳挠腮的模样,都显得那么憨态可掬,志趣十足。
令崔蕴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时光。
幼年时,因弟弟身体不好,全家老少都对他倾尽呵护,要月亮不给星星。他这个哥哥,更是有什么都愿意让给弟弟。
弟弟是个好孩子,并没有长歪,他心思纤细,但也知道感恩。
但他们似乎终究是做错了什么,正如湛兮所言的,是他们没能让他拥有「健全而强大的人格」,一个情窦初开,便要了他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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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起,拂面过,吹落崔蕴眼睫上挂着的泪珠。
「这便是小国舅总是亲自陪伴两位殿下的原因么?」崔蕴问。
这一次,湛兮没有回答了。
他懒散地支颐着下巴,看着小老虎虎得很地徒手就去扒拉竹笋,结果被竹笋的毛给弄得手痒痒。
这小于菟是个坏心眼的,他挠了手背几下后就反应过来了,居然抓着他大哥的手去蹭毛竹笋。
二皇子努力忍住痒意,嘿嘿笑道:「这个毛毛好好玩,大哥你快试试!~(*^▽^*)~」
第324章
「我该如何是好呢?」崔蕴问。
湛兮看着远处那两个疯狂捣腾着两条小短腿往回跑的小孩,嘴角不自觉地微微弯了起来。
他没有理会崔蕴,只是回头对恭候在门外的一道人影说道:「去取两盆盐水来,盐与水,约百比一。」
见那人影恭敬地作揖道了一声「喏」后,湛兮又拍了拍手,道:「二十九,去最近的医馆买些止痒的药膏来,就说是沾了竹笋毛后发痒。」
崔蕴只觉头顶似有一道凌厉的风动,杯中茶水只模糊看到一黑影,如浮光掠影一般,一晃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崔蕴叹了一口气,垂眸看着自己的杯盏,不知道应该要如何将对话进行下去。
湛兮扬了扬眉毛:「崔大公子,你方才问我的,是什么?」
「我是说,你心中的困局是什么?」湛兮眨了眨眼睛,含笑道,「我又不会读心术,你若不说清楚,我要如何为你解答困惑呢?」
湛兮说着,回头去看着前方竹林中……
那两个小孩已经跑了一小段路,结果跑着跑着二皇子就耍赖,要太子背他。
那兄弟俩掰扯了一阵子,最后太子无奈地背过身去,蹲了下来。
二皇子笑得牙豁子都露出来了,快活地跳他大哥背上,让太子背着他回来。
好青雀,你这哥哥当的,大虫儿是自己虎,手摸竹笋搞得手痒,又不是腿脚摔到了扭到了。
崔蕴也在看他们,然后似是怀念一般,喃喃道:「幼时我也曾与弟弟一同出游,不过他不如二皇子殿下那般活泼好动,他幼时身体更不好,总是有些提不起力气。他格外懂事,从来都不想麻烦我们。更不要说……」
更不要说像二皇子这样耍赖皮,走个路都非要撒娇叫他大哥背着走。
湛兮知道崔蕴没有恶意,也理解他的意难平。
所以,湛兮颔首「嗯」了一句,说:「所以,这便是人与人之间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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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蕴踟蹰再三,终究还是无奈将心事吐露。
「我如今是进退维谷,」他说,「我恨她,恨不得叫她千百倍地偿还我阿弟受的苦难与磋磨,可事到如今,我似乎已经做了我所能做的,她所受的未必比我阿弟少,但她就是不肯死。」
湛兮:「……」
湛兮都忍不住要擦一把汗了,大兄弟啊,人都是有求生欲的好不啦?
你不要理直气壮地把别人的求生本能说得好像是在无理取闹一样啊!
崔蕴说,他没办法退一步,因为他弟弟的一条人命横在那儿,他不甘心,也不死心。
但与此同时,他也没办法进一步,因为光是精神与心理的打击,似乎不足以弄死平城公主。
但他不能选择物理暴击去「手刃」公主,除非他想玩一把九族消消乐。
退不能退,进不能进,就生生卡这儿了,崔蕴的憋屈,真不是一般人能体会的。
「她为什么就是不死呢?这不应该呀,」崔蕴甚至都有些头疼了,「一个人反反复覆如此卧床,竟也能熬下去的么?」
「她究竟为什么能够好起来呢?」崔蕴实在想不通。
他自诩不是什么阴险小人,但他的手段可并不比阴险小人的手段狠辣程度会低一些,如此刻意地打击与磋磨,平城公主到底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崔大,真不是我要说你,」湛兮又没忍住,拍了拍崔蕴的肩膀,「你弟弟之所以没能抗住,一来是他自己体弱托情,二来是他真的喜爱平城公主。但反过来,平城公主对你可不是什么溺水三千只取一瓢啊兄弟……」
「你清醒点吧,她就是没那么爱你!」
湛兮都怀疑平城公主在玩一种真人现实版攻略游戏,这可不得随时都能支愣起来么。
崔蕴更憋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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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憋屈的崔蕴没能憋住又一句「我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二皇子和太子回来了。
「小舅舅,你快看我的手,好多红豆豆!」
水云间的人早已端上来了两盆按照湛兮说的比例调配的生理盐水,湛兮没搭理二皇子兴致勃勃的声音,叫他俩把手浸泡在盐水中。
就在此时,二十九也回来了,将临时购买的止痒药膏放湛兮面前的桌上,人一晃就消失在原地。
湛兮拿起药膏,打开观察了一下,又防止在鼻前嗅了一下:「蜈黛软膏?」
「管它什么膏,我洗好啦!」二皇子把手擦干,递到了湛兮的面前,「好像泡了泡水就没那么痒痒了呢!小舅舅快给我擦药。」
湛兮的指甲修剪得短而平整,因此便用指腹扣出一块,抓过二皇子的手,往他手上擦。
一边给倒霉孩子擦止痒药,湛兮一边给崔蕴建议道:「和平城公主和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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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离」二字一出,现场落针可闻。
崔蕴有些始料未及,当人爹爹的人了,还搁哪儿用雾蒙蒙的眼神,疑惑地将湛兮望着。
湛兮:「……」很好,算是明白为什么有人喜欢搞「人夫」咯!
把二皇子的左手放下,又换右手,吩咐太子继续泡着盐水,湛兮给崔蕴解释道:「平城公主喜爱你,这毋庸置疑。但你之所以弄不死她,根源就是在其内心深处,她再如何喜爱你,你也越不过她自个儿去。」
不得不说,人这一生最大的分水岭真的就是投胎,平城公主只一投胎技术过人,她此生注定活得恣意,当然,前提是别像她其他冰雪聪明、手段拔群的姐妹们那样介入皇位争夺赛。
其实介入也没事,能赢就没事,输了会完蛋而已。
「平城公主生在兰太妃最受宠最风光无限时,她自幼便被万千宠爱,自然养出了骄傲的性子,你越是不从她,她越是得不到你,她就会越上头。」
给二皇子涂好了药膏,湛兮向太子招了招手,继续说:「崔大,听说过一句话没有?有些贱男人的心思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得着不如偷不着』,而其实这应该说是人共有的劣根性,无论男女。」
「花费千金所得之物,自然是要比三个铜板换来的东西更加宝贵,而空有金山银山,却依然得不到的东西,又会更贵重于千金之物。」
太子没忍住,抖了抖手,湛兮扬眉看他。
太子冲他眨了眨眼睛,眼神示意:这是孤能听的吗?
湛兮扬了扬下巴,示意了那边已经两眼发光的二皇子:看到了吗小青雀,和你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弟弟学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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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应该还没有……吧?」湛兮扬了扬眉。
正在沉思的崔蕴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湛兮沉吟了一下,思虑要如何骗过二皇子和太子,又让崔蕴get到自己要说的东西。
「就是……嗯……」湛兮眨了眨眼睛,又反问他,「你真不知道我要说的是什么吗?」
崔蕴起先有些摸不着头脑:「小国舅究竟要说什么……」
但下一刻,他秒懂了,顿时脸色铁青:「当然没有!我怎么可能会……!」
崔蕴羞愤至极,正欲为自己解释,但对上二皇子那双彷佛X光一般的眼睛,崔蕴就说不下去了。
二皇子:说呀,快说呀,为什么不继续说?我又不是外人,我能听!
磨了磨牙,崔蕴努力让沸腾的大脑冷却下来,最后咬牙说道:「我们是假夫妻,并无夫妻之实。」
「哦~」
湛兮这个意味深长的「哦」的杀伤力还不算大,二皇子才是最炸裂的那个暴击。
只见二皇子快活地拍拍手,骄傲地和湛兮和太子说:「你们看,我就说,君子坦荡荡,事无不可对人言,别说后宅之事,哪怕是床笫之事我也能听!」
崔蕴差点被一口茶水呛死在原地。
太子握了握涂满了药膏的手:「……」让孤想想,就地弄死崔氏的大公子后续要如何处理才不会出问题。
「假夫妻就更好了!」湛兮立马大声把歪掉的话题拽回来。
「都成亲了她还得不到你,她心里肯定怄死了。而且被你虐了那么久,结果你一言不合就要求和她和离,她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她肯定要被你整得抓心挠肺!」
没错,越是得不到的就越上头,而付出了巨额代价,已经逼近,眼看就要得到,结果又被一把推到天边去,得之不可能了,平城公主肯定会怄到一口老血喷出来的!
「你没办法用情情爱爱虐死她,但你可以想办法气死她,怄死她,反正她反反复覆卧床养病,身体现在已经被掏空了,虚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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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此处,崔蕴脑中灵光一闪,他忽然就想起来了湛兮的某些名声远扬的丰功伟绩!
湛兮似乎注意到了他在想什么,忍不住笑出声来。
少年眉眼飞扬,神色恣意:「崔大,我就是在『气死人』这一道上一骑绝尘啊,难道你没有听说过吗?」
崔蕴苦笑扶额:「我已经想起来了。」
平城公主能不能被气死湛兮不知道,但按她现在那到处漏风的身体,再被这么整一波大的刺激一下,铁定长寿不了。
反正崔蕴也进退维谷了,而且崔蕴肯定也在想办法脱身,他估摸着从来不打算让平城公主以崔氏宗妇的名头入其宗谱的。
湛兮这个注意再好不过了。
崔蕴当然也能理解到湛兮这一招「不破不立」的超绝之处,但是……
「但是我主动提和离,必然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崔蕴蹙眉说。
这话一出,湛兮眉尾扬了扬,笑而不语。
太子的药涂好了,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袖,疑惑道:「崔大公子,你为什么会觉得曹国舅会免费为你出谋划策?」
第325章
水云间那显得格外仙气飘渺的入口处,崔蕴最后向湛兮行了个别礼,而后转身离去,背影萧萧肃肃。
湛兮轻笑一声,牵着二皇子和太子到另一侧的流亭去,国公府的车夫早已套好了马车等候多时了。
上了马车后,太子所有所思地看着崔蕴那辆等待着湛兮的马车先行的马车。
「曹国舅是想要从崔大公子身上得到什么呢?」太子冷不丁地问。
「唔,」湛兮故作思考了一番,黑峻的眼珠一转,笑道,「我想要的,约莫是你大舅舅广平侯许诺给你的东西吧!」
广平侯许诺了太子什么呢?按湛兮的猜测,最少最少,也得是个真诚无比的投诚。
广平侯肯定是想通了某些事,湛兮修长的手臂搭在车窗边缘,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车壁玩,心中好笑地想:广平侯铁定是在某个瞬间,就--悟了!
他彻底懂得了「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真理!
也彻底放下了曾经的某些执着,跳出了某个历史长河所限制的圈子。
说实在话,湛兮是真的挺佩服这些老油条们的,正常人浑身上下长满了毛孔,广平侯不一样,这老狐狸是浑身上下长满了心眼子啊~
除了心眼子外,湛兮觉得广平侯也当真是举世难得一见的当机立断,任何人在为一个屹立千年的世家掌舵时,若要更改航线,必然要慎之又慎,思虑再三,可他不一样,他果断得让湛兮都心惊!
他果敢且彻底,这不,征讨吐蕃侵扰,永明帝也派了他去呢。
许以重兵,便是一种莫大的信任。
而这信任的来源,必然得先由广平侯自己率先投诚作为奠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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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对太子做出的回答,是有些没头没尾的。
但没关系,太子虽年纪小小,但本领却大,他没有足够的阅历,但有天赋添补,亦有经史百家与先贤跨越历史长河的谆谆教导。
所以……太子是秒懂的。
只是,太子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对湛兮说:「大舅舅没有与孤说什么,想必是还不到时候,但……他定然与阿耶达成了某些共识。」
湛兮刚想说什么,却还没来得及开口,倒是一旁一脸睡意惺忪的二皇子先说话了:「所以说,小舅舅是想要帮阿耶和阿娘获得崔氏对我们皇家的彻底效忠吗?就像是广平侯那样。」
不等湛兮回答,二皇子又说:「但是小舅舅,崔大公子现在也才只是崔氏的继承人罢了,他距离上位,彻底为崔氏掌舵,还远得很吶,现在投资,会不会太早了一些?」
湛兮:「……」
没等湛兮说话,太子就帮湛兮回答了:「没事的于菟,反正曹国舅也没投资他多少,说到底也只不过是嘴皮子上下碰了几下罢了。」
「倒是崔大公子若要到阿耶面前求与公主和离,必然是要付出极大代价的,如此,对于曹国舅而言,怎么也不亏,甚至可以算是一本万利。」
「而且我们把眼光放长远一些,」太子说,「崔大公子早晚也得上位,他不上位曹国舅也不亏,他上位了,对曹国舅来说,也不过是小投资大回报,左右都是稳赚不赔,所以不要紧的。」
二皇子似乎是眼睛有点痒,但是不敢用手去擦,他毫不客气地就着太子肩膀上的衣料,用脸哼哼地蹭了几下,嘴里嘟哝道:「好吧,大哥说的也对。」
好家伙!
好家伙!!!
你俩也没一个正常的!湛兮眉飞色舞了起来,好好好,这个世界终于如我所愿地那样发癫了咯~
湛兮乐不可支地想,本来还觉得自己才十几岁的年纪,游刃有余地周旋在权力的巅峰场合,格格不入极了。
但现在看看二皇子和太子,这俩家伙脑瓜子咋长的?有他们兄弟二人跟在自己的身后,嘿~他都显得没那么突兀和奇葩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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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湛兮见猎心喜和欣慰的眼神太过明晃晃了,二皇子不满了,气势汹汹地叉腰,质问道:「小舅舅干嘛这么看我们,你这眼神,好像我和我大哥是大傻子一样!」
太子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没错,曹国舅那眼神,好像他和他家好弟弟就真是个天真无邪,烂漫无知的小孩一样。
二皇子不满了,扒拉着手指头给湛兮数:「我虽然更喜欢看《鲁班书》和《墨子》,但是大哥在看什么《黄帝阴符经》、《尚君书》、《长短经》和《韩非子》之流的,我也偶尔看几眼,所获颇丰。」
湛兮无奈扶额:「……」
说真的,你俩就不应该生一块!
你俩应该隔开点出生,这个王朝就能比火星撞地球还稀缺地出现两个中兴之主,如此一来,大雍打破周朝八百年国祚的历史记录不在话下啊!
还有,不论是《鲁班书》还是《尚君书》似乎都不该是你们这个阶段应该学的呀,按理说,你们就应该学点《蒙求》啊、《千字文》啊什么的。
这话湛兮没说,估计说了二皇子要扑过来和他打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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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这两兄弟来说,那些弯弯绕绕之事,他们能理解能剖析,似乎是理所当然的。
哪怕他们的出发角度其实并不一致,但没所谓,殊途同归嘛~
二皇子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了,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把湛兮搁置在车窗上的手臂扒拉开,探出头去,喊道:「差点忘记了,你们几个,给我回那个水云间,把那竹林里的竹笋挖了!」
「挖了!」二皇子还有些气不过自己被竹笋毛弄得手痒痒,气急败坏地又强调,「挖咯,都挖咯!」
湛兮被他这小模样逗得笑出声来,没等二皇子愤怒地扭头冲他开炮,湛兮就立即伸手给暴怒小老虎顺毛。
「没事,不用派人去挖竹笋,稍后我们回到国公府,水云间肯定会派人送竹笋过来的。」
二皇子眉眼一扬:「咦?」
「曹国舅说的不错,」太子附和道,「能在皇都立足做生意的,都是人精,你今天肯定能吃到竹笋炒肉。」
「用我们自家养的阉猪,」湛兮笑盈盈地继续给二皇子顺毛,「那阉猪不会那么臭,肉质好极了。」
湛兮又说:「我先前就派人去工坊定制了做爆米花的工具,今日就给你们炸一份焦糖爆米花。」
有这么多香甜的「大萝卜」吊在眼前,二皇子立即放下了和竹笋之间的仇恨。
倒是太子有些犹豫:「玉米自海峡另一边远道而来,想必数量不多,又要给司农寺率先种植验证,如何能给我们炸爆米花?」
顿了顿,太子识大体地说:「还是等过几年,待它彻底落地生根,产量丰富的时候,再吃爆米花吧!」
「哪能啊,」湛兮顺完二皇子这个小孩,就去顺太子,笑吟吟地说,「都是一些猛狮挑出来的死的种子,发不了芽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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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水云间送竹笋的人,就和湛兮等人先后到达国公府。
湛兮让田姑姑交代下去,准备竹笋炒肉和爆米花,他腰带二皇子和太子到左右两个府邸走走。
虽说大家都知道他俩出来看府邸修葺的如何是借口,但做戏做全套嘛,湛兮觉得他们也是应该进去看看的。
大雍唯二的两位皇子身份自然金尊玉贵,二皇子府和太子府尚未修葺完毕,永明帝派去的神策军就已经就位了,五步一岗,堪称森严。
太子倒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所有的情况,二皇子却是没心没肺地四处瞅了瞅,就不感兴趣了,他自出生以来,住的都是顶顶好的地方。
先是父母亲所在的立政殿,自己能跑会跳后,就偶尔去东宫蹭住,后来年岁见长,就住在了东宫隔壁的武德殿。
比起这些美轮美奂、金碧辉煌的宫殿,二皇子府很难令二皇子惊艳。
同样的,太子对府邸的装潢布置并不那么感兴趣,比起这些,他的眼神更多地落在了「人」的身上。
无论是洒扫的小厮婢女,还是五步一岗的高壮的神策军,都是他重点考察的对象。
太子:孤的眼睛→.→就是尺!
二皇子府邸的管家,更是太子考察的重中之重!
太子自己的管家是他早已收服的宫廷太监,二皇子的管家则是曹穆之安排的人,太子不是信不过曹穆之,而是关涉到他弟弟,他总想什么都要亲自掌眼。
尤其是于菟一贯没心没肺,喜欢薅自己的哥哥,但自己的东西却并不怎么仔细管理,这些庞大的私产,都要交由管家去打理与安置,就怕对方仆大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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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那死亡视线,让二皇子府邸那胖乎乎的管家额头的冷汗冒了一遍又一遍。
还是湛兮给人家解围了:「距离皇家书院开学也没几日了,你得抓紧忙,先下去做事吧。」
湛兮好笑地告诉太子,说:「那是我外公的族中小辈,我姐姐幼年时,曾对他家有活全家性命之恩。」
太子的神色没那么冷峻了,但也冷哼道:「哪怕施恩于人在先,却也不可放松警惕之心。御下当以法、术、 势!」
二皇子蹲在旁边的人工池中喂金鱼,还想探出手去摸金鱼在水面上翕动的大嘴,湛兮怕他栽下去,把他提留了回来。
他一点也不介意他小舅舅天天像是提鱼肉那样提溜他,把饵料直接一把撒完,拍了拍手,和太子说:「大哥别担心,我又不是很好骗的大傻子。」
说着,二皇子嘻嘻一笑:「管家生得肥胖,若敢背主,那敢情好呀,我还不知道董太师那天灯到底是怎么能点个三天三夜都不熄灭呢!他若背主,我刚好能自个亲自上手试一试……」
还没走远的胖管家猛地一顿,继而惨叫一声,突兀地栽倒在地:「……」
哎哟,该死,是脚崴了!
湛兮:「……」
湛兮沉默地看着凄凉的管家一瘸一拐地跑了,对二皇子竖起了大拇指,二皇子回以一个灿烂又无邪的笑颜。
高!实在是高!你们兄弟两,还真是应证了那句话--「合则天下无敌,分则各自为王!」
只要你俩别自个儿打起来,一般人还真搞不动你们。
******
逛完了两座已经基本要完工的府邸,湛兮带着二皇子和太子回国公府去,准备开吃。
他们几个刚从太子府出来,要走到中间的国公府,就见一匹骏马风驰电掣而来,猛地在他们几个的面前紧急剎车--剎马。
湛兮:?
谁啊,那么拽!
只见一少年快速翻身下马,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骑太久了腿软,还是发力不当腿抽筋了……
总之,他刚着地呢,就一把「咚」地一声巨响,跪在了湛兮的面前。
跪得非常实在!
湛兮:「……」
沈奎:「……」(痛得呲牙咧嘴)
沉默,是今晚的皇都。
一会儿后,湛兮弯腰过去,试探地问:「男儿膝下有黄金,现在是到了变现的时候了?」
沈奎羞愤欲死,正要发怒,就见一个穿着锦衣的小男孩挠了挠头,对隔壁另一个小男孩问:「年不是已经过了吗?」
太子沉默了一下,回答二皇子:「……可能是他还没拿到曹国舅的红包吧。」
沈奎脸都绿了:「……」你俩要不是皇子,我高低得喷你俩几口!
湛兮把绿脸的沈奎扶了起来:「什么事儿值得你这么着急?」
「曹睿之,你不能置身事外了,你得帮忙!」沈奎龇牙咧嘴地揉着自己的膝盖,「那帮该死的臭乞丐,后台他娘的还挺硬!」
第326章
沈奎这段时间可能确实是有些过于劳累了,不服输的一股气死死撑着他,让他连日奔波、眼底泛青都顶住了。
不过今日可能是确实有些难以坚持,这才一个松懈之下,下马就直接给湛兮跪了。
湛兮把他扶起来后,他还在那一边揉膝盖,一边凶狠地骂骂咧咧。
人做事应该专心,分心不是一个好习惯,这不,湛兮说了句「先进来再说吧」后转身带头往前走,沈奎下意识地跟上,结果一抬腿,膝盖一个刺痛,沈奎惊呼一声,又要往下栽倒。
情急之下,哪怕是已有武艺基本功,而且基本功还不错的沈奎,也是下意识地慌乱乱抓。
然后,他拽住了湛兮的裤子,一个用力--
裤子,竟,纹丝不动!
听到惊呼声就警惕地抓紧了自己的裤腰带的湛兮:「……」还好小爷机警(擦一把冷汗),不然要在自家大门口社死,这个该死的肾亏!
湛兮拽了拽自己的裤子,没能把裤子从沈奎的手中解救下来,他磨了磨牙:「肾亏,过分了啊,你还想要抓多久?」
二皇子凑过去,歪着脑袋看有些头晕目眩却还抓着救命稻草(?)不肯放的沈奎:「沈小侯爷,我家小舅舅的屁股好抓吗?手感是不是很紧?有没有很弹?是不是很翘?还有,你感……唔唔唔~」
太子眼看湛兮的头顶似有火气在缭绕,一把摀住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二皇子的嘴巴,大力把弟弟拖进了国公府。
他俩一消失,湛兮转身就给了沈奎一脚。
解救了自己的裤子后,湛兮淡定地提了提自己的腰带,伸手抚了抚衣料,端正脊梁,从容不迫地往前走。
优雅,永不过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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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曹睿之你好狠,你真用力踢啊?」
沈奎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还瞪了自己的随从亲卫几眼:「你们der啊!说好的我阿耶叫你们来保护我,结果你们就看着曹睿之那混蛋踢我啊!」
鱼屖湍堆
随从无辜极了:「那什么……少爷,您抓人小国舅的屁股,他们的人都没抽刀砍你,我们实在是没什么理由阻止受害者教训登徒子啊。」
你难道想要我违背良心吗?随从无辜的眼神似乎在如此发问,那不行哦少爷,这是另外的价钱!
沈奎抓狂极了:「……我他娘那是故意的吗!?干!有必要那么生气吗?大不了我给他抓回来啊,小气鬼,我呸!」
沈奎嘟嘟囔囔地拖着自己不给力的两条腿往国公府去,走了几步见随从没跟上,又怒了:「愣在那干嘛呢!怎么?还想杵那儿抢英国公府门前那两只石狮子的铁饭碗啊?」
「看什么看,跟上啊!」沈奎翻了个白眼,心道没见过那么傻的人,也不知道阿耶从哪里找的,武功是高强,说起来,那就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啧!
随从:「喏。」瞧瞧这小暴脾气,这世道,啧~真是钱难赚,屎难吃啊~
******
沈奎走到湛兮的小院的时候,发现湛兮居然已经叫来了府医,还命人备好了热水。
湛兮示意了一下洗浴间:「去,好好泡小半刻钟药浴松松筋骨,沐浴好了再让曾大夫看看你膝盖上的伤。」
「擦伤而已,」沈奎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倒也不用那么兴师动众的啦!」
沈奎这家伙就是出了名的吃软不吃硬,湛兮要和他吵架,他铁定竖起全身的尖刺和湛兮来一场针尖对麦芒。
但湛兮不和他吵,还给他准备沐浴上药,他就反过来感到不好意思和难为情了。
湛兮给了他一记白眼:「快去洗!身上臭烘烘的,你自己顶着住,我还嫌熏了我乖外甥们的鼻子呢!」
湛兮不客气起来,沈奎就哼哼唧唧地往洗浴间走。
太子和二皇子在梨花树下吃着爆米花。
二皇子对焦糖爆米花惊为天人,卡兹卡兹地丢嘴里狂炫。太子比弟弟要矜持多了,不紧不慢一粒一粒地放嘴里。
见湛兮回来,太子问道:「曹国舅如何发现那沈小侯爷的膝盖受伤了?」
「看出来的,」湛兮不在意地说,「有一双『有心』的眼睛,就会发现很多蛛丝马迹。」
太子捏着爆米花的手顿了顿,有些若有所思了起来。
等太子回过神,只看到弟弟的小脑袋打眼前一晃而过,定眼一看,手里的爆米花已经没了。
******
沈奎确实是膝盖受伤了,上回被刺杀的时候搞到的。
不过不严重,是箭矢擦破了膝盖,伤口是深,但没有从侧面深深洞穿他的膝盖,沈奎就觉得这是小伤。
若能如同往常那般慢慢修养,问题到也不大,但沈奎还是人生第一次如此为一件事上心。
一开始是为了争一口气,是年轻人为了输赢的意气之争。
可是到了后来,看的越多,了解的越多,那些被折断手脚逼迫去乞讨的孩子,那些被剥掉皮肉,覆以狗皮猪皮的孩子,那些惨无人样的女子……
所有的一切,越来越多地出现他的梦中。
沈奎想,他不是为了输赢,而是看到了不公之后,为了正义!
为不平而鸣!
所有他不在意那点小伤,依然连日奔波,他父亲也赞同他的一腔热血,沈奎不后悔……
就是没想到伤口裂开,会在死对头的面前出丑,啧,丢死人了!
******
府医给沈奎上好药后,杨镧和上官无病都来了,甚至连鱼知乐都到了。
湛兮蹙眉打量着风尘仆仆的几人,眉头越锁越紧:「你们这般出现,给我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按照湛兮所想,丐帮的后台能有多大,不应该啊,他的猛男团在大雍说一句能上天入地也不为过了,居然也会如此麻爪子吗?
眼线遍布天下,甚至已经并入了不良人的八方听雨楼,江湖上威名远扬的铸剑山庄,这片天地中央与地方权势巅峰的优质二代们,大雍律法的执行者大理寺……
合并起来,还搞不掉一个丐帮?你开玩笑的吧?!
除非……湛兮瞇了瞇眼,不是搞不掉,是不能搞,或者,在得到某些允许之前,目前还不能继续搞下去。
太子也略有讶意:「天下竟还有大理寺鱼少卿也觉烫手之处吗?」
说实话,鱼知乐在大雍也算威名远扬,甭说当初他亲自来抓湛兮进宫面圣是大胆,他胆大包天的时候海了去了。
比如郡王随从犯法,躲在郡王府中不出,令官府投鼠忌器。
鱼知乐并不气馁,直接蹲守郡王府,等到随从为郡王套马时,鱼知乐就当街当着郡王的面,把那随从给拖死狗一样拖走。
郡王大怒,要告状。
鱼知乐根本不带怕的,还胆子长毛地扬言道:「日后若有权贵包庇此等作奸犯科之贼,某不才,唯头铁,愿以铁头撞破朱门千万扇!」
他能不能拿铁头撞破你家那厚重的朱门不好说,他要是为了捉拿犯人却撞死在你门口了,那大理寺铁定能把你咬死!
正所谓「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自此,鱼知乐一战成名,此等刚正不阿、不畏权贵之人,也因此而入了永明帝的眼。
但今日……
湛兮懒散地瞅着鱼知乐,鱼知乐有些狼狈,无奈地笑了笑,尴尬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二皇子把嘴里的爆米花咽下去,不理解了:「难道这世间还有人的后台,比我和我小舅舅还有我大哥更硬的吗?」
上官无病哈哈一笑:「那倒是没有,但哪怕身居至尊之位,却也似乎不能随心所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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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怀疑我们的人中,有内贼。」杨镧如是说。
上官无病直接抢话:「就是有,鸭鸭自信点,把怀疑去掉!」
「没大没小的臭小子,不许管我叫鸭鸭!」
杨镧本来还满脸严肃,被上官无病这一插科打诨,差点没能绷住自己的帅脸。
湛兮懒得搭理他们的吵闹,直接伸手拽过了杨镧要拿出来的一卷地图,展开在自己和二皇子与太子的面前。
湛兮只看见了一堆标记,他瞇了瞇眼,似乎看出了一些门道,但没有莽撞地自己提出来,而是说道:「说罢。」
沈奎此时拖着自己的腿过来了,上官无病等人慰问了他几句。
沈奎说:「我自己倒是无所谓,只是破了皮,前些日子还能见骨,而今虽伤口裂开,但也见不到骨了,就是我那爱驹,实在是可怜,肚皮上的洞还没愈合呢。」
「我来为大家说说这地图吧。」鱼知乐道。
一番讲解过后,湛兮明白了,确实就是他打眼一看之后理解到的那个意思。
「你要说的是,丐帮在全国非法贩卖人口、经营各种采生折割之道以敛财,但唯独甚少在河朔三镇犯案,可是如此?」
杨镧叹息了一声:「就是这样,而且实际上,丐帮有不少的据点就在河朔三镇……」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就说明河北道有问题!
「河北道啊……」太子点了点地图上被重点标记出来的地方,眉头皱了起来。
「沧王治下,」二皇子理解地点了点头,「节度使的修罗场,确实是会让连鱼少卿这样的人都感到难以下手的啦哈哈哈哈~」
此时,众人都觉得二皇子笑得有点恐怖。
二皇子自己不觉得,说完就嘀嘀咕咕开始算他和他大哥一人吃了几颗爆米花。
算出来的结果是他自己吃的比较多,二皇子就满意了。
湛兮沉吟了一会:「我记得皇家书院的入学名单中,似乎就有沧王之子?」
「就是他,」上官无病怨念地抹了一把脸,「这货疯狂动摇我们的军心,可恶!」
杨镧冷哼一声,一把搂过上官无病的肩膀,大力拍了拍,告诉湛兮说:「更可恶的是,这家伙似乎好娈童那一口,有事没事就往咱家没病身上凑。」
上官无病确实是长了一张小白花样式的如花美眷的脸,但那也只是脸而已。
这厮虽并不是沈奎那般外露的霸王龙脾气,但他的真实性情,绝对能和眼镜王蛇认一认亲戚。
沧王之子如此爱棘手之霸王花,怨不得方才提到他,湛兮就从上官无病的眼睛里看到了浓烈的杀意。
上官无病也不在意杨镧道破了某些事,反而兴致勃勃地问湛兮:「小国舅,你说我要是在一个黑风高之夜,把他套上麻袋,殴打一顿,再把他眼珠子挖了,抹作案的痕迹,可不可行?」
鱼知乐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各位,不要当着我的面谋划作奸犯科之事啊!」
第327章
在湛兮看来,大雍河北道的问题,多少能算得上是历史遗留的问题了。
其实,自从前前朝国土分裂之后,关陇地域与河北地域就长期处于敌国的状态,长期的征战,令两地的门阀士族与平民百姓都互相仇视。
哪怕大雍一统天下之后,这个情况也未能得到好转……因为李氏皇族是从关陇集团中脱颖而出的。
而关陇与河北的长期的斗鸡眼状态,也影响了大雍皇帝的心态,因此自大雍开国伊始,历代大雍皇帝对河北道都采取打压的态度。
要让湛兮说,大雍的皇帝们也多少是有点儿上头了,那一系列的打压政策,谁敢说不是违背了帝王应该秉持的平衡之道的基本呢?
但大雍皇帝们表示他们不在乎!
针对河北道那一块儿反复叛乱,反复被平定,犁了不知道多少遍,却依然很硬颈的地,他们的操作堪称一句--
没有技巧,全特么是私人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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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道区区一个道,就敢与大雍中央反复叫板,当然也是有它的底气的。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凡事「钱」开头。
在河北道内,有黄河、漳河、滹沱河、易水等多条河流,贯通其境,大河冲积出来的广阔平原,土壤肥沃,宜于耕种。
这不比你大雍中央姓李的孙贼儿们天天四处屯田香么?
而且大河可不仅仅能灌溉农田,四通八达的河流更有利于交通运输,后世的人都知道--「想要富,先修路」。
不用修路就有河道的河北道就很富裕!
有了钱,养兵马就容易多了!而且河北还特么的盛产马匹,是最重要的大雍产马基地之一。
又因自古以来就与北方善战的游牧民族相邻,在长期的扯头花中,河北道形成了尚武的传统,兵力资源更是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有钱又有兵马,儿郎们各个作战素质极高,湛兮想,越往下分析,他都忍不住拍案而起要和皇帝掰掰手腕了。
当然,河北道闹独立自由的底气还不止这一点。
在地理上,河朔三镇南北相连,东为渤海,南是黄河,西有太行山,北则近幽燕,形势险要。
这天然的地理优势,令大雍中央难以对其形成包围之势,一举歼灭。通常大雍中央去犁地,是要付出极大的代价的。
然而这代价付出了是毫无意义的,因为你平定了它后,军队前脚刚走,后脚它就又跳起来,大声向世界宣布--「我不服!」
大雍:……我俏丽吗?!
更兼之,河北三镇虽自个儿窝里斗也撕得杂毛乱飞,但他们深谙唇亡齿寒的道理,一旦中央对其用兵,他们立刻就能变成穿一条裤子的、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亲兄弟,令中央深感麻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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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纔二皇子说河北道是「节度使们的修罗场」,就是基于以上的现实情况而产生的。
节度使若是亲大雍中央,河北道的士族就能捅死他;
节度使若是亲地方士族,暗戳戳想和中央掰手腕,大雍中央立即就能要他狗命!
因此,自大雍开创到现在,河北道的节度使无论是哪一个派系的,都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剧本在手的湛兮知道,小青雀死后,在废物皇帝统治下,河北道直接就反了!
而且后期国力衰弱、国祚将近的大雍,已经成为了节度使割据地方的天下,河北道也不例外。
他们还热衷暴打当地士族……嗯,湛兮想,也许是为了出一口恶气?
话题又回来了,总之,河北道与中央就长期处于一个极度「微妙」的平衡状态,这个平衡,是决不能轻易就去打破的。
先帝深知不能由着他们这样下去,因此直接分封了六个兄弟到河北道。
基于大汉因郡国并存而导致了七国之乱,大雍吸收了相对应的教训,大雍的王爷都是「虚封」,而不「实封」。
所谓的虚封,就是王爷们空有封号与爵位荣耀,而无土地和人口实力。
先帝或许早就料想到了,处理了皇室内部的兄弟们,令王爷无兵无马,构不威胁,但节度使势大,日久必然也会成为隐患。
因此,先帝做了一个违背祖训的决定,他着重盯紧了河朔三镇,分封了六个兄弟去那边,这个分封,是「实封」!
这六位王爷就番河北道那片地,是背负着历史使命的,他们一面要监督节度使,一面也要威慑三镇士族,必要时,或许可将河朔三镇内部分而划之。
沧王,就是那六个王爷之一。
沧,指的就是河北治清池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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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有先帝的「大方慷慨」在前,永明帝才不能表现得太过苛刻,因而也给自己的兄弟实封,比如:之前作乱的淮安王。
但是很显然,湛兮他姐夫要小气一些。
沧王的含金量可比淮安王高多了,沧王是一字并肩王。
又因就番河北道后,连娶两位侧妃,皆为河北道当地士族贵女,沧王很是为大雍中央与河北道的紧张氛围给马杀鸡了一番,双方都松快了不少。
沧王的功绩便是他夹在大雍中央与河北道之间,不断地缓和双方矛盾,因而河北道这个反骨仔也没继续冲中央叫嚣,中央也没去河北道犁地。
维持一方的稳定与和平,就是一个人最大的功绩。
因而沧王在天下的名声极好,多的是王公贵族与名门大家以能与他相交为荣。
又因着沧王「恭顺」,在先帝病重,诸位皇子夺嫡之际,依然稳住了河北道,没叫其生乱,也不曾心生不轨,乘虚而入,永明帝也对他很是敬重。
永明帝登基后,没少给这位脸都不咋熟悉的皇叔封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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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这血淋淋的丐帮拐卖案,湛兮冷笑了一声。
沧王究竟是不是大善人,这事儿与他究竟有没有关系,究竟是他在做,还是他儿子在做,他是否知道,又知道多少……
这一切,湛兮无法给出定论。
但是先帝病重,他没作乱,可不一定是因为他对大雍赤胆忠心啊!
要湛兮说,先帝这种前朝搁哪儿和士族斗生斗死、尔虞我诈,回后宫还有精力,还能和一大群养蛊似的宫妃们虚与委蛇、互相飙戏的「黄金圣斗士」,那根本就不是简单的角色。
他病重,他的儿子们打生打死没所谓,你这个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好弟弟」也凑过来?
你想干什么?
嫌脑袋长得方不好看,要皇兄我给你捶扁一点是吧?
比起相信一个人面对皇位时,因内心的「仁慈正直良善大公无私」而放弃,湛兮更愿意相信,是客观条件与实力它不允许!
甭说当年大雍好几个名将陈兵河北道边缘,还有九贤王的三个儿子都亲自监军,就说沧王自个儿有没有完全将河北三镇都拿捏在手中,有没有足够的实力一击得手,才是最根源的问题。
既然实力不允许,那硬赌就没意义。
打起来,又是打钱,没钱就伤感情了。
搞到最后,估计又是数十年不变的--大雍中央费时费力费兵地跑去把河北道犁一遍。
哦不对,会有点变化,这次估计会顺便把他这个美名远扬,但造反翻车,滤镜破碎的实封王爷给剁了。
说真的,不是我会不会一朝失足被剁的问题,我不在意这个,我是说,问题是那多没意思啊,你们说是吧?
那还不如安分地呆着呢,顺便把蠢蠢欲动的蠢货们也摁住,如此还能赢一波尊重和好名声。
指不定九贤王这老东西一死,我就能取代他而存在了呢!
别怪湛兮心理阴暗,把贤名远扬的沧王想得那么卑劣阴险,只是在湛兮看来,权力场中,就没谁心中还打着手电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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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说一千道一万,湛兮觉得,以上的都还不是最严重的问题。
湛兮相信,人定胜天。
大雍搞不定河北道这个刺头,根本原因还是--人。
一切统治与管理的问题,归根结底都是「人」的问题,「民」是一切的基础,是最强大的底层力量。
大雍皇帝惯来就打压河北道,态度堪称恶劣,毫无「民父」之仁慈,本就对关陇地域非常仇视的河北道的黎明百姓,自然对大雍的统治更加排斥了。
而相对之下,河朔三镇上至士族、节度使,下至县令、百夫长,都会对自己的管理范围高度负责,表现出一副「爱民如子」的模样,百姓自然更加拥戴他们。
历史遗留问题早晚都是要处理的,湛兮不是没留意河北道这个刺头,只是目前时机不到。
时机不到,也正是鱼知乐等人头疼的根源。
无论如何,他们不能轻易去招惹河朔三镇,万一一不小心就捅了个大篓子,在皇都还能补补继续用,在河北道那一块,就又得打起来了。
打起来,中央肯定不会输。
但打起来,伤的那都是兵卒的性命啊!
他们如何能不慎重呢?
而且已经微妙平衡了那么久,他们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去打破这平衡,让无意义的战争爆发,损耗无数生命,这未尝不算是一种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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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手里就剩最后一颗爆米花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爆米花掰开成两半,往太子嘴里塞了一半。
「所以呢,小舅舅你也没办法了吗?」
湛兮哼笑了一声:「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办法嘛,肯定还是有的。」
「去个人,查查看我们的诗中仙人郑大才子在哪儿,把他给我绑……哦不,把他给我『请』回来。」
「二十九,去叫崔恪过来一趟。」
第328章
点了郑元照这个诗中小仙男和崔恪这个画中仙(湛兮刚刚亲封的称号)后,湛兮尤嫌不够。
艺术嘛,就得百花齐放,光诗画哪里够呢?
于是,湛兮说:「你俩回宫后,召见一下谢瑛,就说我手头上有很多古玩字画,范围甚广,种类繁多,小子无能,不懂其精妙,故而想要邀请他族中的能人们过来替我掌掌眼……」
湛兮微微一笑,慷慨大方道:「为表感谢,我会送他们外公所做的字画。」
其实要打赢意识领域的战争,湛兮他外公谢太师一个就够了,这可是一脚能叫天下文坛、整个华夏文化圈都震动不止的,活着的巨人。
但外公的政治身份在此事上,略显敏感,这就是最大的不合适了。
比起湛兮他外公,郑元照这个成日游山玩水的诗中小仙男、崔恪这个刚考上皇家书院的学子,还有陈郡谢氏那群远离朝堂,群聚艺术文化领域已久的族人,才是最合适的。
除此之外,湛兮还打算叫人筛选出学子中的可用之人。
高质量的人总是不多的,但没关系,很多时候,还可以数量来凑。
说起书院中谁人可用,那杨镧他们的话可就多了。
杨镧说:「我倒是知道有几个学子骈文写的不错,文采甚好的。」
上官无病哼道:「现在可不是所有人都和咱是一条心的了。」
不错,那群皇家书院的学子本就是生来的天之骄子,每一个都很骄傲,王不见王的他们,不可能会完全服从杨镧和上官无病,也不会完全听从沈奎的话。
还有一些人,比如分封到地方的宗室子弟,又比如生长在京都,但对自家郡望有着较深感情的京都子弟,他们的归属感不明,自然不能简单地跟着杨镧或跟着沈奎混。
这些骄傲的、定位模糊的学子,似乎已经隐约以沧王二子李曜白为首。
而这李曜白,并非沧王留在京都的质子,因为先帝大抵是觉得「质子」这玩意儿的形式意义大于它的实际作用,所以六王就番皆没有留下质子。
这李曜白,他就是从河北道过来的,湛兮对这人没有太多的了解。
不过问题不大,万变不离其宗,他要布下的天罗地网,任你阴谋阳谋,只要你还活在这片土地上,受到舆论的制约,你就无法逃脱!
除非修仙踏破虚空,那算他们牛逼,当湛兮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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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的吩咐,二皇子和太子都应下了。
紧接着一系列的吩咐,让已经对湛兮有所了解的猛男团反应过来了湛兮的布局。
鱼知乐眸色渐深,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向湛兮行了个礼,以表他心中对湛兮的敬佩与赞叹。
湛兮见状,轻笑一声,幽幽道:「不能打仗,我还不能打嘴仗了吗!」
沈奎琢磨了一下,也有所领悟,他有些咂舌,纳闷道:「我怎么就没想到还可以这样搞呢……我要能想到可以这样用世人的唾沫星子淹死他们,我就不用跟我阿耶吵了。」
涉及河朔三镇与沧王之子,不确定沧王之子是否能代表沧王本人的态度,宣德侯转变态度不许儿子再继续调查此事,也是可以理解的。
对于沈奎的大言不惭,上官无病给了他一个冷笑:「甭说你那脑子能不能想到这些谋略,就算你能想到,那你能调动得了曹国舅说的这些人吗?」
「上官毛病,你别以为我打不赢你!」沈奎怒了。
「哟呵,」上官无病根本就不怕他,「秋狩擂台赛连前一百都进不去的人,你敢和我比划比划?」
沈奎听着上官无病的光辉战绩,再瞅着上官无病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只觉得自己更加恼火了!
******
甭嘲笑人河朔三镇自个儿内部也扯头花,就湛兮现在的猛男团,它也并不和谐。
湛兮不想看他们大大小小的在自己眼前撕胯,有了计划后,给他们分配了任务,直接将这群人扫地出门。
人走空后,湛兮才夹起一片已经凉透了的竹笋放嘴里,真鲜,真嫩,口感还脆,就是冷了。
二皇子已经吃饱了,跃跃欲试地想爬这一株梨花树,他哼哧哼哧地手脚并用时,顺便问湛兮:「小舅舅只如此布局就够了吗?」
湛兮挑了挑眉,反问他:「你觉得呢?」
「我觉得要扳倒沧王的话,这样的布局还不太够。」二皇子老实巴交地说。
湛兮听了之后,乐得直发笑,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我为什么要去扳倒沧王?」
「咦?」二皇子被湛兮的话弄得有些疑惑。
他勉强像是蜘蛛一样,趴在树上,爬上去了一点点,因为听了湛兮的话,又小心翼翼地往下爬。
太子无奈替湛兮解释:「曹国舅此剑,意在丐帮,而非沧王。」
不错,正是如此。
原因有很多:
第一,现在的客观条件,为了大雍的和平与平衡,并不宜动沧王。
第二,方才鱼知乐已经和湛兮说得很清楚了,河朔三镇不干净,河北道肯定有中上层参与此事。
但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此事是沧王就是背后的最大指使者,万一这厮只是选择性失明呢?
袖手旁观、不肯见义勇为算是什么罪名?
这玩意儿,哪怕闹到现代都掰扯不清楚。
第三,要知道,哪怕拐卖人口、采生折割的案件能锤死在沧王身上,对他而言也只是人设塌房了些许,远不到伤筋动骨的致命程度。
对于这类权贵而言,能称得上是致命伤的,唯有与盐铁兵马相关。
******
基于以上的情况,湛兮实在没必要非要和沧王打擂台。
毕竟湛兮没兴趣探究沧王裤兜里到底藏没藏屎,辅助系统给他发布的任务是捣毁丐帮。
所以,他暂时要做的,就是将丐帮这个毒瘤给彻底消灭,将丐帮背后的主使者全部送上狗头铡。
更多的,暂时便只能是敲山震虎了。
丐帮背后的保护伞,为丐帮大开绿灯的家伙,暂时也只能是威慑与警告。现实便是如此,由无数的妥协与平衡组成。
湛兮要做的事,正好还可以借助一下沧王。
凡事要讲究一下套路,比如先礼后兵。
先让大理寺工作人员跨道追查,到了河北三镇,自然会受阻。
受阻后,湛兮便能给予中央威慑,与天下舆论压迫,在如此重压之下,中央再将事情交给河北道内部自查。
只要他们不傻,他们足够聪明,自然就会当机立断地舍去某些不太重要的胳膊腿儿,比如彻底清扫丐帮。
如果他们真的傻,愣头青一样非要保住自己裤兜里的屎尿的话……
那没办法了,事态升级,只能让神策军过去犁地了。
湛兮觉得河朔三镇的士族再傻也傻不到那个程度,兼之还有六王坐镇河北道,聪明人的世界是有迹可循的。
若无以外,势态就应当按照湛兮的构思进行下去。
******
太子忽然冷笑了一声:「在孤看来,若他们当真犯傻,倒也不全是坏事呢。」
「从前河北道民心不愿归顺,但今时不同往日,阿耶乃当世仁君,曹国舅足智多谋,想必真到了那时候,在收服人心一事上,必然会如曹国舅所言,『方法总比困难多』。」
「如此观之,他们当真犯傻,反倒是好事。」
湛兮没忍住把太子抱过来狂rua了一遍:「小青雀怎么那么可爱!让舅舅亲你一口……」
太子大惊失色:「曹国舅--不可!」
眼看着自家小舅舅「又」开始发疯,「小孩瘾」犯了,情急之下,二皇子爬树的动作那叫一个快,三下五除二就窜到了梨花树第一个分叉的主干上坐着了。
二皇子看着他大哥面红耳赤的挣扎,捂着怦怦跳的小心脏,劫后余生地道:rua了我大哥,可就不能再rua我了哦~
夕阳西下,树上那紧张抱着树干的小孩,一脸心惊胆战地看着树下那甥舅「玩闹」的画面。
这未尝不是一幅和乐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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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最后,太子居然期待河朔三镇届时最好脑子进水,不配合湛兮的规划,届时让中央师出有名,再去「平定收复」一次河北道。
但这样的话,为民心归顺,湛兮肯定要忙得头掉。
「沧王不是蠢材,」湛兮揉了揉太子的脑袋,揉碎了他的「痴心妄想」,「我们不了解他,但我们可以从他过往的经历中,看出来这个人的行事作风。」
「只从先帝末年,他按兵不动,还能按住河朔三镇,就能看出来,他是个爱惜羽毛,喜爱营造名声的有能之辈。」
既然爱惜羽毛,那就不会轻易让羽毛弄脏,因而湛兮倾向他不会为了那点钱,就涉险去搞丐帮人口拐卖。
湛兮觉得他肯定知道点什么东西,但是秉持住了「不痴不聋,不做家翁」的难得胡涂的心态,合理地在关键时候选择性眼瞎了。
选择性眼瞎能获利而不伤自己,何乐而不为呢?
有这种人领着六王周旋,河朔三镇发癫的可能性真的不大。
而且,退一万步说,但凡有这个可能性,湛兮的外挂--他家开足马力搞基建搞发展的辅助系统肯定不会放过!
但凡能犁平一片广袤的土地,它都会冲着上让湛兮搞起来,但它没有,它的目标是捣毁丐帮。
******
「一口是吃不成胖子的,」湛兮叹息了一声,「所以有些事,还得一步一步慢慢来。」
「我们捣毁丐帮,便算是为天下苍生铲除了这颗该死的毒瘤。」
「大多数时候,我们给予不了天下百姓绝对的安全与公正,但我们可以让相对的正义、安稳、幸福,更进一步。」
说着,湛兮抬头看向了梨花树上:「你还不下来?」
二皇子抱着树干,有商有量:「那我下去,你保证你不会啃我的脸蛋。」
第329章
「吧唧--」
一声超响亮的亲亲后,紧随着的是二皇子的惊叫声:「小舅舅你骗我!!!你说好的不啃我的脸蛋的!」
欺负完小朋友的湛兮笑得直不起腰来,扶着梨花树干勉强没让自己瘫软倒下。
太子麻木地擦着自己的脸,与崩溃到跳脚的二皇子幽幽道:「二弟,你方纔若是不在树上和曹国舅再三强调不要啃你的脸,他或许还不会那么执着你的脸。」
对于湛兮这种奇葩行径,太子有所了解,但一时半会地也找不出词来形容,或许……那可以称之为--「贱嗖嗖的~」
「什么什么!大哥你是什么意思,难道这还怪我吗!?」二皇子愕然又委屈,立即就瘪了嘴。
气冲冲的二皇子,抓狂至极地说了一句「我以后都不要理你们了!」,就嘟着一张可爱的小肉脸,一副「我超级生气」的模样,往外跑。
他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小舅舅,二皇子一边埋头往前跑,一边心中愤愤不平地吐槽着,小舅舅天天犯小孩瘾,这都什么奇奇怪怪的喜好,就喜欢亲小孩的脸蛋,他就一点都不觉得羞耻的吗!?
「哎哟,真的是,笑得我肚子疼~」湛兮叉着腰站好。
不能怪他混蛋,实在是二皇子从树上下来后,那小心翼翼地防备着他的小模样实在太可爱,结果湛兮就没忍住「出尔反尔」咯~
二皇子猝不及防被他一口亲脸上的时候,那震惊、愕然、委屈、羞恼等等缤彩纷呈的小脸更是叫人忍俊不禁,要不是二皇子跑得快,湛兮还能给他再给他右脸也亲一口,给他一个左右对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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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是真的躺了一段时间,就感觉自己彻底支愣不起来了。
他不打算进宫去和自己的姐姐姐夫说明情况,当然,说明情况肯定是必要的,毕竟这需要天下之主的配合和站台,但说的人却不是非湛兮不可。
「如此,此事就交给小青雀了哦!」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往外走,跨过二进门的时候,湛兮笑盈盈地说出了这一句最后的嘱(甩)托(锅)。
太子别别扭扭的,一边防备湛兮会不会突然袭(亲亲)击他,一边又要留心听湛兮要交代自己去做的事情。
听到湛兮说此事就交给自己了,太子也有些讶然,他惊疑不定地瞅着湛兮,不说话。
「怎么啦?」湛兮眨了眨眼,笑容亲切地问,「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太子摇了摇头,深深地望了湛兮一眼:「没什么,就是觉得,曹国舅好像忽然……变了许多。」
具体变了什么,太子也说不上来,只是感觉从前曹国舅很多事情都是自己去做的,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似乎光动嘴皮子了……
不!青雀,你怎么能这么想曹国舅呢?他虽然奇葩,虽然不知羞耻爱亲小孩,但归根结底,他还是一个很好的人!
他不亲自出马,说不准是因为他身体不适,青雀你不体恤曹国舅或许身体欠安,反过来怀疑他是不是想要偷奸耍滑躲懒不动弹,你太坏了!
一番自我开(PUA)解后,太子心情轻松了许多,向湛兮许诺道:「曹国舅只管放心好了,此事孤心中也有章程,必然要叫那毒瘤丐帮,飞灰湮灭!」
得到太子正面的,要包揽此事的保证,湛兮的笑容就更真切了许多。
啊哈~湛兮神清气爽地想到,也许,是时候把书房的牌匾换成「咸鱼居」了!
******
二皇子的狗脾气并不惹人生厌,因为他的脾气从来都是来得快,去得更快。
就比如现在,湛兮和太子走到门口的时候,二皇子都已经在马车上坐等了好一会儿了。
湛兮与他们告别。
二皇子已经与湛兮毫无间隙了,从车窗里探出脑袋,期待地瞅着湛兮:「小舅舅,我看国公府的布置越发喜庆了,是不是表姨的喜日将近了呀?」
湛兮回头,看了一下挂满了国公府的绸缎,笑道:「确实是,过几日就是了。」
二皇子马上就乐呵了:「那感情好,那你提前一两天进宫把我和大哥都接出来观礼呀!」
湛兮:「……」就知道你的小目的在这里,啧~好吧,小孩贪玩正常,他只是喜欢玩闹而已,他又能有什么错呢?错就错在偌大的紫微城,待久了也令人生闷呀!
为了说服湛兮,二皇子一脸认真地说:「我还给表姨准备了贺礼呢!到时候阿娘的添妆,就让我和大哥带出来啊……都是自家人,阿耶阿娘不能轻易出宫,自然得是我们兄弟做代表,大哥你说是吧?」
太子不自然地眼神乱飞了一下:「……咳咳,于菟说得对。」
湛兮被他俩逗笑了:「好好好,我提前一日就进宫把你们带出来,看看宫外的婚礼又是怎样的。」
为了感谢湛兮天天带他们出宫去玩,二皇子和太子回紫微城后,立即就去了立政殿报道。
倒不是思念父母,主要是曹国舅安排的事情,得尽快去完成。
于是……
听了一番「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永明帝:「……」
好家伙!金童子这是长本事了!
先前他自个儿进宫来给他这个皇帝姐夫颁发任务,永明帝都觉得最爱的孩子怪惹人烦的哩,恨不得要躲着这小家伙。
结果现在好了,金童子这小家伙是超越他这个皇帝想象力极限的过分呀,他现在不仅还要强行颁发任务,而且连人都不亲自来了。
永明帝:忽然觉得这龙椅有点烫屁股了!(头疼抱头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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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日月又轮转了几遭。
在一个卉木萋萋的春日,谢灵云低调地在太师府举办了一场收徒仪式,代自己的关门弟子,要收闻狮醒为徒。
这是谢氏师门迄今为止的第一个女弟子。
谢灵云刚提出此事时,不是没有门人反对,但终究都被谢灵云摆平了。
这也正如那一日,云生月向闻狮醒保证时所说的那般「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有心,艰难困苦千万重,也不足为据。
谢灵云是真心实意为闻狮醒的价值而惊叹,更是真心实意要为自己的关门弟子收她为徒,自然不会贸贸然行事,更不会令闻狮醒受委屈。
因着是谢氏师门内部的小型典礼,湛兮自个儿都算额外去观礼的,便也没有带上二皇子和太子。
典礼的两个主角--谢灵云和闻狮醒都很忙。
谢灵云还在观摩皇家书院,推演其运作模式,时不时地要做一些小修改,除此之外,他本人也要留意政坛的动静。
闻狮醒就不用说了,一天天面朝黄土背朝天,每天日出而作,日落就回自个儿的屋子里写一堆东西。
这收徒典礼,闻狮醒也算是抽空过来的,毕竟她觉得自己每日都要跟进宝贝玉米的生长情况,为了向司农寺证明玉米的价值,与此同时还要与司农寺的农家们比拚种植,她全力以赴。
因此,她也并不得闲。
湛兮的大伯母从来都是个体贴入微的人,闻狮醒哪怕从庄子里回来得匆忙,也毫不出错。
因为刘麦芒很早就将闻狮醒届时要穿的衣裳和打扮,都已准备妥当。
湛兮有些日子没见到闻狮醒了,看着跪拜敬酒的女子那健康的小麦色脸上那坚毅的神色……
恍惚中,湛兮都觉得初见时那个凄苦惨白、浑身颓败如枯枝烂叶的女子的模样,都开始模糊了起来。
最后的最后,闻狮醒兴奋地抬头,看着日光下那个智慧而宽容的老者,从容地向自己伸出手来……
闻狮醒伸出双手,挽着谢灵云宽袍大袖下的胳膊,站了起来,脆生生地喊道:「师公!」
「好好好,好孩子,」谢灵云高兴地捋了捋胡子,「来,见见你的师伯师兄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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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狮醒被谢灵云带着在人群中走动,忽然觉得,这一切,好似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
她看着眼前这些高高在上的朝廷大员,从前这些根本无法接触到的人,而今他们都是她的师伯或师兄了!据说还有很多分布在全天下,来不及赶过来。
闻狮醒的心脏怦怦地跳动了起来--
好像,自此她要彻底走上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了。
从此,再也没人能轻易杖责她亦或打杀她!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
闻狮醒蓦然回首,看向了安静观礼的湛兮!
湛兮似乎没猜到她会忽然向自己看过来,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而后笑了。
见状,闻狮醒也露出了一个毫无阴霾的、充满了希望的阳光而自信的微笑。
大恩不言谢,闻狮醒深呼吸了一下,自此,她是小国舅最虔诚的信徒!
「狮醒见过师兄!」闻狮醒恭敬地向那深不可测的中年男子行礼。
中书令萧齐治轻笑了一声:「小师妹不必多礼。」
说罢,他扬扬手,身后的随从端来了锦盒。
他解释道:「前些年偶得了一枚羊脂白的暖玉,一直不知该雕刻成何等模样,方才不辜负美玉。得知师公欲为小师叔收徒,我便知晓,美玉应有主了。」
「我命人雕刻成猛狮咆哮之图,以作小师妹的入门礼。」
得了那触感温润而暖软的美玉,看着上边名匠雕刻的猛狮,闻狮醒笑得眼都瞇了起来:「多谢师兄!」
好好好,师兄心机深沉、师兄养蛊为外室、师兄和师门若即若离……那又有什么关系?
他看着就是个好师兄啊!
真·(拿人手短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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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徒典礼结束后,众人各自归家,闻狮醒也告辞回去种玉米。
湛兮倒是留了下来,他还有事要拜托谢灵云帮忙。
那丐帮之事,湛兮与谢灵云说如此。
谢灵云听了之后,忍不住面沉如水:「世间安得如此丧心病狂之人!」
湛兮又解释了一下情况。
「关涉到河朔三镇啊……」谢灵云蹙眉捋须,「确实有些难办,不过此事已然目睹,岂能置之不理?须得从长计议……」
「我有个想法!」湛兮说。
「金童子且说来听听。」
「我是如此想的,先让大理寺深入河朔三镇去调查,他们必然受阻,届时我们师出有名,再……」湛兮与谢灵云说着自己的计划。
谢灵云听了之后,击掌称赞:「金童子妙计!」
「我打算把陈郡谢氏的族人多叫来几个……」湛兮说。
谢灵云赞同地颔首。
「就是……我引谢氏入京,嗯……」湛兮故作为难,「说好了要给他们报酬。」
「怎么了?」谢灵云浑然不觉不对,「可是报酬有什么问题?」
湛兮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了一沓纸:「报酬就是外公您的字画,您现在有空的话,现场开写吧!?」
第330章
太师府的书房内,宁静之中,淡淡的墨香与静谧的尘埃在空气中漫舞。
谢灵云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嗫嚅着似乎打算要说什么,但看着案牍上那厚厚一沓根本数不清有多少张的澄心堂纸,他又闭上了嘴巴。
「澄心堂」,乃是大雍紫微城内一处藏书之所。
由澄心堂的御用匠人精心特制出来的特殊用纸,即名「澄心堂纸」。澄心堂纸,便是宫廷御用之物。
因澄心堂纸色泽坚洁如玉,触感如蛋膜一般,照光可见细薄光润,被称之为天下第一纸,大雍文人皆以能得到帝王御赐澄心堂纸为荣。
当然,谢灵云的思绪如此飘忽,跟根源并非因此纸难得,而是因为--
金童子居然一次性地搬出了一大沓澄心堂纸,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他并非心血来潮,他是蓄谋已久!
该死的,这小兔崽子他是认真的啊!!!
顿时,谢灵云有一种眼前一黑的感觉。
谢灵云的沉默,震耳欲聋。
或许是感觉到了谢灵云对于一把年纪还要当签字工具人的抗拒,湛兮嘻嘻一笑,早有所料。
于是,湛兮给出了方案二。
「外公是觉得要签那么的字太累了吗?」湛兮一脸无辜又纯真地眨了眨眼,「天下人好不讲理,他们都总想着要外公您那千金难求的字画,却不体恤您年事已高,精力不足,不像我,我只会心疼外公~~~」
谢灵云:「……」
谢灵云气得吹胡子瞪眼地伸手拍了拍那一沓澄心堂纸,手劲大到一堆纸都拍得砰砰作响,他一边拍,一边瞪大了眼睛瞅着湛兮。
言下之意便是--这就是你所谓的,你只会心疼外公!?外公有麒麟臂都挥不出那么多字来!
湛兮被老顽童无能狂怒的模样逗得差点笑喷,他的嘴角,有的时候,真的比AK都难压。
「咳咳咳,」湛兮努力忍住了不礼貌狂笑的冲动,「外公,我有个折中的办法,既可以让外公您轻省些,也能叫被我骗来……咳咳,我是说,也能叫被我『请』来的谢氏一族满意,您要不要听听看?」
「你个小兔崽子!」谢灵云怒了,「这本便是你强加给老夫的工作,老夫难不成还得感谢你个崽子『心疼~』外公找了个折中的办法吗!?」
湛兮本来还在强行忍耐,结果谢灵云学着湛兮阴阳怪气地拉长了嗓音说「心疼~」……
湛兮:「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外公,嗝~我错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不是故意的哈哈哈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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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踩在别人底在线大鹏展翅、反复摩擦的技术真的堪称一骑绝尘。
这不,赶在谢灵云恼怒地叫人招来鸡毛掸子抽他屁股之前,湛兮就又靠着一阵撒娇卖萌把谢灵云给安抚住了。
「我是说,不如外公就给他们写一个牌匾吧,」湛兮眨了眨眼睛,「字画是个人的收藏,牌匾却可以是全族的荣耀呢。」
「哼~」谢灵云傲娇地捋了捋胡须,瞥了湛兮一眼,「你想老夫给他们写什么?」
湛兮笑嘻嘻地窜到他身后,伸手,一副「心疼外公」的孝子贤孙样,狗腿地给谢灵云捏肩膀。
「『不平则鸣』,」湛兮眨了眨眼,搂着谢灵云的脖子歪着脑袋看他,「……外公,您觉得这四个字怎么样?」
湛兮笑嘻嘻地给谢灵云解释道:「写一个不平则鸣的牌匾,一来减轻了外公您老人家的挥毫压力,二来嘛,便是许谢氏以举世之美名为报酬啦。」
「最重要的是,只『不平则鸣』四字,便会叫谢氏日后为了担得起这个美名,将自然而然地为这天下、为这苍生而『嗡鸣不止』。否则,岂不是对不起他今日从我们这儿得到的牌匾?」
不错,湛兮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若有谁能从他手中得到什么,那他必然将要付出更多,只是这付出并非一朝一夕的付出,湛兮的算计,总是辽阔而深远的。
湛兮坑的全是天资聪颖的有能之辈,之所以从来不被怨恨,反而自身如黑夜中燃起的篝火一般吸引无数的光亮追随,正是因为这些聪明人、能人,很快就会反应过来,湛兮的算计从不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天下黎庶。
为天下、为苍生的大公之心,便是这个民族灵魂深处最纯粹、最璀璨、最光明的价值追求!
如此,他们又怎么会怨恨湛兮呢?
他们只会越发地敬佩他、喜爱他、靠近他,愿与他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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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灵云垂眸捋须,缄默不语。
湛兮搂着老者的脖子,笑盈盈地说:「这便是一箭三雕呀!外公怎么不说话呢?是我这一石三鸟之计还不够完美吗?」
「谢氏满门清贵,远离庙堂,但于琴棋书画诗酒花茶人生八雅中,却纵横多年,」湛兮理所当然道,「所以以我观之,他们立于这片天地,合该磨剑十年,不平而鸣!文当以载道,为万民而落笔,君子岂能一直避世而居呢?」
在湛兮看来,拉谢氏满门上他这一艘遨游在历史长河中的巨轮,是很有意义的。
若他们发挥艺术的作用,自然对天下百姓也是一种好事,长期以往,就能在大雍形成一个良好的社会风尚与导向。
这些与民生息息相关的东西,虽说是肉眼看不见的,但意识领域的斗争,湛兮从不会轻视。
谢灵云自然听出来了湛兮的意思。
但他的顾虑,不是因为他没听懂。
谢灵云沉默了一会儿,布满老茧的枯瘦的手拍了拍湛兮的手背,叹息道:「金童子啊,若是如你所说……」
「金童子,你有没有想过,凡事有利有弊……」谢灵云说,「你今日为得他们襄助,为日后绑住他们为民请命,便给予他们巨大的舆论权力,允许他们在天下舆论中搅风弄雨,今日他们或许会为天下百姓尽心尽力。」
「但时日久了之后呢?谁又知道这一把双刃剑,是否会重伤自己呢?」
湛兮不是没想过谢灵云的顾虑,毕竟玩弄天下舆论,给王朝与百姓带来灭顶之灾的例子,也不是没有。另一个时空的「东林党」,就是一个典型。
但湛兮是想得更多、也更深。
他回道:「可是外公,如果未来会有一个大奸大恶之徒,能如我今日一般操纵舆论去达成自己想要的事情,去做尽坏事的话……」
湛兮莞尔一笑:「那就说明,这个人同我一般,是一个有能之辈。」
「一个有能之人,有的是力气和手段,」湛兮说,「所以,若他有心作恶,哪怕没有我开舆论弄潮的先例,他也会有其他的办法去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是吗?」
湛兮觉得自己不必要去谈论什么诸如「玩火自焚」之流的论调,只纯粹理性地去思考,便知道,那是不必忧心的事情。
天要出恶徒,没湛兮开先例,他也会自己开先例,或者从其他的途径达到同样破坏的目的,因此……
「因此,我们没有必要因噎废食呀!」
湛兮笑得眉眼弯弯:「我要活在当下,尽力而为。我相信--人定胜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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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湛兮雄赳赳气昂昂地拿着谢灵云的手书入宫。
写在超大号澄心堂纸上的「不平则鸣」四个字,用的是凌云体。
不比谢灵云初创该字体时那股少年意气风发的状态,这一次的凌云体,更像是自远古而来的,古老又朴素的宝刀,深藏在刀鞘之中,千百年不曾出鞘,但它还未老,只一剎出鞘,便能叫天地失色、日月失辉!
谢灵云的心境变了,他的字,也便有所不同。
比起正值青壮年的初出茅庐的猛虎,屹立在顶端日久的虎王更是深不可测,它看似祥和而平淡,然其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虎王咆哮,百兽尽逃!
「不平则鸣」这四个字,似乎凝聚了那一位历经千军万马与尸山血海的将军,解甲归田过上祥和宁静的日子后,某天偶遇不平之事,再次利剑出鞘,而剑势如虹的光辉一剎。
「嘿嘿嘿~姐夫你非要和我打赌说我拿不到外公的手书,你输啦!」
永明帝:「……」
明知道这小子从小到大无数次叫自己为他破例,为什么非要和他打这个赌!
永明帝欣赏了一番老师的字迹后,心累地挥挥手,命郭小福将墨宝捧下去,让宫廷工匠准备做牌匾。
「金童子何不说说你是如何说服外公的?」曹穆之含笑促狭道,「也好叫你姐夫输得明白一些。」
于是,湛兮嘚瑟地说了一番所谓的「拆屋效应」。
「如果你想开窗,那不要说开窗,因为开窗的建议,可能会被拒绝,但当你说你要拆掉屋顶,人们就会同意你开窗了……」
「我也一样,我先让外公给我写个百八十张的字,外公根本完成不了。」
「于是我说那不然写四个字吧?就写『不平则鸣』,外公想着百八十张字和四个字的对比,就同意了写四个字。」
湛兮摊了摊手:「喏,就这么简单~」
永明帝翻了个白眼:「朕信你个鬼!」
湛兮在立政殿嚣张的同时,紫薇城外宣阳坊谢家俬宅中的谢瑛,正含泪下笔--
「某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说服曹小国舅开放其收藏,以供族中老少尽观之。」
「其收藏之珍贵,正如凤毛龙甲、和璧隋珠!其收藏种类繁多、琳琅满目,不可尽其数!若能得以一观,定是受益无穷……」
「望长辈携小辈,速来!」
谢瑛力透纸背的「速来」二字,说透了他的心意--
小国舅给的紫檀琵琶,烫手啊!
第331章
在等待谢瑛说服谢氏一族入京、派出去的人「请」到诗中小仙男回来前,湛兮先迎来了另一件大事。
春草郁郁,野棠开尽,江梅些子破,良辰美景正当时。
表姐的婚期到了。
湛兮昨日便特意入宫一趟,将二皇子和太子捞了出来。
当日,两位小皇子交由大伯母照看,先到国公府为刘如英添妆,届时再驾临姚府,送上厚礼,以表皇室对姚氏的重视。
而湛兮则一日都不得空,大清早便起来,新嫁娘要梳妆,他这个小舅子也须得好好打扮,以示重视。
*
纱窗日落渐黄昏,天色将晚。
外间老管家道:「长公子,时辰到了。」
于是,姚鹏举身着对襟交领的正红喜服,拜别了姚老太爷,出姚府大门。
此时的婚礼实则为「昏礼」,在黄昏时举行,大雍宵禁严苛,然婚嫁却能去官府申请文牒,可以不受此限。
因着是姚府与国公府的喜事,京兆尹府特意解了一条主街的宵禁。
姚鹏举骑着高头大马上,亲领迎亲的鼓乐队与仪仗队及彩车去往国公府,沿途吹吹打打,并散钱无数。
主街附近坊间的百姓听到动静,皆来观礼,一边捡钱,一边祝福。
人声鼎沸,锣鼓声天,一片喜庆中,姚鹏举在马上含笑作揖,大袖翩跹,谦谦君子,如玉如月。
*
听到喜庆的鼓乐之声渐近,湛兮知道,吉时到了。
湛兮特意吩咐了一番跟着自己的不良人:「留二十九跟着我即可,其余人,都去大虫儿和小青雀那边。」
但凡盛宴,总是人多事杂,而今又快月上柳梢头了,若是有心,最是容易出现意外。
哪怕知晓姐姐姐夫能允许二皇子和太子出来,必然已是做了完全的准备,湛兮还是要交代一番。
湛兮话音刚落,便觉屋内似有几道人影晃动,顷刻之间便安静了下来,与此同时,他推开了门,去往刘如英的院子。
他该背着表姐出门的,新娘子脚不能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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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在新娘子的居处的外间,等待刘如英梳妆。
如鼎沸的人声渐近,湛兮听到院子外二皇子大声地说:「姚状元,你得献上催妆诗,新娘子才会出来。」
二皇子的话音刚落,娘家人立马大声应是,夫家迎接之人,也纷纷催促姚鹏举快快作诗。
姚鹏举的声音都带着一股喜庆的笑意,他似乎是略略沉吟了一会儿之后,便高声唱道--
「何处春深好,春深娶妇家。两行笼里烛,一树扇间花。宾拜登华席,亲迎障幰车。催妆诗未了,星斗渐倾斜。」①
催妆诗已成,夫家的迎亲队伍各个现场化身人形大喇叭,开始疯狂地复述此诗,催促新娘子。
湛兮听着那不知道多少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用公鸭嗓、撕心裂肺地「催妆」,笑得有点头疼,云翼这是哪儿找的人啊……
将矜持拿捏到位后,刘如英终于梳妆完毕。
湛兮在喜婆的安排下进了里间,此时的刘如英身着精美非常的绿色婚服,手持团扇遮挡在面前,盖上红盖头后,湛兮在她面前蹲下:「表姐,上来吧。」
「劳累小少爷了。」刘如英有些不好意思,但声音轻快中,又隐含着某种期待。
她在喜婆的引导下,轻轻地趴在了湛兮的背上,小心翼翼地捏紧了自己的团扇。
湛兮笑道:「你既是我表姐,这便是理所应当的,何谈麻烦?英国公府,永远是你母族!」
刘如英没有出声,也唯有她自己知晓团扇湿了小小的两块。
分明被交代了不知道多少回,不能在不该哭的时候落泪,免得化了妆容,会不好看,可她还是忍不住呀……
刘如英小心翼翼地用松开了左手,覆盖在了自己躁动不已的心脏,这里……总会因为那么好那么完美的小少爷,而感到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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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背着刘如英步履稳健地往外走,有无数人围绕在他身侧。
按照习俗,夫家为表对新娘的喜爱与迫不及待,「催促」的行为,会一直持续到新娘登上去往夫家的彩车。
所以,姚鹏举带来的那一帮子公鸭嗓迎亲团队,在湛兮背着刘如英出门的这一路,就一边疯狂包抄湛兮,一边疯狂催促他走快点。
湛兮只觉人影晃动,人却似乎误入了非法养鸭场,几百只呱噪的鸭子在他耳边「呱呱」不止。
你们这群狗东西,但凡来个人再靠小爷近一些,小爷不给你们两脚,算你们自己有两只脚!
湛兮将刘如英送上了彩车,众人发出了兴高采烈的声音,彩车绕城而归,与此同时,新娘的嫁妆也一抬一抬地出国公府。
迎亲队伍走到半路上停了下来,湛兮知道,要举行障车了。
但是湛兮不知道,拦车要财最欢的人,居然是二皇子!!!
二皇子都快玩疯了,他觉得紫薇城外的人成亲,比他们这些皇族要幸福多啦~
大概是二皇子乐得太疯,有人小声非议:「这两个究竟哪来的?这也是他们国公府的少爷吗?怎么没听说过?」
二皇子立即瞪了过去,理直气壮:「我就是新娘的娘家人!快点,给钱,不然不让车走!!!」
太子在旁边遮住了自己的脸:孤现在也不知道孤算哪边的人,但问题不大,给钱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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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亲队伍敲锣打鼓地回到了姚府,当新娘的第一抬嫁妆抬入姚府时,她的最后一抬嫁妆,还没出国公府。
沿途围观的百姓,艳羡非常:「国公府这远房的表小姐,竟有如此陪嫁!」
也有知晓不少内幕的人解释道:「可别羡慕,这位娘子是荣国夫人的娘家侄女,谁不知道荣国夫人父兄夫子皆征战而死啊……」
「也就是说这娘子的嫁妆,可都是她祖父和父亲战死沙场换来的?」
见繁华背后悲凉的一时之间,人性妒恨就消弭了不少。
有人叹道:「如今这小娘子嫁得好,也不辜负她父辈们为我大雍戎马一生了。」
*
到了姚府,新人入席前,有丫鬟端来了金盆温水,以供新人洁手洁面,这是固定的沃盥礼。
跪拜姚老太爷之前,姚鹏举挑开了刘如英的红盖头,但入目的却是一柄精美非常的苏绣大雁双飞的团扇。
人群中,又有人打趣:「新郎该作却扇诗咯!」
姚鹏举轻笑了一下,又现作了一首不辜负他状元之名的却扇诗。
唱诗毕,姚鹏举极为庄重地向刘如英行了个大礼,满面肃容。
刘如英这才将手中团扇,递与身侧的贴身丫鬟,露出了自己的真容。
她笑盈盈地看着姚鹏举,却未道夫君不必如此。
如此,却扇礼毕。
紧接着,他们又共同食用同一头牲畜的肉,此为同牢礼。
下一步便是合卺礼,穿着喜庆的丫鬟呈上了一个形状完美的匏瓜。
姚老太爷亲自持刀,将一只匏瓜,从中间划开,分开斟酒,命人递给了两位新人。
刘如英和姚鹏举先是各饮一半,随后交换匏瓜。
两人交换匏瓜之际,四目相对,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欢喜之色。
于是,他们心满意足地将交换后匏瓜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好,好好好。」姚老太爷很高兴,拒绝了喜婆和宾仪,不顾宾客的笑声,亲手用红绳,将刘如英和姚鹏举喝过的两半匏瓜合起来绑好。
绑好了匏瓜,姚老太爷笑道:「自此,你们夫妻一体,永不分离!」
「啊……好浪漫啊~」闻狮醒感叹和羡慕的声音低低响起。
被吓了一跳的太子:「……?!」背后什么时候有人的?
偷吃喜饼差点被呛死的二皇子:「咳咳咳……母狮子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闻狮醒无语了:「我不是一直跟着你们两个一起出门的吗?二皇子殿下你半路拦车要钱才兴奋了,都没回头看看我。」
「你不是在种地吗?」二皇子喝了太子递过来的水,才缓过来一点。
「我是呀,但是表姐的婚礼,我肯定不能错过呀,我下午的时候就回到国公府啦。」
说到此处,闻狮醒忽然有些社恐,伸手扒拉着二皇子和太子:「那什么,待会咱三个能一张桌吗?」
其他人,她根本不熟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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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娘要被迎进新房了,分别之际,湛兮特意交代了刘如英一番:「新房门口会放置马鞍,届时必然有喜婆嬷嬷提醒,表姐跨过去便好了,此一生,将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刘麦芒在一旁打趣道:「我们金童子还是个贴心的可人儿呢~」
新娘在许多妇人的拥簇下,进了内院。
新人还要举行结发礼,礼成后,两个新人分坐新床的一边,这群参礼的妇人们便会开始撒金钱。
刘麦芒亲自送嫁,便是想要在「撒帐」上,展现娘家的实力,以示对刘如英的重视。
直到后来赞者告天「礼成」,为宾客准备的筵席便开始了。
闻狮醒全程跟紧了二皇子和太子……最后跟着他俩坐上了主桌。
「这、这不太好吧?」闻狮醒头皮都发麻了,抓着筷子,有些心慌。
主桌上除了看着就德高望重的姚老太爷外,还有新郎,还有许多根本不认得的贵宾……
闻狮醒倒是听到了不少送礼的名字很熟悉,比如善水公主,比如她的便宜师兄中书令……但是很遗憾,这些熟人都没亲至。
而让闻狮醒最依赖的湛兮,则为了减轻新郎姚鹏举的压力,与他一同敬酒。
当然,湛兮不是舍命护君子,他全靠板着脸,哼唧「差不多的了啊,吃饭吧,喝那么多酒干嘛」以阻止别人灌姚鹏举的酒。
总之,这主桌,让闻狮醒压力颇大。
「怕什么,」桌上最尊贵的人物之二的二皇子安慰地拍拍她,「更隆重庄严的场合,你也不是没见过,吃吧,昂~?」
闻狮醒感动极了:「二皇子殿下真是个小暖男,长大了也肯定是个大暖男,要不是你太小,我都想嫁给你了!」
「噗--咳咳咳咳!」二皇子呛得死去活来。
太子向闻狮醒伸出了两根手指。
闻狮醒蒙了:「什么?」
「两次,」太子幽幽地补充道,「你把他吓得呛了两次。」
「我错了,对不起!」闻狮醒愧疚地低头,诚恳道歉。
「为表歉意,我保证努力种地,争取年底之前就让你们想吃多少爆米花就吃多少爆米花!」
二皇子缓过来了,痛心疾首地谴责闻狮醒:「我想当你爹,你居然想嫁给我!你怎么敢的!」
第332章
三朝日,姚鹏举陪着刘如英携重礼回门。
用餐后,刘麦芒含笑将刘如英叫回了内院,那一幅模样,必然是妇人之间要说些体己话了。
刘麦芒留下了湛兮招待姚鹏举。
湛兮正好问姚鹏举何时出发南下。
姚鹏举回道:「因婚期,已延迟了不少日子,不能再拖了,明日便动身。」
「明日啊……」湛兮点了点头。
对于普通的夫妻而言,多少是有点新婚燕尔难舍难分的,但刘如英和姚鹏举可不是一般的夫妻,她们是灵魂的共行者。
姚鹏举自选择了一条苦难千万重而无人能懂的道路,就注定她将为此奔赴一生。
而刘如英在一定程度上,堪称和姚鹏举是天生一对,因为她胸有沟壑,心有天下苍生,对「男儿」的定义,自有一番独特而通透的见解。
她自然是一切以姚鹏举的抱负为先,她甚至是支持这种并不轻松的人生选择的。
正因了解她们能携手同行,也知晓姚鹏举的为人,必然将一切安排都为刘如英解释清楚,湛兮并没有多问没意义的问题。
他只关心一件事:「可与楚王世子说好了?你新婚燕尔仍愿奔赴江山万里,可他孩子刚出世不久……」
说不准,会恋家的吧?湛兮默默地想着。
姚鹏举却轻笑了一声:「已经说好了,小国舅不必担忧,世子正是恨不得立即出发之际。」
「哦?此话怎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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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姚鹏举的解释,湛兮才知道,原来是楚王夫妇回京了。
这段时间他忙着别的事情,没有入宫。
他姐姐姐夫也没有楚王夫妇的行踪当做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还要特意通知湛兮一声。
楚王夫妇又习惯了十年如一日的低调……
湛兮居然不是第一时间知晓他们回京了。
楚王世子李问真是个克父克母的命格,他能成功娶妻生子,冥冥之中少不了楚王夫妇常年奔波在外,十年如一日地真正字面意义上的「逢庙就烧香,见神就磕头」为他祈福,与到一地即布善好施地为他积福。
因此,说他们这一家三口生疏与不亲近是真的,但他们还真不是小话本中那种埋藏了不少怨恨与矛盾的。
这不,听说世子妃生了,楚王夫妇那二老是急赶慢赶地想赶上孩子的百日宴……
虽然最后也没赶上就是了。
但现在这情况,湛兮倒是理解李问真的心态,没必要非得冒一下玄学的风险。
反正他刚好要还小国舅的人情,答应了年后就要南下,妻子出了月子后天天往御医院的紫微城外办公处跑,他父母又那般喜爱孩子,一副眼巴巴要替他们夫妇二人带娃的模样……
那干脆就尽早离开京都吧!
等他忙完这一遭回来,估计父母的孩子瘾也过去了,又该在外奔波了,孩子也会爬了……这也挺不错的。
「既如此,云翼……一切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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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湛兮和姚鹏举商议事情的时候,刘如英和刘麦芒也没闲着。
为了让姑母安心,刘如英与刘麦芒解释了许多。
「姑母不必忧心,夫君有要事要办,明日便启程南下。不日皇家书院开学,祖君领了不少教学任务……」
「他老人家年纪大了,定然不能来回奔波,皇家书院也将祖君的食宿安排妥当,届时他老人家恐怕也不常回府。」
「故而,府中唯有我一个主子,自然是乐得自在。」
刘如英笑盈盈地继续道:「而且,祖君和夫君都说了,让我不必如其他嫁了人的妇人那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姚氏虽是千年世家,却从不食古不化。」
「所以闲暇之时,我若有意,大可回娘家小住几日,若是府中祖君和夫君都外出办事,我若觉孤单,回娘家常住也可。」
刘麦芒听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侄女儿的表述,似总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姚府确实对她好到了极致,至少在「自由」这一方面,满京都,再也找不出第二位如她这般自由自在,不受夫家拘束的。
刘如英早就想到了刘麦芒会有些反应不过来,继续道:「祖君说,若是您想来姚府小住,与我作伴,也是再欢迎不过的了。」
刘麦芒:「……」
不仅自己想回娘家就回娘家,想在娘家住多久就住多久,还能把娘家人带到夫家去常住是吧?
这……
也太爽了吧!
刘如英还说:「祖君和夫君都是性情温和之人,他们见多识广、学识渊博,我却见识短浅、多显笨拙,哪怕有姑母亲自教导了这些日子,可我胆子小,到姚府也闹了些笑话,可他们却毫无轻视之意,当是时必然顾全我的脸面,事后再私下温声耐心教导……」
「祖君知我对琵琶感兴趣,言说要去拜访一个老友,为我请一位女先生……」
「夫君的书房,特意加了一张案牍,以供我学习之用,我但凡有疑问,夫君无有不耐心解答,直至我了悟圣人之言……」
这未尝不是一种令人艳羡的琴瑟和谐与家庭和睦。
「姑母,对鲤鱼而言,」刘如英笑着,眼中有着盈盈的光芒,语气轻快但笃定,「能嫁入姚府,再好不过了。」
她得到了能令无数妇人惊羡无比的优待,而唯一的代价,便是夫君不是生理意义上的男儿,但那又有何干系呢?
不说这本就是刘如英最不在意的一点,就说她夫君方方面面,已然胜过世间男儿千千万万!
刘如英忽然想起了小少爷曾经的言论,便倏忽笑开,灿烂如春花,坚定道:「姑母,不必担心鲤鱼,现在的鲤鱼,有着光明的未来!」
******
刘如英回门的翌日,湛兮亲自去送姚鹏举。
他们要走的是水路,李问真果然已经冷着脸,抱着手臂,长身屹立在船头,看着刘如英和姚鹏举依依惜别。
湛兮看着那张俊美至极的棺材脸,忍笑道:「怎么,世子妃没来送你吗?」
李问真被戳到痛脚,用自己锐利的眉眼,狠辣地剐了湛兮几刀。
末了,才一脸「不会说话可以不说话」「哪壶不开提哪壶显得你非常欠打」的模样,酷哥似的回了一句:「她忙。」
那还确实挺忙的,世子妃加入的妇科项目,不仅要代表皇家给百姓义诊,还要到权贵之家问诊,更要结合实践与数据,呕心沥血、耗费多年去编着妇科大全宝典。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迫在眉睫的项目,就是还需要亲自带好几个徒弟,只为了及时培养出合格的医者,随善水公主和亲……
当然,这个项目来自朝廷的暗示,没有相关文件说明,是一个很典型的秘密任务。
总之,世子妃叶扶风利在千秋的事业,堪称一句「风生水起」。
职场得意的她,可比李问真本人要忙碌多了,好在公公婆婆回来得及时,娃刚好就交给了老人家带。
这种情况下,叶扶风忙得说是饭都来不及扒几口都不是夸张,要专门跑渡口来送丈夫,还要你侬我侬地依依惜别,确实太为难她了。
人有我无,最容易引起嫉妒了。
湛兮觉得李问真看刘如英和姚鹏举的眼神,多少带着一点私人恩怨,恨不得把他俩都杀咯,然后一个埋天涯,一个葬海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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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鹏举登了船,春风拂面,他看着船离岸边越来越远,岸上的湛兮和刘如英的身影越来越小,忍不住诗兴大发。
他当即叫随从取来了执笔,立即执笔挥毫,写下千古诗篇以感谢夫人与伯乐的相送之情。
对此,我们的血修罗李问真表示,他当场就翻了个白眼。
就在李问真翻白眼的时候,他好似听到了岸边有人在叫自己。
李问真立即一跃到了船尾,果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叶扶风为了方便,穿着朴素的短褐,站在岸边动作极大地挥手,大声地喊着什么。
湛兮见他俩实在沟通不了,站到了叶扶风身后,往她背上输了一股气,形成了扩音的效果。
于是,李问真听清楚了妻子在喊什么--
「蒜泥,一路顺风啊!我先走了,我要去平安坊给一个孕妇接生呢,顺路过来送送你,你到了之后再给我写信啊!」
「信我一定会看的蒜泥!我要是不回信肯定是因为我太忙,你到时候可不许闹别扭啊!」
李问真:「……」
倒也不必在那么多人面前暴露他会闹别扭的事情……
要是那曹国舅是个大嘴巴,届时他威严何在,肯定会名声扫地的吧!?
******
又过了几日,谢瑛特意来拜访湛兮,说自己收到了族中的回信。
信中说已经将家族的事情都妥善处理,他家男女老少整整齐齐准备上京。
湛兮双眼发光:「那敢情好哇!」
谢瑛有气无力:「我不求别的,只求届时小国舅可一定要保住我的性命。」
湛兮小暖男一样安慰地拍了拍他:「你就放心把自己的狗命寄存在我这儿吧~」
谢瑛:「……」我有一句***[哔--]不知该说不该说。
*
不良人通知湛兮已经根据八方听雨楼的消息,找到了郑元照的时候,湛兮刚好准备入宫去把二皇子和太子薅出来玩。
大抵是因为皇家书院不日就要开学了,为了叫二皇子和太子早日适应宫外的生活,湛兮他姐姐姐夫并不抗拒将他俩放出笼去飞一飞。
反正早先为了这两颗金疙瘩的安全,就已经做下了诸多布局,既如此,就让一切都多多发挥作用吧。
于是,湛兮又成功把二皇子和太子捞了出来。
二皇子真的要崇拜死湛兮了,颠颠跑出来的时候,搂着湛兮的腰疯狂撒娇,小嘴不要钱一样满天散好话,末了,还给了一句重点总结--
「小舅舅,你--是--我的--神!!!」
湛兮:「……说得很好,下次不许再和猛狮学这些奇奇怪怪的话。」
******
湛兮这次把二皇子和太子带出来,是因为之前许诺了他俩要带他们放风筝。
他还约了上官无病和杨镧。
可惜鱼知乐去河北道出外勤了,为了助力鱼少卿湛兮让谭勇跟着去了。
万子北升职后更是忙碌,崔恪早已开始按照湛兮的吩咐在疯狂画图……
所以,叫不上他们几个。
到了选好的地方,湛兮亮出了自己的的风筝,那是一只超大号的咸鱼!
二皇子和太子的风筝没什么新意,他俩一人准备了一只老虎,另一个就是一只青雀。
哈哈,全场没一个能比他更加拉风的!
本来湛兮觉得自己是全场最靓的仔,结果忽然就听到了二皇子的惊呼:「小舅舅,你快看,那是什么?」
湛兮抬头一看,晴天白云的天际,有一个巨大的彩衣飘飘、白发苍苍的,仙风道骨的老者缓缓升起,霸占了偌大的天际!
再一回神,周遭有其他出游的百姓已经跪了一地。
上官无病和杨镧放荡的笑声从远处传来--
「小国舅,快看吶,是你家太上老君!」
上官无病哈哈大笑着跑了过来,指着远处疯狂指挥一大群学子拉扯风筝线的杨镧,说道:「这是我们集思广益了好久才想到的点子。」
说着,杨镧也奔了过来,苍蝇搓手,一脸期待和兴奋地问:「这可是我们耗尽了心思才准备出来的,小国舅,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上官无病接力问:「有没有给你营造出一种回到老家天上的感觉?!」
湛兮只觉得有一种当众社死的痛苦弥漫全身,他扭曲着脸:「这趟下凡我是真遭罪了……」
「早知道会遇上你俩这有点大病在身上的吗喽,我宁可留在天庭放马!」
第333章
湛兮一句留在天庭放马,可把在场的大家伙都给惊住了。
二皇子甚至还格外耿直地问道:「放马?小舅舅你怎么会是在天庭放马的呢?你不是太上老君身边,负责侍奉太上老君园子里的花草树木的金童子吗?」
「所以天下草木才格外亲近你,你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一株桃花连理树送给了阿耶和阿娘。」
湛兮:「……」我吹牛皮你也信?什么「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那是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的好嘛!虽然耗费的是八方听雨楼的人力物力就是了……
总之,湛兮现在觉得自己恨不得掉头就走,假装根本没认识过杨镧和上官无病这两个颠公。
但为时晚矣!
多日后,无需湛兮刻意去打听,他也听说了那一日在郊外发生的事情……哦不,不能说是事情,应该说是--
神迹!
明明后来现场的大家伙都瞧见是一群皇家书院的准学子搁那儿,现场放太上老君他老人家形象的风筝。
可偏生稍微远一些的人,只瞧见了天际飘着的仙风道骨的太上老君他老人家,可没瞧见你们说的什么放风筝的学子呀,什么风筝线呀什么的……
就有一大批人,死活不承认那是风筝,非说自己看见了太上老君显灵!
人都是这样的,你永远叫不醒装睡的。
还要继续解释下去,他就要质问你:你是不是嫉妒我运气好,能看见太上老君显灵,你自己没能看见,就非要说是假的?!
人家越说,就越理直气壮:你说点其他什么不好,哪怕说是妖怪作祟呢?非说是风筝,离谱,太离谱了!
太上老君显灵,那可是我亲眼看着的,什么风筝,尽扯犊子,我还分不出来风筝和神仙吗!?
流量嘛,都是吵吵出来的,连续发酵的几日之后,流言蜚语已经赫然变成了一个主题--
太上老君他老人家太想念下凡来的小国舅了,特意显灵来看看他家乖仔在人间过得好不好。
湛兮:「……」该死的福利鸭,他最后还是没能避开这个风暴眼!
最让湛兮痛心疾首的是,他提前准备了那么久的咸鱼风筝,本来是要大放异彩的,结果被老君他老人家完虐!
******
就在「太上老君显灵、天佑大雍」的流言甚嚣尘上的时候,皇家书院迎来了太史局择定的黄道吉日。
开山之日,和风丽日。
在诸如敬告天地、祭祀孔先师等古圣贤人、为学生们讲解书院一应规矩等仪式后,永明帝携其皇后曹穆之卡点亲临,要为书院揭开遮挡住牌匾的红绸。
在一片掌声与赞颂声中,永明帝与曹穆之二人帝后携手,拉开了红绸。
「树人书院」四个沉着大气出现在众人的眼前,就在此时,晴空万里的天际,忽然彩霞满天。
于是有脑子灵活之人,又是对帝后与山长谢灵云和诸多老师教习们一阵赞颂。
二皇子见状,忍不住感觉有些牙酸,嘀咕道:「哼~溜须拍马。」
「怎么能叫溜须拍马呢?」湛兮笑吟吟地捏了捏他的小脸,「你看,天际不是确实在姐姐和姐夫揭开了书院牌匾后,忽然彩霞漫天的吗?」
「再说啦,人都要听好话,在不违背原则的前提下,说些不痛不痒的好话叫旁人高兴,也不为过呀。」
太子在一旁认同地点头,但还是有所补充:「好话可以听,但不可全听,无论是好话赖话,都须得有自己的判断。」
二皇子被湛兮和太子轮流叨了一两句就有些不高兴了,瘪了瘪嘴,哼哼唧唧地说:「就你们知道的多,我当然会有自己的判断,我又不是傻子,哼!」
「好好好,我们大虫儿是天下第一大聪明!」
二皇子小脸先是一喜,继而有有些狐疑,他怀疑地瞅着湛兮真诚的笑脸,犹豫地与太子咬耳根:「总觉得小舅舅又仗着我分辨不了,在故意说怪话忽悠我。」
太子都无奈了:「……」你都知道,那你还要招惹你小舅舅。
******
仪式过后,谢灵云亲口允诺给学子们两日之期自由活动,以摸索和熟悉书院的构造,并适应书院生活模式。
结果大雍一级教师天团陪同帝后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一大群人将湛兮他们三个给包围住了。
沈奎是最沉不住气的,直截了当地问湛兮:「接下来要怎么办?」
沈奎这疑问,也是事出有因的。
皇家书院的规矩极其严格,每一日何时起床锻炼、何时进食、何时读书、「特长生」的专业课加课、其余学生空余的些许课程时间必须选满选修的公选课等等……都详尽无比。
这是在闻狮醒的建议之下,谢灵云与其他几个老友,还有几位负责此事的朝廷大员,基于大雍的现实情况,汲取未来大学的教学模式的长处和优点而形成的独特的皇家书院讲学制度。
而且,最重要的是,皇家书院每一届只有三年。
这是一个非常非常短的时间。
当然,长短什么的,还得对比而言。
若有学生科考若一路顺风顺水,只从童生试开始算起,都得大几年才能考上。
然总体而言,大雍的学子们五岁开始启蒙,到考中举人,平均需二十六年。
想要考到进士,则需接近三十年。
中央官学和地方官学的捐生,一般都留校六年,地方书院也差不多。
如此观之,皇家书院的学制是非常非常短的。
在短时间内要起到拔群的效果,那必然得拔高效率才行……
所以,皇家书院不仅内部实行军事化的,精确到每一刻钟的讲学制度,假期还格外的少。
每月的最后一日,就是休息日。
你没听错,一个月只休息一天。
湛兮建议的外出采风活动尚且没有完整的规划,故而暂且不言。
总之,现在的沈奎和杨镧他们,是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去跟进丐帮的事情。
而且哪怕他们有时间精力,也出不了封闭的皇家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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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事情就得交给湛兮了。
因为所有学子中,唯有三个人是军事化管理中的例外,那就是--
「既如此,此事就交由我们吧!」二皇子拍着胸脯,大声作保。
没错,湛兮和太子和二皇子,就是最特别的那三个学子,不受书院严苛束缚的学子。
二皇子和太子是因为还要回宫,接受宫廷教师天团的熏陶,他们也不可能久居宫外。
所以皇家书院的课程,他们只选择某几位先生的课程集中日、或者是什么重要的公开讲座,他们才会出现。
湛兮嘛……
湛兮比他俩还更离谱一些。
这毕竟是是一条连宫中的课程都能赖掉的咸鱼之王!
直接挂名,人不到皇家书院,也再正常不过了。
于是,湛兮拍了拍沈奎:「没事,此事交由我,事情已经步入正轨,你们很快就能听到好消息了。」
上官无病有些吃醋:「小国舅,你怎么自那一日后,就不搭理我和我鸭哥了?」
湛兮:「……」你还有脸问为什么!
还好书院要把你们这俩二货给锁住,不然小爷都怕自己忍不住要爬墙进去捶你们了!
「你和你鸭哥待着吧你。」湛兮没好气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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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镧正要说别管他喊「鸭」,但是忽然又被不远处的另一群人吸引了视线。
湛兮顺着看过去,发现那正是沧王二子李曜白。
李曜白一副这才发现他们这伙人在集聚一般,与围绕在自己周身的同学们告别,向这边走了过来。
他先向二皇子和太子行礼,又与湛兮见礼,含笑道:「我从前在北地,就听说了曹国舅的才名,如今一见,才知晓何为百闻不如一见,曹国舅虽年幼,这风姿……却能令人折腰呀。」
这是一个风度翩翩的青年人,一袭墨绿色的锦衣,头戴朱缨宝帽,笑容看着也似乎很真诚。
但他最后那一句说湛兮「风姿却能令人折腰」的话,也不知是无意在油,还是蓄意恶心人,总之一句话说得在场众人都脸色一变。
不过,不等太子和二皇子发作,湛兮就拦住了所有人。
湛兮笑道:「二公子,你可得记好了你今日所说的话。」
「哦?」李曜白似乎不理解湛兮为何对自己有着恶意一般,还歪头明知故问,「不知道曹国舅指的是哪一句话?」
湛兮不以为意,大气地为他解惑:「便是那一句『折腰』。」
语毕,湛兮也不在乎其他人反应过来了没有,挥了挥手:「好了好了,都散了吧,你们好好上学,抓紧时间熟悉熟悉周围的环境,公选课是要抢的,赶紧先去选上,我们就先回去了啊。」
******
「姐姐和姐夫估计是和外公他们一块儿去看山看水去了,咱几个先回吧。」湛兮对二皇子他们说。
二皇子挠了挠头:「可是小舅舅,不是你自己说的,今天我们要在书院里吃了饭再回去的吗?」
「之前是这样说的,」湛兮点了点头,「但是出了一点意外,我看好的那个岭南道的大厨路上耽搁了。」
湛兮说:「今日的书院里的饭菜,就是之前我配合外公叫人去找的京都的厨子做的,口味你们都习以为常了。不如同我回去,试试新开庆安坊新开的鲁菜馆。」
于是,湛兮带着二皇子和太子上了马车。
马车刚起步不久,二十九就倒挂金钩地忽然出现在在车窗外,把想要欣赏沿途春光的二皇子吓了一大跳。
「哇!你要吓死我呀!」二皇子也没客气,直接小拳拳抡你胸口地往二十九身上邦邦捶了几把。
湛兮把二皇子捞回来做好,问二十九:「怎么了?」
二十九脸上没什么表情,硬邦邦地问湛兮:「方纔为什么拦我?」
「什么?」
「方纔那个什么二公子,他看你的眼神有邪欲,虽然他藏的很好,但我不会看错的,」二十九笃定地说,「我去过青楼,我知道那些混账东西的眼神!」
「我不拦着你,你想怎么样?」
二十九暴力地说:「当然是抡他几个大耳瓜子,把他脖子都打得旋过去骨头扭断!」
湛兮「哦」了一声,一点也没有被他的残暴血腥吓到,还说:「那你的计划和我差不多。」
二十九不服气了:「怎么就差不多了,我是要他惨死!」
湛兮:「我也是啊!」
「才不是,你只说了什么『折腰』的话。」
太子此时幽幽地补充了一句:「曹国舅口中的『折腰』,非彼『折腰』啊……」
第334章
太子给出「此『折腰』,非彼『折腰』」的暗示,自以为自己已经解说到位了。
可惜,二十九根本听不懂。
二十九莫名其妙地瞅着太子,一脸耿直地说:「什么这个折腰就不是那个折腰?折腰不就是折腰吗?」
越说,二十九就越理直气壮:「太子殿下休想诓我,我虽没上过学堂,但折腰是什么意思,我可是懂的! 」
「折腰就是看见美人,为美人倾倒的意思!」
湛兮头痛地捂脸:「……」二十九啊,合着你这文化素养,全是去青楼执行任务的时候,见缝插针自学的是吧?
太子叹了一口气:「折腰本是屈身事人之意,后来才引申为……罢了。」
二皇子眨巴了一下眼睛瞅着二十九,真诚地问:「上回阿耶和阿娘罚了我好些伴读,如今也没把数目补全,他们又有几个要去皇家书院封闭学习了,还有好些空位呢,不如你也来给我当伴读吧?」
「我不要!」二十九立即拒绝,一副头可断、血可流,就是不能逼迫老子上学的死样子,「我都那么大了,怎么还去上学,不得被别人嘲笑死?二皇子殿下不如让十八去,十八还小呢!」
「可是十八不是被小舅舅派去保护母狮子了吗?而且母狮子自己也在苦读,自然会带着她的,二十九,你还是跟我……」
二皇子还要再劝,二十九就不说话了,委屈地盯着湛兮。
雨=蒵=睁=狸4
湛兮从二十九的眼神中,解读到了一个意思--老板,我为你打抱不平,结果你却要恩将仇报,把我送去是上学?!
这铿锵有力的眼神质问,让湛兮的头更疼了。
湛兮说:「二十九,你这也倒挂太久了,瞧瞧,整颗脑袋都红了呢,怪可怜的了,这样吧,这事儿就算了,你今日就先缓缓……」
湛兮本意是为了给二十九脱困,结果二十九一脸老实地打断他:「小国舅不用担心我,倒挂金钩也是我们的日常训练,我还能挂更久呢!」
说着,二十九还傲娇了起来:「我再挂三个时辰也不在话下!」
湛兮:「……」他面无表情地把二十九的头大力推了出去,「啪」一声,粗暴地关上了车窗。
太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对不起,他想要忍住的,但是真的忍不住。
有时候他也在怀疑,阿耶到底是哪里挖出来的一群活宝给他们当暗卫。
******
晴天,白云,芳草,官道。
车马疾驰。
「郑公子不要为难我们。」一道声音颇有些委屈和无辜地如此说道。
郑元照面无表情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状况。
四五个小孩把自己当成人形捆绑带了,无比自来熟地缠住了他,字面意义上的「缠住」,用自己的胳膊腿去缠!
两个抱腿,背后有个抱腰,隔壁还有两个试图要抱住他的胳膊。
杜绝了郑元照任何反抗的可能性。
郑元照额角的青筋都暴跳如雷了:「不要为难你们?现在究竟是谁在为难谁?」
「我们也不想这样的,」穿着杏色衣裳的女子,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是国舅大人说了,要无论如何,都把您请回皇都去。」
「你觉得你这个能叫做『请』吗?」郑元照面无表情地动了动自己的腿,示意了一下四肢并用死死抱着他大腿不放的小孩。
三十一柔柔弱弱地说:「嗯……怎么就不能算呢?我们一没有殴打你,二没有拿绳子把你绑起来,三没有辱骂你,一路都是好声好气地『请』你回京都呀!」
郑元照:「……」是,是没拿绳子绑住本少爷,你拿小孩来绑了!
「郑公子若是在委屈的话……」
郑元照撩起眼皮看她,还以为这人要改变主意,以礼相待了,结果她说--
「那就再请公子您忍一忍吧,反正我们也快到京都了。」
郑元照:「……」
他这辈子就没这么愤怒过,要是解放了他的手,他能立刻挥毫百八十张纸骂死这个油盐不进的女人。
******
又过了两日,那个神神经经的女人急于求成,打算抄近道,路途颠簸了许多。
「左腿上的小丫头片子,你松开点,」马车内,郑元照的声音传了出来,「我腿麻了。」
外边驾车的女子立马进来,与那小丫头说:「六十六,松开一点点就够给郑公子通血了,可不许松开太多,免得有诈。」
郑元照:「……」他已经被折腾得没脾气了。
「你们到底是做什么的?」郑元照有气无力地问。
三十一倒是耿直,知无不言,说:「圣人要给我们改建的部门还没有修建好,所以不能回答公子的问题。」
「不过可以告诉公子的是,我是我们组织里最弱的一个……所以派我来,已经是对公子最大的礼遇了。」
什么意思,郑元照差点又想骂人,意思是换个人来,就要殴打他虐待他,捆绑着拉回京都去是吧?这伙子人跟土匪流氓有什么区别!
该说不愧是曹国舅的走狗吗!?
人在京都坐,锅从天上来的湛兮:???
「郑公子,求求您了,」三十一弱唧唧、悲戚戚地软倒在郑元照的脚边。
素手小心翼翼地拉了拉郑元照的衣摆,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您就配合我一点吧,我这也是第一次出外勤,还是带队的队长,我的队员都是这些没出师的小萝卜头……」
「我们真的好可怜、好悲惨,你为什么不能善良一点点~」三十一努力做出娇娇怯怯的模样。
三十一:看我窝囊组上大分!有事就哭、哭着求、跪着求,女人的眼泪是针对男人最威猛的武器!
我的知识,没有浪费!
所有的努力,都会化作未来的营养!
郑元照闭了闭眼,牙都快要咬碎了:「我这还叫不配合吗?那你还想怎么样!」
而且,他根本看不出这个女人的弱小无助又可怜,他只看到了她的稀碎的演技。
稀碎,但自信!
******
三十一见郑元照这一副「老子没错」的模样,也有些火大了,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您这还叫配合?」
「您要是配合我,第一次见面您就该中我的美人计,乖乖跟我回京,而不是要我发动我的小萝卜头队员们把你抱上马车!」
「你什么时候对我使美人计了?」
郑元照都快要无语死了,他不说是风流浪子,但没少与天下名妓们诗歌往来,如何能不懂美色的诱人,可这女人身上根本没有!
没有就是没有,岂能诬赖他!?
「我什么时候没有对您使美人计了?」三十一也怒了,美目喷火,「我介绍自己的来历的时候,不是含情脉脉地对你眼送秋波了吗?」
郑元照难以置信极了:「你管你那眼睛进沙子眼皮子抽风的模样,叫『含情脉脉』『眼送秋波』!?」
对于郑元照来说,就是某一日,他正要出门去赴宴,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忽然拦住了他。
这个奇怪的女人对他说,她是京都曹国舅大人派来的,专门请他回京都一趟。
说着说着,这女人就好像面部神经抽风了似的,五官开始乱飞了起来,各舞各的。
那诡异的样子,看得郑元照一阵心惊胆跳,以为自己遇见了疯婆子。
郑元照当然是不肯答应咯!
结果这女人手一挥,不知道从何处一窝蜂的跑出来好几个小孩,配合得完美无缺地将他生生抗上了马车。
郑元照:当日没带剑出门,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失策!
******
「什么叫眼睛进沙子眼皮子抽风!?」三十一差点跳脚,「你可以羞辱我,但不能侮辱我的专业!」
是的,色||诱、勾引,美人计,让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就是她的专业!
三十一模糊的记忆中,大概还有自己的来历。
当年,她爹娘死后,年仅六岁的她,被无情无义的畜生叔婶卖身为奴。后来他们这一批奴仆又被一个江湖组织打劫,她就被带上了杀手组织。
她没有习武的根骨,组织本来要杀了她的,毕竟偌大的杀手组织修罗殿也需要节省经费,能少一口饭是一口饭。
但是组织里的食堂奶奶路过,说自己缺一个烧火的丫头给帮帮忙。
于是,这就是三十一的第一次苟住狗命。
三十一长大后,脸张开了,出落得闭月羞花,是少见的顶级大美人胚子。
于是,她被丢进了组织的特殊部门,这个部门只有女子,从事色~诱的相关工作。
可惜了,三十一美则美矣,却不仅根骨不行,悟性也不行。
悟性不行是三十一自己说的,当年带她的组织美人师父原话是:「好一个美娇娥,猪脑子啊!」
师父说她蠢钝如猪、愚不可及、不堪造就,但又实在美貌,只能捏着鼻子赶鸭子上架地硬教。
和三十一同一批的美人杀手都出师了,三十一还在学入门的表情管理。
三十一的下下下批美人杀手都出师了,三十一还在学入门的表情管理。
三十一好不容易被师父草草宣布表情管理合格,开始学下一个美人媚骨的功课,杀手榜第一的、修罗殿天楼杀手江离大佬就领着其他大佬反了!
组织里还没成人大腿高的孩子都手刃了不少人,三十一是唯一的一个奇葩。
她笨则笨矣,但她实在貌美啊!
所以哪怕年复一年地吃干饭,修罗殿到底也没舍得杀了她这个只会炫饭的废物。
江离大佬也没杀她,还给了她银子,让她自己归家去。
但三十一自觉天下之大无处容身,抱谁的大腿不是抱大腿,还是抱紧大佬们的大腿吧。
他们一个个都那么牛掰,跟着他们混一口饱饭肯定不是问题。
而且大家都是修罗殿出来的,虽然她活到现在都没出师,但是肯定还是会有一点点同门之情的吧?
他们休想抛下她!
三十一非要跟着他们一块混,说什么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的。
当时江离叹息了一声:「我们这些人,没什么其他的手艺,哪怕颠覆了修罗殿,日后要过的,也是刀口舔血的日子。」
「那又有什么关系,」美人睁大了眼睛,理直气壮地说,「我不是一直在修罗殿吃别人刀口舔血赚来的软饭吗!?」
于是,江离他们把三十一也带上了。
一家人,整整齐齐!
后来,江离抱上了天底下最粗的大腿。
而三十一,苟着苟着,就苟成了帝王最顶尖的三十位不良人暗卫中的……三十一号。
第335章
天阴沉沉的,如同一片被淡墨渲染开来的宣纸。
就在这样一个沉静的阴天里,郑元照被「请」到了英国公府。
湛兮:「……」
湛兮沉默地看着眼前的这位「诗中仙人」,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表情,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开口说什么……
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他看起来实在是太狼狈了!
恐怕终其一生,郑元照都没有那么狼狈过。
在湛兮的认知中,大雍的王公贵族中的男性,可都是非常在意自己的形象的。
俗称就是臭美,因为外在形象在礼仪的规则范围内,所以他们是合理臭美、合法臭美,文人骚客尤甚。
而现在的郑元照,那个堪称是臭美界扛把子的诗中小仙男,发冠歪了,额角有碎发飘散,对襟没对齐,脸色苍白,神情怨愤……搁这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阴天里,他看着活像是个从枯井里爬出来的怨鬼!
谁啊,谁去办的事,怎么办的事!?这是帮他和郑元照结死仇吧!?
最骚的是,还有个花容月貌的女子,一脸狗腿地凑近了湛兮,邀功道:「曹国舅大人,您快看吶,三十一把郑大公子给您请回来了!从打听到他的行踪,到堵住他,到把他带回来,我只花了十日!足足比原计划快了六天呢!」
郑元照听不得这些鬼话,一听,就感觉自己要怒发冲冠了,当然,他现在的状态也差不多了,当真是眼睛都会喷邪火一样,恨不得把在场的人都烧了!
湛兮不知道这个自称三十一的靡颜腻理的女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他知道,不能让她再这样自由发挥下去了……
再继续下去,郑元照要是被气得气绝当场,他必然会悔不当初的!
于是,湛兮给田姑姑使了个眼神。
田姑姑立马笑盈盈地把这个三十一给哄住了,说要带她下去梳洗一番。
三十一见是湛兮的安排,根本不疑有他,开开心心地跟着田姑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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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光火石之间,湛兮已经想到了应对之法。
「郑公子……」
只是,湛兮一开口,郑元照就给了他一个意思再明显不过的冷笑,还伴随一声生怕湛兮听不出来其恶劣心情的「呵呵」声。
湛兮:「……」
虽然不清楚不良人这一次究竟是怎么办事的。
但事已至此,先忽悠过去吧……
啊不是,他的意思是,毕竟是他发布的任务,如今似乎出了一些差错,他当然得自己描补上去。
拿定了主意之后,湛兮就淡然地顶着郑元照讥诮又嘲讽的目光,一副光风霁月的君子模样,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抵给郑元照解释了一番。
「府中许多珍藏,若束之高阁,而不见天日,未尝不是一种浪费,」湛兮叹息着说,「恰逢我姐夫欲大兴文化,要在大雍各大城池新修藏书阁,以供天下读书人免费观书学习……」
「所以,我便寻思着要将府中的古籍字画都找出来,聊表心意。」
听到此处,郑元照的神色松动了不少:「若天下藏书阁能建成,自是功在千秋外代之事。」
见郑元照的态度缓和,湛兮心底暗笑,面上则不表,一副附和郑元照的模样,颔首道:「确实如此!不仅是我的府中的藏物,我外公也说要为此大雍文化的划时代伟大工程添砖加瓦……」
添上了谢灵云之后,郑元照果然更有兴趣了,甚至忍不住追问:「谢太师欲献何物?可是为藏书阁赋诗?」
湛兮但笑不答:「近来皇家书院开学事宜,外公焚膏油以继晷,我身为人孙,实在心疼他老人家的身体,如何能叫老人家为我而更劳碌呢?」
郑元照总觉得湛兮在忽悠他,但偏生湛兮的双眸一片清亮,神色全是真诚,毫无虚伪与躲闪,又让郑元照怀疑自己的判断,觉得是自己将他想得太坏了一些……
思来想去,郑元照只好顺着湛兮的意思,说道:「谢太师年事已高,小国舅的顾虑是为人晚辈者理所应当的。藏书阁既然尚未动工,那也不必着急让谢太师为此赋诗或捐献他物。」
「正是如此,还是郑公子善解人意。」
在不知不觉中,逐渐将郑元照拉上了自己的思路与逻辑,湛兮便顺着缓缓解释:「但外公是要事在身,我则不同,外公可以稍缓一缓,我却应当抓紧时间才对,故而前些日子,我一直在整理府中藏物,可惜啊……」
说到此处,湛兮一脸失落地摇了摇头:「我生性疲懒,不爱诗书,竟一时之间无法判断诸多诗画古籍应当如何归类。」
郑元照听到此处,心念一动:「所以,曹国舅派人来请我,是为了叫我帮忙?」
「正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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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开了之后,郑元照的态度就好了许多,臭脸都直接消失了,又变回了那个举止得宜、礼貌客气的大才子。
又听得湛兮说,因机缘巧合之下,与陈郡谢氏的那位琵琶大家谢瑛相识。
得知了湛兮的困境之后,谢瑛有意让谢氏族人能前来首先一观小国舅的藏物,已快马加鞭送信回了陈郡。
而湛兮恰好想起,似乎曾听郑元照的师弟云生月在某次偶然说过,郑元照似乎对谢氏的棋道高手谢姼格外关注。
谢姼沉迷于围棋,随长辈四海博弈,年已十九却不曾婚配,按谢氏对她的重视,留她到二十五也不是不行。
而郑元照呢,曾在谢姼十七岁那一年,勇敢挑战棋道巨擘青山老人,一老一少当街对弈时……惊鸿一瞥。
自此,人家入了他的眼,他丢了自己的心。
郑元照曾有过一个家族联姻的未婚妻,但可惜婚期将近时,他祖父母接连逝世,他一下子就要守孝多年。
可不是谁都是福利鸭杨镧的未婚妻,杨镧都多少岁了还没履行婚约,她也一直在安静地等待,总之郑元照的未婚妻没有等待,果断地另嫁他人。
如此,郑元照这个自由身,对一位棋艺超绝姑娘心生爱慕也不为过。
但可惜,郑氏的求娶之路并不顺畅。
不是诗中仙人不够好,而是谢姼一心一意唯有追求极致的围棋大道,实在无心情爱。
但郑元照也不愿轻易放弃,行走天下也时时关注谢姼的动静。
如此,又蹉跎了几年。
直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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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元照不自在地眼神躲闪了起来,脖颈与耳畔已经是一片绯红之色。
「千鹤……怎么连此事都与你说!」郑元照颇有些羞耻的模样。
湛兮笑而不语:这是小爷自己没事翻不良人与八方听雨楼的各种小报的时候偶然发现的,当然,他说是千鹤说的,那就是千鹤大嘴巴说的,反正你郑元照也没胆子去找千鹤对质,嘻嘻嘻~
「所以,小国舅的意思是说……」事到临头,郑元照又不敢继续猜测了下去。
但湛兮淡定地颔首,给他塞了一颗定心丸:「没错,此次谢姼也会上京来。」
郑元照顿时难以抑制,嘴角微翘。
湛兮乘胜追击道:「正是想起了此事,我才着急派人去寻你来,唉!倒是我多事了些,这才未曾想到底下的人可能会错了意,冒犯郑公子了,实在是我的不是。」
「不,」郑元照立马摆手,「你没有冒犯我。」
郑元照认真地说:「小国舅有成人之美,在下感激不尽!」
湛兮微微一笑。
成了,什么见鬼的幽怨愤怒,通通都给我改成感激愧疚!
感恩吧!愧疚吧!为我打工吧!
见湛兮如此宽宏大量,当真如皓月当空一般皎洁无暇还明亮,郑元照对他一点怨愤都没了。
当然,这也是因为郑元照一路上就发现了,那个三十一姑娘,美则美矣,但似乎脑回路不怎么正常。
有一种……缺失的美感。
今日与小国舅一个照面,发现小国舅看见自己的狼狈也是满脸愕然与意外,郑元照就知道,这事情应该真不是曹国舅故意要折辱他。
因理智在线,郑元照有怒有怨,但并不深刻。
如今明白了前因后果,只觉得小国舅一片苦心,他感激都来不及,恨不得立即写它个十篇八篇宣扬一下小国舅的善解人意、体贴入微、乐意助人,如何还会心有怨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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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元照刚踏出湛兮的小院,二皇子和太子就从湛兮的咸鱼居里出来了。
没错,湛兮的书房又换牌匾了,咸鱼居是上回顺便蹭一波「不平则鸣」让谢灵云给他写的。
太子和二皇子昨日就出来去皇家书院上课,今天只有上午有他们的课程,他们上完了就回到了自己的府邸,梳洗一番后就过来找湛兮玩,倒是没想到郑元照会那么突然地被「请」上门。
二皇子怀里还抱着自己的肥猫爱妃,有些疑惑的模样:「小舅舅怎么不与那郑才子说实话?」
湛兮见他坐了过来,顺手撸了一把粘人精小阎罗,换来一声娇俏的「喵呜~」和湿漉漉地舔手,湛兮怀疑它是跟狗子学坏了。
抱着太子的小腿,被太子从地面上拖过来的白狐,似乎和小阎罗争宠已经成了习惯,见湛兮去摸黑猫,居然立马就抱住了湛兮的腿,嘤嘤嘤地叫了起来。
太子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孤就说,不能带它出门,它只会恃宠生娇!」
比起这两个一个猫科一个犬科,反正都很粘人的小东西,梨花树上甩着尾巴睡觉的老虎可要孤傲多了。
湛兮见那白狐实在嘤得可怜,也顺手摸了它一把,与二皇子解释道:「有些事,不能直接说。」
直接与郑元照说那些被采生折割之人的惨状,郑元照必然会震惊、愤怒,但他不一定会诗兴大发。
直接说要郑元照去看他们的惨状,也是如此。
唯有让这群艺术细胞发育饱满的大家们,在不经意之间,「自己」「偶然」「发现」了繁华的京都内,竟然有一个小污点。
被引起了好奇心,再一步步地被吸引着想要了解最多,一点点地自己去调查,去了解,最后才会慢慢地、缓缓地在不知不觉中,将愤怒的火焰烧得最旺!
而到了最后,本已义愤满胸襟的他们,再听说一通那些恶魔来头极大,大理寺少卿去调查,都无法开展工作之类的消息,那愤怒就会像是憋满了氢气的巨大气球遇见了明火,瞬间点爆,火光冲天!
而这无处排解的愤恨,便会逼迫他们去做点什么他们擅长的,企图去改变现状。
如此,他们便会下笔如有神了!
他们最真挚最饱满最愤恨的情绪,会让他们手中的笔与琴,都化作世间最锋利的、见血封喉的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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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大致说了一下自己的打算后,二皇子和太子都沉默了。
太子呢喃道:「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与他们明说些什么……」
湛兮含笑点了点头。
没错,湛兮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明说,他甚至都已经安排好了许多人做好了工作,届时必然让他们无意间发现些什么……
不仅如此,湛兮甚至连特意为受害家属专门搭建的舞台,他都没有告诉受害家属。
他们的悲痛与怨愤,只有在不知情的时候,才是不做戏、不表演的真挚,与--酷烈。
唯有如此,他们才能握住这一把湛兮竭力打造的,最锋利的宝剑,去跨越阶级地斩杀他们的仇人。
思及此,湛兮捏了捏二皇子的小脸蛋:「虽说世界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但并非有了演技就能无往不利,最朴素的真诚,还是最终的绝杀!」
第336章
正说这话呢,那个名叫三十一的奇怪又美貌的女子再次出现了。
这一次,还是为了……邀功。
而且邀功的技术非常朴实,一双大而有神的美目,直勾勾地将湛兮望着,嘴里说了许许多多,湛兮听着就知道她私底下努力学习过、背诵过,但依然非常蹩脚和四不像的婉转话。
总之,她就差直白地问湛兮……
「曹国舅大人,您看我立了如此大功,该当有何奖赏?」
湛兮:居然,最后,还是,直接问出来了!
二皇子人都呆了:「……」
他发愣的后果,就是手里捏着的桃花酥进了肥猫的肚子。
太子也愣了,他长那么大,还没见过这么二愣子……哦不,这么朴实无华的人呢。
对上那双期待的大眼睛,湛兮问:「你有什么想要的呢?」
虽然湛兮还是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之前分明说好的,由留守不良人办事处、主要负责发展不良人下一代幼苗的二十二号亲自去请郑元照回京,他顺便带着一批小萝卜头出去长长见识……
二十二号要亲自负责的任务,怎么就变成了眼前这个自称「三十一」的女子去完成了?
虽然头上还有大大的问号,但是任务人家确实完成了。
「惊险」地完成也叫完成,而且人家都快要贴脸邀功求打赏了,对上那双左眼写着「清澈」,右眼写着「愚蠢」的眼睛,湛兮觉得不是太过分的要求的话,他还是可以答应的。
毕竟郑元照到底是回来了嘛!虽然最后还是他自己力挽狂澜、化险为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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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见湛兮居然让她自己提要求,整个人都兴奋了,巴巴往前走了两步,为了更好的提要求,她还「明眸善睐」地冲湛兮抛了几个眉眼。
湛兮迟疑了许久:「……可是眼睛进了风沙不舒服?要我叫丫鬟给你吹一吹吗?」
二皇子:「……」大力抱紧了他家黑毛爱妃,内心:救命!这个漂亮姑娘为什么看起来好像脑子不太好。
太子:「……」憋住,不能笑,随随便便就被戳中笑点,一点都没有大国储君的格调!
湛兮的话音刚落,三十一的脸都僵硬了一下。
不过,她飞快地自我调节好了,还笑嘻嘻地夸湛兮:「不愧是曹国舅大人,轻而易举地就逃过了我的美人计!」
湛兮:「……?」什、什么计?……美人计?什么美人计,什么时候就使美人计了?他好端端地怎么就逃脱了美人计?他本人怎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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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也是个明晃晃玩双标,而且毫不心虚的。
郑元照埋汰她,她就差往郑元照脸上飞两脚了。
没等几日,湛兮给了她同样的评价,但湛兮却得了她「当代柳下惠」「世间罕见的真君子」的赞誉。
三十一还想继续疯狂吹湛兮的彩虹屁,以求后面提要求的时候,能更顺利一些。
可惜,没等三十一继续哔哔,二十九就忍不住了。
二十九从梨花树上跳了下来,咬牙切齿道:「你赶紧有什么说什么,别逼逼赖赖的昂!」
三十一眨了眨眼睛,委屈地做出「西子捧心」状,柔弱道:「二十九哥哥好凶哦~」
二十九顿时被恶心得龇牙咧嘴的:「田猪你够了!别在我面前整这死出!你恶心谁呢你!」
三十一脸色一变,恨不得要和二十九撕胯,但她知道自己打不过二十九,见二十九一副真的要生气的样子,三十一也不敢继续吹彩虹屁了。
为了速战速决不引起反感,三十一立马软倒在地,不顾湛兮惊恐地躲闪,胳膊一伸,抱着湛兮的大腿,语速飞快地提要求--
「曹国舅大人,您能不能把我这次的任务积分点翻一倍!?」
湛兮摔腿的动作一顿:「……什么?」
三十一说:「圣人说了,不良人退休后,活到死,朝廷都给发养老金。但是每个月的养老金分为固定的等级基本养老金,和曾经立下的功劳的积分增值养老金……」
说到这个养老金的问题,湛兮心虚地眼神往左右飘,对上了二皇子的鬼脸,太子的看破但不说破……
没错,这玩意儿不是他姐夫提的,他姐夫是个真的仁君,本来是打算直接每月发固定养老金,足够不良人们享受滋润的养老生活。
是湛兮为了更好的压榨……啊呸,更好地调动不良人们的积极性,提出了要将养老金分为固定的养老金和提成。
固定养老金还要分等级,等级越高,固定的部分就越多。
提成则是在职的时候,完成的任务积分点数越高越多,提成就越高,任务积分点数和任务难易程度等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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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不知道这玩意就是湛兮提出来的,还在那里抱大腿哭惨。
「我生来就没有根骨,悟性也不好,唯有美人计这一绝活,但圣人又说没什么用得上的地方……」
湛兮寻思着,美人计当然不是用不上,而是你这小家伙看起来根本用不上。
「所以我好惨啊,我能执行的任务真的不多,不能做任务,我就升不了等级,不能做任务,就没有任务积分点!」
二皇子有些汗然了:「听起来是有点惨。」
「死循环了。」太子也点了点头,这养老金根本升不上去。
三十一哭得更凄凉了:「你们不知道,我现在的任务积分点,比那几个刚出师两年的小萝卜头还低!啊呜呜呜呜呜……」
湛兮:「……」
确实,要按她形容的,她这个状态,养老金的领不了多少提成,基本的固定养老金还是最低级的,那点钱,只够她每个月维持在饿不死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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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故意抢二十二弟弟的任务的,实在是这毫无危险性的任务可遇不可求呀!」
「而且,这任务是我苦苦哀求后,二十二弟弟他自己答应让给我的……我兢兢战战,也没耽误任务,曹国舅大人不会怪我吧?」
湛兮叹了一口气:「好了,不怪你。我答应你了,我会跟甄道藏说的,这一次的任务积分点数,算你三倍。」
虽然你把这么简单的任务都完成得如此稀烂,湛兮无奈地闭了闭眼,但谁也不能说,这不是另一个角度的一种强大!
三十一喜极而泣,恨不得给湛兮磕三个响头以表自己激动的心情。
心情激荡之下,三十一迫不及待地问:「圣人说我的美人计没有派的上用场的地方,但我觉得我还是很有用的,曹国舅大人是不是要针对那个沧王的二公子,不如让我去对付他?」
「我必定能令他为我神魂颠倒,」三十一自信满满、野心勃勃地说,「为曹国舅大人您找出有用的证据!」
二十九差点忍不住又要怼她,被湛兮拦住了,湛兮说:「可惜那位二公子,好的是男色。」
「这有什么关系,我可以女扮男装!」
湛兮:「……你也真是个人才啊。」
三十一根本听不出湛兮的话外之音,还以为湛兮是真的在夸赞自己,顿时感动极了:「他们都骂我笨,还是曹国舅大人您有眼光,我长那么大,唯有您夸过我是个人才!」
湛兮叹息了一声。
他好像有点理解为什么之前对这个三十一没有丝毫了解了,大概是其他不良人为了保护她,才将她藏起来的吧?或许,姐夫也是觉得让她摸鱼混日就好了。
这姑娘,真正的性格直白朴素,堪称一句愚蠢但清澈,实在不是能执行美人计的工具,哪怕她确实貌美。
而让人头疼的是,她分明是明艳浓颜的女子,偏生在努力地凹柔弱西子的人设,这实在过于别扭了。
不过,她这花枝招展的打扮,却是适合她的风格。
「你穿的衣服是你自己选的吗?」湛兮问。
三十一耿直地摇头:「是甄副帅给我搭配的,她说我毫无审美意趣,我虽然觉得不服气。但听说副帅曾经是名满天下的大美人,她的话必然有道理,而我如今声名不显,我自然得听她的。」
湛兮:「……」
你要能有甄道藏的脑子,没准你真能成一个无往不利的美人杀手,哪怕根骨不行,练不了武功。
毕竟甄道藏本人就是一个凶残的美人煞星。
「你舟车劳顿的,今日就先回去歇着吧,」湛兮温和地说,「改日有合适你的任务,我会专门指派给你,还给你结算两倍的积分。」
湛兮但凡看破一个人,应付这个人的时候,用的就是最贴切的办法。
果不其然,三十一高高兴兴地被湛兮哄走了。
******
三十一走后,太子摸了摸怀里的白狐,与二十九说:「你现下可以解释了。」
二十九莫名其妙:「解释什么?」
二皇子:「当然是解释这个三十一是怎么回事呀,我们可都不知道不良人精锐中还有三十一号,阿耶当年分明只收纳了三十人,不是吗?」
二十九无语了半晌:「三十一是她自封的……不过,如果没有这只笨笨的田猪,或许也不会有如今的不良人三十精锐。」
二十九说,当年他们跟随江离,一举颠覆了修罗殿后,就面临着分道扬镳的抉择。
没错,他们这群人从一开始,根本就没有好兄弟好姐妹,一起走下去的念头。
他们有些人是因为根骨好,被修罗殿看重,屠戮了全家偷走的。
有些人本就是因为各种天灾人祸,而失去了家园和亲人的流浪儿。
有些人则是被亲人舍弃的奴籍……
天地之大,修罗殿虽血腥残酷,但到底算一个容身之处。
修罗殿覆灭后,他们就只能各自谋生了。
不过他们也没什么其他手艺,书也没读几本,大字不识几个,还没户口,说真的,实在不怎么好混。
不过好在有一身武艺,届时去穷乡僻壤当个黑户屠夫也可,去给高门大户当打手也行。
他们没想过还有结伴同行下去的选择,一直到他们翻找出了修罗殿温柔乡分部中,大名鼎鼎的「留级大王」!
二十九还记得……
断瓦残砖,满目萧然,火光冲天中,那个满脸灰尘,一身狼狈也遮盖不住美貌的傻子,傻乎乎地说:「我要和你们一起走!我们一家人就应该整整齐齐!」
那一刻,火光照在她脸上,好像也照在了他们心里。
她说他们是一家人……或许也不算错吧?
反正他们的家人都死光了,修罗殿也死光了,剩下的人,如何就不能成为一家人呢?
正是因为这个傻子说他们是一家人,江离才会被触动,决定要带着他们共同进退。
若不是如此,他们只怕不会有今日,还要因为没有户籍如阴沟老鼠一般,躲躲藏藏地在乡下杀猪或给权贵当打手。
哪儿能如现在这般,只等退休,躺平领养老金,未来可期呢?
第337章
二皇子听了一段不良人三十精锐的前尘往事后,感觉像是不过是闲来无事地出门闲逛,竟然与一甜口脆瓜不期而遇一样满足。
与二皇子单纯好奇各种各样的故事不同,太子眼皮微垂,似乎是不如何感兴趣的模样。
可是,湛兮却看见,太子垂落的眼眸中,似有某种暗芒在无声浪滔滔的深渊之海中沉浮着。
湛兮内心咯噔了一下:这孩子……不会又以某种刁钻的角度,学到了什么东西吧!?
诚如湛兮所料,太子确实再一次有所领悟。
他觉得自己似乎冥冥之中捕捉到了某种,除了赤裸裸的利益以外,同样能牵制住人的东西,那是人性中对光明、对希望的渴望,对孤独的排斥……
正因为有所求、有所渴望,所以,哪怕是弱者,也能成为强者的羁绊,成为利刃的剑鞘,而哪怕强大如这些,总在阎王殿闪现,但就是能不到位的不良人,也并非无懈可击。
太子觉得,自己将来除了单纯的权衡、利诱、威逼,和针对已有的基础找准某些人的弱点外,他也可以在观察人之后,实时、就地,为这些人「量身」打造出他们的羁绊、剑鞘、弱肋……
或者也可以换一个直白一点的词--狗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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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说:「人家三十一美如春花之灿灿,二十九你为何要管人家喊田猪?这名字,多冒昧呀!」
二十九无辜地回答道:「这不是我们说的,她自个儿说只记得娘亲姓田,父亲姓朱,与佛陀所在之天竺同音,让我们喊她田猪。」
湛兮长叹一声:「……你们就是欺负人家是老实人。」
二十九说:「田猪这名字才适合她,她是真的榆木脑袋,生来那脑子就跟缺斤少两了似的,小国舅你也甭想着要派她去,对那什么沧王二公子执行美人计了,她根本完成不了,她只会搞丢自己的性命,顺便耽误要事。」
说完,二十九又搓着手,按捺地自荐道:「还是让我去吧?我保证一巴掌就把他那装满了腌臜物的头都打爆,赤手空拳上巴掌,不用任何武器,不留任何痕迹,绝对不会让人查出来是我干的。」
湛兮对二十九的跃跃欲试多少有些无语了,倒是二皇子歪了歪脑袋,疑惑地问道:「二十九,我们为什么非要跟死人计较那么多呢?」
「死人?」二十九呆了,「他已经死了吗?我怎么不知道?我没听说呀……」
二皇子一梗:「……」
第一次觉得旁人这种天生的,真正的缺心眼,好像会比他自个儿的装疯卖傻更令人无言以对。
一时之间,二皇子好像理解了他大哥对他为什么总是一副头痛的模样,反正他现在就挺头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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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死,」太子在一旁描补道,「于菟的意思是,他很快就要变成死人了,你没必要还在这里纠结如何弄死他。」
二十九也是个倔驴的脾气,追问道:「二皇子殿下如何就能断定他会死呢?」
二皇子无奈地捧着脸叹气,一副儿孙蠢笨,爷爷我实在好无奈的样子,说道:「他不是在阻拦杨镧没病还有沈奎他们去调查丐帮的事情吗?」
「如果他和丐帮那件事情无关,他就不会去阻拦,」二皇子冷哼道,「而如果他和这件事情有关……那他必死无疑!」
二十九:「……」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听懂。
一瞬间,二十九甚至好像理解了三十一的感受,三十一总嘟囔着他们在思考的时候抛下她,现在,他也是被抛下的一个……
哦不,也不能说抛下,毕竟看小国舅的表情,二皇子殿下和太子殿下想必已经将事情说得再清楚不过了,可恨的是……他好像还是似懂非懂。
该死的,难道真的有人的脑子是生下来就缺斤又短两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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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镧等人已经彻底失去了「自由」,在学海中疯狂狗刨,月底的那一日休息算不上什么自由,只能算是学海狗刨的中场休息罢了。
二皇子和太子说起来比他们要自由许多,但这也只是相对而言的罢了,实际上他们也没办法腾出手来将事情彻底揽过去做。
所以,到头来,湛兮这条咸鱼还是没能彻底躺回去。
但好就好在湛兮是个乐观主义,他会安慰自己,比起一个任务自己去全程卖力到尾,有人替自己开荒后一路猛攻到兵临城下,只等着他接过接力棒去攻城略地,显然要省功夫多了。
而且,只是不能完完全全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躺平罢了,心态极好的湛兮还是能躺则躺的。
这不,湛兮连彻底给给郑元照脖子上套上枷担,让他留在皇家书院为自己犁地,都没有亲自前去邀请。
他只不过是放出了些许的风声,说自己的收藏中有万金难求的、前朝那早已逝世多年的宫廷大工匠亲制的一整套暖玉围棋罢了。
这套围棋,黑白棋子分别是纯天然的白暖玉与墨玉,它们的玉质极好,无纹无裂无絮无棉。
而且最最最难得的是,它们的色泽浓淡相差不远,这是真正万金难求之物。
若非前朝末帝奢靡无度,这两块顶级的玉,应该拿去做贵妃镯,亦或者雕刻成君子玉佩,而非暴殄天物地将其制成棋子。
当然,世界上没有垃圾和浪费,端看如何使用它,在湛兮手中,它必然要发挥自己最大的价值。
这是成套的围棋,当然少不了围棋罐,围棋罐是金胎掐丝珐琅缠枝花卉纹围棋罐,棋盘则由金丝楠木所制,外裱白绢,以墨笔界格。
这一套围棋,若大雍帝王随意赏赐给某个藩属国,都将成为他们千千万万年的镇国之宝。
放在后世,那它就是任何一个顶级收藏家的终身梦想。
可惜,湛兮不看重这些,湛兮更看重如何最大限度地让别人给自己打工!压榨干他们所有的价值……湛兮的意思是说,他是想要激发这些能人们的潜力,并让为他们搭建舞台,给他们发挥自己最大的人生价值。
所以,用这套围棋去套住注定在文学领域光芒万丈的诗中小仙男,与一个注定在棋道上成为难以跨越的高峰的棋道高手……再合适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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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为了得到这一套围棋,谢姼一口就答应留在皇家书院任教六年。
为了让谢姼得偿所愿,郑元照也答应在皇家书院任教六年。
郑元照本以为湛兮是单地为了给皇家书院打造名师天团罢了,自己这样一只自由高飞的鸟儿要在一地呆六年,已经是十分辛苦的事情了。
可是,他觉得自己牺牲大,湛兮却拉着他的袖子,刻意避开谢姼,一副哥俩好的模样,神神秘秘地说:「兄弟,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郑元照满脸迷茫:「什么?」
「啧!」湛兮一脸「你傻呀你怎么都不开窍呢」的模样,大力拍打了郑元照的肩膀一下。
「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湛兮眨了眨眼,给了他一个「你懂的」的意味深长的眼神。
郑元照顿时恍然大悟,他怎么能觉得留在皇家书院任教会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呢?他任教六年,谢姼也会在皇家书院任教六年啊!
这就说明……小国舅给他争取到了六年和谢姼相处的时间,这、这……这便是近水楼台!
明白过来后,郑元照的心情五味杂陈。
他一面羞赧极了,面红耳赤的,手脚都不知道要如何摆放才好。
但是另一面,他又忍不住暗自期待着。
还有一面,他在感到愧疚,他似乎对小国舅的误会太深了……在成人之美这一方面,小国舅真的是没话说,堪称是在世月老!
或许……其实小国舅也在天庭姻缘殿和月老玩耍过吧?否则他何以对撮合他人如此上心呢?
倘若知道郑元照心中在逼逼赖赖这些鬼话,湛兮铁定给他一击重拳让他清醒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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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府中每日展览的收藏都不尽相同,他日日举办宴席请谢氏族人前来参观。
每一个谢氏族人都觉得自己享受到了顶级的视觉盛宴,一日比上一日更期待到英国公府拜访湛兮。
倒是谢姼,等了许久没等到湛兮给他送那副围棋,忍不住问了起来。
看着这个格外清澈的围棋高手,湛兮一点也不心虚和愧疚地说:「呀!我这几日忙着如何安排收藏展览一事,都给忘记了。」
湛兮说:「那一套围棋,前些日子被外公借去了,不过前两日我就和太师府的管家说过了,我现在就带你们过去取。」
说着,湛兮似乎就要立马丢下一堆事带着谢姼和郑元照去太师府。
忙着让湛兮定夺明日展览收藏的管家立马一副火烧眉毛了,想阻拦又不敢阻拦的可怜样儿。
见状,谢姼便道:「曹国舅日理万机,小女子不敢再劳烦,若是早已打过招呼,想必太师府也已经将东西准备好了,不如让小女子自己去取吧?」
「这怎么可以?我哪能让你一个姑娘亲自登门呢,没事,钟叔,你先自己忙着,有些事情若需要我定夺的,我回来再说。」
钟叔一脸不太赞同的模样:「可是小少爷,今日若不早点,你又要如前几日那般熬到三更天了……」
一听这话,谢姼更不愿意麻烦湛兮了,连连推脱,说让湛兮不必担忧,她自己可以的。
郑元照也立马表态要当护花使者,让湛兮忙碌自己的事情。
湛兮本来是要拒绝的,但是看见了郑元照,湛兮又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冲郑元照促狭地笑了笑。
表情说的是--好兄弟,那小爷就再帮你一把,让你们过一过二人世界!
郑元照本来没这个意思,被湛兮这眼神打趣得又忍不住羞赧了起来,他摸了摸鼻子,不敢看湛兮。
最后,湛兮才笑盈盈地说:「那就是我失礼了,二位,劳烦持我玉佩,去太师府一趟吧,我让贴身的小厮与你们同行,太师府的管家是认得他的。」
郑元照和谢姼便千恩万谢地走了,临走的时候,谢姼还向湛兮再三保证:「曹国舅夙兴夜寐,只为让谢氏一族能得藏物以观,小女子实在过意不去,明日开始,若曹国舅不嫌弃,愿为小国舅效劳。」
湛兮摆摆手:「不嫌弃,当然不嫌弃。」
不嫌弃,当然不嫌弃……你和郑元照直接把活计全部都接过去做就更好咯!
看着郑元照和谢姼的背影走远,湛兮眼神示意了一下潜藏在暗处的不良人:「都安排妥当了吗?必然要让他们,与凄惨的受害人,是『不期而遇』的,明白么?」
第338章
京都胜业坊,谢府。
小桥流水,花团锦簇中,一老一少正在对弈。
谢姼已经连续失误超过三次了。
眼看着她心不在焉地拈着那墨玉棋子,又要落在一个错误的地方,白发苍苍的谢性善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这一声沉重的叹气,让谢姼如梦初醒一般地回过神来了。
「阿翁……」谢姼羞愧地低下了头,「是阿雪的过错,阿雪今日状态不佳。」
谢性善看着这精美非常的楠木棋盘,巧夺天工的围棋罐,触手温润的暖玉,实在是不明白谢姼为何会如此郁郁不乐,这不是她梦寐以求的宝物吗?
从前还曾听得她得知前朝皇帝暴殄天物制成了这价值连城的围棋,还道是「围棋无价,若能得此物,三城亦不换!」
谢姼爱棋成痴,得了曹国舅的这一套围棋,她应该欣喜若狂,起码有三五个月都得疯狂地邀请棋友过来共赏这一绝世珍宝才对。
可谢姼偏偏没有,不仅没有邀请自己天南海北的棋友,反而像是有什么沉重的巨石压迫在了心头一般,令她不得开怀。
谢性善已经开始收棋子了,看来今日的对弈,该是不了了之的。
一边不紧不慢地收棋,谢性善一边问道:「可是因为这两日曹国舅不再举行藏物展览一事?」
「阿雪,曹国舅已经连续七日让我们纵观他府中收藏,」谢性善苦口婆心地劝道,「便是不再展览剩下的,之前所见,也该得花时间好好消化,才能化作自己的所得。」
「不是这事,」谢姼摇了摇头,「阿翁又不是不知道,小国舅为人甚是温和、平易近人,好几日之前他就彻底将安排展览收藏的工作,全权交由了我与郑家的那位诗中仙人……我如何会不识好歹地记恨他。」
谢姼知道,小国舅似乎是有意撮合他们,谢姼对郑元照并无恶感,也不排斥,她很是欣赏对方的才华,随着年岁渐长,她也是对成家有些许期待的。
起初她本就是为了向小国舅报恩,才主动分担这些琐事,小国舅既有意成全他们,她也却之不恭了。
谢姼只一心觉得曹国舅是用心良苦地在成全他人,甚至连收藏宝库此等重地都允许他们进入,给予他们莫大的信任!
让谢姼惊觉,原来这便是君子胸襟!
谢姼只怕想破脑子,都想不到,湛兮只是为了甩锅不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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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姼和郑元照全权负责了几日的收藏展览之事,但随着谢姼心头压着的事情越来越重,她也越来越恍惚,总是走神,事情都办不好了。
怨不得郑元照总是对曹国舅感恩戴德,说他是世上最贴心不过的人了,心细如发、体贴入微,这才令帝后都对他宠爱至极。
谢姼觉得郑元照说的对,曹国舅确确实实善解人意,对她也关怀备至。
曹国舅分明是发觉了她状态不对,似乎是心中有事,已然快要办不好收藏展览之事了……
但他不仅不恼火,不冒然相问她发生了何事,反而还通情达理地为她找了个借口。
说是善水公主和亲事宜将近,他也劳烦谢氏一族为他连续掌眼多日,实在心中愧疚,不如他们都歇一歇,正好也瞧一瞧公主出嫁的盛况,凑凑热闹,放松放松。
没错,那几日刚好有战争的消息传回了皇都。
大雍在松洲大败吐蕃,一路追击,吐蕃战败后,及时撤兵吐谷浑,如今已经逃回了他们本国境内。
那位器宗农赞兵败,但机智地保存住了自己的实力,见识到大雍的强大与难以战胜后,他再次向大雍提出求娶公主。
这一次,他们的姿态放得极低,自称愿与大雍结为甥舅之国,为大雍所驱使,只求能迎娶金婆罗花转世,为吐蕃土地驱散贫瘠,助百姓渡过苦厄。
国与国之间地位孰高孰低摆在明面上后,大雍这一次同意了联姻的恳求,许诺下嫁善水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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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宫中已经在筹备善水公主的和亲事宜了。
谢姼听说,善水公主的和亲仪式堪比超品公主的出嫁。
想来,那确确实实是一件难遇的盛事,曹国舅善解人意,倒是为她找了一个极好极好的理由……
或者说是,借口。
可是谢姼很清楚,她之所以频频失神,心中压巨石,究竟是因为什么。
她在关注着别的事情,不是善水公主的和亲,不是曹国舅慷慨地为他们举办收藏展览……
她在等待着正义的降临。
但是……正义它,还是没有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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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雪啊,怎么好端端地哭了?」谢性善讶然地看着对面规规矩矩地端坐着的,他最骄傲的孙女。
谢姼的眼神空茫,但那双再清澈不过的眼睛里,却蓄满了泪水。
谢性善顿时着急了:「阿雪,你与阿翁说,是谁人欺负你了不成?啊?怎么不说话,阿雪,莫哭了,阿翁替你做主!」
「你不想说?好好好,阿翁自己猜,」谢性善焦虑地开始胡思乱想,「你这几日都与那郑元照一块儿整理曹国舅的府中收藏,可是、可是……那郑元照对你不规矩了?」
人悲伤难过的时候,若无人在乎,便要自己学着坚强,若疼爱自己的长辈在一旁关心备至,那委屈和痛苦就彷佛会翻倍一样!
正如此刻的谢姼,她已哭得停不下来了。
而谢性善见她不回答,还以为当真是郑元照那小子不规矩,顿时怒发冲冠,恨不得提剑就去杀人。
不过在谢性善欲要拍案而起的时候,谢姼拉住了他。
「阿翁……阿翁啊……你,你与阿雪去一个地方,可好?」
「好好好,阿翁哪里不能陪你去呢?」
谢姼想,她要带阿翁去看看,去看看那些已惨无人样、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却仿如枯木一般的妇人……
去看看那些被故意掰断了手脚,在地上爬都爬得跌跌撞撞,摔得头破血流的孩子……
去看看那些被活剥了皮又披上狗皮后,狗皮与人肉完全生长在一块儿,就连御医也束手无策的孩子……
她要带阿翁去看看,为什么此事明明已经上达天听,为什么圣人都允许他们留在京都静待告慰,为什么大理寺卿亲赴河北道,可这件事情却依然没有任何结果。
谢姼想,阿翁是世间难得的古稀老人,必然见多识广。
所以,她得要从阿翁的口中得到答案。
她想知道,正义,究竟什么时候才会降临?
正义……它还会降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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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场合正义会不会降临湛兮不知道,但是落在他手上的事情,正义必须要及时地降临!
只是……还不够火候,谢姼如今是等不到正义的。
湛兮只会让她等到更令她心如刀绞的……绝望。
唯有彻骨的绝望,才能唤起最深刻最难消弭的怨恨,才能点燃最酷烈的火焰!
「将这条消息扩散开。」湛兮将手中的密信递给了许越。
许越伸手接过密信,垂眸一看,上头只有一句话--
「大理寺卿鱼少卿受制于河朔三镇,自入河北道以来,调查不得寸进,因少卿刚正不阿,与当地士族颇有龃龉……鱼少卿昨日于平州遇袭,如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许越的瞳孔猛地一缩,拿着密信的手都颤抖了起来。
他看向湛兮的眼神,再一次带上了再明显不过的惊惧……这当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而不是一个运筹帷幄的老妖怪吗?他这分明是要将天下玩弄于股掌之间啊!
「曹国舅,若这条消息传遍九州岛四海的话,恐怕……恐怕届时有些事会超脱掌控。」许越谨慎地想要再劝一劝湛兮。
他在心中哀嚎,怎么会有如此恐怖的任务要交给他去做啊?这消息一放出去,必然会如冷水下油锅,引起轩然大波,京都的舆情必定会大|爆|炸的,毕竟鱼少卿一向很得平头老百姓的喜爱。
若深究下去,得知是为了查案,为民伸冤却被当地士族暗杀,如今人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只怕百姓们会恨不得生撕了那些不把他们当人看的门阀士族……
又兼之河北道复杂的政治因素,许越越发觉得心惊胆战了,这可是一个不留神,就会引起战争的啊!
曹国舅这是……疯啦!?
而且,届时什么事情都敞开了给平头老百姓参与,他们必然会哀求圣人为他们伸张正义,毕竟万民为子,帝王为君父,这不是把陛下架在火上烤吗?
这事儿陛下他知道吗?他答应吗?
许越头痛欲裂地恨不得当场给湛兮跪下,早知如此,上回刚过完年曹国舅说要派人下海寻找什么土豆地瓜,还要带回海南的什么橡胶树……
他就不应该想着要过完年才动弹,这事儿让给了妹妹的。
他应该立即就接了此事跑路,也不用如现在这般,弱小无助又可怜,不知所措地看着大魔王似乎打算毁天灭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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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扬了扬眉,眸光冷锐,如利剑出鞘:「想那么多做什么?」
「我如何吩咐,你如何做便可,」湛兮端起杯盏,不紧不慢地浅饮了一口,「放心,只管做我交代你的事,你又无需为此事担当什么。」
许越有点害怕八方听雨楼会在自己手里玩脱:「可是……」
「没有可是,」湛兮打断他,漠然道,「一切尽在掌握中。」
许越见说不动湛兮,只能背影沉重地往外走。
「许越,」湛兮又喊了他一句,笑道,「不必有心理负担,我早已将一切安排好了。你早些完成你的任务,便能早些回去调香。」
至于得知了此事,可能会哭得断肠的谢姼,以及义愤填膺恨不能立即拔刀斩杀恶贼的谢氏族人和郑元照……
湛兮只能说一句抱歉了。
第339章
三月,皛皛日光浮,寂寂春将晚。
就在这春风暖暖, 令人懒散犯困时,一道突如其来的消息,猝不及防地引爆了京都的舆情!
起先,是大理寺少卿鱼知乐于河北道遭遇暗杀,下落不明,生死不知的消息令京都百姓分外担忧。
这道消息以皇都,皇都的陪都洛阳、经济繁荣与运输枢纽的广州、扬州、益州等为圆心点,逐渐地向周遭的中小城池散播「大理寺少卿查案遇害」的消息。
不久之后,全天下的百姓都为鱼知乐的安危提心吊胆。
一开始,百姓们的担忧是不明所以、不知内情的。
但很快,就有「知情人」「懂王」之流,分散在各大城池的各个茶楼酒馆、客栈饭馆、秦楼楚馆等人口密集之地,说着「鱼少卿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鱼少卿胆敢深入河北道调查,他不死都不正常」等等论调。
吵架和打架在每一个酒楼饭馆发生,因为「懂王」知情人们得意洋洋的嘴脸惹了众怒。
老百姓心底里自有一杆秤,鱼知乐身为大理寺少卿,去查案、去伸张正义本便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什么叫做他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他合该死无葬身之地?
因为「懂王」知情人们颇具技巧地拱火,天下百姓们大抵模模糊糊地明白了河北道与大雍中央之间微妙的关系,当然,更深刻的他们理解不了,他们的认知就是--
河北道皮痒了,神策军该去犁地了!
百姓们是最淳朴、最朴质的,他们的善恶观与是非观,并不会被那些弯弯绕绕、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所影响。
你说一千道一万,阴阳怪气地哔哔他们愚蠢、肤浅、一点也没有大局观,他们只会更加愤懑,更加上头。
因为他们也自有一番道理:
我们平头老百姓不懂什么大局观,没有你们这些士族门阀的高眼界,我们只知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鱼知乐既是天子亲封的大理寺少卿,那他查案就是天经地义,阻挡他查案、甚至暗杀他,则是违法犯罪!
这是最简单不过的道理,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勾勾缠缠,惹人心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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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懂王」知情人们将已经被引爆的舆情又添了一把火后,功成身退,如一滴滴水珠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人群的激流中。
然而被烧得心火旺盛的老百姓们,直到群情激奋,河北道成为众矢之的时,他们们依然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案子,让鱼知乐都深陷囵圄,至今生死不明。
就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刻,受害人及时出现了!
他们鼓起勇气,在这个风口浪尖,站在了世人的面前,为求一个公道,便只能撕裂自己血淋淋的伤口,展示着所有施加在他们身上的残酷与极恶。
看着那一个个惨叫着、悲哭着的丑陋不堪的、「人不人,畜不畜」的「怪物」,所有人只觉得毛骨悚然!
自古采生折割,是最歹毒凶恶的一种极端犯罪。
如此毫无人性,听起来就令人觉得惊悚至极的人间酷刑,早在大雍建朝时,就明令禁止此事,一经发现直接则处以绞刑,凡民间主动举报者,可获得官府相应的奖励。
因高额的奖励制度,令此等令人深恶痛绝的人间酷刑,似乎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可是活在经济繁荣大城池及其周遭的百姓们并不知道,原来有些东西,是屡禁不绝的。
原来有权有势的人不仅比他们命贵,还可以把他们视作畜生一样极端折磨之后,依然毫发无伤的全身而退!
能令大理寺少卿鱼知乐都遭遇暗杀且下落不明的案子,终于浮出水面。
而那水面下的血腥与残酷,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令天下哗然!
******
义愤填膺,悲悯同情,兔死狐悲的恐惧……在这个暮春三月,如熊熊烈火,燎少原野一般,在大雍百姓的心中,交织成一片纷乱复杂、难以辨识的大网。
倘若世间当真有食人情绪为生的妖物,湛兮此一举,轻易点燃民愤如滔滔烈火,已经足以将一个小小妖物,猛灌成凶残的大妖。
此时的湛兮,正在齐王府,与九贤王对弈。
九贤王慎之又慎地落下了一子,叹道:「老夫这套围棋平平无奇,可会令习惯了黑白暖玉围棋的大雍小国舅失望?」
「对弈之道,唯有棋艺才是要紧的,黑白暖玉棋如何?普通棋子又如何?」湛兮笑道,「若棋艺过人,哪怕是石子作棋子,也能令人惊叹。」
说着,湛兮又对一旁观棋不语善水公主歉意道:「倒是如今多事之秋,善水公主本该风光无限,我怕是会影响了善水公主。」
善水公主摇了摇头,回答说:「小国舅不必担忧,我非平城公主,无意抢夺关注,也并不在意自己是否是世人的话题中心。」
说起平城公主,她本也该是皇都被人津津乐道的时候,因为崔蕴最后还是大出血地得到了皇帝陛下恩赐的和离,作为代价,崔氏一族接连下放了六七人到大雍各处去搞基层建设。
可惜了,人的关注能力是有限度的,现在大家没工夫分出眼神给平城公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丐帮采生折割一案上,百姓们群情激奋,要的是公道,老油条们捋须沉吟,推演的是权衡之道……
若当真还有一二分的关注力,那都落在了善水公主的婚事上,熟人有功夫去关注一个恋爱脑的公主呢?
不过好在平城公主这一回也没作妖,一来是身体到底是折腾得厉害,没精力去作妖;二来是比起作妖,她更想继续追逐崔蕴。
******
善水公主看了看厮杀成一片的棋盘,又看了看天色,冷不丁地问道:「我若出头,可会耽误的小国舅的事?」
湛兮扬眉,失笑道:「岂会?我只怕会影响你。」
善水公主摇摇头,坚韧道:「我岂能因害怕这所谓的影响,便装聋作哑?小国舅难不成忘记了我的『人设』么?更何况,哪怕没有这『人设』,我的脾性,亦是忍不住的要冒头的。」
九贤王没有出声制止,那就是允许他的玄孙女去做她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湛兮说:「且再等等,待我消息。」
「好。」善水公主应了一声。
九贤王终于拿定了决心,落下一字,他看着用指尖夹起了棋子的湛兮,问道:「你所做之事,虽格外隐秘,但老夫与常山都略有耳闻。且,老夫与常山都有一处不解……」
湛兮眨了眨眼睛:「九贤王但说无妨。」
九贤王点了点头,也不客气,开门见山地问道:「为何要令天下百姓对河北道与大雍中央有龃龉之旧事如此清楚?」
「你令他们明白了前因后果,岂不是叫他们知道河朔三镇的难缠?你又刻意渲染河朔三镇的士族的强盛与霸道,这岂不是令百姓们心生恐惧?」
湛兮笑了:「我本就是故意叫他们心生恐惧的。」
「为何?咳咳,」九贤王皱了皱眉,低低咳嗽了几声,「恐惧会令人退缩,这岂不是与你要做之事相违背了么?」
不错,九贤王一双锐眼,自然能理解到湛兮在做什么。
他知道,湛兮隐藏在幕后,想要亲手打造出一柄一往无前的利剑去斩断这世间的不平之事,然而他在铸剑时,却为剑添加了「恐惧」这一与剑的本命相悖的材料。
九贤王无法理解湛兮这一矛盾的做法。
******
「因为一般的恐惧,会令人退缩……」
湛兮轻声说:「而极端的恐惧,会令人冲冠眦裂,继而选择破釜沉舟、不顾一切地去拚命、去血战到底。」
湛兮笑了:「一种生物的求生本能。容我细细说来,九贤王必然是能理解的……」
当人面对威胁时,情绪会进入到恐惧的状态,而这个时候,人的大脑会对这个事件进行理性地分析与判断。
如果大脑认为这为这个威胁,是个体无法抵抗的,那么人的第一反应应该是回避。
但是如果这是无法抵抗,且无法回避的,威胁到了个体生命的事件呢?
面临生命的威胁,恐惧就会飙升到某个阈值,避无可避之下,大脑将采取最后的求生手段,那就是--将恐惧,转化成愤怒。
极端的愤怒,会令人产生肾上腺素等兴奋激素,让个体在短时间内拥有更有力量的肌肉,并且拥有强烈的战斗欲望,是的,它在激发身体战斗的最大潜能,只为了求生。
善水公主若有所思:「这便是所谓『以攻为守』。」
「不错。」湛兮点了点头,「对于平头小老百姓而言,丐帮令他们兔死狐悲,倘若他们什么都不做,谁都拿河北道的丐帮毫无办法,那么谁又能保证,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妻子,甚至是自己本人,不会是下一个受害者呢?」
面临死亡的威胁,人的勇气将会被无限激发,当年陈胜吴广不就是这样才反了的么?
为了摘掉头顶上悬挂着的剑,老百姓必然不会轻易地因恐惧退缩,毕竟他们还在群体包围的舒适圈内呢,自然是会选择拼尽全力地去搏一搏。
九贤王叹息了一声:「原来『狗急跳墙』还能这么用。」
湛兮:「……」倒也不必说得如此直白。
******
舆情汹涌时,有人一腔孤勇地站了出来,为那滔滔烈焰又倒了一桶油进去--
陈郡谢氏女谢姼,天下闻名的棋道天骄,命人往河朔三镇的士族「十姓十三家」与三镇节度使,包括先帝亲封的六位王爷那儿,皆送去了一盘棋。
棋盘上黑白棋子星罗密布,大肆运用盘征、死活、手筋、杀气等技巧,令全局险象环生,濒临覆灭。
谢姼不愧「天骄」之称,此棋局着法细致而深刻,杀招精妙,义颇微深,恰如行云流水。
这是一盘杀局已定,令人心生绝望的棋局。
谢姼公开扬言:「此局名为『绝境』,河朔鼠辈安能破之?!」
「若有河朔豺狼能破此局,谢姼以前朝御制黑白暖玉围棋相赠!」
在「棋道天骄陈郡谢氏女谢姼公然挑衅河朔士族」的消息甚嚣尘上,将舆情又推上一个高峰时,这盘棋局,也被原模原样地送到了湛兮的面前。
湛兮凝视着那黑白厮杀的棋局,叹道:「名为『绝境』啊……正如强权之下血肉支离的受害百姓的处境,倒是个贴切的名字。」
第340章
在湛兮为谢姼这盘巧思精妙无比的棋局而赞叹时,438忽然冒泡说:「我能破!」
湛兮扬了扬眉:「……哦?你能破?你是人工智能?」
说实在的,湛兮对轮回司的系统的了解并不多,438平日里也不如何提。
大概是曾在系统排行榜上傲视群雄,又被自己的宿主拖累到捡垃圾数百年,它已经麻了。
往事不堪回首……故而438并不如何与湛兮主动谈及轮回司的系统究竟都是些什么。
不过,湛兮有用心留意,故而多少还是知晓一些的。
比如许多早期的系统,其实是万千世界无数有了自我意识的小生灵,因为遭了某些磨难,得天道悲悯,而拥有成为系统辅助宿主完成任务,以修功德,重塑自身的机会。
湛兮现在好奇的就是,难不成排名那么前的438并不是什么的得天独厚的小灵物,而是传说中可以量产的AI?
「什么量产的AI?!」438恼火了,「你还真是硬拿乌龟当神供--不识鳖!我只是看你思考已久,似乎很困扰的模样,刚刚才特意去给自己装载了个『围棋辅助小程序』,所以我能破啊!」
根本没想过是这个理由的湛兮犹豫了一下,试探道:「……那,谢谢你了?」
438哼哼了两声:「我可是十五的月光--大量(亮)的系统,这次就不和你计较那么多了。」
湛兮无语极了,你瞅瞅你这三句话里头,鬼鬼祟祟硬塞两句歇后语的行为习惯,这能怪他吗?
他完全是被这家伙阴阳怪气习惯了好吧?
反正在湛兮看来,他家系统从来不是什么贴心小棉袄,充其量也只能算是漏风黑心棉,谁知道原来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在系统这儿也能成立呢?
只不过是得了师父的小小「打赏」罢了,438居然都能从哄堂大孝子变成孝感天地的真·大孝子。
不过,能把自己从师父那儿凭本事「借来」的功德值,直接转化成来自师父的「打赏」……
不得不说,湛兮的本质,也是个真正的「大孝子」。
******
438最后问了一句:「真不用我来破局吗?」
湛兮摇了摇头,道:「我已经有思路了,须得再推演几番,天明之前必能破了这个棋局。」
「你好慢哦~」438埋汰道,「我的小程序破局都不需要一秒钟呢!」
湛兮苦笑:「我毕竟是个修仙锻体飞升的,不是搞机械飞升的。」
他分秒必争地钻研,能一日之内破这样一个绝对可以流传千古的顶级棋局,已经是再厉害不过的,毕竟恐怕连棋局的主人谢姼,激情布局之后,都无法轻易破局呢。
至于那些可以以每秒数百万次的速度进行计算的超级智能,湛兮觉得有自认不如它们也算不得什么,毕竟有自知之明也是一个极大的优点呢。
而且,比起旁人,湛兮也算是得了大便宜了,他那不会轻易疲倦、格外清醒的大脑,就是他曾经努力追求踏破虚空得到的福报,而其他人,专注思考一定时间,大脑必然会疲倦的。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盘棋本身也不是用来考验湛兮的。
湛兮只是自己见猎心喜,被勾起了挑战欲,这才枯坐原地,钻研了一个下午。
这盘棋本身是针对河朔三镇十姓十三家的一个诘问,谢姼甚至开口就是「河朔鼠辈」「河朔豺狼」,这盘局,他们无论是破得了,还是破不了,他们都讨不了好了。
破得了,又如何?得了谢姼一套千金难求的围棋,却把「鼠辈」「豺狼」的帽子焊接在脑门上了。
而破不了,啧,真是一群又狠毒,还无能(划重点)的豺狼鼠辈啊!
左右不过就是,畜生……与畜生不如的区别罢了。
当然,更令人头疼的是,谢姼……只不过是湛兮安排的开场罢了,湛兮垂眸看着这星罗密布的棋盘,执棋落下一子,再不紧不慢地收回被绝了气的棋子。
现在,距离这台大戏的谢幕,还远远不到时间。
******
谢姼的「绝境」棋盘一出,天下文人雅士,莫不以能谈论上几句有关于这棋局之事为荣。
如此一来,河朔三镇组建丐帮行拐卖人口、采生折割之事,更是在文人骚客的圈子里广泛地流传开来。
老百姓或许不能理解谢姼此举有何意义,不过就是一盘莫名其妙、凌乱驳杂的棋盘罢了,能有什么作用?
可实际上,谢姼此举,却是打响了天下正义之师声讨河朔三镇的第一枪!
在河朔三镇根本来不及反应,还在暗恼一个小小的女子竟敢如此搅风搅雨、不知死活,寻思着是不是应该给他们无官无职无兵无权的陈郡谢氏一个教训时,来自文化人笔杆子的暴击,却蜂拥而至!
紧随谢姼之后的,是郑元照。
郑元照一篇《民生艰》横空出世,竟在皇都,再现了当年左思《三都赋》一出,所造就的「洛阳纸贵」。
《民生艰》开局大胆地运用用于祭文中,表示哀痛的四字--
「呜呼哀哉!」
仅「呜呼哀哉」四字,开篇就给《民生艰》的全文奠定了悲凉痛苦、绝望凄哀的情感基调,渲染出人间疾苦的意象,表达了诗人对百姓困苦的同情和关怀,以及无可奈何的悲哀的感情。
「呜呼哀哉」一叹已是极为大胆的、前所未见的长诗开篇之举,更妙的是,郑元照紧随其后地化用了屈原「哀民生之多艰」的原句。
此一句「呜呼哀哉!哀民生之多艰!」,为下文百姓为权贵所蹂/躏之惨烈做下了铺垫。
郑元照在后文一层层如浪打浪一般,一声高过一声、一句烈过一句的诘问,这将人的情绪逐步推上最高峰而后顷刻点燃引线的做法,更是令人拍案叫绝!
《民生艰》全诗一百零八句,共计六百八十字,字字血,句句泪,郑元照的悲愤几乎要破纸而出!令读此诗者,如亲眼所见受害人泣血,无有不伤心落泪者。
当这篇《民生艰》被呈在湛兮的面前时,他就知道,河朔十姓十三家,注定要被钉死在了耻辱柱上了。
毕竟,以湛兮的眼力,他能判断,这一篇感情深刻饱满的,具有史诗级的恢弘气度,与人生难以逃脱的悲剧主题的,富有深刻的社会意义和强烈的感情色彩的《民生艰》,注定要在这个民族文化的历史长河中,光芒万丈,永恒不灭。
但是……
湛兮笑着合上了这篇精妙绝伦的长诗,这依然不是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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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点燃了一场轰轰烈烈的舆论战后,无数文人雅士,迁客骚人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各显神通地用自己的拿手绝活,对河朔三镇明目张胆包庇穷凶极恶之罪犯团伙的行为口诛笔伐。
此一役,以棋道天骄谢姼的「绝境」棋局为始,诗中仙人郑元照的《民生艰》紧随其后,谢瑛一曲《悲愤曲》更是令听者纷纷落泪、恨不能拔剑而起,后又有被广平侯都大肆称赞其画工的皇家书院学子崔恪的《采生折割图》更令所有见此画者,无不为其血腥与恐怖而惊恐万状的同时,又生出决绝而彻底的毁灭之心……
诚如湛兮所言,手中掌握了笔杆子的文人们,应当成为天下良心所在,因为他们手中的笔,可化作指令天下风云之剑,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文人群体绝不是完美的存在,但很多时候,在大雍朝这般的封建王朝,他们确确实实是最头铁的一个群体。
因为「舍生取义」的传统价值观导向,他们从不畏惧个人的生死,哪怕对方再如何权势滔天、再如何身份贵重,他们也照样敢骑脸一顿凶猛的输出!
人生除了死生之外,再无大事。
只要不畏惧死亡,你将会是无敌的!
王侯又如何?笔杆子挥舞得好,帝王都能拉下马!
在湛兮的暗中操纵之下,文人集团在各显神通之后,带领着大雍各个阶层、各行各业的的人进行着一场前所未有的、没有硝烟的旷世之战。
终于,在舆情汹涌、群情激奋之下,身为格外仁慈的皇帝,永明帝终于及时站了出来,表示愿意给河朔三镇一个月的时间清理门户,给天下所有老百姓,交出一个满意的答复,并将大理寺少卿鱼知乐完完整整地送回来。
此一举,堪称是民心所向,天下同归。
可是……湛兮还是觉得有点慢。
一个月的时间?呵,那是姐夫太过宽容,在湛兮看来,这群人……他们不配。
于是,一条消息悄无声息地流传了开来。
有豪商巨贾也深感自己应当尽自己所能,为百姓们做点什么,于是他们表示要集资给受害人攒路费,送受害人到河朔三镇去,亲自去为自己讨一个公道。
消息成功流传开来后,幕后黑手湛兮但笑不语……
古有城门叫阵,今有城门喊冤。
没有硝烟的战争,也是战争。
这才叫,真正的,骑脸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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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微城,武德殿。
太子无奈地看着原本好端端坐在棋局前的弟弟,如今已经如坐针毡地又是跪又是爬,扭曲着乱七八糟的姿势,又像是猴儿似的在抓耳挠腮。
「想不出来就不要想了。」太子劝道。
「不行,」二皇子头也没抬,「那什么,小舅舅说过,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怎么能轻易言弃?」
太子看着弟弟直叹气:「于菟啊,你这也不算是轻易言弃了。」
这都好几日了,怎么能算是轻易言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