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没病”二字,让不远处马背上那唇红齿白、面若好女的少年郎瞬间回头看来。
“没病”“没病”,如此乍一听颇为不友好,实则格外亲昵的称呼,在整个皇都,也唯有那几个人会这么叫他!
上官无病回眸的时候,就连眼睛都是带着光亮的,不过他注定不会失望,在与马车上的湛兮四目相对的下一瞬间,他眼睛中的光亮更是来了一次大爆发——
“小国舅!”
湛兮笑眯眯地伸出胳膊冲那男大十八变,越变越美丽的小少年挥挥手。
上官无病一边热烈地喊着湛兮,一边扭转马头,驱着马儿快速向他奔来。
就在上官无病身旁的另一更加高大一些的公子不明所以,一边条件反射地问着,“无病,这是遇见谁了?”,一边跟着调转了马头,紧随在上官无病的身后。
可是上官无病已经没有空理会他了,径直驱马走到了湛兮的马车边,艳丽的眉眼因其喜色而更显风华无限:“小国舅,你这是要上哪儿去?”
“外出去庄子一趟。”湛兮随口回了一句,问他,“你这是刚回来么?”
“嗯!正好赶上了圣人的千秋宴呢……”
上官无病的话还没说完,跟在他身后的那青年忍不住插嘴了:“原来您就是曹小国舅啊!幸会幸会!在下上官维扬,是无病的兄长。”
在这人插嘴的时候,湛兮的眼眸一转,落在了上官无病的身上,果真看到当上官维扬说自己是上官无病的“兄长”时,上官无病讥诮地勾了勾嘴角。
兄长……正妻入住内宅前,妾所生的,趁着正妻早亡,不讲究地直接由妾扶正的,腆着脸给占据“嫡长子”之位的,兄长么?
上官维扬虽说也生得五官端正、浓眉大眼,乍一看虽说不上精明,但似乎也不是什么蠢笨之辈,然而他却未能察觉到湛兮和上官无病的眉眼官司,还在自顾自地和湛兮套近乎。
“在剑南时,时常听无病提起您呢,他口中对您赞不绝口。今日一看,曹小国舅果真风度翩翩、一表人才、年龄虽小,却已有潘郎之貌,实在是百闻不如一见……”
“原来你便是没病他兄长啊,”湛兮的笑意乍一看还挺真诚的,仔细一看,那是不达眼底的,“久仰了!先前无病随其嫡母入京,我也曾时常听他说自己有一个爱护弟弟又不善言辞的好哥哥呢。”
上官维扬一听这话,面上居然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反而叹了一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头看了上官无病一眼,仿佛当真是理直气壮、毫不心虚地接受了自己是一个“爱护弟弟但不善言辞的好哥哥”的人设。
湛兮差点被逗笑了……此番看来,恐怕不是这上官维扬智斗方面根本就是给上官无病送菜的吧?
有其扶正的嫡母站着“母亲”“孝道”,还有父亲在其中周旋,尚不其分晓,如今这兄弟两一路从剑南相携走到皇都,只怕上官维扬已经被上官无病拿捏死了!
“兄长,小国舅还有事情要办呢,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了,就此别过吧!”上官无病及时开口,回眸冲湛兮眨了眨眼睛。
上官维扬“哦哦”了两声,连忙给湛兮行了个礼。
湛兮微笑颔首,道了一句“回见”后,放下了窗帘。
不足为据的东西,上官无病自己就能处理好。
湛兮懒散地支颐着,吩咐道:“继续启程。”
原剧情里上官无病他下场比原身还惨淡,可不是因为家中偏心的老父亲、和没脑子的祖母嫡母兄长三人团,这些送菜的伙计都给他剁菜证道了……
他惨,那是因为他最后没搞赢小太子。
不过,如今情况不同了。
玻璃工坊比之原先的规模,扩大了足足五倍不止!
许多能让流水动力、风动力等取代的步骤,已经基本解放了人类的双手……当然,为避免意外会带来损失,这些环节依然会派人看守观察。
湛兮提前给玻璃工坊这边递送了消息,故而他的马车一到,立马就涌上来了一群迎接的人。
“管事的留下,木迎春木大匠人留下,其他人各自去忙吧。”湛兮说。
湛兮虽然许久未至,但是众人依然没有忘记这位金尊玉贵不容小觑的小少爷,那令行禁止的作风,更何况,而今玻璃工坊步入正轨,海外那些高价订单源源不绝,大家伙每日都在疯狂赶工,更是没时间凑热闹……
故而湛兮话音刚落,这群像是现代世界中,小学生被迫拉到校门口麻木喊着“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的面子工程工具人群,一下子就作鸟兽散了。
木迎春已经是玻璃工坊的大工匠了,许多特殊订单,尤其是海外那些什么国王啊贵族啊之类的人给出的溢价数十倍的订单,都是指定由他制作的。
如今像是木迎春这般在海外已经拥有自己名气的大雍朝玻璃工匠,在整个大雍朝,约莫有二三十人。
当然,这些都是极为特殊的,精美高定单品单子,还有其他那些走量的,这是不一样的。
湛兮含笑看着依然朴素的木迎春:“我可会耽误你的时间。”
“小少爷这说的是什么话,您折煞我了。”木迎春连忙摆手,“先前您定制的宝物,我已经提前完工,这就请您过过目。”
木迎春没说的是,为了完成湛兮的要求,他不仅将其他订单积压延后,还特意突击研究了许多带钩的形制。
湛兮还未看到成品,已经先夸人了:“你办事,我惯来都是放心的。”
事实证明,木迎春是不会辜负湛兮的期望的。
湛兮令他打造的宝物,木迎春不仅是完美完工,更是超常发挥了!
“啪!”
湛兮盖上了那精美的檀木盒,对着被他的动作弄得微微一呆的木迎春,笑道:“我曾说要使你青史有名,而今你已经是大雍朝皇家玻璃工坊的大工匠,在整个玻璃行业都算得上是风头无两的新秀,也许还是未来的掌舵人……”
木迎春咽了咽口水,骤然开始紧张了起来,他仿佛有着某种预感,又不太敢确定。
湛兮说:“你如今衣穿不愁,只差一道真龙天子才能赏赐的荣誉之称了!”
木迎春骤然跪下,整个人又是惊,又是喜,话都说不出来,汗流了一脸。
湛兮拍了拍他的肩膀:“戒骄戒躁,再接再厉。”
语毕,湛兮随管事离开,准备去突击检查一下玻璃工坊的账务情况。
湛兮并不知道的是,他走了许久后,木迎春也没有立即站起来,反应过来之后,反而向着他离开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木迎春直起身来,地面上是一片水渍,谁也不知这是他的汗水,还是他的泪水。
玻璃工坊的账务情况,和湛兮所想象的相差无几,并无什么不对之处。
果然,有工部和各大玻璃工厂、各地商会的多方多重监督体系之下,皇家玻璃工坊的账务很难作假。
永明帝的千秋宴,如期到来。
虽说不大办,但宴请文武百官,普天同庆放假七天,那是必然的。
湛兮带上了闻狮醒,外公迟早要向外宣布代替自家逝去多年的关门弟子收她为徒的事情的,那也该叫闻狮醒多露一露脸。
夜晚的紫微城,因帝王的千秋宴而张灯结彩,美不胜收,宛如一座不夜之城。
湛兮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二皇子立马拉住了他的袖子,委屈巴巴地抱怨说:“昨天我瞧见没病了,他怎么一下子长那么高了!我什么时候才能像樊少将军那样,长到八尺多?”
湛兮看了过去,太子眼观鼻鼻观心,看来已经是被他弟弟磨得没脾气了。
没办法,只好湛兮这个二皇子最亲爱的小·忽悠大师·舅舅上场了。
湛兮温柔安慰:“没病他比你大哥都还大两岁多呢,多吃了两年饭,可不得长得比你高呀?两年后的你一定比现在的他高,还有,等你像樊月英那么大的时候,肯定比她还要高一个头!”
二皇子满意了,嘿嘿直笑。
太子欲言又止:“……”
安慰是要安慰,但曹国舅,你这就……罢了,等於菟长到樊少将军的年纪,也是好多年后了,到时候再说吧。
闻狮醒惯来是个分得清场合的人,她没什么小动作,只是一边沉迷于那鸾回凤翥的轻歌曼舞,一边躲在湛兮的身后,不动声色地伸着爪子去拿湛兮那台面上的糕点吃。
湛兮自然也是万众瞩目的存在,闻狮醒的小动作满不了谁,但是谁也不会多说什么,哪怕他们已经留了心。
除了……二皇子。
二皇子睁着一双圆滚滚的眼睛,眼睁睁地看着闻狮醒又从自家小舅舅的桌上掏走了一块桂花糕塞嘴里了!
怎么说呢,这是个历史遗留问题,通常大型宴席上,硬菜端上来都容易放冷,二皇子是不爱吃油腻腻的冷菜的,他只爱吃糕点。
但糕点毕竟不是主食,二皇子想要吃到饱有点不够,不过这没什么所谓,因为湛兮和太子都不怎么在筵席上进食……
故而对于二皇子来说,不仅他桌子上的糕点是他的,他大哥、他小舅舅桌子上的糕点,那也是他的!
但是今天的情况不太对劲,二皇子眯着眼睛,盯着湛兮身后的闻狮醒,这是谁来着?
这个小丫鬟为什么这么大胆抢他的糕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