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兮特意抽了个时间,问了一下永明帝，三司会审的结果何时出来？
永明帝表示：“多事之秋……吐蕃使团已至，秋狩将临，莫须应种前,便可了结此事。”
大雍朝的音乐分十二律,阴阳各六律。人们通常以十二律与十二月相匹配，每月以一律对应,应钟对应的,就是十月。
永明帝的意思是,搞完秋狩,送走吐蕃使团，届时便是最后的有功论赏，有罪论罚了……
湛兮心中为可怜的铁牛同学点了一根蜡烛：按这个时间进度条，这厮估计到时候得要冒着风雪赶路了。
罢了罢了,也只有安慰自己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了。
但知道时间也有个好处，至少有个盼头，知道还在自我谴责的唐小棠究竟在什么时候,可以被宣布无罪,还有赏。
湛兮心中微叹,说实话,让唐小棠进入皇家书院并不难。
难的是，他日后在皇家书院要顶住的强大的外部压力与心理压力。
但“艰难困苦,玉汝于成”,有太多人，生下来就注定要背负一些责任，他们若想要成为“珍珠”,便注定了要经历无数磋磨与苦难。
湛兮想，那孩子会顶住的。
要么在苦海中沉沦，一生背负着原罪，死后寂寂无名；要么，便勇渡苦海，击破一切艰难困苦，重新绽放自我的光芒。
湛兮知道唐小棠目前还不想见他，或许说，唐小棠现在还没有做好见到他的准备，湛兮也不打算为难唐小棠。
出宫后，湛兮写了一封信给唐小棠，信中多有宽慰之语，并告知约莫在十月时，一切都将尘埃落定，安慰他可以挥剑斩断过去，开始踏上一条自己所选择的人生道路。
写好了信，湛兮便命人将信送到齐志学手上，委托他给唐小棠送过去。
让田姑姑把信交给齐志学，委托他帮忙送到唐小棠手上的时候，闻狮醒也在场。
闻狮醒当时就在院子里给狗梳毛，听到唐小棠的名字就抬头看了过来：“小国舅，你刚刚说的，是北庭都护府那个唐小棠唐公子吗？”
“正是。”
闻狮醒不是彻彻底底的古人，但现代人也是需要一定的人情世故的情商和能力的，闻狮醒在这方面，及格分还是有的。
她多少也知道，唐小棠现在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闻狮醒提议道：“那可以麻烦一下齐公子，让‘开心果’也回去看看原主人吗？”
‘开心果’，是狗子的名字。这条猎犬，是当初在北庭都护府时，唐小棠听闻湛兮喜爱养狗，特意给他找的。
不过湛兮虽然收下了小狗，但是他在北庭期间，为了完成任务，又有折可克的生死大事悬挂在头顶，他忙得脚不沾地，自然无法亲自照料这条小狗，所以开心果最后是闻狮醒养大的。
也不知道开心果还记不记得唐小棠，罢了，就算是不记得，这一条已经长大的狗子，也算是唐小棠的过去中，为数不多的算得上是积极与正面情感的存在。
于是，湛兮吩咐田姑姑：“一块儿带上吧。”
唐小棠后来有给湛兮回信，寥寥数语，表达了感谢和自己安好，不必忧心的意思。
湛兮寻思着，这孩子可能要等到自己被官方认定“无罪”之后，才敢见他。
唐小棠主观意愿已经表达清楚，湛兮便也不强求。
不过，唐小棠却留下了开心果，齐志学回来说：“狗是当真聪慧，开心果还记得唐公子呢……”
“我起初见唐公子的时候，他多有麻木之意，眼神甚是空洞，但见到开心果的时候，他却笑了。”
如此可见，猫狗当真是人类的一剂良药。
在秋狩到来之前，湛兮感觉自己的日子似乎就是在等待秋狩的来临一般。
湛兮本以为上官无病小朋友或许能来陪自己玩一玩，给他送点松花蛋过来什么的，但是听说吐蕃使团抵达皇都后，就连身为小朋友的上官无病，都日日去神策军军营报道！
上官无病甚至都不往皇宫跑了，哪怕皇宫里有他人生中唯二的两个小伙伴！
湛兮：大家的胜负欲都那么强的吗！？
身为一条能摆烂就绝对不会动弹的咸鱼，湛兮表示自己不理解。
不过好在还有高敬恭偶尔上门找他切磋，日子倒也不算无聊……等等？
高敬恭偶尔上门是干嘛来着？不是来陪他玩的！？
“小国舅，请赐教！”高敬恭从将军府演武场的边缘，拔出了一把大刀。
湛兮：“……你们这是怎么了？”
“陛下说，此次秋狩，将‘大有可为’，不仅如此……届时还会有比武。”高敬恭严肃着脸，“虽我最初并无求胜之心，但却也不可落后于人，我今日便开始打起精神，尽我所能，还请小国舅不吝赐教。”
“行吧……”湛兮怏怏地抽出了一杆长戟，认命地准备当陪练。
结果湛兮给高敬恭当了几天陪练，这一天天的，就连杨锏、樊月英、上官无病几个人都往将军府跑。
甚至有听说了他们几个的动静，就跟着一块儿跑将军府的陌生小将，陌生豪强子弟，他们就为了薅湛兮这只肥羊的羊毛——
不要钱的顶级陪练，不薅白不薅。
而且这只肥羊很特别呢，武功都估计是打娘胎里带来的，投胎之前太上老君给点的神通吧？
现在不薅羊毛，以后都见不到这么神奇的肥羊咯
湛兮：“……”
一开始，湛兮想着，为了不让你们在外交上丢人，小爷我豁出去了，咬咬牙，我能顶住！
但是这群人多少有点强（变）悍（态），车轮战轮番战湛兮一个人，湛兮这具身体又不是踏马铁打的，累得慌啊淦！
最后，湛兮把十八和二十九都丢出去给他们当陪练。
但是还不够，湛兮又向外公借了蔡老板。
蔡老板起先也见猎心喜、跃跃欲试。
但两日后，蔡老板就表示自己要累吐了，再这样压榨他，他就要连夜扛一匹千里马滚回闽中去。
但就算如此，也还是不够……
湛兮看着蔡老板那青白的小脸，心中愧疚：他怎么能这样压榨“童工”呢？
瞧瞧这惨白又幼态的小脸，多可怜啊
最后，为了满足好朋友们的需求，湛兮决定要干一票大的。
于是，他进宫，向永明帝借江离。
湛兮话音刚落，江离当即就从头顶梁柱上跳了下来。
他摘下了面具，露出了连毁容的脸都无法遮住的黑眼圈：“……小国舅有所不知，在下这段时日一直在给陛下看好的英勇之人突击训练，所以……”
甄道藏当时也在汇报工作，听了这话，就在旁边阴阳怪气地说：“熬几日罢了，有什么关系，明日就让御医给你扎几针，保管你龙马精神！”
江离：“……？”这话有点耳熟？
湛兮：“说得好，甄夫人，明日给你加鸡腿！”
“上回我就想说了，小国舅，难道我就只值得一只鸡腿吗？”
“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千年人参！”
湛兮：“……”好家伙，我就口头上意思意思，你却是真敢要啊？
时间就在湛兮被迫陪练中匆匆过去，踩着湛兮即将忍无可忍，将这群臭不要脸的“羊毛党”爆锤一顿的忍耐限度，秋狩的脚步声终于渐渐入耳了。
吐蕃使团拜见了永明帝，其使节代表名为“争达梅巴”。
据说，争达梅巴是吐蕃的贵族子弟，与如今的吐蕃国王器宗农赞自幼一块儿长大，堪称为异姓兄弟。
器宗农赞十二岁的那一年，因其父外出征战，吐蕃旧贵族竟乘机发难。
年仅十二岁的器宗农赞临危不惧，亲自率兵平定吐蕃内乱，这也是他名扬天下的第一战。
同龄的争达梅巴也曾随行，立下辉煌战功，展露出自己卓越的军事天赋。
争达梅巴向永明帝献上了珍宝，真诚地表达了吐蕃对威武强大的大雍朝的向往，希望两国能友好往来。
永明帝欣然笑纳了对方献上的珍宝，再表示秋狩将至，宽宥地挽留了一下吐蕃的遣雍使一块儿参加狩猎。
“争达梅巴？”湛兮得到消息后，默默地将这个名字在口齿之间转了几遭……
发音应该是“drenda”，在吐蕃语中，这是“无敌”的意思。
湛兮：“……”哦豁，争达梅巴是器宗农赞的好兄弟？
他现在怀疑“争达梅巴”这个人到底存不存在了。
在这位吐蕃王朝的实际建立者和实权掌控者的面前，以“无敌”命名，再与他以兄弟相交，想想都觉得折寿。
秋风飒爽，偌大的围场内，车水马龙，一顶顶帐篷，平地升起……
湛兮仰脸感受了一下风中的气息，他嗅到了血腥与危险。
今年秋狩的情况，看着比去年要更加严峻一些。
似乎不仅是因为去年的无疾而终需要在今年找补回来，更因为，今年参加秋狩的人数大大增加了，有为皇家书院而来，期待在秋狩上大显身手的各地豪强子弟与名门世族子弟，更有……外来的吐蕃使团。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湛兮看着神策军巡查围场周遭，竟又在卖力地加强围场的防御设施。
要知道，此次防御设施已经是去年的两倍有余了，还需要加强的话……
那只能说，是危险系数成倍增长了。
湛兮心中有了一个十分危险，但又格外刺激的猜测——
难道说，今年他姐夫没有安排提前清场，亦或者是，清场不如去年那般“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