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时候, 宋方霓的下属市场部门向她送了方案,邀请一位艺人来担任品牌代言人,被她否决了。
从预算角度, 请长期合作代言人很划算。当时选定的艺人, 名气不小,要价也不高。
宋方霓当时否决这个方案的原因,是认为他们的品牌调性和品牌媒体化人格没确定下来前, 暂时不用找代言人。
她是负责人,这里叫停后就没往上报。没过多久, 那名艺人卷入一场感情纠纷, 对代言的多个品牌造成不小的负面影响。
今年来找宋方霓的都是一些综艺节目的赞助, 她也有兴趣。但对方狮子大开口,四个月要花2000万。
她和制作团队讨价还价后, 勉强答应了20万的预算, 小规模地试水。这场会开到了八点半,出来后赶紧先去了卫生间。
途中, 宋方霓的手机开始响。
屏幕上面写着欧阳。
从梁恒波的办公室出来后,她又是一周多没有和欧阳文见面。
但晚上十点多的时候,欧阳文问她下班了吗,他这里工作也结束,会过来接她下班。
今天无风, 是夜班钓鱼的好天气。宋方霓本来想钓鱼,一个人静静地吹风, 她现
何况隔了会,欧阳文
宋方霓拾东西下去。
她上车后,两人都沉默。
过了几分钟,欧阳文突然没头没脑地说“给你拍了一张村上隆的太阳花版画。”
他的车后座,果然有一个很扁的木头盒。
“知道你喜欢村上隆,这上面有他的亲笔签名。”欧阳文轻声说,“是上次出差的时候买的,托运的时候出了岔子,傻逼航空公司最近才给我找回来。”
随后不等她说话,欧阳文开始好声好气地问到她新生妹妹的事情。
宋方霓已经屏蔽了父亲的朋友圈,但是,每当听到欧阳文用最刻薄的言语,评价同父异母的妹妹,内心也会升起一种很恶劣的畅快感,好像终于有人有胆量说了她心中无法说的话。
欧阳文的车里轻柔地放着歌,他不怎么听外国乐队,此刻放的是王菲的乘客,是翻唱自hie zeani的g ho。
宋方霓不喜欢任何英翻中的歌曲,而且,她知道自己是很罕见的、对王菲的所有情歌都没有感觉甚至觉得超级矫情的女生。但今天她听着,觉得很多话阻塞
欧阳文把她送到她公寓楼下,也就开车走了,从上次争吵,他们的关系直接降到冰点。但是,这样也最好。
宋方霓独自回到家。
这些日子,她把欧阳文送自己的礼物,分门别类,娴熟地打包进盒子里。仔细想想,很多事情早有前兆,今年的情人节,就婉拒了他的礼物。
宋方霓打算到到周五,跟欧阳文提分手。即使欧阳文要跟她掰扯,也有周末的两天时间能够缓冲,也不耽误两人的工作。
她用力地握着鱼竿,看着鱼竿远远地伸向远方,江水的另一方面,满脑子只有左传里的一句话“君以此始,必以此终”。
她又谈了一场失败的恋爱,而且一秒都不想再拖了。
宋方霓再次见到崔越团队,也正是周五的项目定期汇报。
梁恒波居然也跟着来了。
如果说,和欧阳文的交往属于一个显见错误,他们最后会顺理成章的分手。宋方霓现
梁恒波却穿越过众人,上前几步,叫住她。
众目睽睽之中,他递来一张专辑。
宋方霓看了一眼,专辑上面有龙飞凤舞的签名,是二猴子他们的乐队。但既然,梁恒波也认识鲍萍,他完全可以亲自给她。
宋方霓静静地摇头,转身又要走,梁恒波却再次拦住她“抽时间,和我聊几句”
“邮件我会比较快。”她说。
他却继续追着她,走出来“我要谈的是私事。”
宋方霓倒也不是
梁恒波却没有放弃“不会耽误你很久,一杯咖啡的时间。”
她看着他的脸。
气温最近已经彻底升上来,梁恒波终于脱了毛衣,他今天是一身
梁恒波再次说“方霓。”声音有点软。
因为梁恒波很少这么强人所难,宋方霓迟疑了片刻,她打了几个电话,说迟到五分钟。
他们来到一楼大堂的星巴克。
宋方霓却根本没心情喝咖啡,她刚才下楼时就找icky要了烟和打火机,此刻站
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像人工形成的玻璃山一样。有高空作业的工人,穿着橘色安全服,拴着安全绳,正
也不知道怎么,她想到去黄山旅游时,看到街边有卖水晶球的,于是跟他开玩笑,说如果有一个童话里的水晶球,能满足三个愿望。梁恒波会最先问它什么。
梁恒波想了想,说第一个问题会问水晶球,它愿不愿意跟自己回家。
水晶球如果愿意跟自己回家,他就把它带回去,这样就能问它,今天应该穿什么,吃什么,什么时候应该做点什么之类。
也太暴殄天物了吧。她说“看不出你还有选择困难症。”
梁恒波轻轻笑着说“大事还行。但最近
当时身为他的女友,宋方霓很理所当然地说“那你可以问我。每天吃什么,什么时候喝水,什么时候起床”
梁恒波说“那我每天穿什么衣服也能问你”
宋方霓的脸稍微热了“我不知道你柜子里都有什么衣服。”
“如果你真心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他拉长语调。
宋方霓身后的玻璃门旋开了,梁恒波捧着一杯咖啡走出来。
他问她“你
宋方霓低下眼帘,她很心平气和地说“我只有十分钟,现
“这么久以来,我其实觉得,自己就当年的事情也欠你一个解释。”他也直接步入正题,“还记得,上大学的时候,我有个玩乐队的朋友自杀了吗”
她当然记得。那个满脸沧桑,和自己说过一次话的毛线帽。
梁恒波当时对这件事的反应很大,经历了暴瘦和消沉,却又始终对具体详情吞吞吐吐的。而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的行程变得飘忽不定,整个人都若即若离。
梁恒波点点头,低头先掀开咖啡盖。
他买的是拿铁,白色纸杯里溢出来的全是牛奶的香甜,但依旧有咖啡的余苦“我之所以反应大,是因为,我是第一个
梁恒波清早跑完步后,去找自己朋友。他最初也就是想问问,中午要不要去找乐队其他成员排练,因为对方连续两天没回他短信。男生么,骂骂咧咧的,也就亲自上门来找朋友。但是,他宿舍同学说他一直
“我们系的楼挨着他们不远,因此,我再去实验室找人,门怎么都推不开,我当时觉得不太对劲,叫了老师过来。”
后来
接下里的事情很简单。
老师报110,化学系的系主任狂奔到这里,保安
被拦
梁恒波则被便衣警察叫到一边,记录了当时的所见。等回到宿舍,朋友
他没看完,就
之后整整一周,他被刺激到无法看手机,甚至是任何电子屏幕,头痛欲裂。梁恒波之后坚持操办朋友的葬礼,但从那时候开始,他每天早晨根本没办法说话,循环着耳机里的音乐,
随着梁恒波平铺直述的描述,宋方霓手里的香烟,燃到头,烧了她细细的手指。但她就像感觉不到疼似的。
“你是说,你当时看到了”她艰难地说,无法说出“尸体”。
梁恒波的语气平静,
“看到了。但是开门的实验室老师人很好,很快把我推出去。只不过,那时候什么都没用了,他是半夜自杀的,早过了抢救时间。”
宋方霓睁着眼睛。她试图去想象这一个噩梦般的场景,自己推门,但是总是推不开,好朋友的尸体就
她的手心整个都是湿冷的。
“这些,你从来都没有跟我提过。”她震惊地说。
梁恒波沉默了下“学校那里,肯定是要把这件事压下去。我
宋方霓抢过他手里的咖啡。
她哆嗦着,喝了一大口。咖啡很烫,烫到她整个人都开始咳嗽,眼睛突然间就模糊了。她无比心痛,无比震惊,无比茫然。整个人都
梁恒波沉默了几秒“何况
她的手机突然之间响了,时间到了,icky催着她赶紧回来开会。
宋方霓看着屏幕上icky的名字,但她的手整个都是颤抖的,没办法去划掉。
等她的手机的铃声平息,梁恒波的面部表情依旧很平静,他看着她的眼睛“你并不需要跟我道歉。因为这些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也不是你造成的。这些都是属于我的私事,我应该自己去处理好。但是,仔细想想,我当时也不是一个称职的男友。而现
终于,宋方霓再次哭了。
眼泪,甚至不像眼泪,而像是从心脏出缓慢流出来的鲜血,从喉咙里尖锐地滑落出来。她的心太痛了,她当时一直觉得,他的态度若即若离,对这一段恋情根本没有像她那么投入,可是,她从没有想到真实的情况会是这样,她愧疚得闭上双眼。
“如果,如果你当时能告诉我这件事,我是绝对不会和你提分手的。”
这句话没有安慰到他,他沉下脸,重复说“哦,不跟我提分手,是因为你很可怜我”
宋方霓想说不是,但是,心底里的另一句话抢
梁恒波怔住了。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们同时想起了年少气盛时所说的“永远”。
永远是什么永远,
他想嗤之以鼻,但
梁恒波的视野稍微模糊,只能看到她颤抖的头
“你现
他回过神来,却没有回答这句“你以前说过的话,还有多少可信度”
她问“什么”
梁恒波过分锐利地看着她“想证明你以前说的是真的,现
梁恒波看着女生的整个面部表情都没法表达惊恐,她左右摇晃了下头,好像
玛天然的公司隔着静安区的一个民政局后门,其实只有两条巷子。
梁恒波和宋方霓一前一后地走,一个始终没回头,一个始终没抬头。宋方霓感觉她就像踩
预约都是电子式的,现场取号要排队。但今天无论从公历和黄历上,都不是什么好日子,因此人很少。
圆脸阿姨看着他们,便暗地里推了一下叔叔“叫你穿得破破烂烂的看看人家,打扮的多好”
宋方霓听到了,僵硬地抬起脸。她的双眼无神,脸却像泡
“你们也来登记啊今天登记的人少,应该能排到我们。”圆脸阿姨和宋方霓搭讪。
宋方霓的口唇
他安静地坐着,不知道
梁恒波今天依旧穿着便装,衣服质地虽然柔软却也极良,显得整个人挺括清俊。等叫号到他们的时候,梁恒波依旧低头坐
号码连续叫了三遍。
每一遍,宋方霓的表情都慢慢地变得更白一点,不过,她安静地陪着他坐
号过了,圆脸阿姨和人字拖叔叔就喜气洋洋地走进去。
他们路过梁恒波的时候,他仿佛才回过神。
梁恒波抬腕看了看表,又看了眼手里的号码“怎么跳过我们的号”
宋方霓低声说“已经叫过了。”
梁恒波扫了她一眼,随后就抓住她的手腕,闯了进去。他们的手,同样冷而湿。
但
宋方霓的身份证,今天是别
梁恒波回过头,尖锐地看着她。
他一言不
然而就
他注视着她的眼睛“不用了,我不想娶你了。”
与此同时,他就冷酷地放开她的手。就好像,刚才说“嫁给我”的是另外一个男人。
圆脸阿姨和大叔已经喜气洋洋地走出来了,宋方霓不想当着别人的面开始哭,但她感觉到自己的心,正
她轻轻地说“嗯。”
梁恒波这时候掏出手机,因为有人给他打电话,他边接听边直接走出去。
剩下宋方霓站
阴凉的民政局里,她一个人,重新走到刚才的椅子上。遗落的胸牌,还搁
她弯腰拿起来,把胸牌戴
当天下午,宋方霓整个人都有点疲软。
直到欧阳文打来电话,她想起来,自己和欧阳文有约。
她驱车前往欧阳文的公寓。
但推开欧阳文的门,诺大的客厅里,都是烛光和血红色的玫瑰。而
“欧阳文”宋方霓拿着纸条,缓慢地顺着花瓣铺成的路,从旋转楼梯,走向了天台。欧阳文家的天台非常大,足有二百平方,直接可以从那里望向黄浦江。
黑色的江面上,有轮船不停地行过。
天台四处也被鲜花所装扮着,但铺着红毯。
欧阳文穿着一身西服站
“什么情况”她问。
宋方霓感觉,自己就像十二点钟声敲响后被灰姑娘丢弃的水晶鞋。南瓜马车还
欧阳文走过来。
随后,他跪下来,打开一个深蓝色丝绒的戒指盒。
一枚她平生所见过最大最剔透的钻戒,
欧阳文认真地说“怎么样,你不是说,我应该正式向你求婚吗我这段时间一直
旁边有他们认识的朋友,都是欢呼声,大多数都举着手机照相。而为首的人甚至吹起了口哨。
宋方霓低头看着欧阳文,她感觉自己额头升起了高温,整个人都疲劳到了极点。
欧阳文一动不动地跪着,极端地固执,一如他
几秒后,宋方霓深呼一口气,取走了那枚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