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恕沉默下来。
他早就知道殷承玉就是这么一个人,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他永远都将个人私欲放
上一世,殷承玉登基之后身体每况愈下,太医曾几次三番叮嘱过,不能再这么劳心劳力,需得好好养着。但那时大燕千疮百孔,内忧外患,朝中官员清洗过后,可用之人亦不多,殷承玉放心不下,仍然不顾身体,夙兴夜寐地处理政事,连批折子亦是亲力亲为。
他看
御案上要批的折子堆积如山,批改到深夜亦批不完。
他自知劝不动人,又担心如此熬着太费眼睛,便挑了烛火,一封折子一封折子的为他。
如今回忆起来,那算是难得平和的时光。两人常常相伴至深夜,偶尔殷承玉实
他觉浅,往往只是眯上一会儿便很快就醒来,又继续批奏折。
他们曾如此依偎着过了许多夜晚。
他恼怒于殷承玉不爱惜身体,也为此
殷承玉就像暗夜里的明灯,竭所能的燃烧自己,想要照亮处于长夜中的大燕子民。
他既被那光明吸引,又害怕终有一日,长夜未明,灯火已。
薛恕深吸了一口气,寒凉的空气充斥肺腑,压下了翻涌的怒意。
他看向殷承玉的右肩,银白的盔甲碎了一块,里头的黑色衣裳被撕裂,露出里层的棉絮来,有零星的血迹沾
殷承玉侧脸看了下伤口,皱了皱眉,本想说“不疼”,但话到嘴边又变了“有些疼,你给孤看看。”
老虎凶猛,方才一番搏斗有不少人都受了伤。殷承玉干脆命人原地休整,统计伤员。
薛恕命人将营帐搭起来,挡住了凛冽寒风后,方才让他卸下盔甲,脱了外裳检查伤口。
耽搁的一会儿功夫,伤口的血渍已经凝固,与里衣粘连
薛恕皱着眉量放松了动作,小心翼翼将粘连的里衣分开。
伤势只是皮外伤,算不上重。
但那老虎的爪子太锋利,即便只是
骇人的青紫从右肩往肩胛骨蔓延,那淤青之上,还有三道深红抓痕,周边细嫩的皮肉翻卷起来,还有凝固成血块的黑红血渍。
“得把伤口清理干净再上药。”薛恕与他面对面对坐着,将准备好的干净棉布浸入烈酒当中。他看了眼眉头不展的人,侧了身体将左肩凑过去“殿下若是疼,便咬着我。”
说罢,便不再说话,量放轻了动作替他清洗伤口。
那伤口其实本不怎么疼的,但用烈酒清洗之时,却比被老虎抓得那一下还要疼上许多。殷承玉额头青筋鼓起,用力咬着牙根才没有
薛恕大约察觉了他的痛楚,动作越
殷承玉喘了口气,将头抵
薛恕只得加快了动作,殷承玉额头冒出汗珠来,疼得厉害了,便将头靠
倒是想咬他,叫他和自己一样痛。
只是忽然又想起,上一世这个时候,薛恕也为隆丰帝挡了一下。
这都是他回宫之前的事情了,后头再打听时,细节总是没有那么清楚。只知道
至于当时情形有多凶险,薛恕伤得有多重,他一概不知。
但他想起偶尔瞥见的薛恕胸膛上那些纵横的旧伤疤,或许其中有一道,便是那时留下来的。
便不忍再叫他痛。
殷承玉微阖着眼睛,哑声问“你那时痛么”
薛恕手上的动作顿了下,又若无其事地继续。
当然是痛的。
他亦只是个凡夫俗子,也会有病痛缠身之时。只不过他总是比旁人更能忍耐一些而已。
上一世隆丰帝冬狩,身边尚没有带这样多的人。而他想着
隆丰帝
但当时的隆丰帝身体并不如现
当时护卫反应不及,是他冲过去替隆丰帝挡下了老虎的致命一击。
代价是肋骨断了两根,腹部亦受了重击。
当时情形凶险,隆丰帝脱险之后,命太医全力救治他。
那时他
活下来后也不敢
而事实也证明,他所做的一切,都值得。
薛恕换了一块棉布继续清洗伤口,伤口中的脏污逐渐清理干净,流出鲜红的血来。他用另一块棉布蘸干血渍,动作娴熟地
从始至终,都未曾回答殷承玉的问题。
他知道殷承玉已经猜到了什么,或者说已经确认了。
但他不想承认,也不敢承认。
好
薛恕悄悄松了一口气,小心将绷带打了结。
“好了。”
殷承玉直起身体,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臂,有些闷闷的痛,但也还算能忍受,并不算太过影响活动。
他瞥了薛恕一眼,神色如常地吩咐他“再去打盆水来,给孤擦擦脸。”
刚才流了不少汗水,此时脸上有些粘腻。
薛恕一声不吭地出去换水。
殷承玉瞧着他的背影,无声笑了下。
杀伐决断的九千岁,竟也有这样畏缩不前的时候。
他转了转指上的玉戒,心想总要寻着机会,将他披着的那层人皮扒下来。
自隆丰帝带人入围后,大燕一众官员都提着心。
原本以为怎么也要个半日功夫才回出来,结果才过了一个多时辰,就见一队人马出了围场,为首的正是明黄龙袍的隆丰帝。
此时的隆丰帝与方才吓得战战兢兢的模样又不同。
他虽然被老虎吓破了胆,但回过神来后,到底还顾及帝王的体面,特意停下来整理了衣冠,又服用了一丸丹药之后,方才率人出来。
待人马走到近前时,隆丰帝下了马,便有小太监来伺候他卸甲。而高贤揣摩着隆丰帝的心思,命人将那两头壮硕非常的虎尸送到了清点的地方,扬声道“陛下猎虎两头。”
看台上顿时
隆丰帝面上闪过一丝不自
“将两只老虎处理了,皮留下,其余赏给此次猎虎有功之人。”
此时不少人都好奇地去看那两头老虎,而隆丰帝则满面得意的被簇拥着上了看台。
阿哈鲁与瓦剌使臣落后一步,瞧着那些被蒙
只不过他们都是人,谁也没有揭破这个谎言。
毕竟若不是隆丰帝猎杀的老虎,那这两头老虎的功劳恐怕就要算
阿哈鲁落了座,细细推敲着方才猎虎时
隆丰帝虽然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可那位大燕太子,还真是歹竹里出了颗好笋。
还有太子手底下带的那几个人,都并不逊色于鞑靼的勇士。
这废物皇帝倒是不足为惧,可若是太子继了位,日后对鞑靼的威胁恐怕不小。
想到临行前汗王的嘱咐,阿哈鲁手指敲了敲膝盖,召来随行的护卫悄声吩咐道“想办法给乌珠公主传信,叫她动作快些。”他眼中闪过狠色“此次只许成,不许败”
原地休整一个时辰后,殷承玉命人将先前猎到的猎物,以及伤势影响行动的伤员送到围场外去。
余下的四十多人,则准备继续深入围场,寻找狼王的踪迹。
正要启程离开之时,却忽听山洞里又传来微弱的叫唤声。
殷承玉耳朵尖,顿时停了动作,看向那黑黝黝的洞穴,对赵霖道“你过去看看。”
他想起来先前那两只老虎,一只略大些一只略小些,虽没有来得及分辨雌雄,但只看这两只老虎前后出现,说不得是一对。
赵霖奉命下马过去探查,他进了山洞里。片刻之后便喜滋滋地抱着只挣扎不断的老虎崽子出来“殿下,这洞里竟还有只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