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习结束后, 载湉回到宫中, 召集众臣汇集养心殿。
如今西暖阁的后罩房早变了个模样,若桐让巴雅尔参照德军参谋部会议室那样,
然而载湉往上首一坐,张謇他们都宁可跪着回话, 也没人敢跟他平起平坐。
无奈之下, 若桐只能将皇帝的位置垫高半米,又把头顶上雍正亲书的“勤政亲贤”匾额摘了下来,一间带有中国特色的会议室才算完成。
载湉坐定道“既然修筑防御工事这么重要,巴雅尔, 你命人火速采购工兵铲一万把,麻绳千斤,波兰特水泥十万斤, 速度越快越好。”
巴雅尔赶紧拿笔记下来, 盘算了一下,苦笑道“皇上, 其他东西都容易找, 唯独水泥不太好办,这玩意儿得从香港进口,千里迢迢运上京城来。”
载湉奇道“运输还要朕教你吗找李鸿章的轮船招商局, 办个运输招标会,给足了银子,有的是船主抢着帮你运。”
“这还真不是钱的问题, ”巴雅尔苦笑,“您忘啦明年就是太后的六十大寿。各地督抚都备了厚礼要给太后献寿。礼部刚下了公文,直隶一带的水路暂时封闭,专供为太后送礼的寿船使用。”
载湉顿时一阵语塞。送个礼,至于这么大阵仗吗
以前他虽然对太后有诸多怨言,却都犹如雾里看花,只觉得厌恶,却看不清矛盾的实质是什么。
现
而他身后站的,却是以翁同龢为首的清流文人,和以文廷式为首的新兴资产阶级和留洋人士。资产阶级要做生意赚钱,文人要图一个生前身后名,他们都要求国家独立、把洋人赶出中国。
面对完全不一样的利益诉求,就是同治站
对手不是用来埋怨的,而是用来打倒的。所以载湉一点也不觉得生气,淡淡地说“礼部的禁令只能管中国的船只吧那就加钱,找英国船、美国船运,总之过年前,朕要看到五十吨水泥出现
“遵旨。”巴雅尔郑重地回答。
“对了皇上,我们等的大鱼终于浮出水面了。”
载澍接口道“两个时辰前,日本驻华大使冈野裕太被首相伊藤博文召回了东京,据国书上说,由于冈野个人的身体原因,他不适合再担任这项职位。”
载湉把玩着一对翡翠核桃,闻言冷笑一声“呵,果然是日本人。”
一场得不偿失的刺杀,让清廷对接下来的军事行动有了准备,做下这等蠢事的策划者必定会受到本国高层的问责。
而他们集了这几个月以来各国政府官员的调动情况,
为了不显得做贼心虚,伊藤博文忍了三个月才召回冈野裕太,可惜还是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载湉摆摆手吩咐道“继续查,冈野裕太
“抓不了了。”
载澍小心地瞅瞅小皇帝的脸色,弱弱地说“明年是太后六十大寿,刑部刚拟定了大赦天下的公文,就等着您批了。接下来的一年里,只怕都不能妄动刑狱,以免坏了太后的福泽。”
载湉抬手扶额,露出一副“你特么一定
载澍恍然大悟,赶紧记
“皇上,臣也注意到一件怪事。”
张謇摊开手中的文件,念道“我们近日
帝党虽然不是人人通经济,但供求关系影响价格的道理他们还是知道的。小麦的价格上涨如此之快,说明有人
载湉皱眉道“会不会是美国农场主恶意抬价,或因去年成不好,粮食减产所致”
张謇道“并非没有这样的可能,但不仅仅是粮食,煤炭、纱锭、橡胶、钢铁这些大宗商品的价格,都出现了增长。涨幅之大,非国家行为不可影响。与之相对的是,近期上海交易所里,日元兑换英镑的比例下降了许多。”
怎么又扯上日元兑换英镑这下大多数人都听得有些晕乎乎的了。
张謇解释道“货币跟商品是一个道理,市场上流通的某种货币过多,该币就会贬值。而英镑是国际货币,价格基本保持恒定。日元对英镑贬值,说明近期有人用大量日元,
载湉恍然大悟“所以说,市场上的粮食少了,日元多了日本人
“不错。”张謇神色凝重,“这些都是战争所需的物资。”
文廷式立马问“涨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两个月前。”张謇道,“但是考虑到供求关系反应到价格上,会有一定延迟,日本人的购行为可能从半年前以前就开始了。”
“半年前”文廷式沉吟道,“离日本最近的粮食和铁矿石产区,当为英国殖民地澳大利亚,普通蒸汽货轮从大阪往返珀斯,需要两到三个月的时间。半年功夫,他们储备的物资应该还不足以支撑起一场战争。”
文廷式苦笑“日本国内资源不能自给,我们却可以。单从军事的角度来说,现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战争终究是政治行为。就算是这个年代最霸道的英国,也不可能因为日本人多买了点物资,就不分青红皂白地把人家打一顿吧
载湉问“有没有可能
对啊,从今年开始,小皇帝
众人都满怀希冀地看向张謇,后者苦笑道“皇上,您怎么又忘了”
载湉端茶的手一抖,惊恐地看向他“难道又是因为太后过寿”
“正是如此,”张謇无奈地说,“户部预计要花2000万两白银给太后庆寿,这样一来国库基本上就见底了。况且现
帝党众人不由目瞪口呆,都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满脸写着“真是流年不利”或者“太后不会是日本人派来的间谍吧”之类的话。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日本人
可是他们又能说什么呢中国自古以来就是孝道大过天的国家,难道还有母亲过寿,儿子拦着不许庆祝的道理吗
尤其光绪的皇位是慈禧给的,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现
况且疏不间亲,他们身为外臣,怎么可能
“皇上,臣有句话一定要说。”文廷式忽然坚决地站起来,“太后此举简直”
“道希,坐下。”翁同龢瞪了他一眼,断然喝道。子不言母过,臣子更是不能指责国母,这是这个时代最起码的社会道德。不管帝党众人心底对太后如何不满,从来没有人
文廷式受了他一记眼刀,脊梁骨却向迎着狂风的松柏一样,傲然不动。他冲着载湉拱了拱手,大声问道“皇上,还有两个月娘娘腹中之子就要出世了,您打算让这个孩子
“这怎么可能”载湉毫不犹豫地反驳。不提他和太后的矛盾,单纯从教育的角度讲,他已经打定主意,这个孩子不论男女,都要按照西方宫廷的教育模式来养。
历史经济,格物化学,外语艺术才是他给这个孩子准备的课程。
隔离生母,磕头跪拜,晨昏定省,不许孩子吃饱饭,这些陈规陋矩都该被扫进故纸堆儿里。
可是想让慈禧同意这套教育模式,可能性就跟印度立马打败英国差不多。两个月之后,围绕这个孩子的抚养权,必有一番龙争虎斗。
文廷式毅然抬头直视载湉,目光锐利如刀“无论是国事还是家事,既然您跟太后的矛盾已然无可回避,为什么我们不借此机会蛊惑日本,毕两功于一役呢”
“毕两功于一役”众人喃喃道。
“日本往中国派了那么多间谍,必定对我们国内的局势一清二楚。如果我们借这个孩子的抚养权,激怒太后。日本人
众人面面相觑,惊骇得无以复加。从光绪十五年以来,他们行事的准则就是避开与后党正面冲突,猥琐
“胡言乱语,胡言乱语”翁同龢顾不得皇帝
文廷式大声反问“难道一直这么拖下去,我们就有把握克敌制胜了吗只要日本出兵,我们就可以借此倒逼太后,放弃生辰庆典。如果她从,朝廷便可全力对敌。如果她不从”
“如果她不从,就是以一己私欲,危害国家安危,形同叛国”载湉把两个玉核桃紧紧地攥进手心里,紧张地浑身颤栗,眼睛里却露出兴奋的光,“大清以孝治天下,没有什么能打击太后的地位,除了叛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