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与中国比邻而居, 唇齿相依, 世代为我藩国, 卫我北疆。两国亲密友好,举世皆知。当代国王李熙
“而今日本犯我属国,囚禁他国王室成员,炮轰我军营门驻地。朝廷秉承圣人仁恕之道,一再宽忍。然彼等不知敛, 反肆挑衅。今中国政府就朝鲜问题最后一次表明态度。”
“日本必须
都说标题越短, 事情越大。当报人念完这则最后通牒之后,全国上下的听众都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沉默当中。
三门湾事件才过去不到一年,没想到战争的阴云又这么快地笼罩到了他们头上。
激动者有之,彷徨者有之, 叫好者有之,胆怯者亦有之,但无论主战还是主和,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
战争的脚步近了
此时,景仁宫。
“京沈铁路辽宁段的初步设计稿出来了,请您确认。”
“郑观应奏请,调拨
“鸭绿江、旅顺、大连等预备战区的民众转移安置计划,已经有了初稿,户部尚书乞呈皇上御览。”
若桐睡得迷迷糊糊的,隐约听见外头一片匆忙的脚步声,各种来往请示的声音不绝于耳。
大权
就像一个慢悠悠转了许多年的陀螺,忽然被人狠狠抽了一鞭子似的,习惯了慢吞拖延、打官腔、做表面文章的六部官员,被皇帝雷厉风行的执政风格震慑,一时间忙得走路都带风。
皇帝去看儿子的时候,回事的大臣追到阿哥所;来看老婆的时候,请旨的大臣又跟到景仁宫。
若桐费力地睁开眼睛,看见的还是景仁宫的浮金天花板,耳边响起芷蓝高兴的声音“娘娘醒了,快拿水来。”
宫女们抱着枕头垫
若桐见他活蹦乱跳,比盛夏的蚂蚱还神百倍地进来,这才把那口提了数日的气松了下来,忽然瞥见他左脸上鲜红的一个掌印,不由柳眉一竖,坐起怒道“她敢打你”
“呵,你别急,朕还真得感谢她这一巴掌呢”
载湉便过去坐
“不可大意。太后这一辈子起起落落的时候多了,得防着她东山再起。”
“哎呀怎么爱妃的心总是跟朕不谋而合呢”载湉搅弄着一碗竹荪雉鸡汤,喂到她嘴边,“朕把东六宫后边怡性轩打扫出来请太后住了,你猜朕派了谁去戍卫怡性轩”
“谁”
载湉笑得贱贱的,活像一只偷了鸡的狐狸“已革郑亲王端华之子至庆、已革怡亲王载垣之子溥斌和前顾命大臣肃顺之孙哈尔济。”
若桐不由轻笑出声,一指点
这三个人都是
把这些人的子孙从犄角旮旯里翻出来,让他们来监视落难的太后,真是想想就解气啊。
若桐忽然头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胃口大开地用了一碗鸡汤,又问起儿子。
芷蓝下去传话,不一会护士便抱了个黄缎包袱上来,掀开一看,却见里面卧着个粉嘟嘟、软绵绵、小得鼻子眼睛都看不清楚的一个小不点。
上上辈子宫廷里一直没有孩子出生,上辈子她和闺蜜们都是工作狂,脱单的人都很少,别说孩子了。
所以猛地看见这么一个没毛小耗子似的小东西,若桐乍然间心情十分复杂“好、丑、啊。”
原来就是这么个丑丑的小东西
“胡说什么呢朕问了好些人,太医护士,英国医生,保姆教习,个个都说从来没见过这么乖巧的孩子。”
载湉很不以为然,兴奋地唱着独角戏,一会说儿子多么多么可爱,眉毛眼睛如何如何像他;一会又说起如何派人到广州召长叙夫妇进京,一会儿又跟若桐商量是煮6666个红鸡蛋颁赐宗亲,还是9999个国家有战事,这样做会不会太张扬了
从小时候找乳母保姆、家庭医生,到开蒙的时候请哪些人做老师,再到长大了要不要去国外留学,考虑得面面俱到。要不是小梳子拿了一份紧急电报进来找皇帝过目,只怕连儿媳妇都要被他定下了。
七十二小时的最后通牒,时间过去了一半,日本人却像是要
全世界的目光都投注到了朝鲜半岛上,平壤上空布满了战争的阴云。
京城,香山的余雪快要化了,残留的冰渣跟泥土混合
这时,一家德国番菜馆不远处的山道上,盛宣怀丝毫没有儒商形象地挽起袖子,鞠躬作揖地求着李鸿章“中堂,大人,活菩萨,您就跟我去一趟吧。保准不会让您失望的。”
盛宣怀,字杏荪,道光二十四年生,江苏江阴人。如果李鸿章是慈禧的枪杆子,那么盛宣怀就是李鸿章的钱袋子。
他虽为商人,却自幼怀有救国之心,热心公益,重视教育,
他素来对李鸿章忠心耿耿,敬若神明。李鸿章也不以门人下属、晚辈幕僚的眼光看待他。两人一政一商,忘年平等论交,已有二十载时光。
故而盛宣怀也不等李鸿章回话,直接向随从们挥手笑道“山道湿滑,恐生意外。快扶中堂去那家番菜馆里坐坐,等晌午雪化了再走。”
哈明知道山路湿滑,您还死乞白赖地邀中堂来游香山众人面面相觑,都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李鸿章却把手杖往地上一跺,喟然叹道“不就是最后通牒只剩两个小时了,文廷式急了,想找我谈谈吗杏荪,你又何必替他遮掩。”
盛宣怀挥退随从,笑道“中堂真是神机妙算。还记得几十年前,西太后还是懿贵妃的时候,您特意备了一只乖巧伶俐、赛人聪明的狮子狗,亲自了三个月,送进京给太后贺寿,还劝我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七个字,我记了一辈子。怎么如今皇上掌了权,您就不懂这个道理了呢”
“识时务者为俊杰哼,那老夫今日就再教你一回船大难掉头啊。”李鸿章喟然叹道。
四十年前他刚刚率军援沪的时候,淮军才十三个陆军营,6500人的编制。这么艘小船,见风使点舵,做做墙头草,谁得势跟谁走,倒也没人计较。
可现
淮军已经有300多个整编陆军营,二十五万全国最锐的部队,配备最先进的英式装备。更别提号称亚洲第一的北洋水师了。
对光绪来说,李鸿章一手组建、慈禧做幕后靠山
所以说,船大难掉头啊。
他这些年拆了东墙补西墙,为了爱新觉罗家破碎的江山缝缝补补,谁知临了临了,竟然陷进这么一场改天换日的风波里去。一世辛苦,都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文道希做了嫁衣裳。
李鸿章想着,心里也不由生出几分火气,冷笑道“当日
盛宣怀垂着头,一副诺诺不敢答言的样子。
怎么连你也怕了姓文的李鸿章正要皱眉喝问,却听背后有人朗声笑道“原来中堂竟然是这样想的,朕还以为你常年浸淫西方文武之术,会很喜欢这番菜馆的环境呢。”
李鸿章眉毛抽搐一下,讶然回头,就见载湉一身莲青色常服,站
饶是李鸿章见惯了大世面,也不由露出白日里活见鬼了的惊恐神色,膝盖一软就要跪下去,却被早有准备的小梳子带人搀住了。
载湉看向盛宣怀“华北电讯公司总办郑观应跟爱卿是故交,你们且别处叙旧。”
“遵,遵旨。”盛宣怀被惊掉的魂魄好像还未归位,他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该先迈哪只脚,然后同手同脚地飘走了。
李鸿章却回过神来,叹息一声“礼贤下士必有所求,皇上有话不妨直说吧。”
“朕的确有求于中堂,但这一礼却与当下时局无关,乃是为了数年前的一件小事。”
载湉歉然道“当日颐和园落成之时,
李鸿章脚步一顿,心里泛起惊涛骇浪,面上却摇头道“还有这样一件事臣竟一点也不记得了。”
“中堂纵然不记得了,赔罪的礼物还是要送到的,来看这个。”载湉从小梳子手里接过一只厚厚的漆面牛皮箱,当着李鸿章的面拨弄密码锁,打开箱子。
里面是厚厚一叠德文资料,首页一张图纸详细地描绘着战舰的航速、火力、装甲、吨位等要素。即便李鸿章不识德语,却也一眼认出这正是那艘还未开到远东,就引得慈禧大
载湉负手叹道“战舰不是枪炮,买来就能使用。海军是一个技术性很强的兵种,如果有船无兵,炮舰就与漂浮的废铁无异。这柄波塞冬的三叉戟,还是要编入北海海军的作战序列,才能
李鸿章不由瞳孔一缩,颤抖着捧起那页薄如蝉翼的图纸“这,这实
他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努力地想
但是他娘的,就是控制不住啊
北洋海军自从1888年正式建军以来,就再也没有添过只船片板。近年来,迫于愈
李鸿章想买船已经想到了入魔
载湉点了点那叠图纸,道“这里是一艘战列巡洋舰,三艘英国护卫舰。日本也
“这听上去就像一笔坑冤大头的买卖,但是朕也没办法,蚊子再小也是肉海防对这场战争太重要了。如果能够掐断日军的海上补给线,日本将不战而溃。如果我们的海军被伊东亨佑彻底打垮,那日本就可以
载湉将那个箱子重新锁好,递到李鸿章手上“一艘战列巡洋舰,三艘护卫舰,十五艘潜艇。现
他说着拍拍李鸿章的肩膀,一言不
盛宣怀这才敢从番菜馆二楼的阳台上探出头来张望。他看见李鸿章独自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