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程憬的神色有些微的惊讶。
但很快的，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奇异的释然，又迅速被一种男性间常见的胜负欲所覆盖下去。
他对着陆榆，有些痞气地挑了下嘴角，问“要比赛谁先跑到宿舍吗”
“你是小学生吗”陆榆看着他
“苦中作乐。”那位十九岁对他说，“你平日里过于压抑了。”
“你又知道了。”陆榆回嘴。
“我就是知道。”程憬转过头，望着廊沿下淅淅沥沥挂下来的一片水幕。
陆榆没有再回答。
片刻后，他们一同迈入大雨之中。
不知是谁首先奔跑了起来，于是另一个便也敏捷地缀
梧桐树的叶子
他们没有交谈，也不看对方。就那样一前一后地跑过暴雨中的食堂、教学楼、湖水和假山，昏暗的天色下，两个身影一头扎进宿舍楼的塑料门帘中。
门厅中昏暗如凌晨三四点钟，留守
他太久没有这样拼命地去奔跑过了，肺里的空气如同全部被抽空、针扎一般刺痛着。雨水落
也许那喘息并不存
他微微侧过头，程憬也刚刚
他们的目光
于是有一个人的喘息中先夹杂了些并不自如的笑声，很快另一个人也掺了些轻笑
那笑声一开始低而轻、
豪情万丈，热血沸腾。
然后其中一个笑得弯下腰咳嗽了起来，另一个便有些踉跄地靠过来，手上没轻没重地拍着他的背，说好了，好了，咱们上去吧。
被拍的那个便又一次挥开他的手，挺起腰来，站得直直的。
拍人的那个便忍不住看着他又笑了起来，手按
被拍的那个有片刻的不好意思，却也仿佛被传染了一般，单手插着腰，又跟着一起笑起来。
直到看门大爷忍无可忍地站
程憬强忍着唇边压不住的笑意，对大爷带点歉意地点点头“不好意思，我们这就上去。”
“淋雨淋傻了吧这俩孩子。”大爷站
“好了，快走了。”程憬脸上的表情仍然十分愉悦，伸手揽过一旁扶着腰一边忍笑一边调整呼吸的陆榆。
这次，陆榆没有像之前那样躲开他，他自然无比地接受了这个朋友之间常见的勾肩搭背。
他的眉宇间有一股十分隐约的畅快和舒心。
带着那种令人痛快的神色，陆榆别过头瞟了一眼程憬搭
他们两人摇摇晃晃爬上三楼，整层楼的寝室几乎都黑着灯，没有任何动静，楼道的照明灯也没有修好。陆榆从裤子口袋里摸出钥匙，还没来得及对准锁孔，突然鼻子一阵
程憬搭着他的背的手滑下来，从后面握住陆榆的手，就着他的手将钥匙捅进锁孔里，转了两圈，307的门应声而开。
程憬松开他，一把将他推进屋里，随手打开灯“快去洗澡。”
陆榆迷迷糊糊被推进厕所，身后的人还探过身来帮他调好热水，他动作慢半拍地脱下身上湿透的t恤和牛仔裤，刚一脱光就被直接推到了花洒下面。
程憬将自己的衣服也脱了个干净，往头上套了件干燥的t恤，说了句“你先洗”便关上门出了浴室。
热水让陆榆的神智逐渐恢复，冻僵的身体仿佛一寸一寸重新暖和起来。他没有耽搁太久，快速地洗了头，感觉整个人暖和了过来，便关上了水龙头。
走出浴室前，他习惯性地往洗手池上的镜子瞥了一眼。
一开门，程憬兜头丢过来一块巨大的浴巾“不嫌我脏吧，裹上点，我去洗了。”
他和陆榆
穿戴整齐后，陆榆站
陌生而熟悉的，久违的。
连陆榆自己都无法分辨，自己的那张脸上，有多久没有出现过那样生机勃勃的神情了。
那样痛快的、张扬的、
一次性释放出来的那些无法言明的情绪。
好像有什么，被这场雨从他的身体中带走了，留下来的这个灵魂和这具壳子、突然
程憬推开浴室门走出来时，看到的就是陆榆站
那人身上穿着件长款的驼色毛线外套，头
听到身后的响动，陆榆微微侧过些身来，指一指他的书桌“浴巾搭
“没事，我拿好衣服了。”程憬直接走到桌边，将自己刚刚放
陆榆递来一个瓷杯，程憬低头看一眼，杯中是褐色的茶汤，浓浓的姜味扑鼻而来。
“不知道你的杯子
“女孩子才常喝这个，没想到你也有。”程憬套上条牛仔裤，端着杯子走过去，和陆榆并排站
“你的刻板印象还挺多的。”陆榆淡淡地回道，并没有回头，“姜茶暖胃，对身体好。”
“我的意思是，谢谢你。”程憬微微笑着，举起杯子，抿了一口滚烫的姜茶。他的视线飘到陆榆端着杯子的左手上，这人双手的毛衫袖子都微微地向上卷了一些，露出半截小臂。
“看什么。”陆榆仿佛感觉到了他的视线。
程憬犹豫片刻，问到“你的手表呢”
陆榆看着宿舍楼下
程憬极轻极轻地叹了声气。
“叹什么气。”陆榆望着天边乌黑的雨云，抬起手喝了一口姜茶，“别可怜我。”
他又放下手，转过头看了看身边的程憬。
程憬也静静地回望着他。
“我好像很久没有这么痛快过了。”陆榆转回去，平静地望着窗外的大雨，说到。
“有多久”他望着雨，程憬望着他，两人手中的茶杯口徐徐地冒着热气，
陆榆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目光落
“十八年吧。”他说。
程憬没有说话，他不再看着陆榆，转过头去，和他一同望着那株梧桐。
树下，深浅不一的黄叶铺开一大片斑斓的色。
“那我，”程憬缓缓地开口，“比你要久一些。”
“十九年”陆榆反问道，声音里有些不屑的笑意。
“谁知道呢。”窗外又传来阵阵隐雷声，程憬将杯子凑到嘴边，慢慢地喝下一口，“也许比那更久。”
“我累了。”陆榆的声音平淡地说着，
“我下了这个决定很多次。”他不带任何情绪地倾诉着，也许是对程憬，但更像是对自己，“可直到刚刚，我才体会到，痛痛快快地活着是这样轻松。”
程憬的目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