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小镇上没有客栈,离开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
只是车上分明放着引枕,他却不用,偏要倚
容锦看着他满脸倦意,眼下都有了抹青痕,到底还是没说出拒绝的话,由着他去了。
沈裕临行前虽已经交代了吕嘉、沈衡等人,但依旧放心不下,也恐迟则生变,见过肖老将军后吩咐的是直接回湖州。
容锦初时并未反对,及至觑着他气色不大对,抬手
容锦慌了一瞬,但旋即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推了推沈裕的肩,提醒道“你
沈裕向来警醒,就算是
也不知是神志不清,还是说惯了,下意识道“无妨”
容锦“”
她情知与沈裕说不通,倾身敲了敲车厢,问驾车的那侍卫“最近可供歇息的落脚处是哪里”
驾车的侍卫对宣州一带再熟悉不过,勒紧了缰绳,立时道“这时辰城门怕是已经关了,再过十里有一处驿站。”
容锦以手覆
沈裕感受着额上冰凉的触感,反应过来自己的现状,有些艰难地叹了口气。
这样长途奔波劳累,寻常人都未必受得了,他全靠着一股心劲撑着,见过肖望野之后那口气松下来,也就难免如此。
“好
“热。”他低声呢喃了句,音调虚弱,仿佛要化
容锦掌心贴着他温热的脸颊,只觉着像是捧了块暖玉,触手生温。
侍卫经武得了吩咐,快马加鞭驾车驶往驿站。
驿站空落落的,门上高悬着两盏红灯笼,随寒风微微晃动,
因着是年节的缘故,驿站中只留了轮值的马夫,听到动静后随便裹了件衣裳,一边束腰带一边不耐烦地出来相迎。
他上了年纪眼神不大好,眯着眼凑近了,盯着经武亮出来的木牌看了会儿才认出来,立时吓弯了腰“这时节,贵人怎么”
“不必多问,”经武冷声道,“快些拾住处,备下热水。”
容锦用斗篷将沈裕围得严严实实,这才扶着他下车,往临时拾出来的空房去。
这驿站是给传信的信使歇脚、周转用的,堪称简陋,窗户的缝隙透风,新燃起来的炭炉泛着有些呛人的味道,满室冷冷清清。
容锦支使着经武与博文将马车上的炭炉、绒毯等物暂且挪到房中,觑
着沈裕有气无力的模样,也没敢等到明日再看,立时就托他们传信给成英那边了。
她自己则陪
沈裕额上覆着半干的帕巾,冷汗打湿了眼睫,看向容锦的视线也因此显得格外朦胧。
他向来苍白白玉的脸上透着不寻常的热度,眼尾绯红,灯下观之,原来清俊至极的脸竟莫名透着几分艳色。
只是容锦并没空欣赏。
她自己力不济,但还是强打起神来,反复替沈裕更换帕巾、擦拭上身。
及至后半夜,容锦只当沈裕已经睡过去,想着到外边再要壶新的热水。
只是才起身,就忽地被他攥住了手腕。
沈裕看起来已十分虚弱,但手上的力气还是令容锦轻呼了声,吓得心跳都快了不少。
“锦锦”沈裕依旧垂着眼睫,仿佛并没睁眼,唤了她的名字后,又声音极低低说了句什么。
容锦没听清,俯身凑近了些。
aheiahei别走。”
容锦看他的目光中添了些错愕,沉默半晌,轻声道“我只是去换热水。”
而后慢慢地、一根根地,搭
白皙如瓷的肌肤上已经留了鲜红的指印,容锦有些心绪不宁,提着新烧的一壶水
她其实是有担心沈裕的伤。
据颜青漪先前所说,他早几年身体底子亏损得厉害,就如同被虫蚁蛀空的房梁,外边看上去仿佛没什么两样,但兴许风雪大些就能压垮。
有时看起来不起眼的病,也能惹出岔子。
江南这边的事情还没彻底了结,他若真有个三长两短,麻烦可就大了。
这一夜,容锦并没上床歇息,只是披着厚厚的狐裘,合眼小憩了片刻,而后便是重复枯燥的照拂。
好
可怜荀朔,才给肖老将军开了方子,连盏热茶都没喝完,就又匆忙离开,只能
荀朔是大夫,也是荀家自小惯着长大的公子哥,这两日折腾下来,只觉着小半条命都没了,到驿站时脚步都有些
见着同样狼狈的容锦时,荀朔苦笑了声“看来我们是同病相怜啊。”
容锦侧身请他进门,声音沙哑,但并没抱怨什么,只道“他夜间烧得厉害,到了清晨这会儿,倒是稍稍降了些,但恐怕还是不妙。”
荀朔一见病榻上的沈裕,也没工夫插科打诨,神色肃然,抓过他的手诊脉。
容锦喝了口温水,也没打扰,静静地候
“他原就染了风寒,身体不济,又这样长途奔波,加之心绪起伏”荀朔沉沉地叹了口气,眉头随之皱了起来,“牵动体内沉积的余毒,就成了这副模样。”
也是沈裕背运,诸事凑到了一起。
果然如此。
容锦按
了按眉心。她见过沈裕病
怕是阴阳蛊也派不上什么用处。
思及此,容锦只觉着棘手,可再看荀朔的反应,却
倒像是还有旁的法子,只是不知该不该用。
容锦心中一动,挪开视线,不经意似的转身避开。
荀朔沉吟好一会儿,终于还是从贴身的袖袋之中取出一粒药。
那药丸比红豆略大一圈,泛着殷红的色泽。
若是沈裕此时还醒着,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是先前颜青漪随信寄来的药,说是或可代阴阳蛊。
沈裕看过那信,转手烧了,压根没准备药。
而荀朔,也并没如沈裕吩咐的那般,将这药束之高阁或是压箱底,
他想的是有备无患,结果竟真就派上用场了。
荀朔信得过颜青漪的医术,只是
容锦用了些力气,拧干帕巾,水淅淅沥沥地落
“啊”荀朔显得有些呆。
容锦虚虚地点了点他掌心攥着的那粒药“我说这药,是须得温水服用,还是烫水化开”
见容锦上前,荀朔几乎要下意识将手
容锦几乎已经坐实了自己的猜测,不慌不忙地同他对视,眉眼一弯,极轻地笑了声。
开心之余,依稀带着些许勘破的狡黠。
容锦素日见谁都是和和气气的,仿佛天生一副好性情,直到此时,荀朔才忽而意识到,原来她真心笑起来是这样的。
然而
再看昏迷中的沈裕之时,心态已然从“他完了”,转变成“我完了”。
不管沈裕心底究竟出于何种打算,他都不愿容锦知道此药的存
荀朔难以想见,等沈裕清醒过来后得知此事,会作何反应。
他与沈裕并非朝中上下级的关系,偶尔也能插科打诨两句,饶是如此,依旧有些莫名
倒是容锦,虽身上酸疼,脑子也隐隐作痛,但却不似先前那般无打采,连脚步仿佛都轻快了些。
她倒了盏温水,捧到床榻边,提醒荀朔回神“既有药,就别耽搁了。”
荀朔紧攥着的手这才松开,赶鸭子上架似的,硬着头皮同容锦一道,喂沈裕吃了药。
沈裕眼睫微颤,薄唇上泛着一抹水色。
容锦擦去他唇角的温水,视线再次落
虽是问句,但心中的笃定不言而喻。
荀朔不擅撒谎,先前有沈裕耳提面命,才将将瞒过容锦,这回被问了个措手不及,只含糊不清地哼了声。
不敢承认,却又实
“荀大夫怎么这副表情,”容锦似笑非笑地睨他,“这是好事呀。”
荀朔咬了咬牙“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