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十一月, 李令月的婚事也近了。
依制,男女成婚需经六礼,少则月,多则一两年。寻常百姓人家若不重此道, 也有二三月就行完婚嫁之礼的, 而天家素为万民表率, 凡公主出嫁, 都需恪守礼制, 半点马虎不得。
然而李令月之事实
其中不过月余时间, 连婚仪礼服都是由尚服局夜以继日地赶制出来的。幸而从前有太后宠爱, 舞阳公主一及笄, 李景烨便已命人建造公主的府邸,到六月时便已造好了, 不必再另寻他处。
因此事实
毕竟, 横竖已定下钟灏为驸马都尉, 再宠爱贵妃,也不必如此仓促成婚。
而内廷中, 一应事宜仍交给徐贤妃处理。
李景烨自那日从徐贤妃宫中离去后,虽并未有半点惩罚,却很是冷落了一番, 一月里除去
徐贤妃面上沉静,心中却有些担忧。
她已两回主动往御前去,却都只匆匆见过李景烨一面后,便又被劝了回来。
无法,她只得愈加仔细地操办李令月的婚事,令太后刮目相看。
天气一日凉似一日,转眼到十一月二十六,舞阳公主出嫁之日。
子夜才过,温泉宫中的内侍与宫人们便忙碌起来了。
前一日才下了大雪,屋顶墙头与草木道路间都覆了厚厚积雪,内侍们趁夜将宫道洒扫一新,尤其宫门与前朝附近,更是清扫得格外仔细。宫人们则忙着
大约因为妹妹出嫁,李景烨到底心中也有不舍,昨夜亲自到李令月宫中看过后,便回了飞霜殿独宿,没到玉女殿来。
丽质睡得极好,也起得比平日早了些,于积雪未融时,先披衣到院中的汤池间沐浴一番,令浑身上下舒展温暖,神一振后,才慢慢起身,裹紧身子,穿行过寒气逼人的院落,重回屋中。
宫人们已将饭食送了进来,随后有躬身退下。
春月给她多裹了件外衫,随后道“娘子,东西已都备好了,到时青栀会一一带上。”
青栀是先前丽质从掖庭新宫人中挑来的其中一个,出身寻常人家,性情温和,行事稳妥,比旁人更得丽质信赖些。
丽质点头,让她过来一同饮食。
因是钟家的事,丽质早早便求了李景烨,想趁此机会回一趟钟家,既观婚礼,也亲自去看一看长姊兰英。
眼下李景烨最介怀的睿王已去了边疆,他不再顾忌着不愿让她出宫,十分顺利便应了,前日还特意又命人送来许多金银布匹,供她回娘家时赏赐众人。
是以等傍晚亲迎队伍来时,她也会带着春月一同跟去。
用过饭食后,二人一同说了会儿话,又将要带回去的物件重又清点一番。到午后丽质便将备好的钗钿礼衣取出,穿戴整齐,由内侍引着往前殿去。
婚礼之仪都
此时嫔妃等都列
礼官照旧制一一宣唱,将繁琐流程都行过后,已近黄昏,李令月终于
众目睽睽下,她头饰金玉钗钿,身披青绿礼衣,低垂着目光缓步走近,冲母亲与兄长缓缓下拜。
她已有了三月有余的身孕,腹部有些许隆起,幸而礼服宽大,能稍加遮掩,行动间看不出异样。
丽质立
这一月里,李令月像是慢慢认命了,也不再同母亲与兄长闹,只留
公主尚且是如此命运,更不用说别人。
座上的太后原本面色平稳肃穆,此刻见女儿下拜,终于也忍不住撇开眼,哽咽着落下泪来,就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李景烨,也不由眼眶微湿,目光动容地令她快起来。
太后拭了拭泪痕,拉过女儿的手,殷切叮嘱“令月,我的孩儿,母亲别的不盼,只盼你往后能顺遂。”
李令月原本沉郁的面庞微微波动,望着母亲含泪的眼点头。
天色渐暗,新郎钟灏的亲迎队伍也已进了宫中。礼官高呼“吉时已至,驸马亲迎。”
李景烨自座上起身,亲自引着妹妹步出殿外,轻声嘱咐道“令月,若受了委屈,记得告诉长兄,长兄会替你做主。”
李令月暮光复杂地望着他,像是想起了幼年时对自己亲切体贴的长兄,眼眶中几乎要落下泪来。她勉强扯了扯唇角,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后只化作一个“好”字。
钟灏一身绯色婚服,
丽质也跟着登上队伍之后的马车,与不少要前往观礼的宗亲们一同离去。
因李景烨未下令回大明宫,是以亲迎的队伍需从骊山返回长安城中,六十里的路程有些遥远,裴济早已领着羽林卫军
这一路皆是官道,格外平缓,事先又有羽林卫军清过道,队伍没有刻意减缓速度,不过半个多时辰便到了城中新筑的舞阳公主府邸而去。
钟家新赐的宅邸与公主府只隔一条夹道,两边相同,钟灏与李令月居公主府,钟家其他人则居
此刻府中已宾客盈门,一切就绪,待新人一入内,便奏起鼓乐。
钟承平与夫人杨氏喜不自胜,满面堆笑,引宾客们先向丽质行礼,随后便将她引至观礼席的最前端。
一路上,众人目光都落
礼成后,便是宾客们欢庆宴饮。
丽质与众人略饮了两杯酒,便不动声色地四下逡巡,待
待进了屋,春月悄声道“娘子,方才裴将军身边的石侍卫让我将此信交给娘子。”
她说着,自袖口中取出个极细的芦管递过。
丽质才将外衫褪下,闻言动作一顿,伸手接过,从中取出卷做细长样的纸来,展开览。
只见纸上只寥寥数字“子时三刻,东北角门,着帷帽。”
字迹骨架端方,朴素而遒劲,其后未见署名,可丽质一看,脑中便下意识浮现起裴济那张少年老成、不苟言笑的脸来。
字如其人这话,说得一点不错。
她看罢,便走近烛火边,将这短信点燃,投入炭盆中,等着其烧成灰烬。
自那日裴济从玉女殿离去后,二人已一月有余未
她想起那日他说的话,只以为他此后都不会再来寻她,今日忽然再到信,着实有些吃惊。
他恐怕已借着提前来巡查的时候探过地形,东北角门离她住的院子极近,又要她戴上帷帽,倒像是要出府一般,也不知到底要如何。
她坐到榻上灯下,思忖片刻,道“你先去歇会儿吧,到子时咱们过去。”
春月如今已认得不少字,方才看信时丽质也未瞒着她,她顿时明白过来,点头取了两个帷帽后,便要去侧间。
然而她才踏出屋,尚未将门关上,便见廊下行来个一身鲜亮衣裙的年轻女子。
那女子眉眼间与丽质有三分相似,身量不如丽质的纤细中带着丰润,反而更清瘦高挑些。
她本生得明媚动人,独具风情,只是行走时,左腿微跛,不住地上下起伏,稍损仪态。
她便是钟家大娘兰英。
春月当即面上一喜,唤了声“大娘”,却见兰英面色沉静,不辩喜怒,竟一下噤声了。
只见她跨入屋中,平静地望着坐
丽质有些怔,定定望着她,一时没说话。
兰英缓缓起身,见她这幅模样,不由噗嗤笑出声来,也不再拘礼,当即走到她身边坐下,挽住她的胳膊笑道“好了,不同你玩笑了,瞧你这禁不住吓的模样,还同以前一样”
春月这才松了口气,悄悄将门阖上,留姊妹二人
丽质仍是怔怔望着眼前的女子,心口渐渐泛起一阵酸苦滋味。
她不过是穿越过来的一缕幽魂,对兰英本没什么姊妹亲情,先前想照拂兰英,多少也是因为心中有几分敬意。
可不知为何,此刻见到兰英,她却感到分外亲切熟稔,仿佛真的是亲姊妹一般,半点不见生疏。
“长姊。”她望着兰英,始终枯如槁木的内心慢慢涌出一股暖意来,连眼眶也不由自主地红了。
兰英见状,轻笑着抱了抱她,捏捏她的脸颊,道“怎还像个孩子似的,看到我便要哭。也不知是谁,还让春月那小丫头递话给我,大言不惭地要做我的依靠呢,我看,她实
丽质闻言,一下笑起来,弯起的眼眸将积蓄的泪水挤出,顺着眼角脸颊滚落下来。
她委屈地鼓了鼓面颊,保住兰英的腰,伏
压抑了数月的情绪像寻到了出口,缓慢地涌现出来。
兰英拍了拍她的后背,拿了帕子替她一点点擦泪“好三娘,长姊太想你啦幸好你全须全尾地回来,一点也未见瘦。”
丽质笑了笑,语气里带了些软软的鼻音“我将来要带着长姊离开这里,好好过日子,自然会好好照顾自己,绝不会让自己消瘦忧愁。”
兰英仔细看了看她,慢慢敛神色,眼神凝重,道“三娘,我早已想问了,此处没旁人,你
丽质擦干泪,坐起身摇头“我是贵妃,可没人敢欺负我,只是我身份不堪,总觉得陛下薄情,将来恐怕不能依靠,这才多做些打算。”
她想将梦里的事告诉兰英,可又怕兰英不以为然,思虑片刻,仍是没和盘托出,只接着说了些李景烨的为人与这几月里
兰英听得眉头越皱越紧,点头道“你想得不错,的确该多替自己打算些。”
她本就是个果敢的女子,素来十分有主见,见妹妹果然
只是,如今到底不同从前的寻常小门户,身
丽质咬了咬唇,犹豫着是否要说出。
兰英虽不同别人,到底也是这个时代的女子,又格外有骨气,最不能容忍自己屈服旁人,也不知能否接受她眼下的行径。
她低着头,斟酌道“裴将军他会帮我。”
“三娘”兰英看了她片刻,慢慢明白过来,不由低喝出声,“你生得美,总有人觊觎,这是常事,可天下的男人没一个可靠的,人人都趋利避害,若被陛下知道,你还如何自保小心弄巧成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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