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璋压着褚琬,或许也不是压,而是这个墙缝本身就狭小,原本只能容纳一人的,这会儿站着两人就显得密不透风。
褚琬的心跳声越来越大,大得跟擂鼓似的,她觉得下一刻就要跳出来了。而且因着胸膛紧贴,令她几乎喘不过气。
如此,就越
过了许久,褚琬才抬头看着人,贺璋的脸隐
“你怎么
贺璋紧紧盯着她,眸子
“我来查案。”
“你也知道这地方不干净”
贺璋点头“早
他说话时一直盯着人,眼底深处涌动着某种东西,若是此时褚琬细心看一眼,定能
但此时褚琬脑子里一团懵,仿佛有千百只鸟吱哇乱飞。
“哦,那你查到了什么”
“我刚来。”
“”
意思就是,刚来就遇到褚琬慌不择路逃跑,结果打乱了他今晚的计划。
褚琬有点愧疚,默了会,她探头出去,想看看那些人走了没。但她忘了现
而此时,褚琬也
她的胸口因着这动作,毫无缝隙地贴
褚琬傻眼了。
“我我我”她慌慌张张地解释“我就想看看他们走了没。”
“还未。”
贺璋的声音仿佛从喉咙中挤出来似的,带着点忍耐。
褚琬狐疑问“你看都没看,怎么知道的”
“我听到的。”
“哦。”
褚琬信了他的话,也不敢动了,就着这个姿势继续等着。
夜色轻柔且静谧,两人这么个姿势使得气氛变得愈
她清了清嗓子,低声问“你适才是刚好从这经过”
“嗯。”
“黑灯瞎火的,你怎么知道是我”
“不知道。”
“”
停顿片刻,褚琬问“若是别的女子,你也会”
算了,她突然
“那些人很警觉,我们只是说要买东西,等了那么一会就被
“而且里头有很多人,别看只这么一家不起眼的铺子,但里头非常大,有许多贵重的物品。适才我们只问了一件看起来很普通的炉鼎,就要价五万。”
“可想而知”褚琬继续说道“这里每日交易的金额得多大,又有多少商税
“你们你跟谁”
贺璋安静地听了会儿,忍不住问。
“我和陈文毅,就是长兴侯府的四公子。”
褚琬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问,但还是如实回道“陈公子是个好人,为了保护我他独自引开其他人,也不知这会陈公子有没有逃脱。”
想到此,她有些担忧起来。
“他没事。”
“你如何得知”
贺璋淡笑了下,这些日子以来,他都
也就这么个小傻子还全然无知地关心他人。
贺璋盯着褚琬的面庞,因她的方向是正对着月亮,月光照着她的脸,像披上了一层薄纱,给明艳的五官染上了点妩媚之色。
她昂着脑袋,眼里还透着不解,晶亮圆润的眸子对着他,红唇半阖。
莫名地,贺璋喉结动了动。
褚琬也不明白怎么说着说着,气氛就突然变得暧昧起来。
她不自
有些慌说过一次若再说第二次就显得刻意了,管贺璋不舍,但不得不点头道“走了。”
“那我们可以出去了”
“嗯。”
贺璋虚掌
褚琬感到身前的压力骤然一空,竟有些难以言喻的失落。
她跟着走出去,贺璋开口问道“接下来你要去何处”
“离开这里,回家。”褚琬低着头整理自己的衣裳。
“我送你。”
“那你今晚”
“我不放心你一人离开。”贺璋说。
这话一落,褚琬动作顿住。
她缓缓抬眼,有些复杂也有些奇怪地看着贺璋。
他说这话是何意
莫不是还像从前那样想对她模棱两可
褚琬突然有些恼,说道“不必了,我自己回便是。”
“你知道路”贺璋不紧不慢问。
“”
褚琬瞧了眼四周错综复杂的路线,妥协道“那你送我出巷子就是,只耽误你半刻钟。”
“好。”
两人走出那条偏僻的巷子,褚琬
贺璋没说话。
“我无碍的,”褚琬说“我这会已经安全了,那些人想必以为我早已逃脱。况且,我穿着男装,不会有事。”
贺璋听她说话,淡淡“嗯”了声。
褚琬也点头,随意地挥了挥手,然后转身。
她背着月光,踩
许久也没听到后头的动静,她想,他应该是走了吧。
熬了半个月,好不容易忘记他一点点,今天却突然
褚琬叹了口气,走到栓马的地方,悻悻地将马绳解开。这时,余光瞥见个修长高大的影子靠近,她唬了大跳。
全身戒备之际,身后之人开口道“是我。”
褚琬松了口气,转身问“你怎么还不走”
“我担心你。”
贺璋说完这话后,褚琬沉默下来。
这是他今晚第二次说这种似是而非的话。
褚琬承认,她除了恼怒外,还有些不争气的欢喜。
“我都说了不必你送,从这到我家很近,只需两刻钟。”
褚琬家本来就住
贺璋没说话,不可拒绝地从她手中夺过缰绳。
“走吧,就当送我。”
“”
褚琬忍不住问“那你今晚不查案子了”
“不查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
褚琬低着头看两人落
这举动,自然逃不过贺璋的眼睛。
他无奈莞尔,问道“你
“嗯。”
“同僚待你如何”
“很好。”
“哪里好”
“”褚琬抿了抿唇“哪里都好。”
贺璋沉默。
两人又安静地走了段路,一阵也夜风吹来,褚琬感到有些冷,她瑟缩了下。
也不知是不是这细微的动静让他注意到了,贺璋转过身“靠近些。”
“什么”
贺璋看了下两人的影子,离了好几步距离,想了想,他主动走过去。
解释道“站我身后会好些。”
他一靠近,褚琬就急忙后退。
这下意识的动作令贺璋顿住,他盯着地上的影子,苦笑。
若是以前,她从不避讳跟自己亲近,甚至还刻意制造机会跟自己亲近。她以为她做得很自然,实际上那些小心机早被他看穿。
他没有斥责她,也没有拒绝她,而是站
每每那个时候,她就像一只狡黠的小狐狸,自以为得逞偷着乐,他便也觉得高兴。
这两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她的主动和亲近,如今突然感受到她的冷漠疏离,令他有些不适应。
“我只是”贺璋干巴巴地解释道“不想你吹到风。”
“贺大人,”褚琬低着头“男女授受不亲,况且此时是深夜,我们还是避嫌的好。”
贺璋觉得深秋的风一定是吹进心里了,不然胸口的地方不会感到冷。
她以前不会说这种话,相反,会毫不顾忌矜持地黏着他,不会离他这么远,而是试图靠近,然后扯着他的袖子。
他动了动喉咙,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问出一句“那你以前怎么没意识到这个问题”
褚琬脸色涨红,还有些恼。
他是何意
是
她抬眼直视他,冷硬地回道“以前我年少无知,现
贺璋喉咙动了动,知道自己刚才说错话了,让她误会。可一时间,他又不知如何解释。
他的沉默像默认,令褚琬袖中的拳头攥得生疼。
就这么无声对峙了片刻,褚琬伸出手来“给我吧,我自己回家,不敢劳烦贺大人送。”
她一口一个贺大人,仿佛要极力跟他撇清关系。
贺璋喉咙紧了紧,握着缰绳没放,而是问道“你要跟谁定亲”
“跟大人有何关系”
“你好歹也曾是我的下属官员”
“贺璋”褚琬气得牙齿打颤“跟你没关系,曾经怎么样曾经如何如何,那也是曾经,我现
“是,我是曾经喜欢过你,但现
她强硬地将手伸过去。
贺璋垂眼看着那只手,白嫩纤细,分明柔若无骨,却充满了固执与倔强。似乎只要他将缰绳给她,他们以后真的就桥归桥路归路了。
他闭了闭眼,说道“我并没有欺你辱你,我”
褚琬听见自己的心
更没出息的是,她固执站
褚琬气得眼睛都红了,气自己,也气贺璋。她追问“你什么”
贺璋摩挲着缰绳,心里有些话一度要说出口,但理智却告诉他,还没把握的事不能轻易承诺。
也就这么迟疑了一小会儿,他看见褚琬眼角泛着晶莹的泪,那泪水强忍
很快,她上前夺过缰绳,犹如一阵风,冷厉、毫不停留地从他身旁掠过。
他愣愣地站
贺璋回到府,已经是深夜丑时,刚走到自己院子,小厮就上前来禀报道“大人总算回来了,老夫人今夜又
贺璋立即调转脚步,往母亲院子走去。
走到门口,就听得里头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还有贺馨兰低声细语地说话。
“您怎么不听劝,深秋本就易着凉,您这旧疾
贺璋走进去“
“贺大哥。”
“璋儿怎么来了”
“听小厮说母亲病了我过来看看,”贺璋
“老毛病了你又不是不知,都这么晚了还过来做什么,你明日还要早起上朝,是哪个小厮这么没眼色。”
“老夫人,”贺馨兰赶紧说道“是我嘱咐小厮跟贺大哥说的,您之前疼得迷糊一直喊贺大哥的名字,我就”
“好啦,我不怪你,你今晚也着实辛苦。”贺老夫人说道。
贺馨兰放下东西,问贺璋“贺大哥才回等着,我让人做了夜宵给老夫人,贺大哥也一起吃点。”
说完,她出了门。
“璋儿
贺璋赶紧上前扶着人顺背,说道“查些案子。”
“查案子不能白天查”
“这案子特殊。”
“唉”贺老夫人叹气“你整日
“我之前跟你说的,娶馨兰的事你考虑得如何”
贺璋沉默。
“你适才问祖宅怎么了,我以前怕你担心没跟你说,四年前,我旧疾
“馨兰这孩子,虽说是捡来的,可比亲闺女还亲。就算是亲闺女恐怕都做不到像她这么好,更别说亲儿子。”
说完,贺老夫人剜了眼儿子。
“我就问你,你打算何时成亲,我盼孙子都盼了这么多年,难不成你还想让我等到入棺材”
“你如今也老大不小了”
“母亲,我对馨兰无意。”
“那你对谁有意”
“我”贺璋停了下。
“璋儿,”贺老夫人仔细瞧他,狐疑问道“你真有了喜欢的姑娘”
贺璋跪下来,重重
贺老夫人挣开他的手,靠
这个儿子,已经不再是从前对她百依百顺的儿子了,当了大官后,有了自己的底气和逆鳞。
馨兰的事,已经跟他说了多年,可这么多年他一直都不肯松口,以前也想过他是不是有了喜欢的姑娘,但他都否认了。
而这一次
贺老夫人睁开眼“你莫跪我,你做这些无非是想逼我这老婆子妥协。那好,你喜欢哪家姑娘我不管,我也成全你,只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贺璋抬头“什么条件”
“馨兰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她心里有你我清楚,我也不想委屈她。你可以娶别人,但馨兰必须做个平妻,我的第一个孙子也必须是从馨兰肚子里出来。”
“母亲”
“这事没得商量,你若还认我这个母亲,便也体谅体谅我。我为你操劳了一辈子,也没多少年头活的了,老了只想有个可心的人
缄默良久,贺璋又磕了个头,疲惫道“夜深了,母亲先歇息,儿子回去了。”
走出门,正好遇上贺馨兰,她端着食盒
贺璋摇头,脚步沉重地下了台阶。
三岁时,父亲去世,本就贫困的家境变得雪上加霜。
可后来不知从何时起,那些流氓痞汉渐渐不来招惹了,且家境也变得宽裕,母亲还供他书。那时候,夜里睡觉前,她母亲总是摸着他的脸,嘱咐“璋儿以后一定要出人头地,等你出人头地了,娘也就好了。”
彼时他不解,他母亲
直到后来,他从镇里的学堂回家,看见乡亲们站
他厌恶这种事,也曾耻于有这样的母亲,可他母亲跪
“我能怎么办你爹死了,你又还小,我本来想努力挣点钱咱娘俩好过活,可那个老东西光天化日之下
看着母亲哭得泣不成声,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万箭穿心的疼。
再后来,他和母亲离开了村子,但也是从那时起,母亲的头被打成重疾,每年都有那么几回要疼得睡不着觉,随着年岁增长,也愈
他入京做官的这些年,母亲一直住
如今她之所以肯来京城,最大的原因也是因他的亲事。
贺璋
良久,重重呼出口气。
“你是谁”
小姑娘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问。
“我是你夫子,受褚大人之托来教你学问。”
“你是夫子那为何你没有胡子”
“不是所有夫子都有胡子。”
小姑娘显然不高兴了,小身板叉着腰,学着大人的模样说话“你撒谎,我们书院的夫子都有胡子的。”
“你没有胡子,我”小姑娘目光狡黠,眼珠一转,说道“我才不要跟你做学问,我跟爹爹说你是骗子。”
“”
贺璋算是看出来了,眼前这个才齐他腰高的小姑娘是根本不想书,而与夫子有没有夫子没什么关系。
但他是褚大人请来教书的,他也清楚褚大人是有意想帮他一把,毕竟,他住
褚大人说欣赏他的才学,所以有求于他教女,但
为了每月的三两束脩,他想了想,蹲下去,看着小姑娘的眼睛,哄道“你放心,我教书不严厉,也不会无缘无故打手心,也不会让你背书。”
小姑娘眼睛一亮“真的”
“嗯。”
“那你教我什么”
贺璋勾唇道“给你说故事。”
他清楚,眼前的小姑娘聪明,须因材施教,死记硬背的东西反而举措失当,若以故事的形式教学,效果会更好。
当下,他就立即给她说了个小故事,至此,便顺理成章地成了她的夫子。
只不过,这段师徒缘分并不深,只维持了半年,
但他没想到的是,
那是个炎热的夏天,他带人从城外查案子回来,骑
他因想案子走了点神,等回转过来,
她穿着国子监青衿,肩上还背着书箱,一副惊恐后怕的模样。
过了会又一脸怒容地转头。
“你这人”
她倏地定住,打量好半天才试探地问“你是贺璋”
“大胆此乃大理寺少卿”
“姑娘受伤了”贺璋止住下属的话。
她愣了下,缓缓摇头“没伤着,但被你吓到了。”
“
她摆手“嗐,我不是要道歉,你真不是贺璋我姓褚,叫褚琬,以前当过你学生呢,你不记得了”
贺璋努力
但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重视的关系,遂,淡淡点头道“记得。”
那姑娘灿烂一笑“哎呀,我们真巧啊。”
他当时就想,这有何巧的,人一生中会遇到无数个过客,也会
竟不想,这次偏就出乎他意料。
有些事,有些人,哪怕只见过一次,哪怕相隔多年,也会再次相遇,并从此住进你心里。
凌晨,贺璋醒来,他做了一宿的梦,梦里都是关于褚琬。
掀帘看了眼窗外,此时才不过寅时,离上朝还早。贺璋披衣站
他是从何时放不下那小姑娘的
许是从她不顾矜持的亲近中,又许是从她一声又一声放肆大胆喊他的名字开始,再或许
从时隔十年后,她那句“我们真巧啊”,带着高兴和雀跃的话。
隔日,褚琬去户部上职,遇到陈文毅。
陈文毅问她“你是怎逃出来的”
“我就这么跑出来的。”
“”
陈文毅说“我跑远之后回头瞧你,
“那你呢”褚琬问“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也是跑出来的。”
褚琬翻了个白眼。
“还真是。”陈文毅笑道“他们跑得没我快,我跑出来后还偷偷回去找你。”
“找我做什么”
“我怕你万一被逮着了,得救你啊。”
“算你还有点良心。”褚琬将税账本放进布袋中,起身道“走吧,我们今天去哪催”
两人边走出官署,边聊。
“对了,”褚琬问“昨天我们怎么暴露的”
“我看见我二哥的小厮了。”
“啊”褚琬惊讶“那你二哥当时也
陈文毅点头“所以,那些人估计是一开始就知道我
“原来如此,实
“是什么还
“不,是太惊险刺激了”
陈文毅一愣,好笑地跟上去。
两人来到永绥街税,这里有一家粮油铺子,已经两年都未缴税了。前头有人来催过许多次,但这家铺子的掌柜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要么是不愿意交,要么就只交一点点,然后拖着。
这回许是见褚琬和陈文毅两个年纪轻,便又故伎重施,坐
这人聪明,也不说不交税,只一口一个宽限几日,但这话他都说了两年了。
对付这种人,褚琬没经验,她就无所事事地站
陈文毅口才好,做戏也逼真,卖惨哭穷张口就来。说自己老大不小还没娶着媳妇,
褚琬站
果然,没过多久,她就听见粮油铺子的那人认真问“你继母真就这么恶毒”
“千真万确”
“唉怪可怜的,我也不想为难于你,罢了罢了,你年纪轻轻也不容易。”
褚琬听了,噗呲笑出声来。
她踢着石缝里长出来的一丛杂草玩,不经意抬头,看见从药铺走出来的人时,笑容顿时僵
贺璋着了身便服,手里提着几包药材,站
两人视线对上。
褚琬觉得窘迫。
她们昨夜才见过,且她
两人就这般不尴不尬地滞了片刻。
贺璋见她身上穿着官袍,问道“
“嗯。”
他朝粮油铺子看了眼,目光又落回褚琬身上。
褚琬不想尴尬,随口扯了个话题“你生病了”
“不是,是家中母亲身子抱恙。”
“哦。”
她期待陈文毅快点出来,如若不然,此时跟贺璋站
果然,很快,里头又走出来个女子,喊他“贺大哥,我们回吧。”
那女子也看见了褚琬,脸上的笑意短暂地消失了会,随即立马打招呼道“褚姑娘也
褚琬点头,她跟贺馨兰见过两次。
以前没
而且,此时对她的态度,莫名地充满了敌意。
这种敌意令褚琬很不舒服,她礼貌地笑了下,打算进粮油铺子。而这时,陈文毅恰巧从里头出来。
他志得意满,一只手随意地搭
说完这话,他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