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非折一行三人进了棺材中的密道。
密道做得相当不讲究, 别说一点不符合萧家地砖雕花的那副死矫情派头, 简直像是哪个人闲着没事挖出来的一样。
头顶脚下全是灰扑扑泥土, 东一块西一块地掉,路也是一脚高一脚低的松软土壤, 踩上去甚至能清晰听到枯枝的“咔嚓”声。
密道内非但没有用过照明的明珠灯烛, 还相当逼仄闷热,让人禁不住怀疑密道下一刻就会整个地塌下来,把人活埋
楚佑跟
玄渚不
还砸得他额头上起了包
那冰雹古怪, 寻常冰雹对玄渚的炼体强度来看, 根本是不够看的, 偏偏那冰雹就能把玄渚砸得起包。
玄渚无心计较究竟是何方冰雹能够有此妙用, 摸着额头上微微凸起的硬包忧心忡忡。
起了包,让他有何面目面对美人
虽说美人绝非那等以貌取人的肤浅之人, 但自己长得又不是拿不出去,不让美人见到他最好的一面, 岂非遗憾
说得好像拿平凡易容去见千岁的不是他一样。
玄渚这话, 倒是提醒了楚佑。
黑暗中, 他指节微微一蜷, 然后
瞬间又哗啦啦下起了冰雹
魔道内空间狭窄,加上无心防备,玄渚躲闪不及,顿时被砸了满头包。
玄渚被砸得一跳而起,不想头顶撞到了这低矮地道上的天花板,气势一颓。
他丝丝抽着冷气“这见鬼的冰雹。”
“萧家内本就多古怪,再来两个异象也不奇怪。”
楚佑淡淡道。
如玄渚回头过来看一眼,定会
楚佑指尖
的确是自有分说。
玄渚想动萧姚的遗骨,哪里是砸两场区区冰雹就能够轻易解决的
等寻着萧姚后,楚佑自会把帐一笔一笔向玄渚算。

魔道颇长,摇摇欲坠的样子又实
玄渚也不怕有机关埋伏,直接推开。
叶非折伸手挡住扑面而来的刺目光线,和扑满灰尘的呛鼻气味。
等稍稍适应些后,他慢慢挪开手,放眼打量房间。
那是一座独立的小楼,似是女子居处,观其陈设摆件,曾经应该也是美绝伦,绣辉煌的金玉楼台。
然而它冷落了许久,也被废弃了许久。
所以鲛绡床幔里生了蛛丝网,琉璃屏风中落满尘埃,连金银灯座,都蔓上了斑斑锈迹。
叶非折心中已有猜测。
萧家又不缺打扫的那点人手,单看陈设,楼阁主人也绝不是不受重视之辈,能冷落到哪里去
除非这座小楼的主人就是十七年前从萧家除名,被视为避之不及的忌讳的萧姚。
叶非折环视一圈,将小楼的大约环境入眼底,正欲向一个方向迈步走去时,就看见玄渚如临大敌,万般谨慎地往后面退了好几步。
叶非折“”
管他也搞不清妖尊那神奇的脑子,想的是什么神奇的东西,但是该做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于是叶非折小心又谨慎向玄渚提问道“属下看此处应当无甚危险之处,尊上何故如此谨慎”
“这你就不明白了。”
玄渚开口,想要做出一副高深样子,结果不知是扯着哪根神经牵到了他满头的包,疼得玄渚呲牙咧嘴四不像起来
“看屋内布置,显然是位姑娘所居,我等自是应该避嫌退让的。”
开什么玩笑
人家千岁的人还
当着人家心腹的面进姑娘的房间合适吗
哪怕是废弃已久的也不可以
叶非折“”
他欲言又止,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道“可是尊上,想要萧姚尸骨的也是你。”
如果说进人家姑娘屋子不合适,动屋子主人的尸骨难道不是更加的不合适,更应该避嫌退让”
“有理。”
玄渚沉思片刻,恍然大悟般地拍了拍叶非折肩膀,赞同道“你说得不错,要不为了避嫌退让,那萧姚的尸骨,我们还是不要了吧啧,便宜他祸世了。”
叶非折“”
以前他怎么没看出来妖尊那么温良恭俭,尊老爱幼呢
系统也适时地出声证明“原著中妖尊再三挑衅加害男主,被男主反杀回去,成为了又一个死
系统说这段话只为了一个目的
事实上妖尊也的确没有那么温良恭俭,尊老爱幼。
叶非折“”
不管妖尊是不是温良恭俭,尊老爱幼,为今之计,他得先稳住玄渚别放弃。
否则玄渚可以走,他们却得为了萧姚尸骨留下来,到时候铁定露出破绽,萧姚尸骨没拿到,架倒是先惊天动地打一场。
因此叶非折重重一叹,样子仿佛非常地痛心疾首“尊上,祸世血脉,那可是妖族的希望”
玄渚神色略有犹豫。
叶非折添油加醋,添柴加火“尊上,祸世血脉,那可是称霸修仙界的希望”
玄渚神色更加动摇。
如果不重拾妖族的希望,不称霸修仙界,他又有什么脸去求亲到美人面前呢
大丈夫,真英雄,从来不拘小节。
玄渚一挥手,面色庄严又严肃“按你说的来,留下来”
叶非折仿佛真情实意般称赞道“尊上真是英明神武,高瞻远瞩。”
楚佑“”
他神情不动,身上凉意却愈重,也更想
下冰雹了
叶非折建议道“萧姚的棺椁有这条密道,想来定然有其用意。反正如今萧姚尸骨已经不知所踪,不如
他嘴上说得轻松,心中亦是
萧姚尸骨失踪得实
如若说萧家家主用得到,是为了引楚佑出来;楚佑用得到,是为了圆萧姚遗愿,能够让她闭目得一个安宁;玄渚用得到,是为了祸世血脉能够代代繁衍
那么除了他们三个人所代表的三方势力以外,谁还用得到萧姚尸骨,谁会
还有那条密道,也古怪。
看泥土湿润气息,分明是新掘。叶非折接触过世家,了解他们到死都要仙气飘飘的执拗坚持,那条隧道太过简陋,不像是萧家手笔
会有谁潜入萧家,专程挖一条从萧姚居处通向灵堂的隧道
要知道,挖隧道事小,要不引起一星半点萧家森严守卫的注意才难,做得到的恐怕也屈指可数。
谁会为了一个死人,为了一处已经荒芜废弃的居处大动干戈
叶非折并不是没有推算过,企图
奈何他算力不佳,天机不知是有意无意地被人屏蔽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团乱麻般的线索
他索性不再多思多想,进了萧姚书房,捡起萧姚书桌上的一叠书信。
若是寻常书信,叶非折自然没有窥探人家的爱好。
但这一叠书信非同寻常,看上去只是再普通不过的白纸墨字,修行中人仔细一看,却会
好巧不巧,它们遇到的是叶非折。
叶非折幼时受宠爱,性格也理所当然无法无天,拆家的事做过不止一次,饶是叶家家主有心防备,可哪舍得对他下手,给他教训
因此,叶家种种阵法禁制,大到护族大阵,小到
这叠书信上设的禁制纵然高深,也难不倒叶非折。
叶非折以指腹
上面字迹秀丽圆融,形端庄、神飘逸,唯有撇捺转折出逸出的笔锋,才显出一二主人
叶非折一封一封地看过去。
出乎他意料的是,信上并非与他人的沟通往来,而是写信主自己的自白心思。
“渐羽堂弟告诉我,修行者难以飞升无关实力,只因为当今天道不全。我知他说的是真的。自从修到大乘后,我冥冥之中感觉无形束缚,本以为是自己实力不够,不想是天道不全。”
“我不知所措了很久。”
“自小,我就清楚我生来是为修行,如爹口中无数次告诫我的一般,为萧家的荣耀振兴而修行。”
“后来随着我年纪渐长,修行便不止是为萧家,更是为自己。如果不修行,我一无所长,我拿什么证明自己存
“我想到时候哪怕死
“可渐羽堂弟告诉我,死
到这里,笔迹渐渐凌乱潦草起来,像是诉说人无处宣泄的内心。
最后,那些杂乱的线条,都凝成了锋芒毕露的四个字
“我不甘心。”
“渐羽堂弟说,想要渡劫飞升,只有一种办法,就是祸世。如我执着于飞升,又命定与祸世有缘,兴许可以尝试孕育祸世
后面详细叙述了一下截夺祸世血脉的方法。
写信人身份已然呼之欲出
萧姚。
她没有多提自己是怎么前往妖族,
“我不甘心。”
“所以天道之下,只争一线。”
到此,就是萧姚所有的自白。
她大概不会想得到自己所有抗争,都落了空,成了土,换来一个修为全废,郁郁病死
叶非折沉默地一张张叠好信纸,卷起来将其妥善放置。
“渐羽堂弟”
萧姚几张信纸,大半以“渐羽堂弟”这四个字开头,可见其人对萧姚影响之深。
叶非折问系统道“萧渐羽
“没有戏份。”
系统这样回答它。
它声音里难得带几分困惑“原著中对萧渐羽这个人的存
系统的不解,叶非折也知道。
萧渐羽倘若真是促成楚佑出生的那个人,原著中百万大长篇,反派无数,想来不少萧渐羽一个被打脸的,定然会多提两句。
但萧渐羽只字未提,甚至查无此人,就很令人摸不着头脑。
“算了,日后再想。”
叶非折眸色和室内基调一样的晦暗不明
“萧家的事真是一摊子越细想越糟心的破事。”
叶非折一直对是非功过的评定嗤之以鼻。

活着的时候
所以叶非折也懒得管萧姚是对是错,人是好是坏。
人心复杂,本来就不止是一个好坏对错能说得完,说得的。
但叶非折明白一件事情。
楚佑的出身本身,就是一场局。
所有人都不想他好,所有人都盼着他死。
包括他生来的意义,也是用自身骨血来成全他人。
他幼时
而楚佑依然为萧姚的一具遗骨,冒着被天下人截杀的莫大风险,身入楚家。
叶非折垂着眼睛看书案“不管你想法如何,你终究将楚佑带到这世上,给他生命,给他亲情,有些话楚佑不能说。但我不欠你的,我能说。”
“你就是个混蛋。”
过了许久,叶非折方才恍然回神,低低笑了一下。
他用的早非自己原先那副皮相,丢到人群中也不会被人多看一眼
无奈美人
他一笑下映亮整间蒙尘已久的房屋,像是
叶非折说“算了,我不说你了。”
“毕竟我也是个混蛋。”
哪来的资格

玄渚说“一无所得。”
楚佑也同样说“一无所得。”
叶非折微微点头“好巧,我这里一样是一无所得。”
他从神态到语气都再自然不过,一点不像是刚才起一封萧姚手书的人。
没必要。
叶非折想。
左右萧姚已死,楚佑已生,告诉楚佑他出生的残酷真相又不会让楚佑多块肉,不告诉他也不会少一块。
何必要给他平添几分纠结痛楚呢
玄渚颇有几分不满地质问叶非折道“你怎么这么慢一直磨磨蹭蹭
他当然不满。
自己和楚佑都搜完几间屋子了,叶非折还
这成何体统像什么话
岂不是显得自己下属无能,比不过美人的,要
叶非折冷静回应他“禀尊上,因为此间书房书信众多,属下一件件探看过去花费了一番功夫,所以劳烦尊上久等。”
他没说假话。
除却那几封萧姚的手书自白外,零零总总放着好几叠萧姚与各色友人、同道知交、家族亲属等人往来的通讯符和信件。
玄渚不疑有他,不假思索地指责道“你看看你,怎么能乱动人家姑娘家的信件,于礼不合,成何体统”
说到最后,玄渚几乎要扼腕起来。
怎么能
真是太丢他们妖族的面前了
叶非折“”
你们妖族不是最不讲究礼节的一个种族吗
再说,你去随随便便搬动人家一个姑娘家的尸体,难道于礼就很合吗
楚佑“”
玄渚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好像有寒意如利刃抵
他下意识护住脸张望一番“是不是又要下冰雹”
下不下冰雹不知道,有人要来倒是真的。
自从千岁出剑,杀了假叶非折和假楚佑以后,灵堂里就陷入一片你望我,我望你的死一般寂静之中。
萧家家主
“那可是祸世啊就这样轻易杀了他”
仙魔两道矛盾已久,谁都看不起谁,萧家家主的一眼,无疑是作了。
跟着千岁而来的魔道中人各自紧握腰间兵器,将前几步,将千岁簇拥
仙道众人也不甘示弱,灵光隐现。
剑拔弩张之势显现无疑。
唯独千岁不温不火,慢条斯理一撇唇角,讥讽之意满得快要溢出来
“那祸世可真是不经打,连我三成之力的一剑都挨不住。”
他这样一说,萧家家主才有空去凝神看假楚佑,
千岁冷冷而笑“我倒是想问问萧家家主,说是祸世和我魔道新尊会临平城中,如今却只给了我们一个假祸世和假魔尊,是何寓意”
“莫非真当我魔道好欺负不成”
他话音未落,剑光便现。
众人根本看不清千岁是如何动作,如何出剑,如何腾挪,只见剑光
等众人屏息,想看看那剑光是否会更进一寸,直接割开萧家家主喉咙要害时,只听有人肃然冷喝道
“放肆”
同时而起的,是金铁铮铮交击之声。
四方宗主
他们剑刃相交,如若不是顾忌着灵堂周围,恐怕外放剑气早将整座萧府毁得一干二净。
谁都不肯最先撤剑,谁都不愿想让一步。
这时候,萧家队伍里站出了一个年轻人。
他着用以吊唁的素服白衫,年轻俊雅,文质彬彬“诸位切莫气急,这一切不过是误会一场,何必动手”
千岁不搭理他,只得由晋浮道“你也切莫气急,我家大人脾气不大好,我给你赔个不是,过去了就好了。”
意思是萧家家主杀了就杀了吧,人没了就没了吧,过去就完事了。
年轻人涵养好,被他一呛也不慌不忙接着说道“
“魔道的大人动怒,无非是因为寻不见祸世和魔道新尊,怀疑家主所言不实,因而动怒。”
萧家家主拼命点头。
年轻人一开口,萧家家主就放了八成的心。
因为这位萧渐羽是萧家家主
他和萧姚未曾父女反目时,还遗憾过为什么萧渐羽不是他的儿子。
这样他就可以把萧家家业交到萧渐羽头上了。
当然,萧姚一死,萧家家主这个遗憾也就灰飞烟灭,非常圆满。
晋浮下意识反问道“难道不是”
说得好像不是萧家家主编出来的一样。
假妖尊也下意识反问道“难道不是”
这不是昨天萧家家主明明白白告诉他们的吗
连池空明都忍不住插了一脚“难道不是”
他们三人都
萧渐羽被他们一声接一声的灵魂质问,问得笑容

“诸位试想,见过祸世与魔尊真正面目的人极少,能伪装得十全十美的,更是基本不存
萧家家主的狡辩全是一通屁话,但年轻人所说的确有理,众人也不由得和缓面色。
他们听年轻人笃定道“祸世和魔尊定
他放下这等担保,众人也不好继续怪责萧家家主。
“行了。”
四方宗主冷冰冰瞥千岁一眼“我急着找人,一起放剑。”
他徒弟还捏
也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多少折磨。
哪有心思和千岁打来打去,空耗时间
温愧云和阮秋辞更是挂心叶非折安危,直接向千岁道“师弟安危要紧,大人若是想打,我们奉陪就是”
至少要让师父腾出手来
非常大义凛然,非常舍己为人。
千岁“”
他默默回了剑,不置一词。
虽说自己比他们远远更想找回叶非折,但是连千岁也不得不承认,四方宗上下对叶非折的认知大概是有点
错误到离谱。
萧渐羽面上笑意温和,实际冷眼旁观,将众人百态都入眼底。
他敢打包票楚佑一定
因为萧渐羽看完整本原著,自认是这世上最了解楚佑之人。
萧姚的尸骨
但也不是没有例外。
萧渐羽从未
而且他经过一番查探消息后,敏锐
萧渐羽无法容忍有这种脱离他掌控的事情出现。
如果脱离原著,他拿什么来对付楚佑
所以,叶非折必须死
他回放
兴许自己可以借这两人的力量,来对付那所谓的魔道新主。
毕竟一个仙道仙首,一个魔道无冕之主
又怎么会乐意看见魔道新主的诞生呢
他心思百转,姿态却做得很足“诸位放心,我萧家既放出了话,自是有万全把握祸世魔尊
密道入口就那么明晃晃
萧家家主当机立断“我进去一看阿姚尸骨下落不明,说不得和这个密道有关。”
他总算是想起自己爱女如命的父亲形象,及时挽了一波尊。
萧渐羽也毫不犹豫“我随家主一起。”

萧渐羽不容许有超过他掌控范围的事
千岁和四方宗主对视一眼,紧接而入。
假妖尊略微踌躇了一下,也进去了。
剩下的三宗宗主、仙妖魔三道前来的修行者一个接一个鱼贯而入,哗啦啦涌进一大片。
密道本就狭小,哪里经得住他们这番动静

他转身皱眉“密道哪里是不是有人”
而且必定是很多人。
但此时,已经无人关注他说的话。
玄渚直直盯着他,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杀意“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已经模糊的铜镜里面,映出了叶非折的脸。
那张脸的肌肤、轮廓、五官都从原先叶非折的易容中生了变化,带出叶非折自己长相的特色,哪怕
叶非折头一次哑然无言。
怎么可能
祸世的机制明明白白摆
除非
附近有可以与祸世媲美,而且更亲近叶非折的本源力量。
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