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裕生靠在椅背上,脸上没什么表情。
“哥哥,你是觉得无聊了吗?”
小崽子还挺有眼力见儿,慢吞吞地把膝盖上的画册放下,眨着那双乌溜溜的圆眼睛。
其实成年后的陆厝不是这样的眼型,偏桃花眼,看条狗都能特深情,尤其是在顾裕生面前,一旦烧起来,睫毛乌润,眼尾泛红,就……很涩。
怎么小时候,眼睛这样的圆呢?
顾裕生带了点笑意:“没有。”
听五岁的陆厝给自己讲奥特曼,并不无聊。
相反,心里还有种奇异的安宁感。
已经过了凌晨,在这幢空无一人——却是陆厝长大的房子里,他们一人一把凳子,没有任何外界的打扰,共同翻阅色彩斑斓的画册。
很大,精装版,硬壳封皮掀开的时候,陆厝的小胳膊都要举起很高。
“这里,”他熟练地翻开一页,“是奥特曼受伤了。”
顾裕生凑近看:“为什么呀?”
“因为怪兽太强大了。”
说完后,还很老成地叹了口气,又抬头看了眼顾裕生:“你不懂的。”
顾裕生憋得肩膀都要抖,没好意思笑出声。
心里只有一句话,陆厝啊,你也有今天!
他俩天天腻歪在一起的时候,陆厝其实挺少和自己讲小时候的事,反而对顾裕生的童年充满兴趣,顾裕生不觉得那些记忆有什么好说的,大家不都一样么?
而当他问陆厝的时候,陆厝就笑笑。
说起来,他还是很久以后,才想起当初对方说,想带他去自己长大的地方看看,那时的陆厝,表情似乎有一丝脆弱。
【爸爸工作去了,妈妈生病住院了,所以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不害怕吗?
小孩摇头,说自己不怕。
家里和院子到处都是摄像头,哪怕他变成只蝴蝶都飞不出去——当然,仅限于那忠实的电子保镖存在的情况下。
今天晚上,这里停电了。
机械的监控盲了眼睛,而月色正美。
顾裕生在陆厝的房间,借着一点的牛乳似的光,听对方为自己讲故事。
陆厝穿着短裤,两条小短腿晃啊晃的,不怎么老实,顾裕生拿小毯子给人盖在膝盖上,又掖了掖,心都被那小奶音给听得柔软了,却觉得有些微妙的难过。
为什么会这样信任自己呢。
“你晚上都是一个人睡吗?”
“嗯,”陆厝很专注地看着他,“我不蹬被子。”
顾裕生略有不忍:“你睡觉吧,我给你唱歌好不好?”
“哥哥唱歌好听吗?”
顾裕生摆出副自信的架势:“当然。”
“可是,”陆厝声音很小,“我不想睡觉,我想吃冰淇淋。”
“晚上吃冰淇淋的话,会肚子疼的,”顾裕生耐心地哄孩子,“等到明天,
天亮了再吃好吗?”
陆厝低着头,又抬起来:≈ldo;那我去厨房喝点牛奶,喝完我就去刷牙。≈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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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但是为什么没有人照顾你?”
“有的,”
陆厝的手指抠着画册的边角:“只是阿姨今天请假,停电了,屋子里很黑……”
没说完,他就被顾裕生抱了起来。
看着软软小小的崽,抱在怀里一掂,也蛮有分量,沉甸甸的。
顾裕生叹了口气:“喝完奶,就乖乖地睡觉,好吗?”
陆厝用手揽住对方脖子,用力地点了点头:“嗯!”
这个瞬间,顾裕生被对方可爱到了。
一点也看不出长大后的欠揍模样。
他抱着小孩,一级级地下着台阶,果然如对方所言,别墅里空荡荡的,除了他俩之外,没有任何的动静,电闸检查过了,依然不知道哪里出的问题,还好外面月色明亮,照得屋内亮堂清明。
到了厨房,顾裕生把陆厝放在地上,转身去开冰箱,里面的鲜奶码得整整齐齐——只是摸着都凉,怎么给小孩喝呢?
陆厝在后面,声音很软:“储物间那有微波炉。”
“没有电呀。”
顾裕生失笑,伸手去拧液化灶,准备找个小奶锅什么的炊具,来给牛奶热一下。
还好,蓝色的火苗簇簇燃起,在深夜里发着幽幽的光。
“奶锅在储物间,”
陆厝拉了下他的衣角:“我的杯子也在那里。”
厨房面积很大,自带一个拐角的储物间,刚刚进来的时候顾裕生就看见了,估计是放置杂物的地方,他关好燃气灶,没多想,直接朝里面走去,地方很小,没有窗户,触目所及的全是瓶瓶罐罐——
“砰!”
门从后面被关上了。
顾裕生愣了下,还以为是被风吹到了,试探着去拧把手,转了两下,没拉开。
“陆厝?”
他抬高声音:“你开一下门。”
“不要。”
嗓音还是很软,但里面的情绪,和刚刚给自己读画册时,截然不同。
顾裕生有些傻眼:“啊?”
“先告诉我,你是谁,为什么会半夜出现在我家。”
外面被反锁了,那崽子似乎去拖了把小凳子过来,能听到凳脚和地板的摩擦声,紧接着就是奶声奶气的声音。
“你说了,我就放你出来。”
顾裕生:“……”
他一时有些绝望。
可又不能说这熊孩子居然做出这种事,再过二十年你会后悔的信不信!
刚才不是还其乐融融,很友好地交流了对奥特曼的看法吗?
难道,现在就不相信光了?
也就是个五岁左右的孩子,怎么能先在屋里稳住他,然后一步步地给人哄进储物间,就立刻在外面锁门呢。
顾裕生无奈地敲了敲门:“陆厝,我不是坏人
,你把门打开吧。”
“不,”陆厝坚持道,“除非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什么爸爸的朋友,骗小孩呢。
和顾裕生想象中不一样,陆厝并没有坐在凳子上,而是把凳子紧紧堵住了门,然后就转身走向冰箱,踩住一个小木凳,费劲儿地拿出盒鲜牛奶。
即使对方破门而出,他也能很快地听到动静。
所以可以背对着那个奇怪的陌生人,优哉游哉地拿出吸管,扎进牛奶盒的顶端。
没有热,是冰凉的。
也被他慢慢喝下。
陆厝咬着吸管,眨着乌溜溜的眼睛,琢磨着下一步该干什么,对方倒是很安静,没有咒骂,砸门,或是任何试图闯出来的动作——其实他心里也这样想,觉得这个大哥哥长得很好看,肯定不会是坏人呀。
但,陆厝还是不放心。
牛奶已经喝完了,小孩的嘴边还有圈奶渍,他跑到洗手池那里,认认真真地洗了手脸,刷了牙,再回来一看,储物柜里的人像是消失了似的,没有任何动静。
“哥哥?”
他一步步走进,有点紧张:“你在里面吗?”
没有回应。
陆厝稍微有些慌乱,但凳子还是好好地在门口堵着呢,锁也被自己拧过,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呀。
他原本的想法就是逼问出对方的身份,然后等着爸爸回家——
爸爸怎么还不回来呀。
妈妈也是,她的病好点了吗?
在五岁小孩的眼里,锁扣和凳子可以完全关住一个人,而时间的流逝,却又那么的长,他一次次地跑去客厅,时针转动的速度好慢!什么时候才能天亮?
“咔哒”。
很细微的声音。
陆厝讶异地瞪大了眼睛。
储物间的门,缓缓地打开了条小缝,似乎是在确定自己有没有紧贴着门,下一秒,顾裕生就大踏步地从里面冲了出来。
陆厝扭头就跑。
“站住,别跑……你给我回来!”
顾裕生哭笑不得地跟在后面,前面的崽子再怎么逃窜,到底腿短,被他几步追上,一把揪住了后领。
“我错了,”
陆厝的双臂交叉在胸前,眼睛瞪得很大:“你不要打我,也不要伤害我。”
想象中的质问,愤怒,或者疼痛都没有出现。
他被按进个温暖的怀抱里。
顾裕生的下巴放在他的头顶:“怎么会伤害你呢?”
他叹了口气,声音很低。
“……疼你都来不及。”
陆厝迷茫极了,本能地抓住对方的衣襟,安静下来。
顾裕生把人在怀里颠了颠,就带着重新回到二楼,找到了陆厝的房间。
风格和成年后的喜好不太一样,可能是父母布置的,床铺和装饰品都充满童趣,几乎可以称得上一句粉粉嫩嫩,顾裕生给他放进被子里,掖好被角。
陆厝枕着自己的臂弯,不错眼珠地看着他。
“想知道我是怎么出来的吗?”
“嗯!”
顾裕生轻轻地拍着小崽的后背,放慢语速。
“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人……他和我讲过,如果被关在小房间的话,可以拿铁丝捅锁眼,有窍门的。”
陆厝微微地张开嘴巴,表情讶异。
“所以我就按照他的方法,在储物间里找了下,很幸运地找到了。”
也很幸运地见到了,自己爱人的童年时光。
是个满肚子心眼,没什么安全感的小孩。
“那个人好厉害啊!”
顾裕生笑了起来,左手还在一下下地拍着对方:“嗯,是个很厉害的人。”
陆厝没有一丝困意:“是你的朋友吗,能不能教教我呀。”
“不是我的朋友,”
顾裕生垂下睫毛,神情温柔:“是我的另一半。”
陆厝似乎不太明白的样子,顾裕生给他的被子拉得高,盖住了下巴,露出的小脸还不如巴掌大。
“就是……等你长大了,也能成为很厉害的人。”
顾裕生想了想:“今晚的事你做得很对,因为要保护自己,所以你没有错,是非常棒的小朋友。”
试想一下,若是五六岁的自己,在停电的晚上,突然发现家里出现了个陌生男人,肯定会被吓到。
可陆厝还能不动声色地与其周旋,并且给他锁在屋里。
很有安全意识呢。
两滴眼泪,啪嗒地落在了枕头上。
顾裕生没料到这个局面,慌了起来,伸手去给他擦:“哎呀,怎么哭了呢,我是在夸你呢……”
陆厝紧紧地抿着嘴,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给顾裕生的手都打湿了。
“鼻子酸,”
他一开口,说话就断断续续的:“我、我想擦一下鼻子……”
顾裕生扯出棉柔巾,给陆厝的小脸擦干,又跑去洗手间,用热水给毛巾浸了浸才回来,一点点地拭净脸上所有的泪痕。
陆厝就仰着脸,很乖地让他擦。
脸蛋软软的,一哭就红。
“要抹香香,”
长着小窝的手抬了起来,指着自己的腮帮子:“不然会皴,会变得很丑。”
顾裕生被他支使得没了脾气,按照陆厝的指示拉开床头柜,找了瓶儿童保湿霜出来,指腹蘸了点,细细地抹在那小脸蛋上:“好了,这下不会丑了。”
陆厝满意地躺回被窝里,把被子拉高高:“我本来就长得漂亮。”
顾裕生失笑。
“那刚才为什么会哭?”
“不知道,”陆厝认真地想了下,“可能是因为鼻子酸……啊,这里,心的地方也酸。”
他拍着自己小小的胸膛。
“那我再跟你说会话吧,”顾裕生慢慢地哄着他,“就是你以后,会变得厉害,就像奥特曼一样,能保
护很多的人。”
陆厝蹙起眉头:“你意思是,我会变成奥特曼吗?”
“嗯,”
顾裕生毫不犹豫:“当然。”
“哥哥,你怎么这么幼稚。”
陆厝的大眼睛里写满了不可思议:“奥特曼是人扮演的,是假的。”
顾裕生:“……”
说好的相信光呢!
他现在恨不得立刻就穿越回去,使劲儿揍陆厝一顿!
而此刻,五岁的陆厝打了个呵欠。
小孩的困意一上来,眼睛就眨得很慢。
顾裕生给他讲了两个故事,一个是换牙的时候,会有仙子过来奖励小孩的,另一个则是小猫钓鱼,因为贪心抓老鼠,而一无所获的经历。
陆厝似乎不太感兴趣。
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紧紧地抓住顾裕生的一根手指。
后来,不知又说了什么,他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那我什么时候能长大呀?”
“不着急,会很快长大的。”
说来奇怪,刚才还怀疑对方的身份,甚至给人家反锁起来,但现在的陆厝很安心,一点也不害怕。
风把窗帘的边角吹了起来。
保湿霜淡淡的香味还在指尖,顾裕生迷迷糊糊地拍着陆厝的后背,都没注意,小孩已经熟睡许久。
小小的床变成了月亮。
顾裕生明明趴在床边,却仿佛漂浮了起来,身体很轻,眼皮越来越沉,手指还在陆厝的手心握着呢,他居然没有力气抽出来,只觉得自己是夜空中的云,飘啊飘,不知去往何方。
很想再摸一摸陆厝的脸。
但是连真正的云都知道,已经来不及啦。
因为长夜漫漫,月色好干净,静静地照着熟睡的两人。
-
“小玉?”
陆厝看着大亮的天,有些心慌。
自己的病是好了,顾裕生怎么都睡这么久?
几乎一天一夜!
他亲亲对方的脸颊,又捏捏那小手,甚至占了点便宜——使劲儿揉了把顾裕生的腰。
可是都没醒!
原本想着被自己折腾过,累了,休息也是正常的,可眼瞧着人睡了这么久,陆厝终于忍不住了,给顾裕生抱在怀里,掐着下巴晃了两下:“醒醒!”
“唔……”
薄薄的眼皮儿动了两下,很慢地睁开,又很快闭上:“好困……”
“你睡很久了,”陆厝哄着他,“再睡下去就头痛了,醒来,咱们吃点好吃的,我带你出去玩好吗?”
顾裕生的脸蹭着陆厝的胸口,有力的心跳声响在耳畔,总算拉回了一点的清明。
似乎做了个梦。
但是梦的内容,有些忘了。
顾裕生打了个呵欠,坐直身子,呆呆地看着陆厝。
陆厝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下:“还是没醒吗?”
“不是,”
顾裕生迟疑地摇了摇头:“突然觉得,我好像有什么事,要揍你一顿。”
但具体原因,他却说不上来。
陆厝干脆利落地拉起顾裕生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来,揍!往这儿打!”
顾裕生:“……”
不行,他怕给人打爽了。
“奇怪,”
他稍微歪了下脑袋,很认真地回想着,碎片似的记忆在脑海里碰撞,却昏沉得有些头痛——
“我想不起来了,应该是做了个比较奇怪的梦。”
陆厝偏头,就着这个姿势,吻了下顾裕生的掌心:“想不起来就算了,别为难自己。”
雪白的手腕上,还挂着条五色线。
相同的两条挨着,是顾裕生亲手编织,为两人祈福。
“但是……”
顾裕生猛地抬起头:“我记起来了!”
他眼睛很亮:“陆厝!”
陆厝像被吹口令的军犬似的支起耳朵,差点立正答到:“什么?”
“你相信光吗!”
好漫长的安静。
顾裕生吞咽了下,有些尴尬地移开目光。
陆厝大笑:“这就是你梦见的全部内容?”
“嗯,”
顾裕生无奈地耸了下肩:“就记得这一句了。”
“当然不信,”陆厝毫不犹豫地回答,“都是骗小孩子的。”
这话说的,欠收拾。
在很多人的心目中,这就是一种信仰啊,怎么能叫骗呢?
下一秒,顾裕生被人紧紧地抱住了。
“什么梦啊光的,”
陆厝的下巴放在他的头顶,亲昵地蹭了两下。
“你就是我全部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