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慈瞠目结舌, 这厮脑子里都
赶
黄昏时分,奚鹤卿亲自护送顾蘅入东宫, 并留
顾慈早早命人将北慈宫内的北跨院打扫出来, 那里坐北朝南, 光照充足, 离自己的住所仅一墙之隔, 姊妹间也好有个照应。
日暮西斜,大家坐
自姑苏一别, 他们已有大半年没聚过, 照理应当红火绿蚁酒, 好好欢聚一番, 奈何中间隔了这么层离愁别绪,酒还未过三巡, 便都草草散去。
点点灯火晕染
一夜无眠,翌日一早,天际扯起鱼肚白,云雾低垂, 日头悬于山岚间,打眼瞧去,好似玉米面烙出的饼子。
宣和帝便亲临西郊昭云台,点齐兵将,歃血祭旗。
顾慈和顾蘅候
仪式过后有短暂的告别时间,戚北落和奚鹤卿并肩走来,铠甲铿铿,踩得脚底沙石咯吱作响。金芒清晰地勾勒出他们的身影,挺拔若松,经冬不倒,遇雪更凌。
姐妹俩一道从座椅上站起,赶至门口,指头绞着帕子,心头无端生出种空寂感。
顾家曾有意撮合裴行知和顾蘅的事,一直是奚鹤卿的心结,即便到了如今,他和顾蘅已然修成正果,他依旧没法彻底释怀。
眼下见二人恰好并肩而立,他腔子里的血顿时一热,两三步冲过来,隔
毫不遮掩的敌意,裴行知笑了笑,不以为意,两手对插着袖子,领着顾飞卿去祭台旁边近看。
奚鹤卿挺直身板给他让道,不小心踩
尖利的声线引来周遭一阵侧目。
奚鹤卿瘪瘪嘴,拍开她的手,“没干嘛”朝裴行知的背影抬抬下巴,“你已经怀了我的种,我不
警告完他仍旧不放心,又捧起她的脸狠狠嘬了口。
四面响起几声窃笑,顾蘅又羞又恼,酝酿了这许久的满腔柔情一股脑儿全化作爱意绵绵的一拳,径直朝他胸膛去。
奚鹤卿倒吸口凉气,咬牙忍住,将她拥得更紧,霸道地堵住她的唇,抵死纠缠。
顾蘅拼命挥拳挣扎,可一想到接下来这半年都会见不着他人,心口便跟刀子划过一般,钝钝
顾慈
“出门
戚北落牵起她的手,白嫩嫩的指头隐约还留着针眼。他心疼不已,放
顾慈哪里去过北境,至多也就听旁人提过。
而今
戚北落凝望她面庞,目光深沉,什么都懂,却什么都没说,只静静将她搂入怀中。温热的液体落下,冷硬的铠甲都温软许多。
顾慈一手抵
她咬着唇,恨声道“不许到处沾花惹草,若是敢给我带回什么北戎公主,亡将之妹,看我怎么拾你”
戚北落起初还“嗯嗯”点头,听到最后,忍不住笑出声,贴着她耳朵轻蹭,“你放心,岳父、姐夫、还有我跟奚二,一定会毫
号角声起,旌旗招展,声声摧心肝。
戚北落用力亲了口顾慈,又俯身亲了下她的肚皮,指着里头的小人,故作凶状,“小子,爹爹不
顾慈被逗笑,抚着肚子娇嗔地剜他一眼,“德性”手还攥着他的手,不忍松开。
“回去吧,别送了。”戚北落面朝她,倒退着往后走。
顾慈点头,松开他手腕,指尖滑过他掌心,又勾住他指尖,抓住他衣角。一双秋水般的眼眸蓄满泪光,盈盈望住他,欲语还休。
戚北落心如刀绞,也不催她,陪她安静站着。曙色破层云,映染
顾慈被阳光刺了目,微微眯起眼,望着他,视野越
“早点回来。”
“有你等,我一定早去早回。”
深宫岁月长,戚北落一走,顾慈的心便空了大半,终日窝
好
裴行知虽志不
许是受北境战乱影响,帝京城也不大安宁。南下的流民突然增加,城中一时接应不过来,流民无处安身,聚
就应对之法,朝堂上众说纷纭,有主武力剿除,有推怀柔感化,双方各执一词,谁也不让谁,吵得宣和帝脑瓜仁疼。
最后还是裴行知毛遂自荐,不带一兵一卒,独自赴京郊,寻匪首谈判。
朝中几个老油条嗤他不自量力,定没有好果子吃。谁成想不出两日,他竟真招安成功,不战而屈人之兵。自此锋芒毕露,无人不服,再不敢轻视其才干。
宣和帝对他更是赞赏有加,有意授他官爵,他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问及理由,他只遥望庭院中的一株海棠,抿唇不语。
宣和帝心道可惜,但也没所做强求。
转眼到了十月,秋风送爽,北雁南归。东宫后院里海棠都已谢,改让金菊折桂,夹杂浓郁的果香。
姐妹俩的肚子都鼓成了圆滚滚的球,顾慈怀胎明明比顾蘅少一月,肚皮却比她还圆,恐有异常,心中不免担心。
太医诊脉后,弯着眉眼,连声道恭喜,“太子妃莫要担心,这并非胎儿有异,而是双生之相,您怀了双生儿”
顾慈一惊,垂视自己肚皮,里头竟有两个小家伙,都是她和戚北落的孩子。
“慈儿真厉害这要是一男一女龙凤胎,得省多少力气。”顾蘅一手托腮,一手轻抚她肚皮,满目欣羡,“等太子殿下回来,可千万要让他好好奖励你。”
让戚北落奖励自己他会奖励什么顾慈脑海浮想联翩,脸颊不由泛起云霞,咬着唇瓣不敢接话。
云锦前脚领太医出去,云绣后脚就闯进来,顾不得擦汗,兴冲冲道“两位姑娘,北境来信了”
两人眼睛俱都亮起,迫不及待抢信细。
信封厚厚一沓,沉甸甸的,都快赶上槅架上随便一本书。
每张纸的右上角,都画着朵四瓣海棠。这是他们两人间的密语,海棠本该是五瓣,因着他们
第一张信纸赫然是报平安之语。
“岳父和姐夫都平安。北戎夺走的三城都已回,过两日待泷江水结冰,我便领兵渡江,直取北戎腹地,救回他们,一块回家。”
顾慈长长舒出一口气,悬了许久的心终于落下些,往后继续翻。
接下来的内容都是些日常琐碎,没个具体主题。有时一整张纸密密麻麻都是字,没个空地方,有时写一段便空上两三行,断断续续,大约是空闲了就写,日积月累而成。
一件件来,清冽的声线犹
“北境已经入冬,天气一天变三回,比你的脾气还琢磨不透。”
“这儿的妇人都会骑马,上回
每张纸末尾,还必定拽两句酸诗。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顾慈两条细细的胳膊抖出一摞摞鸡皮疙瘩,忍不住捧着信笺
云绣笑着打趣道“还是太子殿下厉害,平时咱们怎么哄,姑娘都不见得笑一下。殿下写来封信,姑娘嘴上这笑啊,就停不下来了”
顾慈脸上
心里却甜蜜蜜。
前头传来咒骂声,她仰面,见顾蘅捏着家书,一会儿怒
肚子里的孩子似乎也感觉到这份喜悦,动了下。
顾慈心底柔软似水,抬手轻轻摩挲,将几十张信纸都捂
光是想象,顾慈心里便暖洋洋,转目望向窗外。
秋日的午后,阳光也疏懒,枝头树叶凋敝,满园萧瑟,她却窥见了蛰伏其中的希望,来年春日定是个好风光。
再过两日,便是顾蘅的产期。顾慈不敢懈怠,将稳婆和太医都招进东宫,以备突然情况。
随着小腹越
话头扯到给孩子取名的事,众人兴致都颇高。
“慈儿,你知我一向讨厌书,这名字你可一定要给我把关,可不能像他爹似的,取个这么难听的名儿,一辈子都毁了。”顾蘅捧着圆脸,真诚而专注地苦恼着。
千里之外,名字很难听的某人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云锦和云绣面面相觑,“鹤卿”这样的名儿都入不了大姑娘的法眼,那还能怎样取名
“这个容易。”顾慈呷口温茶,放下茶盏子,摇头晃脑道,“莫若珠珠而字如何掌中宝珠,可见你们爱子心切。”
“爱子心切”顾蘅拧了眉头,“既是子,为何取个女名”
顾慈扬眉不语,云锦和云绣掩嘴偷笑。
顾蘅隐约咂摸出不对劲,细细思忖,想起嫁妆里的那刻满“蘅”字的金猪,顿时了然。什么“珠珠”,分明是“猪猪”
“好你个慈儿,如今做了太子妃,是越
顾蘅气急败坏,抽出软枕丢去。顾慈捧腹笑了一阵,亦不甘示弱,拿起软枕回击。一来一回,屋里很快欢闹成片,火盆里“啪啪”爆着火星子,跟着凑趣。
正起劲时,茜红鲛纱帘子忽然掀开,王德善趔趄步子进来,衣上沾满夜露,带进来一室寒气。
顾慈和顾蘅都哆嗦了下,云锦忙起身去关门。王德善平时是个多细心的人,大家都知道,这等低级错误,可不像是他会犯的。
云绣问道“王总管这是怎的了若有难处只管说,姑娘定会为你做主的。”
她边说边泻了杯热茶,正要递到王德善手中,他却突然扑通跪倒,朝顾慈连磕三个响头,泣不成声。
“太子妃,大事不妙啦北境最新战报,说泷江一战,咱们大邺军中了北戎人的埋伏,损失惨重。太子殿下和奚二公子全都、全都不知所踪”
砰
一盏茶倾倒入火盆,炭火“嗤”的一声翻起烟,成了白灰。屋子骤然变凉,外头的寒意便趁机渗进来,剜肌刻骨,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