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和楼是京中有名的酒楼,庖厨所需之物众多。
关明溪方才环视四周,心底有了计较,虽说调味品没有前世花样繁多,不过做一道清蒸鲈鱼绰绰有余。
这道菜说起来并不难,瞧着也就那么几样配料,可往往越是这样的菜,考验的便是掌勺之人的厨艺。
清蒸鲈鱼,盐抹多一分会遮掩鱼的本味,而少抹一分又会觉得食之无味。
料酒去腥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环,好
还有一步火候也最为关键,这时辰把握得不好,也会影响鱼的肉质,也许会干柴,难以入口。
她自己则将两条鱼放到一块干净的砧板上,用刀斜斜打至鱼骨,每一刀间隔相等。
再取了洁净帕子将鱼身上的水擦干,将鲜翠欲滴的葱段塞进鱼肚之中,细细
动作轻柔,却不失利落。
盐和胡椒粉是为了蒸鱼之时,让鱼肉更加入味,鱼肉紧致不松散。可又不能掩盖原本的鲜味,便只薄薄的抹上一层。而黄酒与葱段便可去腥,待鱼熟后,还会带上丝丝酒香。
鱼肉需得腌制半盏茶的功夫,这会儿关明溪便指了火夫大火烧上一锅水。
关明溪曾经作为奉恩侯府的嫡姑娘,除了琴棋书画,后院中馈也要习得一二,可谓是秀外慧中。可她最熟悉的地方却是灶台前,奈何身份阻碍,鲜少下厨,这会儿如鱼得水畅快得很。
德厨
他按捺不住心中所想,便开口问道“二娘子,你是从何学的”
关明溪巧笑倩兮,将早已想好的说辞缓缓道来“前些日子回来,爹爹
“这道菜我吃过多次,便也会了几分
。”
她说得风轻云淡,却叫
德厨
一个回家不过三月的二娘子,此时开口便是“吃过多次,便也会了几分。”
仿佛不知自己所言足够让人瞠目结舌。
吴言禄甩了袖子,仔细瞧着关明溪巴掌大小的脸蛋,看她眉目舒缓、抿唇淡笑,额间掉落一缕碎
也不知是随了谁。
吴言禄这样想着,德厨也心下微动,难不成二娘子天赋异禀这样白嫩的手指,据说
还未等两人深究,锅中水已沸腾。
关明溪
两条鱼都是相同的方法。
猛火隔水蒸鱼,迅速加热,保持鱼的鲜、嫩,只需半盏茶便可出锅。
切好的葱丝、芫荽放进水中略微浸泡,再捞出控水。
掐着时辰,关明溪让火夫熄火,却不着急掀锅,众目睽睽之下而是让鱼
德厨对此不解,以为二娘子怕烫,便伸手要去揭盖。
关明溪捏着帕子将他手臂推开,道“不可,这是利用锅中的热水余温,让鱼肉变得更加鲜嫩细滑,再等一等。”
德厨吃瘪,摸着鼻子又静静看着。
待起锅时,鱼肉少了一丝腥味,带着些许清香。瑞和楼庖屋不小,这股味道却一直萦绕
莫说墩子与火夫,就是尝遍百味的德厨和吴言禄,这时也不由得偷偷咽下口水。
关明溪行云流水地依次将盘中腥汤倒掉,夹出鱼肚子里的葱条。
德厨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这汤汁可是蒸鱼的华,二娘子为何要倒”
吴言禄也跟着摇着头“妹妹,这汤汁倒不得”
关明溪闻言手下动作未停,热锅倒水,锅中放入葱姜和香叶,两勺酱
油,再撒一点儿糖,小火煮上一会儿,熬好的蒸鱼豉油倒
这一步自制的豉油也很关键,是这道菜的点睛之味。
夹出泡好的葱姜丝摆盘,热油分三次泼
只见鱼肉鲜美无比,肉质洁白细腻,见者都要垂涎三尺。
锅中还剩下些许蒸鱼豉油,德厨见状拿了汤匙舀上一勺,眼见这豉油黑糊糊的模样,闻起来却有一股脂香味。
关明溪左手托起右臂衣衫,已经摆好了盘,这才开始解释方才为何要倒掉蒸鱼的汤汁“汤汁算不上什么华,无非是蒸气混合着鱼腥味还有血水罢了,倒掉才不会那样腥气。你们且尝尝看”
一个机灵的墩子拿了银筷与碗碟,几人用公筷分食了去,不大会儿功夫,一整条鱼只剩头尾和鱼骨。
白白嫩嫩的鱼肉放进豉油中滚上一圈,吴岩禄只觉这鱼入口即化,差点儿连舌头都要吞了下去。
味醇浓郁、口齿留香,一瞬间眼睛都亮了起来。
德厨也恨不得盛上三碗颗粒分明的蒸饭,鱼肉清甜,裹上浓厚的豉油,还有丝丝黄酒香气,道一句“人间绝味”也不过如此,可还未尝够这鱼已经见了底。
吴岩禄意犹未,缓慢将银筷放下,擦了嘴道“倒是我小瞧妹妹了。”
关明溪脸上没有丝毫因夸赞而得意的神情,只微微颔首“大哥要是满意,这另一条鱼还是快快给罗大人送去”
吴岩禄常与贵客打交道,见多识广,这时已经
他走后,德厨摸着圆圆的后脑勺,一幅憨厚的样子,笑声问道“二娘子,你说这菜是东家所教,可我方才瞧着瞧着不像。”
关明溪早就料到逃不过他的眼睛,毕竟也是
想了想,又垂了眸子补上一句“还是爹爹教得好。”
这话也是实话,她将前世所学和爹爹所授两厢结合,既合了现下的口味,又使
人耳目一新。
德厨一拍大腿,认真盯着关明溪“二娘子,莫要妄自菲薄”
他折了身,又立
德厨自进了瑞和楼,从墩子做起,一步步到现下的地位,全靠着东家吴承远一手提携,毫不吝啬倾囊相授。
他已将吴承远当做半个大哥,自是希望瑞和楼再延续百年,甚至千年。本来下一辈算是穷途末路一般,现下却突然冒出个关明溪,叫人怎能不喜极。
兴许,瑞和楼鼎盛的生意还会蒸蒸日上。
却说吴岩禄将关明溪所做的清蒸鲈鱼,端去了二楼一间临街的阁子,里头共坐着七位周身贵气之人,领头那位生着一张国字脸,不怒自威,便是六品左武大夫罗颂。
虽说官职不算多大,可他四十有余,
京中消费奢侈,又是宴请同僚。只见品菜肴摆了满桌,或冷或热、致小碟的下酒菜,瓜果蜜饯三两横放,多数都已吃了大半。
碗碟都是当下热潮的样式,玉碟银筷,上头刻着细小的花纹,格外华丽。
推杯换盏间,罗颂瞧见吴岩禄进来,便板着一张脸,道“怎么今日上菜这样慢”
吴岩禄知他脾性,也未多言“最后一道,各位大人趁热用”
寻常时候,传菜的小厮放下菜便会走,吴岩禄今日破天荒送来,出门的脚步也特意放慢了些,手刚摸上门框,身后传来一道响亮之语“且慢。”
“这鱼少了些许腥气,入口间多了缕缕醇厚之味,细品竟然还有酒香这吴公手艺又上一层楼了”
罗颂武夫出身又向来不拘小节,又与吴承远相交,便言辞间也颇为熟稔。
其余大人尝过,也都赞不绝口。
吴岩禄一颗心高悬又落下,他快走两步上前,已是笑意满满“大人,家父清晨下窖拿酒,不慎摔伤了手臂。这道清蒸鲈鱼乃是小妹所做。”
真假千金的流言遍布大街小巷,罗颂官场中人知晓更是不足为奇,而外界对关明溪的风评并不好,都说她宛如贼子,偷走她人身份多年,还连带着奉恩侯府的种种宝贝都让
她给占了。
碎嘴婆子谈论这些之时,却未想过这身份并不是关明溪所愿,两人还
况且,关明溪没有一丁点儿留恋,将这嫡姑娘身份还了回去。
罗颂轻哼一声,想来也对街市间的传闻深信不疑“你那新妹妹她一个侯府出身的姑娘,你倒不如说是你做的,本官还信三分”
他说着还伸出食指和中指,
吴岩禄本就心疼妹妹,十五岁才认祖归宗,这时便道“罗大人此言差矣,小妹性情顶好不提,对这庖厨之事天资聪颖。说起来方才我与德厨亦是不信,可小妹确是未曾假借他人之手”
武官本就不会文人那些个婉转,有什么心思全都写
罗颂挥了挥手“罢,本官知晓你维护妹妹,只是这样张狂之语莫要再提。”
几人对这清蒸鲈鱼品尝,复又交谈起来。
吴言禄只觉话不投机半句多,便迈开脚步要走。
这时门外轻叩,传来一道软糯之声“上菜,冰莲百合,消暑佳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