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曲宛宛的窄巷,一抬小轿吱呀吱呀,轿夫光着脚板踩
厅堂里却不及那外头美丽,光线阴压压的,只看到不少人影
“当、当、当你们沈家若是当真穷到吃不起饭的地步,要当,爷认,怪就怪家姐命不好,嫁了个破落人家可你小子却是拿着家姐的嫁妆去糟蹋、去养那外头的脏货,吃那坑人的烟膏你说说,还有比你更畜生的嚒”说话的是个十八九岁的俊逸男子,着一身墨黑色宽袖长裳,身长腿长的,是荣若的弟弟荣家恒。
他身旁一个年纪略长的越听越气愤,干脆一拳头就把沈砚邵掀翻
堂兄弟两个早上恰巧路过宝德县办事,才从小酒馆吃了早饭出来,一转头却看到沈砚邵搀着个风尘女人
“哎哟妈诶”沈砚邵二十年来养尊处优,几时被人动过半根手指头荣家兄弟人高马大,他清瘦身板儿挨不住,顿地趴
吓得一众丫鬟们惊叫。
李氏心都疼碎了,连忙冲过去一拦“住手这里是沈家,不是你们荣家。对对错错的,不容你们动手,有话好好说”一边替儿子擦着嘴角,一边儿红着眼眶暗求老太太解围。
荣家是隔壁县的大户,说他家财万贯、人丁昌盛一点都不为过,早先的时候李氏正是贪了这一点好处,才巴巴着替儿子上门去求亲。那荣家却对老三看不上,幸得老三生得一副桃花面相,惹动荣若点了头。这厢好处没落着,可千万别把自个儿子一条性命给送了去。
老太太只是冷着脸,盘腿坐
“哎哟,舅哥哥们手下留情啊我、我有苦衷的我荣若、荣若你和兄弟们说说,我近日可是对你比从前好了”心疼母亲
荣若却一把将他撇开,红着眼眶不理。好不好的,他面上笑得再好看,嫁妆箱里的宝贝却骗不了人。今日难得回来陪她睡一晚,却没力气动她,天一亮就卷了东西跑;下一回花完了,又继续舔着脸回来哄她只怪自己心太软,频频下不去狠心,竟然还连累一贯知书达理的弟弟豁出去做恶人。
女人被伤狠了,心也狠,荣若咬着下唇“三爷这些年拿出去的,我都用本子记着呢。”
妈的,看不出来这女人这么阴险,关键时候下狠招
沈砚邵心都凉薄了,见二哥正好进门,连忙捂着嘴角,
“孽畜,看你惹出来什么事”沈砚青冷飕飕瞪了老三一眼,认出眼前是荣家的堂少爷和小舅哥,便笑笑着对二人拱手见了礼“三弟胡闹,竟惹得亲家兄弟亲自登门教训,砚青实
荣家兄弟对沈二爷的印象却是好的,一向赞赏他年轻魄力,竟把那么个烂摊子扭亏为盈。此刻看他再不复当初腿残,反而身长玉立凤眸玉冠,恁的是个好人才,不由越
口气缓和下来“实
荣家堂少爷越说越气,气得脸红脖子粗。
荣若的眼眶顿地就红了,鸾枝连忙走过去给她擦。
老太太紧张起来,瞧这阵势,只怕一个不小心就闹上了,闹得浅还好,一不小心闹出个和离,那肚子里的骨肉怎么办债怎么还
频频对鸾枝使着眼色,让她劝荣若。
鸾枝虽柔声安抚,心中其实却愿意荣若回家休养。李氏为了生男胎,晓得荣若爱吃辣,却整日的逼她吃酸,害得荣若连饭都吃不安生;这还不算,暗地里还请什么神婆鬼巫算卦画符,把那符烧了,化
只要她还愿意回来。
沈砚青歉然回了一礼“孽畜弟弟惹出这样的事情,乃是家门不幸。也并非包庇不管,实
晓得荣家兄弟正气
荣家恒哼了一声“今天姐姐要是再原谅那畜生,就怪我做弟弟的多事以后这门,我也不登了。”
李氏生气,怪老二不顾惜兄弟情谊。想了想,又觉得这是个没有办法的办法,荣若心软,只怕交给她还能稍许回旋。
老三哀哀地看着荣若“媳妇,看
荣若闭起眼睛把鸾枝手心一紧,用低到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他抽上了,那女人教唆的这一次我不轻饶。你别和他们一样,怨我狠心。”
“嗯。我晓得你的苦。”鸾枝抚了抚荣若微颤的肩膀。劝留劝走都是不对,心思只往自己肚里
荣若咬咬牙,狠心不去看老三俊美的皮相,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单子“把这上头的,全部给我赎回来一件,都不能少。几时赎全了,膏戒了,几时去我母亲那里请罪。”
李氏不甘愿“宅子里这么多双眼睛这么多杂手儿,怎么知道就是我老三拿的”
荣若站起来,头一回对婆母硬气“是不是他拿的他心里最清楚。”
李氏气得不说话了。
二十一个大件笔笔清晰,那珠宝首饰等小物更是不下百款。想不到自己三年多竟然拿了她这么多东西,更想不到这女人暗地里原来都记着帐
老三愣了神“哦呀,原来都记着帐呢还以为我媳妇是多么温顺的好脾气。罢罢,欠你的回头就让我二哥赎了还你。你不走就是,乖乖,不就是几个钱嚒”
想去亲荣若。
荣若却一扭身出门了。
“混账东西惹出这么丢人的事儿,还有甚么资格说话你媳妇让你去赎,那就是对你还有情,还不快亲自送她上轿,回头就把宝贝们恕回来”老太太松了一口气,暗暗庆幸荣若的心软,倘若是换做鸾枝,只怕不闹个天翻地覆。
亲家少爷俩看着荣若扶腰离去的寂寥背影,心中又气又怜,却也晓得没有办法,只得忿忿然陪着出了门。
沈砚青亲自送到大门口,等到拐角无了影子,方才折回来。
沈砚邵频频打着哈欠“二哥,那些玩意儿恁贵,这回可怎么赎赎不回来怎么办我儿子还
听得沈砚青心中顿生出恼火“你自己花天酒地用光了的,自个去弄回来。这些开销,一个子儿都不能从公中出。”冷冷擦过沈砚邵身旁,想了想,又对家丁几个吩咐道“把他绑了送到天宝寺,几时戒了烟膏,几时放他出来。”
“是”家丁们去后院取绳子。
李氏一口气憋了一上午,瞬间憋不住了,啪地把杯子一扣“那公中的帐是大家伙的,不是谁一个人的。怎么着,掌了家中的生意,恁的就抠门了,从前怎么不见你这么大义灭亲先
一边说,一边拿眼泪拭着帕子。可怜孤儿寡妇被欺负,却忘了从前二十年把继子的阴毒压迫。
说的是鸾枝。如今整个老宅子上下,谁不晓得二爷对她的荣宠金银珠宝供着,好吃好喝伺候着,夜里头还得着那事儿的滋润男人呢,生意越做越顺畅,家中的财权归他掌管,一日比一日的出息。啧啧,风光不要太过。
一众的姨娘们不由窃窃私语,语气很有些忿忿然。
虽正式的规矩还没办,家里头却已经个个知晓鸾枝身份的不一样。早先她不肯生孩子的时候,一个个可怜她、着急她,都把她与姨娘们排成一个战线;如今见鸾枝身份不一样了,那孩子生出来也是嫡出,不会把自己多么高看,又一个个的把她排了出去。
姜姨娘撇着红嘴唇“说的是呀,都是公中的,凭什么好处都她一个人沾着只怕心里头巴不得三奶奶一去不回呢没人和她抢。”
“咳。”老太太重重咳了一嗓子,冷飕飕瞥了姜姨娘一眼“嘴碎的小心烂舌头”
李氏有钱,荣若的嫁妆没少被她拿出去放贷,可惜荣若老实,今日列出来的,不过只是被老三偷去的一部分罢。凭什么她自己有钱不吐,却让公中替她儿子的花天酒地买账
老太太闷着声儿“这钱,不能让公中出。谁糟蹋的,谁自己去弄回来。别以为铺子里生意好做,去年家里欠了多少债,大伙儿自个心里都清楚老三不争气,李氏养了个外甥又把家里吃空,什么重担都栽
鸾枝轻抚着肚子,沈砚青这些日子的辛苦她看得最清楚,有时候自己睡了一觉醒来,大半夜的还见他打着哈欠掌灯办公,那肩膀宽宽、侧脸清瘦,看得她不知道有多心疼某些人真个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见不得自己的丈夫被人冤枉,鸾枝浅浅笑了一笑“二爷早先腿还病着的时候,没少被公中克扣,那时怎不见有人出来替他讨句公道如今大伙儿看到他积攒下来的私房,都是他一笔一划的卖画所得。钱庄上有清清楚楚的帐可查呢,妾身不敢半句假话,贪没贪的,查查就知道了。”
柔柔的嗓音,却不亢不卑,让所有人都听见。
老太太暗暗欣慰,高兴鸾枝开始懂得心疼丈夫,懂得护自个的男人。
沈砚青峻眉微挑,清风淡漠一笑“母亲误会,如今公中账目与往日不同,不再是那主事的一手遮天。每个庄子都有三个掌柜同时管账,互相牵制着,一同担着干系,不必担心有人私贪公银。我也只是每月按劳所得,拿着应得的俸禄。三弟整月不去店铺帮忙,自然那俸禄也就被扣除。铺子上的钱都是伙计们日夜辛苦操劳所得,若是为着那不应该的花天酒地买账,实
一句话堵死,就是不肯出钱。倘若真要给老三换血作人,就不能一次次为他的错误买单,须得让他吃吃苦头。
李氏气闷不说话。其实也知道自己的理亏。
家丁们拿来绳子要捆三爷。
沈砚邵蓦地骨头里却痒痒起来,晓得那瘾儿又犯,怕去了庙里出不来,干脆作一副受伤模样道“得,都别吵吵了嫌我碍眼,我走,走还不行不就是几倆银子嚒,爷自个去弄,弄不回来,这个家我也不回了”
见伙计过来,连忙把衣裳脱下,往最前面那个脑袋上一罩,急将将跑出了门外。
李氏又慌张起来,怕儿子出去被坏人教唆行恶,只得讪下脸,央求沈砚青派人去追。
沈砚青便对家丁们吩咐道“你们悄悄
“是。”领头的拱手应话。
一旁四少爷沈砚琪嚼着糖儿嘻嘻笑“甭跟了,我知道
“吓,小孩子家家又多嘴”慌得柳姨娘连忙掌了他一嘴巴,
光裕
沈砚青眉头微蹙,不由问道“倒是不曾听说过这个名字,四弟可曾见过那澡堂老板嚒”
“不曾见过,那次见三哥
沈砚青便敛下心思,再不多问。
本是一家子和乐融融的午宴,顿时没了先前的味道。
梨香和春画拿着两只装的锦盒走进来“二奶奶,都拾好了。”
老太太这阵子身体不好,每日都要把鸾枝叫过来说话,看着她日渐隆起的肚子,心里头才得着安慰。见鸾枝要出门,不由问道“这是要去哪里恁大的排场。”
鸾枝连忙站起来,屈膝福了一福“前些日子药铺门口遇见县府大人,恰逢宋将军夫人也
老太太暗自唏嘘,亏得自己早先没轻信那丧门妲己的谣言,如今瞧这丫头,啧,还真不能小看,不仅旺夫,搭着的全是好运气。
抿着烟斗笑笑道“罢,如今是你们年轻一辈出风头喽。要去就去吧。只这一折腾,又误了吃饭的时辰,让丫鬟们给你稍上些糕点,路上记得填填肚子,别委屈了我的小孙孙。”
“是。”鸾枝冲沈砚青眨了眨眼睛。
好个馋嘴女人,又要自己带她去开小灶。沈砚青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嘴角。
正说着,门外闯进来一个阔脸大汉,扎着皮腰带,大步将将的,步履带风。身后随着门房老汉,一边跑,一边沙哑着嗓子嚷嚷“壮士留步。”
却拦不住他,一眨眼就到了厅堂门口。
沈砚青认出来,是那黑风口当家的随从,不由站起来拱手作了一礼“甚么事儿扰得兄弟跑上一趟,快快进来请坐。”
那大汉却不进,只粗着嗓门道“隔壁山头抓了两个女人,恁说是二爷的生意伙伴。那山头老大不信,差人来问我们当家的。我们当家的也不认识,遂让我来问问二爷,可认识两个姓邓的男人婆”
作者有话要说红脸蛋更新咯,亲们久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