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援
凤宁很快就买到了适合绘图的本子和铅笔, 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将恐龙的图画好了。
不仅恐龙的全图,还有各个部位的构件, 并且每个构件的数据都标好了, 工人只要照着她这个数据去做就可以了。
她回到公园的时候,肖达安排去买铁丝的人也回来了。
大家都看着铁丝, 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凤宁说:“尺子有吧, 拿来照着图纸数据量一下。来个人,将铁丝按照要求做成需要的形状,最后拼接起来。”
凤宁看拿着钳子的工人犹犹豫豫的,便主动拿过钳子,比着长度剪下去。再将剪断的铁丝一折,便成了一个圆形, 用细线缠起来:“铁丝和竹子都是一样的,需要什么形状,就折成什么形状,这比竹子更方便,还不需要煣, 可以节省很多时间。你们都赶紧做起来吧。”
肖达也说:“都动起来吧, 不会就问小凤同志。”
凤宁说:“钳子不够, 再去找点钳子来,还要点扎丝来定型固定。”
肖达说:“我赶紧安排人去买。小凤同志,这铁丝灯笼我们谁也没做
忆樺
过,没有经验, 你起码要帮着大家做一个。”他生怕凤宁就这么走了。
“我会的, 你放心吧!”凤宁说。
说起来,这是她师父负责的灯展, 她一定要为师傅弥补这个遗憾,把灯展好好办起来。更何况,这次灯展还关系到她自己的生意。
在使用铁丝扎花灯之前,做花灯骨架的材料主要是竹子和木头,后来随着社会的变革,工业的发展,材料便与时俱进了,用铁丝扎灯笼便成了主流,尤其是大型花灯。
但在八十年代中期,人们还是用传统的方式也就是竹子扎花灯。竹子的优势是便宜,柔韧性也比较好,但若要兼顾力量与造型,竹子显然不如铁丝好。
凤宁也不多话,她亲自动手扎第一盏铁丝恐龙灯,为工人师傅们做示范。
那些年纪比她大的工人本来挺不服气的,他们做了这么多年灯笼,却要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姑娘指挥。现在看到这小姑娘沉着冷静地做着灯笼骨架,看她手上的活计,明显就不是第一次做,甚至比他们都要熟练,这才一个个都安静下来。
工厂食堂送饭来的时候,第一副铁丝恐龙骨架已经做了一半。
灯彩组长秦师傅,也就是那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热情地招呼封凤宁:“小凤师傅,来吃饭吧,吃了饭再做。”
肖达正好提着一个饭盒过来:“小凤同志,辛苦你了,该吃饭了,我给你带了饭。”
凤宁看看肖达,说:“谢谢肖主任,秦师傅叫我过去吃饭,我跟他们一起吃吧。”
肖达也没坚持,说:“他们准备饭菜够吧?”
秦师傅急忙说:“够!她一个小姑娘能吃多少。小凤师傅,赶紧来,今天中午有水煮肉片,晚了可就没有了。”
肖达闻言笑起来:“生活水平还不错嘛。赶紧吃,吃完了抓紧时间干活。明天我们单位很多同事都被抽调过来协助布置灯展,到时候有什么的需要的,师傅们只管吩咐,咱们争取正月十四能够正常开展。”
厂长吴昌德说:“主任你放心,我们就算不睡觉,也要赶完工。”
凤宁等工人师傅们都打好饭了才过去,她怕人家不够吃。不过她想多了,饭菜准备得很充足,现在是改革开放后的八十年代中期,已经不是吃不饱的六七十年代了。
打饭的厨师胖胖的,看见凤宁,好奇地说:“这位小同志看着眼生啊,不是我们厂的同事吧?”
秦师傅说:“小凤师傅是我们厂请来的外援,灯笼能不能按时做完就看她的了。赶紧给她打饭,多给点肉,不要小气!”
胖厨师赶紧给凤宁打了一大份饭菜,还特意多挑了些肉片给她:“那该多吃些,不够再来添。”
“谢谢!”凤宁接过沉甸甸的大碗,她在家都没吃这么多。
厨师的手艺很不错,大家围在一起,一边吃饭一边讨论活该怎么干。凤宁偶尔会插上几句话,大家惊奇地发现,凤宁的意见对他们好似高手点拨,让人茅塞顿开,有些性急的工人师傅饭都不想吃了,恨不能去试试她的建议。
等吃完饭,大家照着凤宁的法子去操作,发现果然又快又好。
秦师傅一边干活一边问凤宁:“小凤师傅,你怎么懂得这么多呢?我看你年纪也不大,从哪儿学的?”
凤宁说:“自己瞎琢磨的。”
“那你可真够厉害的!比我们这些做了十几年的人都强!”秦师傅是打心眼里佩服凤宁。
凤宁哪里好意思告诉人家,自己可是学了三十多年的灯彩制作,布置过的大型灯展不计其数,什么状况没遇到过,现在这些状况,不过都是寻常见的。
半个下午的时候,凤宁已经将那头最大的恐龙骨架扎好了。扎好骨架,又将电灯布置好,这种大型花灯,自然要用电灯才能呈现出来。
固定好电线和灯泡,她才和人将花灯的灯罩缝上。在铁丝骨架上缝灯罩,要比在竹片上缝灯罩容易得多,而且灯罩也与骨架贴得更紧实,花灯的轮廓也完美呈现了出来。
所以当整只恐龙被立起来的时候,大家围着这盏全新的花灯无不惊叹:“这个厉害了!做得真好看!”
“小凤师傅说她没做过大花灯,我怎么觉得比我做了十几年灯笼的都强多了。真是货比货该扔啊!”
“这要是给戴师傅看见了,不得把我们骂死!”
肖达见过凤宁扎的花灯后,赶紧找到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的凤宁:“小凤同志,你这是要回去吗?”
凤宁说:“对啊,天色不早了,我出来这么久,家里人该着急了。这大恐龙已经做好了,我也教了师傅们该怎么弄,他们应该都会了。”
肖达说:“小凤同志,你明天能不能还来?你看我们现在这情况,急缺人手,人我们单位倒是可以找来,但像你这样经验丰富的师傅很少。你来帮我们布置灯展,我向领导申请,给你发工资。”
“我们厂愿意承担小凤师傅的工资!”灯笼厂的厂长吴昌德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来了。
凤宁犹豫了一下,家里还有几盏灯笼没收尾,要是在这边帮忙,那肯定是做不完了,不过跟整个灯展比起来,这点损失不算什么:“工资倒是无所谓。既然有需要,那我就来吧,我今天得回去跟家里人说一声,明天一早就过来。”
肖达又说:“小凤同志,你跟家里说一声,明天就不回去了,住我们单位的招待所吧,等灯展布置好了再回去。”
凤宁一听,瞬间想到了很多,便趁机说:“肖主任,我可以在招待所里住到灯展结束吗?我出住宿费。”
肖达秒懂她的诉求,花灯最大的看点当然是晚上,那几天她必定要是在市里过夜的,便满口答应:“当然可以,也不用出住宿费,作为灯展的合作方,又为灯展作出过贡献,是可以免费住招待所的。”
凤宁高兴极了:“谢谢肖主任!那我先走了,明天见!”
肖达挥挥手:“再见,路上注意安全。”
凤宁回到家的时候,天都快黑了,父亲和弟弟们见她回来了,激动得不行,以至于把新买的车都给忽略了:“你总算回来了,今天一天都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
“大姐,你这么久都没回来,我们都担心死了,以为你出事了。爸爸还说要去市里找你。”凤柏说。
凤宁赶紧跟家人解释了一下原委,凤金宝松了口气:“明天还要去?”
凤宁点头:“嗯,明天去了之后得在市里住两天,等灯展开始前再回来取灯笼。我打算明天先带点过去。”
“我也想跟你一起去!”凤柏说。
凤宁说:“你不能去,你去了只会添乱。快开学了,你在家好好写作业。有空帮我扎点灯笼,到时候我带到灯展上去上色。”
凤松赶紧应下:“知道了,大姐。”
第二天一早,凤宁就出发了。她带着灯笼直接去了人民公园,这次门卫没有拦她,倒不是认出了她,而是看到了她车后的灯笼,以为是灯笼厂的职工送灯笼来布展的。
凤宁一进去,就被灯笼厂的人团团围住了,一个个都惊叹不已:“这都是你做的灯笼?”纵使他们做了这么多年灯笼,也没做过这么精致的灯笼,这小姑娘年纪虽小,却是真有点东西。
凤宁将车子锁好,说:“是啊。我不是也要参加灯展吗?今天就顺便带了些过来。今天任务都安排好了吧?我还是扎那几只恐龙灯?”
“对,他们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到时候还得跟你请教。”吴昌德说。
“请教说不上,一起商量吧。”凤宁说,“那我先去忙了。”
凤宁到了没多久,肖达就带着他的同事过来了,这次来的人还不少,大家也都很积极地去找事做,有帮忙缝灯罩的,有帮忙上色的,有帮忙布置电路的,什么技术都没有,就帮忙搬东西递东西。
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围在凤宁的自行车边看灯笼。还有人忍不住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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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拨弄一下,凤宁看到了也没做声,只要不弄坏就好。
凤宁忽然听见肖达的声音:“这还得多亏了你家老三,要不是他帮我找到了凤宁同志来帮忙,我看这灯展是别想按时开了。”
一个男中音接话:“那小子就爱到处跑,一刻也闲不住,看来还算是做了件像样的事。”
凤宁一听,是盛世明的爸爸?便回头去看了一眼,肖达正和一个长相英俊的中年男人坐在凉亭的椅子上吃饭,长相跟盛世明有几分像,不过他年轻的时候应该比盛世明要帅多了。
凤宁正这么想着,突然又听见一声呼唤:“爸!”
凤宁循声扭头看去,不由得眼前一亮,盛世明他爸年轻时应该就长这样吧!
盛世安
来人是个年轻小伙, 跟竹子一样修长挺拔,腰杆一看就是练过的,面部轮廓分明, 剑眉星目, 鼻若悬胆,唇红齿白, 就是皮肤比较黑, 比他旁边的盛世清黑了几度,不过就算是黑,也难掩他的英俊。
盛世清兴奋地说:“爸,你看谁回来了?”
盛父看到他们,激动得手中的筷子都掉了,他赶紧放下了手中的饭盒, 迎了上去:“哎呀,世安回来了!怎么都没提前写信告诉我们一声,你妈都去省城出差了。”
被叫做世安的帅小伙回答:“我是临时安排休探亲假的,来不及告诉你们,就直接回来了, 也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他是盛世明的大哥盛世安。
盛父难掩欢喜:“你们吃饭了没有?”
盛世清说:“我们已经吃过了。哥听说你在这里忙, 想过来看看。”
肖达看着他们父子三人, 笑着说:“老盛,世安好不容易从部队休假回来,你今天下午要不回去算了,这里交给我们就好, 不会误事的。”
盛父说:“那怎么能行。这是领导交给我们的任务, 我怎么能临阵脱逃。这里不是需要人手么?我们家来了两个壮劳力,一起来帮忙干活, 你只管使唤。”
肖达愣了一下,然后哈哈笑起来:“那怎么要得,世安好不容易休假回来,得好好休息。”
盛世安说:“肖叔叔,我不累,只要你们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愿意帮忙。”
盛父满意地拍拍大儿子的胳膊:“人民子弟兵,当然是哪里需要就去哪里。你们先休息一下,等我们吃完饭。”
盛世清这时注意到了凤宁自行车后座上的灯笼,拉着大哥过去看:“哥你看,这就是老三买的死贵的灯笼。”
盛世安跟着过去,打量着架子上的灯笼,越看越越惊艳:“做得很好啊,做工和画工都不错。他多少钱买的?”
盛世清说:“他那盏六块五买的,我那盏虾灯花了二十,人家给我找钱,那小子还不让,真是胳膊肘往外拐的家伙!”
盛世安敏锐地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扭头一看,一个衣着朴素扎着马尾的女孩正有些窘迫地看着自己。那女孩高挑个儿,鹅蛋脸,皮肤白皙,五官明媚,就是看起来有点小。
盛世安以为女孩偷看自己被抓包才窘迫的,结果听见身旁的盛世清嘿嘿笑了两声:“你也在啊。这些灯笼都是你的吧?做得真好看。”
盛世清此刻很尴尬,没想到凤宁本人就在这里,也对,除了她,也不会有别人卖螃蟹灯了。
凤宁闻言,忍不住笑起来:“那次我找你钱,你没拿就走了,今天碰到你,正好还你。”她从口袋里摸出钱来。
盛世安突然明白过来,女孩并不是在看自己,她就是卖灯笼的老板,她看自己,恰好听见盛世清在说买灯笼的事。他不禁替弟弟尴尬起来。
盛世清连忙摆手:“别、别、别,不用了,钱货两讫,不能事后翻账。”
盛父在一旁问:“怎么回事?”
盛世清连忙掩饰:“没事,爸,一点小误会。”
凤宁说:“要不这样吧,你再从我这里挑一盏灯,不能动的,算是赠品。”
盛世清本来想拒绝,突然听见盛世安说:“我看可以,你属羊的,你挑一盏羊灯吧。这个可以吗?”他的眼睛看着凤宁。
凤宁点头:“可以。”
盛世安自己将羊灯取了下来,递给弟弟。
盛世清朝凤宁笑笑:“谢谢啊!”
凤宁没说话,端起碗低头继续吃饭。
盛世清擦了一下额头上不存在的汗,真是尴尬。盛世安看着弟弟的囧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盛世清撞了一下他哥,走到凤宁跟前,说:“没想到你也在这里。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凤宁说:“我来帮忙扎花灯。”
肖达说:“小凤同志可是我们的大救星。没有她,我们这灯展怕是没法按期开办了。”
盛世清有些不太相信地看向凤宁:“真看不出来你这么厉害!你才多大啊?”
凤宁没接话,只是笑了笑。
盛世安看着弟弟,无奈地摇摇头,坐到父亲身边去说话了。
吃了饭,大家放下碗开始干活。
盛世安问:“爸,我们做什么?”
盛重远说:“问你肖叔叔,他是灯展的负责人。”
肖达说:“也不是我安排的。你问一下吴厂长吧,这里的活都是他安排的。我领你们去。”
结果吴昌德说:“你们去帮小凤师傅吧,她在那边扎恐龙。一会儿要把灯笼立起来。”
由于还有太多的花灯没有完工,大家就把还没做的恐龙灯全交给了凤宁去扎骨架,他们则去缝灯罩、上色。
盛世安顺着他的手看过去,看到凤宁正拿着一把老虎钳在剪铁丝。10号铁丝有点粗,凤宁要使劲才能剪断,使劲的时候咀嚼肌凸出,能看出来很吃力。
盛世安走过去,朝她伸手:“我来吧。”
凤宁抬起头,有些懵:“?”
盛世清解释道:“他们让我们过来帮忙。你把钳子给我哥吧,我们来剪。”
“好,谢谢!”凤宁将钳子递给盛世安。
盛世安说:“该怎么剪,你告诉我就好。”
凤宁拿起尺子,一边丈量一边指挥。该怎么剪,铁丝该怎么折,有人帮忙,效率明显高多了。
盛世安是个非常不错的工作伙伴,让怎么弄就怎么弄,几乎不发表自己的意见,扎灯笼,他是个外行,自然要听内行的。
倒是盛世清在一旁叽叽喳喳的,有很多疑问。他问,凤宁自然就要解释。有时候他还要发表意见,觉得换种方法做更好,弄得凤宁有些无语。
最后还是盛世安听不下去:“行了,让你干活,又没让你来指挥。”
盛世清说:“我这不也是为了让花灯做得尽善尽美吗?”
盛世安说:“首先,你不懂怎么做花灯,其次,现在没有时间去尝试调整,大家都在赶工,所以你闭嘴吧,赶紧干活!”
盛世清被怼得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闭上了,一个字也没敢说。
凤宁闻言,忍不住笑了,成熟男人就是和爱表现的小男生不一样,会抓重点。
灯笼骨架扎好之后,凤宁便先将恐龙头颈的灯罩给缝上。捉针拿线的活儿凤宁以为他俩是帮不上忙了,便打算自己来,没想到盛世安拿着针线,问凤宁:“具体怎么缝?”
“你会?”凤宁惊讶地问,她完全没想到这个大小伙子会做针线活。
盛世安说:“不会缝灯笼,但是钉个扣子、缝个窟窿还是会的。”
盛世清诧异地扭头看他哥:“哥,你什么时候还会这个了?”
“在部队里都得自己干啊。”盛世安瞥了弟弟一眼。
凤宁高兴地说:“你会就太好了,我教你怎么缝灯罩。一定要把布绷紧,针脚要细,而且不能留太多的针脚在外面,这样影响观感,多尝试一下。”
盛世安点点头,拿起针线开始干活。一针一线非常细致,手工比凤宁预想的要好。
他俩除了工作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话。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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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盛世清闲不住,开始跟凤宁闲聊:“你叫凤宁对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姓凤。你多大了?我猜你应该比我小。你这么小就这么会做灯笼,是跟谁学的?”
凤宁说:“自学的。”
“你也太厉害了,那虾灯也是你自己做的?”盛世清还是有点不太相信虾灯没人教就会做,他仔细研究过,结构真的挺复杂的,光凭自己琢磨就能做出来,未免太牛了。
“对啊。其实原理一通百通,会做螃蟹灯,虾灯就不难。”凤宁说的是实话,对花灯足够了解之后,再复杂的花灯都是可以解构的。
“你到底多大啊?”盛世清不死心地问。
凤宁说:“十七。”
盛世清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你才十七?果然比我小!那你是个天才吗?”
凤宁冲他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生硬的笑容:“不是。你帮我穿根针吧,要蓝色的线。”
在盛世清锲而不舍的追问下,终于打听清楚了凤宁的基本情况。也是在这种闲聊中,他们做完了又一盏恐龙灯,只剩下恐龙的眼睛没有画上。
凤宁爬上了人字梯,一手拿着画板,一手拿着画笔,准备画恐龙的眼睛。
盛世清叫了起来:“哇哦,这是要画龙点睛啊,你说它会不会活过来,然后飞走了?”
“这不是翼龙,没有翅膀,不会飞。”盛世安说着走过去,伸手扶住了人字梯的两个腿。
凤宁低头看了一眼:“不用扶,很稳的。”
盛世安仰头说:“还是当心一点好。”
“谢谢!”凤宁说完开始画起眼睛来。
为了赶工,他们还开起了夜车,拉上电灯在夜色中干活。一直忙到九点多,大家才收工。
盛世清看凤宁推着她挂满灯笼的自行车,说:“这么晚了,你一个灯笼都没卖出去,是要带回去吗?”
凤宁说:“我今天不是来卖灯笼的。这灯笼是带来参加灯展的。”
“那你打算放哪儿?有地方放没?”盛世清知道这灯笼肯定不能放在公园里,毕竟这跟那些大型花灯不一样,是随手就可以带走的。
“有。”凤宁没多做解释。
肖达过来了:“小凤同志,我现在带你去招待所,给你安排住处。”
盛世清惊奇道:“你晚上不回家?”
肖达说:“对,小凤同志这几天要帮忙布置灯展,就住招待所了。世安,今天辛苦你们哥俩了,谢谢啊!”
盛世安说:“肖叔,明天还用来吗?”
肖达说:“明天你有事就去忙,不用来了。好不容易休几天假,好好休息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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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招待所的住宿环境一般, 但卫生条件还不错,起码床单和被套都是新换的,被子没有霉味, 也没看到臭虫和跳蚤。
凤宁在招待所里住下来, 将自己的花灯搬到房内放好,自行车也被她推到了房间里, 明天开始她就不骑车去公园了, 免得还要分神照看自己的车,万一丢了就得不偿失。
第二天凤宁在公园里又看到了盛世安,今天是代他去开会的父亲来的。盛世清没来,说是马上要开学返校,准备行李去了,其实是约会去了。
盛世安依旧给凤宁打下手, 倒不是肖达安排的,是盛世安自己主动去的。他不会做花灯,本来也就是打下手的份,凤宁年龄不大,但做事非常有条理, 也不多话, 跟她一起干活很省心。
工作过程中, 两人依旧很少交流,只在需要做什么的时候才会开口,一个提要求,一个配合, 搭档得很不错。
在盛世安的协助下, 凤宁很顺利地完成了所有恐龙灯的制作。
凤宁画完恐龙的最后一个眼睛,从人字梯上下来, 仰头看着自己的成果,满意地拍拍手:“大功告成!”
盛世安环顾一下四周的灯笼,说:“除了这几盏恐龙灯,其他的不是你做的吧?”
凤宁诧异地扭头看他:“你怎么知道的?”
盛世安说:“从细节上能看出来。旁边的灯罩明显处理得没有你的紧致,比较起来,你的是师父手笔,其余的都是徒弟的手艺。”
凤宁赶紧将手指放到嘴边:“嘘!这话可不兴乱说!你这要是让其他工人师傅听见了,得多伤心。也不是他们手艺不够精细,就是用的材料跟我的不一样,竹子做骨架是不如铁丝好处理。”她说的时候还左右看了看,生怕被人听去了。
盛世安被她这个样子逗得忍不住轻笑出声:“你是怎么想到用铁丝做灯笼的?”
凤宁说:“其实工人师傅也不是不知道,只是铁丝成本高。展会的花灯都是一次性的物品,展览结束后,就会处理掉。竹子不值钱,怎么扔都不可惜,但铁丝的话,只能卖废铁。”
盛世安说:“可是市里没有竹子,要从外面运进来,也需要成本。等到灯展结束,处理垃圾的时候,依然需要成本。我倒觉得用铁丝成本未必能高多少,还能节约处理竹子的时间,效率更高,做出的花灯效果也更好。”
凤宁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便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谢谢你这两天的帮忙,我效率高多了。”
“能帮上忙就好。”盛世安说。
“帮大忙了。”凤宁拿起笔和画板,准备去支援那些还在给花灯上色的工人。恐龙的灯罩用的是纯色的布,只需要画个眼睛、鼻孔,偶尔在身上点缀几个斑点,别的灯笼则需要描绘各种花纹。
盛世安问她:“还需要帮什么忙吗?”
凤宁说:“我这里不需要了。我要去帮师傅们给花灯上色,你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凤宁看到有一盏孔雀灯还没上色,便主动去帮忙。众人看到她愿意来绘孔雀灯,都高兴坏了,因为孔雀花色繁复,实在是一个浩大的工程,所以大家都避繁就简,不愿意去画孔雀灯,把它留到了最后。现在有人肯帮忙,正好解决了他们的大难题。
盛世安见凤宁对着孔雀的图片给灯笼上色,说:“这颜色也太复杂了,不好画吧。一天时间够不够?”
凤宁一边调色一边说:“抓紧点,应该可以的。你帮我多拿点蓝色和绿色的颜料来,谢谢!”
盛世安闻言赶紧去给她拿颜料去了。回来的时候,凤宁已经在给孔雀脖子上色了。
盛世安站在凤宁身边看了一会儿,说:“怎么跟图片上的孔雀颜色不太一样?”
凤宁一边画一边说:“图片上的是蓝孔雀,蓝孔雀不是我国原产的,我国原产的是绿孔雀,所以我没按照图片来。”
盛世安惊讶道:“你居然分得这么清楚?”
凤宁说:“恰好了解一些。普通人不知道蓝孔雀与绿孔雀的区分,通过灯展留下一个初步印象也未尝不可。”
盛世安又忍不住多看了凤宁两眼,总觉得这女孩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着与聪慧,满肚子都是学问,这么小的年纪,到底从哪里学来这么多东西。
凤宁不再说话,专心画起画来。灯展后天就要开始了,他们只剩下一天多的时间来布置,按照正常情况,今天是该收尾了,不过由于前期耽误的时间太多,后来虽有凤宁救场,加上政府工作人员来协助,依旧没法从容收尾。
大家都有些手忙脚乱地检查着每一盏花灯,上色的上色,检查线路的检查线路。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肖达说:“今晚辛苦一下大家,还要再加会儿班。不然明天肯定是做不完的。谁去把灯开一下。”
没多会儿,有人嚷起来:“怎么回事?我插上开关了,灯怎么不亮?”
肖达大声说:“谁负责线路的,赶紧去检查一下,别耽误晚上干活。”
过了一会儿,有人回答:“电工师傅有事先走了。”
“电工都走了,那我们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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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今天就不用加班了?”有人问。
肖达瞪他一眼:“现在回去,明天做不完,明晚上你们通宵干活吗?谁懂电,帮忙检查一下。”
凤宁听见盛世安接话:“我懂一点,我去看看吧。”
因为天色有点暗,颜色有些失真,凤宁也没法继续画画,就放下画笔和画板到处走走看看,了解一下花灯的进度。
盛世安先去拔了插头,然后沿着线路的走向一路检查过去,走着走着,他突然就栽倒在了地上。
凤宁正好就在他附近,下意识就要冲过去,她刚迈出脚步,就察觉到有些脚麻,马上就注意到了掉在地上的电线,连忙退后一步,大喊道:“不好,漏电了,电到人了,快拔插头!”
她退后几步,扭头四顾,快速从地上操起一根长竹竿,把落在地上的电线挑了起来。
在场的人才发现盛世安触电倒地了,顿时都慌乱起来。
“有人触电了!”
有人骂:“谁他妈把插头给插上了,是要杀人吗?”
“电线怎么断了?”
“快救人!”
凤宁大声喊:“拔插头!快拔插头!不要过来,会触电的。”
肖达听说有人触电了,又急又气:“已经拔了,是谁插的插头?不知道有人在检查线路吗?!”
凤宁听说插头拔了,这才将断了的电线挑得远远的,大家已经冲过去救盛世安了,一群人急得毫无章法:“还活着吗?”“不会死了吧!”“天啊,是盛局长的儿子。”“太可惜了!那么年轻!”
凤宁排开众人:“让开,你们都让开,别围着了,把人抬到板车上去。快,快,快!”
凤宁和其他人手忙脚乱把盛世安抬到拉材料的板车上,她检查了一下盛世安的呼吸和心跳,呼吸几乎没有了,但心跳还有,只是比较微弱。
凤宁大声说:“还有心跳,赶紧去叫救护车。你们都退开一点,别围着了,他需要新鲜空气。”
肖达看见盛世安出了事,急得差点要哭了,赶紧骑车跑去找救护车。这年头太穷了,公园都没安装电话。
凤宁爬上板车,跪在盛世安身边,开始给他做心肺复苏,压了几下,又掰开对方的嘴,给他做人工呼吸。
她做这些的时候,围观的众人都露出极其惊讶的表情,一个姑娘家当众亲男人,太过惊世骇俗。但也有人知道这是在做急救。
忙碌了好几分钟,凤宁终于听见盛世安的喉咙传出了轻微的咳嗽声,他的呼吸慢慢回来了。
凤宁长吁一口气,抬手擦了一下额上的汗,此刻她背上都汗湿了:“好了,有呼吸了。你们赶紧把人送到医院去吧,就用板车拉,别等救护车了。”她说着从板车上下来,腿软得差点跪在地上,被人伸手扶住了。
一群成年人全在听她这个小姑娘指挥,谁也没觉得不妥,直到板车被拉走,才有人发现凤宁没去,便问:“小凤师傅你怎么不去?”
凤宁说:“我就不去了,活还没干完呢。电线断了,还没接好,我去接线路。有没有绝缘胶?”
公园的门卫早就被惊动过来,得知这里发生的一切,心有余悸地说:“门卫室里有,等一下,我去拿。”
为了以防万一,凤宁走到插座前,确定插头已经拔下,秦师傅说:“小凤师傅,我来守着,你只管去。刚才是哪个王八羔子插的插头,我明明看见那小伙子自己去拔了插头的,谁又给它插上了,这是想要杀人吗?”
这个节骨眼上,自然不会有人承认是自己插了插头,虽然是无心之过,但的确也是差点杀了人。
凤宁听秦师傅给自己守着插头,这才放心地从门卫那里接过绝缘胶,去接断掉的电线。
这电线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压断的,白天没用灯,所以一直都没被发现,结果差点把盛世安给害死了。
凤宁接上电线,又重新检查了一下所有线路,这才开灯。
所有的灯包括灯笼里的灯都亮了起来,整个展区灯火通明,已经能看出灯展的盛况了,现在就差一些收尾工作没做了。
凤宁又拿起画板和画笔接着给孔雀上色,其他人也忙碌起来。
大家一边忙,一边议论刚才触电的事,究竟是谁插的插头,盛世安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脱险了。更多的人是对凤宁的沉着冷静表示佩服,不仅反应快,还懂得急救,大家一致认为是凤宁救了盛世安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