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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师傅一来, 凤宁的压力就大大减轻了。
他是厂里威望最高的人,工人们都敬畏他,所以就如同一根定海神针, 他一来, 工人们的各种幺蛾子就都没有了。这大概也是吴昌德要把他请回来的原因。
戴师傅了解过凤宁的安排之后,并没有作多少调整。只是对材料加工那边提了些要求, 让吴昌德再去找几个会雕花的细木匠来, 把活儿包出去,不然还真不一定能够做得出那么多宫灯的骨架。
这点是凤宁算漏了,这个年头家具雕花机器还没普及,全南安都找不出一台来,所以宫灯的骨架都得人工雕琢。
凤宁有些抱歉地说:“早知道价格就该再定高一些的,我们这样太亏了。”
吴昌德说:“没事, 我们就少赚点。就照你说的,先拿下这一单,以后再继续合作。”
戴师傅回来之后,凤宁就不用操心剪纸的事了,她只需要安心画画就好。
厂里从塑料厂定制的那批塑料圈也到了, 可收拢灯笼的材料齐全了, 工人们也终于开始忙碌起来。
凤宁看着忙碌的车间, 终于才有种回到正轨的感觉。
戴师傅伤的是腿,虽然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依旧还拄着拐,行动不便, 凤宁便主动接过了照顾他的任务。比如端茶倒水, 打饭跑腿,骑车接送他上下班。
同事们都看在眼里, 对她的行为觉得不可思议。戴师傅是个严厉的师傅,脾气不太好,动辄就要训人,所以大家也不愿意亲近他。
然而凤宁完全不惧他,而且能准确拿捏住他的喜好,戴师傅回来这么多天,凤宁一直在他身边晃悠,也没听见他骂过凤宁一句。
在一些同事看来,凤宁这就是在溜须拍马,巴结戴师傅,真是个马屁精。
但对凤宁来说,再正常不过,这可是自己的师父,说是自己的再生父母也不为过。上辈子是师父给了她安身立命的本领,让她才有勇气反抗不幸的婚姻,走自己的人生道路。现在师父遇到困难,自己照顾他不是理所应当么。
这天下班后,凤宁骑车送戴师傅回家。
戴师傅说:“小凤,你做灯笼的技术并不比我差,为什么一定要拜我为师呢?”
凤宁笑着说:“戴师傅,你可别笑话我了。你是老师傅,我才做了多久的灯笼,哪能跟你比?我对做灯笼其实就是凭着喜好去做,还没有正式入门,所以非常想跟你学习。戴师傅,你要是觉得我的资质还可以,能不能把我收了当徒弟啊?我一定会好好学本领,把你的手艺发扬光大。”
戴师傅沉默了片刻,说:“你真这么想的?”
“真的!你是南安最厉害的彩灯师傅,我要学,就学最好的。戴师傅,你就收了我做徒弟吧。以后我一定好好孝敬你,为你和师娘养老送终。”凤宁说。
最后这句话完全触动了戴师傅,其实这是他最大的心结。戴师傅只有一个儿子,很年轻的时候就病逝了,戴师傅教会了很多人做灯笼,但从没有正式收过徒,所以他的手艺还没有正式的传人。他曾考虑过收老伴的侄子为徒,私心里顺便想让他给老两口养老,可人家不稀得学,瞧不上这门手艺。
戴师傅看着凤宁,认真地说:“你说的是真的?以后给我们养老送终?”
凤宁点头:“真的。我发誓!”
戴师傅忍不住摇头:“你还太年轻,有很多事你做不了主。将来你结了婚,你的丈夫可不见得会同意。”
凤宁想说自己根本就不会结婚,但这事说了老人家也不会信,便说:“将来我要是真的结婚,找的对象不同意我的要求,我就不嫁给他。戴师傅,你放心,我凤宁说到做到。”
其实就算师父不收自己为徒,将来她还是会给二老养老送终,但她现在肯定不会说,毕竟他们的交情只有这么深,说了也不会有人信。
戴师傅说:“你让我考虑考虑。”
“好的,师父你慢慢考虑。”凤宁叫的是师父,而不是师傅,但戴师傅肯定听不出来。
把戴师傅送到家的时候,他说:“留下来吃饭吧。”
这不是戴师傅头一次留她吃饭,但凤宁这次却答应了:“那我就打扰了。”
师娘见到老伴回来,赶紧过来扶他。凤宁把车停稳锁好,一起帮着将人扶到屋里。
戴师傅说:“老婆子,我留了小凤在家吃晚饭。多做点。”
“好嘞。”师娘应下来。
凤宁赶紧说:“师娘,我来做饭,你歇着。”
师娘听见凤宁这么叫自己,有些疑惑地扭头看向老伴。戴师傅招手将她叫过来,小声地把凤宁要拜他为师的事说了,还说了刚才凤宁的承诺。
师娘听完,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她说的是真的?真给我们养老啊?”这显然也是她的心病。
戴师傅说:“小丫头是这么说的,我觉得也做不得数。她年纪毕竟还小,不一定做得了主。不过我年纪大了,会的这点东西也没正经教过别人,我要是不收个徒弟,怕是要失传了。”
师娘说:“我看这孩子挺有心的,你要不就收她做徒弟吧,养老的事,以后再说吧。”
戴师傅点头:“嗯。”
晚饭是凤宁做的,她不是第一次来师父家,对厨房里的东西并不陌生,基本不需要人指点就能找到自己所需的东西,这点让师娘也很意外。
凤宁做饭非常有天赋,戴师傅吃不了太辣的,平时师娘做的饭他嫌弃得很,今天吃凤宁做的清淡的菜也没挑剔,还夸了好几句说她菜做得好吃。
凤宁笑着说:“以后我就常给师父做饭。”
等吃完饭,凤宁还想收拾碗筷,被师娘抢去了,对她说:“你是客人,帮忙做饭就很好了,哪能什么都让你做。你陪老戴聊聊天。”
戴师傅坐在椅子上,点了一袋烟,吸了几口,才开口对凤宁说:“那个高低柜上有一盒茶叶,你去给我泡壶茶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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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凤宁闻言,赶紧起身去泡茶。
等泡好茶,给戴师傅倒茶的时候,戴师傅说:“你给我敬杯茶吧,磕头什么的就免了,咱们新社会新事新办。敬了茶,这拜师礼就算完成了。”
凤宁喜出望外,激动地用双手捧起茶杯,颤颤巍巍地送到戴师傅跟前:“师父请喝茶!”
戴师傅接过茶杯,喝了一口。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红布包,递给凤宁:“收着,这是我给你的礼物,以后你拿着它,把我戴家的灯笼做好,好好传承下去。”
凤宁恭敬地用双手接过那个长条形的布包,轻轻一捏,便知道是师父的刻刀:“谢谢师父!徒弟一定会努力,不仅要把戴家的灯笼做好,还要做强,让全国人民都知道我们的灯笼。”
戴师傅听见这话,忍不住笑了一下:“不要好高骛远,踏踏实实最重要。”
“师父教训的是,我一定踏踏实实做事,老老实实做人。好好孝敬师父师娘。”凤宁又倒了一杯茶,递给已经洗好碗站在一旁的师娘,“师娘,请喝茶。”
师娘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好,好孩子,跟着你师父好好学。”
戴师傅答应收凤宁做徒弟,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听到了厂里一些同事的闲言碎语,说她是个马屁精。
以他这段时日跟凤宁的接触来看,这是个做事踏实认真的孩子,不投机取巧,也不爱跟人嚼人舌根。心灵手巧,却并不以此为资本炫耀。多好一孩子,怎么就是个马屁精了!不就是看他老头子行动不便,想多照顾点他吗。
离开戴师傅家,凤宁开心得难以自制,终于拜师成功了,自己那些压箱底的绝活就慢慢能够施展出来了。以后也就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去照顾师父和师娘。
第二天,厂里的同事便发现凤宁对戴师傅改口叫师父了。戴师傅自己也笑着承认了,收了凤宁做徒弟。
这让同事既羡慕又嫉妒。其实他们跟戴师傅共事十多年,有的是机会跟戴师傅拜师学艺,然而谁都没想过要拜戴师傅为师,都只把扎灯笼当成一项工作,并没有想过要把扎灯笼这门技艺学得更精通一些。
这也是他们做了这么多年,也还是不能独立设计灯笼的原因,照葫芦画瓢可以,但自己设计新款式,就不行了。
所以这会儿凤宁这个新人刚来两个月,就拜了戴师傅为师,不少是嫉妒的。私下里说她有心计,也会拍马屁,不然怎么这么快就能讨得戴师傅的欢心。
凤宁没把这些人的闲话放在心上,她每天依旧认认真真工作,下班之后送戴师傅回家,顺便跟着他学灯笼制作技艺。戴师傅在工厂当师傅,教大家做的灯笼都是很常见的大路货,他那些压箱底的绝活很少有机会施展,因为对量产的工厂来说,有点用不着。
这些凤宁早就跟着师父学过了,这会儿算是温故知新。但在师父眼里,就是孺子可教,聪慧伶俐,是一学就会,对凤宁这个徒弟更为满意了。
月底的时候,凤宁收到了盛世安的回信,信上说他去年12月就报名了今年的军考,3月的时候已经通过了体能测试,现在正在全力以赴准备6月份的考试。
凤宁的信给了他很大的鼓励,他准备报考非指挥类的装备研发专业,也许将来还真能去研发军舰。
能通过体能测试,说明他身体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凤宁赶紧给他回信去鼓励了一番,让他专心复习,用心备考,预祝他金榜题名,展望他将来也许还能制造出中国的第一艘航空母舰。同时也告诉他自己工作顺利,拿下了一个大单,还顺利拜了师。
她把信寄出去,估摸着下次收到回信的时候盛世安就差不多快要考试了。
六月是考试月,不仅盛世安要参加考试,凤来和盛世明都要参加中考,希望这两个孩子都能顺利升入高中。
这天凤宁骑车送戴师傅回到家。师娘又留她吃饭,凤宁没有拒绝,最近她都是在这里吃晚饭,顺便跟着师父学扎灯笼。
她不止一次给过师娘生活费,都被她拒绝了。凤宁干脆就从家里带了米和菜过来,因为这些他们都需要买,自己家里种着有现成的。师娘收到这些很高兴,她在这里吃着也能安心。
吃过晚饭,又和师父研究了一下羊角灯的制作。戴师傅在灯笼研究上有点痴,他试图将古代文字记载中的各色灯笼复原,他复原了很多种灯笼,但这羊角灯始终都没能实现。
这么硬这么厚的羊角,要如何才能将它加工成半透明的状态,才能让里面的灯光透射出来。
“要么是羊角不对,要么就是我方法不对。听说北京故宫里有羊角灯的文物,要是能亲眼见见就好了。”戴师傅感慨说。
羊角灯的制作办法如今已经失传了,只有只言片语记载过。
凤宁曾经试过制作羊角灯,用记载的古法尝试了多次,都没有成功,后来借用了很多现代化的工具,才将羊角打磨成能透光的状态,勉强制作出了羊角灯,但她不能跟师父说自己做过,毕竟这是她“头一回”听说羊角灯,便说:“师父,等以后我陪你去北京看羊角灯。”
戴师傅听完呵呵笑了起来:“好啊。”虽然北京是每个中国人最为熟悉亲切的城市,但真正去过的人又有几个呢,戴师傅也没想过自己能去北京。
凤宁看了一下桌上的闹钟,已经八点半了,便说:“师父,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戴师傅说:“好,你路上小心点。走大路,别走小路。”
凤宁点头:“我知道。”
她骑上车,一路顺利地回到厂里。大黄见到她回来,开心地摇起了尾巴。凤宁弯腰摸摸大黄的脑袋,回到宿舍把车放好,又从厨房里打了水回宿舍洗澡。
正洗着澡呢,便听见外面传来了狗吠声,没多久便听见有人吆喝:“有没有人啊?过来开一下门,我来给你们送货。”
凤宁听见这声音,皱眉想了想,应该是司机送材料过来,怎么这个时间才来。她想着孙师傅应该能听到大黄的叫声,他会来招呼,便没理会。
等凤宁洗完澡出来倒水,外面送货的车还在,孙师傅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居然一直都没过来开门。
送货的人看见了她,扯着嗓子大声说:“那不是有人在吗?怎么不吭声呢。赶紧过来给我开门,我是来给你们厂里送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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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宁犹豫了一下, 看看自己身上穿戴是齐整的,便走到院子里:“谁啊?”
对方见到她,非常生气:“你怎么才来开门啊, 我喉咙都喊破了, 你吱一声也行啊。我来给你们送货,本来是下午来的, 结果路上出了点事, 车开到沟里去了,好不容易才弄上来,到这里就这个点了。你把大门开一下,我把竹子给你们卸院子里。我还没吃饭呢。”
凤宁说:“我刚不方便答话。我们门卫不在,我不知道怎么交接,要不你明天来吧。”
那人急了, 瞪着两个大眼珠子:“我都送到这里来了,你让我明天来?明天有明天的事。这货不用清点,都是些竹子,平时都是一车一车买的。一个月结一次账,你签个字就好。”
凤宁说:“那你等一下, 我没有大门的钥匙, 我去找一下门卫。”
凤宁打开小门出去, 跑到老孙家去找老孙。
那人看着凤宁盘在头顶的长发,露着修长的天鹅颈,猜到了刚才凤宁刚才在干什么。
老孙家新买了台电视机,全家人正围在一起津津有味地看电视呢, 难怪没听见大黄的叫声。老孙听说有人来送货, 便赶紧过来了。
卸货的事凤宁帮不上忙,她回去洗衣服了。外面忙了个把小时, 才听见拖拉机发动的声音,终于是走了。
凤宁从房里出来,听见老孙说:“小凤,我把门锁上了。你早点休息吧。”
老孙虽然这么说过了,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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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还是亲自去检查了一下门锁,这是她每天都要干的事,不然睡得不踏实。
她将大黄牵到走廊下拴好,又仔细反锁上房门,这才安心。
凤宁一般要到十点后才睡,睡前不是在画画,就是在看书。她昨天去市图书馆借了两本书回来,这会儿正好看看。
凤宁看的是《毛选》,这书是上辈子女儿买回来放在家里,她无意间翻看了一下,发现伟人还是伟人,真是把很多问题都提前预想到了,所以就爱上了这书。昨天去图书馆正好看到有人还这本书,她就借了回来,这书真是温故而知新,每次看都有新感悟。
看到十点多的时候,凤宁觉得困了,就拉了灯,躺下睡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被狗叫声给吵醒了,凤宁睁开眼,听见大黄叫得非常激烈,一听就不太寻常。
来贼了?凤宁犹豫了片刻,抬手拉了一下床头的灯绳,屋子里一片雪亮,掀开被子下床,外面的狗叫声渐渐低了下去。
凤宁拿起放在床头的短棒,这是她备来防身的,万一来了贼,也好有个依仗,毕竟这个年代的社会治安不只是一点半点的乱,得学会保护自己。
凤宁没开门,站在门后:“大黄。”
大黄呜咽着应了一声,没有再吠。凤宁看着门后的两道插销,没有去动。她一个人住在厂里,大晚上的确实不宜随便开门。
凤宁又回到床上,不过后半夜她没睡踏实,天还不是很亮就起来了。
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把大黄牵到大门那儿拴起来。然后去洗漱,洗漱完毕出去买早饭,大黄见到她出去的时候还使劲地摇尾巴,凤宁说:“大黄乖,等会儿给你买吃的。”
她要了一碗豆花,又买了一根油条和一个包子,包子是给大黄的。
她回到厂里:“大黄,来吃早饭。”
大黄并没有如预期的那样迎上来,而是发疯一般蹦跳着,嘴里发出呜咽声,它的狗绳被拴在门卫室的窗框上,便在窗户下面使劲挣扎,这明显就不对劲,凤宁急忙问:“大黄,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大黄突然趴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嘴里还冒出了白沫,凤宁看得心里一惊:不会被下药了吧?
她赶紧进屋,把手里的早饭放下,然后拿起洗衣皂,用水洗出一些肥皂水,拿过来想要给大黄灌下去洗胃,但是大黄现在疼得厉害,拼命在地上挣扎,凤宁根本就没法把肥皂水给它灌下去。
她急得大声叫:“孙伯,孙伯,你快来,大黄出事了!”
老孙刚起来,正在洗漱,听见凤宁的声音,连嘴角的牙膏沫都没擦干净,就趿着拖鞋跑了过来:“怎么回事?”
凤宁说:“不知道大黄吃了什么,我起床的时候它还好好的,我起来后把它牵到这里拴起来,然后去洗漱买早饭,回来的时候它就这样了。是不是有人给它下药了?我弄了点肥皂水,但我一个人灌不下去。”
“怕是吃了耗子药了。”老孙赶紧将大黄抱着,用手掰开它的嘴,“我来抱着,你给它灌下去。”
凤宁把肥皂水全都倒进了大黄嘴里:“是不是少了?我再去弄点。”
大黄喝了肥皂水,依旧没有好转,它的腹部剧烈地起伏,嘴里依旧泛着白沫,把老孙急得直骂娘:“那个狗娘养的给我的狗下药,我操他八辈祖宗!”
大黄是他从小奶狗养到大的,是条七八岁的老狗了,非常聪明懂事,他们感情深厚,谁知道竟会被人下药。
凤宁又赶紧送来肥皂水,两人合力将水再次灌下,大黄吐了些东西出来。让他们看到了希望,以为会好过来,然而并没有发生奇迹,不到半个小时,大黄就死了。可见这药之毒。
老孙愤恨不已,破口大骂:“杀千刀的,我的狗招谁惹谁了?就这么容不得一条狗?你说你冬天要吃狗肉闹我的狗还说得过去,这个时节,你闹我的狗干什么?”
凤宁听到老孙这么说,忽然响起昨天半夜大黄吠叫的事,便说:“孙伯,昨天半夜,我听见大黄叫过,叫得很凶,我当时醒来了,但是没敢开门出去看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是遭贼了吧?”
老孙停止咒骂,看着凤宁:“半夜狗叫了?”
“叫了!”
老孙想了想,赶紧转身去办公室和车间都看了一下,门锁并没有被撬的痕迹:“一会儿让厂长他们看看,有没有丢东西。咱们厂里有什么东西可偷的,全都是些不值钱的竹子和纸,还有一些布。这都要,怕是穷疯了吧!”
老孙又对凤宁说:“大黄被闹死了,你一个人住着,晚上一定要格外小心点,门窗要关好。”
“好。”凤宁其实真有点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
其他人上班后都知道了大黄被人毒死的事,都很气愤,大黄跟大家一起生活了这么长时间,大家都把它当成了家人,没想到竟会被人给下毒。
戴师傅得知大黄死了之后,问凤宁:“你晚上一个人住在厂里会不会不安全?”
凤宁说:“应该不要紧吧,我宿舍门有两个插销。”
“那你自己要格外注意,实在不行,就住我家去。”戴师傅说。
“师父别担心,应该不要紧的。”凤宁其实并不太想去麻烦别人,哪怕是自己最敬重的师父。
为了确保安全,凤宁中午又去五金店买了个插销,将它钉在了门头上,这样三个插销加固,应该会安全了。
当晚,凤宁半睡半醒中,听见门口传来轻微的撞击声,是有人在试图弄开门锁,她寒毛顿时竖了起来,真的来贼了?
凤宁伸出手,摸到了床头的放着的木棒,深吸一口气。继续听门口传来声响,那动静一直绵延不绝,看来非常执着。
那人见门弄不开,又去弄窗户。
凤宁深吸一口气,从床上下来:“谁在外面?”
外面的动静停止了,但没有听到离开的脚步声。
过了片刻,门外的人出声了:“妹儿,你把门打开,哥哥来找你耍。”除了妹儿两个字,后面的都有些含糊。
凤宁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放开嗓子大喊:“流氓,滚开!快来人啊,抓贼啊!抓贼!灯笼厂里进贼了!快来人啊!”
门外的人居然不跑,反而说:“你喊什么,我只是想跟你耍个朋友。”
凤宁继续放声大喊,终于引起了附近人家的狗的注意,狂吠起来。外面那人朝着房门猛踹了两脚,凤宁只听见门发出沉重的哐哐声,她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这可不是个贼,而是个胆大包天的强盗!
凤宁握紧了手中的棒子,慢慢走到门边,一边走还不忘大声呼救,这次直接是喊救命了。
亏得凤宁给门加了一道闩,那两脚并没有将房门踹开。但以这种力度,凤宁知道,多来几脚,房门肯定就遭不住了。
好在对方只是又多踹了一脚后,就没再继续,凤宁听见脚步声响起,似乎是越来越远了。
不久后,她就听到了老孙的声音在大门处响起:“小凤,小凤,你没事吧?”
凤宁听见老孙的声音,赶紧一把拉开屋内的灯,在屋内大声回答:“孙伯,有个贼进来了,他还踹我的门。”
“你在屋里别开门。我去看看。”老孙打开小门进来,他的儿子也跟着一起来了,两人拿着手电筒照在院子照了一圈,没发现贼人的踪迹。
老孙走到凤宁屋外,说:“小凤,我看了,没有人,应该是走了。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看到了吗?”
凤宁说:“没有,我没开灯,就听见他的声音,大概是个二三十岁的男的……”她把自己跟贼人周旋的经过跟老孙说了。
老孙说:“这是个狠角色。你都发现他了,他居然不走,还调戏你,甚至还踹门,简直是无法无天了。这样的人找到了应该千刀万剐才行。”
老孙说:“小凤,你今晚要不去我家过夜吧,你在这里怕不怕?”
凤宁本来想拒绝,但看到门后的插销时,她犹豫了一下,三个插销,居然都有些变形,可见对方那三脚有多狠。再来几脚,这门怕是就要踹开了。
凤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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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你家方不方便?要不你们送我去旅馆开个房间,我在旅馆过一夜。我的门闩被踹变形了,我怕他今晚还会再来。”现在是两点多,离天亮还有三四个小时,凤宁还真有些怕。
老孙说:“你一个女孩子,住什么旅馆,不安全。去我家没什么不方便,跟我女儿挤一下,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
凤宁说:“好,那我收拾一下。”
凤宁将自己的贵重物品收起来,然后过来开门,结果发现变形的门闩居然都无法打开,她最后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门打开。
这天晚上,凤宁跟老孙刚上初中的女儿挤了一晚。大半夜的吵醒人家小姑娘,实在是罪过。
上班后,大家都知道厂里遭了贼。都说大黄肯定是被那家伙下药毒死的,这贼胆子真肥,头天毒死看门狗,第二天晚上就找上门来了,居然还踹门,简直是胆大包天。
凤宁回想一下昨晚的事,也觉得后怕,要是她没都加一道闩,说不定门就被踹开了,后果简直不堪设想。那人竟然还想强行破门而入,这完全就是强盗了。
凤宁想了想,还是去报了警。警察没有出警,警力有限,而且也没有造成实际性的伤害,只是做了一下笔录,提醒一下要怎么应对。
戴师傅得知昨晚的遭遇之后,当机立断:“凤宁,你今晚就去我家住。这里太不安全了,他知道这里只有你一个女孩子在这里,这次没得手,下次可能还会再来。”
凤宁没法拒绝:“那就给师父和师娘添麻烦了。”
戴师傅说:“添什么麻烦。你师娘怕孤单,你去了正好可以给她做个伴。”
就这样,凤宁当天就从厂里搬了出去,住到了师父家。
师娘听说了凤宁的遭遇,也感到后怕,非常欢迎凤宁过来住:“我和你师父两个人住着怪冷清的,你过来了,家里就热闹多了。”
戴师傅家是一个自建的院子,房子挺宽敞的,由于太宽,他们还租了两间出去。凤宁也得了一个单独的房间,这房子原本是师父的儿子住的,不过他已经去世好多年了,房间也被闲置了很多年。
凤宁有点担心会破坏了师父师娘的念想,师娘说:“没事的,他已经走了十几年了,我们也早就看开了。你不介意就住着,要是介意,我就把你师父扎灯笼的房间清理出来。”
凤宁忙说:“师娘,我不介意,不介意的。”她自己已经死过一回,哪里担心住在已逝之人的屋子里。
凤宁慢慢把自己的东西都腾挪到了师父家,她打算每个月都给点房租,然后自己买菜做饭,力所能及为师父师娘做点事。
其实她心里还有个疑惑,那晚来撞门的强盗到底是谁?凤宁认为,对方应该是比较熟悉他们厂里情况的,否则那么多房间,他怎么就能找到自己住的那间呢。
而且那人的声音也有点熟悉,好像是在哪里听过的,但一时间也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听过,应该是不怎么熟悉的人,但听过对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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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宁心中带着疑惑, 但也没法破案,毕竟她也不是专业做这个的,而且也没有时间让她去破案。
白天要上班, 晚上回去不是跟着师父学东西, 就是看书学习,周末又要回家, 哪里有时间特意去破案。
凤宁住在厂里的时候, 大家没觉得有什么不同。直到她搬出去之后,大家伙才发现出些许异样来。比如院子里不再总是干干净净的,暖水瓶里也不是时时刻刻都有烧好的开水。但就算如此,也没几个人对她以前做的那些表示过感谢,只是感叹现在没以前方便了。
又到了发工资的日子,大家依次去办公室里找财务签字领工资。
凤宁去得比较晚, 等大家都领得差不多了才去,她去的时候,戴师傅还在办公室里和吴昌德聊天。
凤宁去找财务签字,财务将一个薄薄的牛皮信封交给她:“你清点一下,看数目是不是对的。”
凤宁打开信封口, 用手挤压信封两边, 看到了里面五张纸币, 然后合了起来,32块,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是。”
戴师傅朝凤宁招手:“凤宁, 你过来一下。”
凤宁走过去:“师父。”
戴师傅朝凤宁伸出手:“给我看看, 领了多少工资。”
凤宁将手中的信封递给他,戴师傅接过去, 将里面的纸币倒出来,看完之后,说:“就这么点儿?”
凤宁说:“我是一级工,工资是这么些。”
戴师傅对吴昌德说:“厂长,凤宁是新人,但她不是新手,她的能力大家都有目共睹,拿一级工已经很不合理了。她拿一级工的工资就算了,连奖金都没有吗?你们不能因为她年轻,就这么对待她吧。”
吴昌德说:“上半年咱们全厂都没有奖金啊。”
戴师傅说:“那是因为以前上半年效益不好,确实不该发奖金。可凤宁为工厂签了这么大一个单,难道不应该发点奖金吗?”
吴昌德说:“那也得等单子结算之后才发啊。”
戴师傅问:“那你打算发多少?”
吴昌德被问住了:“这我还没确定,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得领导们一起商量才知道。”
戴师傅又说:“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给凤宁升级提工资?”
吴昌德笑着说:“那起码得明年吧,要满一年才能升级。”
戴师傅将手中的信封还给凤宁:“好了,你回去吧。我等着看,明年领导要给你定几级工。”
师徒二人离开办公室后,财务起身,走到吴昌德身边:“厂长,我觉得老戴有点过分了,工人评级他也要管?”
吴昌德说:“凤宁现在是他徒弟,他当然帮他徒弟说话。”
“她一个新人,没给她学徒工的工资就不错了。难道还要破格给她发奖金?”财务忿忿不平。
星期天一大早,放假回到家的凤宁就起床了,她骑着车去了街上,割了好几斤五花肉回来。
回来的时候路过小河,去小河边摘了一大把苇叶回去。再有两天就是端午节了,可以包粽子了。
回到家,她把五花肉切成块状,然后用酱油盐腌起来,再去洗苇叶淘洗糯米。
两个弟弟看她忙活,很是好奇:“姐,你准备这么多肉是要做什么的?”
凤宁说:“包粽子。”
“用肉包粽子?”凤柏惊奇地问。
凤宁笑着说:“对啊,你没吃过肉粽子吧?”
两个弟弟摇头:“没有。肉粽子好吃吗?”
“肉好吃吗?”凤宁问。
“好吃!”
“那肉粽子也好吃。”凤宁说。
凤宁打算包两种粽子。一种是传统的碱水粽,用纯糯米加绿豆一起包,还有一种是肉粽,这是外来做法,浙江人和广西人会这么做,咸香可口,应该很符合本地人的口味。
凤宁忙活了一上午,包了上百个粽子,然后用一口大锅煮了。烧开后小火慢炖,再放在锅里浸泡一整晚,到周一早上,粽子就完全入味了。
凤宁将煮好的粽子拿出来,留了一些在家,带了一大半去市里,因为有太多人需要送了。
她给办公室里拿了几个粽子,送了几个给关系好的同事尝了。大家第一次吃到咸粽子,十分惊艳:“第一次吃咸粽子,没想到还挺好吃。怎么做的来着?”
凤宁便将自己包肉粽子的办法倾囊相授。
中午休息的时候,凤宁没吃饭,骑着车提着两兜粽子去了市政府。她到的时候,政府工作人员都正在吃午饭,凤宁在办公室外等了一会儿,才等到吃完饭回来的盛重远。
盛重远见到凤宁,十分意外:“小凤,你是来找我的吗?”
凤宁笑着说:“盛叔叔,我昨天包了些粽子,拿过来给你和阿姨尝尝。棕叶扎的是糯米粽子,棉线扎的是肉粽,我学的外地做法,你们尝尝。”
她将手里的一个网兜递过去,里面是二十个粽子。
盛重远接过来,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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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真是太有心了。谢谢啊!你吃饭了没?”
凤宁撒了个谎:“吃过了。肖主任还在吃饭吗?没看到他回来。”一会儿回去吃两个粽子就好了。
盛重远说:“老肖今天不在办公室。这不,到端午了,市里举办了赛龙舟活动。这些都归他们部门管,出去忙活这个去了。”
凤宁提着另一兜粽子说:“我想送给肖主任给送点粽子,感谢他上次帮了我们厂的大忙。不过这是我个人的谢意,不代表我们厂里。盛叔叔能帮我转交给他吗?”
盛重远说:“可以,都给我吧。我帮你转交给他。”
“谢谢叔叔!那我先回去了,下午还要上班。”凤宁说。
“你这孩子,该我谢你才对。回去路上注意安全。”盛重远在后面嘱咐。
这时另一个部门的同事从食堂吃了饭回来,看见盛重远手里的粽子,笑了:“哟,这谁啊,送礼送到办公室来了。”
盛重远笑着说:“我儿子的朋友送来的。要尝尝吗?”
“那我就不客气了。”那同事过来,伸手拿了一个肉粽。
盛重远提着粽子回了办公室,他刚吃饱饭,也没想吃粽子,便放在一旁。
没多久,那个拿粽子吃的同事下来:“盛局,你那粽子是她自己做的,还是买的?”
盛重远闻声抬头,看着那两兜粽子:“应该是她自己做的。怎么了?好吃吗?”
同事说:“好吃。我还从来没吃过肉粽子呢,味道真不错。不知道是怎么做的。”
他眼巴巴地瞅着那两兜粽子,想要,但是又不愿意直接开口讨。
盛重远一下子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便说:“那你再拿个吧。回头我找她问问,看她是怎么做的,教教你。”
“好嘞,谢谢盛局!”那人兴奋地过来,从网兜里拿粽子,盛重远看他拿了一个棕叶绑的粽子,也没提醒他,等他走了,将两兜粽子收起来,然后盖了份报纸遮起来,不让其他人看见了。
快下班的时候,盛重远觉得有点饿,便打算吃个粽子,想起同事说的,便特意挑了个肉粽。剥开咬了一口,味道果然与众不同,五花肉的肥肉已经完全化了,浸润在糯米上,软糯咸香,十分美味,难怪那家伙吃了还想吃。
盛重远三两口就把粽子给吃了,有些意犹未尽,想了想,还是忍下了再吃一个的冲动。
下班的时候,那个同事站在办公室门口:“盛局,我后来拿的那个不是肉粽,就是普通的糯米粽子。”
盛重远说:“是吗?可能是包了两种。回头我帮你问问肉粽的做法。”
那家伙吃了他两个粽子,还意犹未尽,不可能再给他吃了,凤宁总共才送了几个粽子来。
盛重远骑着车,带着两兜粽子回去了。路过肖达家的时候,把粽子送了过去。
肖达提着网兜,笑着说:“那丫头还挺有心,居然还想着给我送粽子,这么多,怎么吃得完。”
盛重远说:“吃不完?那我帮你吃。”
肖达看着他:“你吃过了,很好吃?”
盛重远说:“不是,我们家人爱吃粽子。”
肖达说:“那你拿几个去吧,我家孩子不爱吃粽子。”
盛重远一听,毫不客气地抓了两个棉线绑的肉粽:“那我就不客气了。”
盛世明在学校上晚自习,没回来吃饭,盛重远夫妇吃着凤宁送的肉粽,直夸她手艺好。
贺志华说:“小凤这孩子真能干,又懂事。这马上端午节了,他们厂里应该不放假,我们叫她来家里一起过节怎么样?”
盛重远说:“可以啊,我后天下班后直接去叫她,你不是说她就住在厂里。”
贺志华说:“你还是早点去,万一人家后天晚上有安排呢。”
“也行,正好小刘想知道肉粽子是怎么做的,那我明天中午过去吧。”盛重远说。
翌日一早盛重远骑车去上班,遇到了路口等着他的肖达:“好你个老盛,你是不是知道粽子好吃,所以故意拿走的?”
盛重远笑:“不是你自己说不爱吃嘛。我帮你们减轻负担,怎么还成我故意的了?你可冤枉死我了。”
肖达说:“我也不知道小凤包的粽子那么好吃啊。家里两个孩子还是头一回那么爱吃粽子呢,不过他们只吃肉的,白粽子还是不爱吃。你拿走的是不是就是肉粽子?”
盛重远呵呵笑:“我也不知道,我就顺手拿的。”
“肯定是!”肖达指着他说。
盛重远当然不会承认。
中午凤宁刚吃完饭,就听见老孙在说有人找自己,她跑出去一看,发现竟是盛重远:“盛叔叔,你怎么来了?”
盛重远笑着说:“吃饭了吗?”
“吃过了。”
“你昨天送的粽子特别好吃,我们都很喜欢,谢谢啊!你贺阿姨想邀请你明天晚上来我家吃饭,一起过节。反正你也是一个人在厂里。”盛重远说。
凤宁有些为难地说:“你们喜欢吃就好。谢谢叔叔阿姨的好意,只是我现在已经不住厂里了,住在我师父家,明天晚上我要陪师父和师娘过节,就不去你们家吃饭了。”
盛重远意外地问:“你不住厂里了?”
凤宁点头:“前段时间厂里来了贼,差点把宿舍门给踹开了,非常可怕,坏人实在是太猖獗了,我一个女孩子不敢再住在这里了。”
“竟然还有这种事!”盛重远吃惊道,“那贼抓到了吗?”
凤宁摇头:“没有。我当时也不敢开门,等我同事赶过来的时候,那人已经跑了。我师父和师娘让我住到他们家去,我就搬过去了。”
“不住是对的,这帮人实在是太猖狂了。严打的力度还是不够啊!”盛重远愤愤道,又把话题扯到端午节上来,“你真不去我家吃饭啊?你阿姨又该骂我没完成任务了。”
凤宁笑着说:“叔叔你跟阿姨说,我师父和师娘年纪大了,膝下无儿无女,两个人过节怪冷清的,所以我要陪他们过节。代我谢谢阿姨的好意。”
“这样啊,那倒是应该陪他们过节的。可惜我没能完成任务,你阿姨还想跟你请教肉粽子的包法呢。”盛重远说。
“是吗?”凤宁笑起来,“其实也很简单。”
盛重远说:“要不你帮忙写下来。昨天我有个同事吃了你的粽子赞不绝口,也想知道具体做法。”
凤宁笑着说:“行,你稍等一下,我给你写一下。”
等写好肉粽的做法,盛重远拿着纸满意地走了。凤宁心想,肉粽竟这么受欢迎吗?要不不做灯笼了,干脆去摆摊卖粽子吧,说不定也能发家致富呢。
当然,这只是她偶尔冒出来的奇怪念头罢了。
翌日中午,盛重远又过来了,给凤宁提了一小提篮的咸鸭蛋,一盒酥饼,还有一大兜子水果:苹果、水蜜桃还有一些鲜荔枝。虽然他们这里也产荔枝,但这个时节本地荔枝并未成熟,这些荔枝明显是从南方运来的水果,从有点发干的荔枝壳就能看出来,虽然不太新鲜了,但也很贵重。
凤宁借花献佛,把水果拿去孝敬师父和师娘。老俩口也舍不得吃,只吃了些不宜存放的荔枝,剩下的让她带回去给弟弟妹妹吃。
厂里端午节发了点福利,每个人发了一袋鸡蛋糕、一桶菜籽油和一袋米。凤宁把这些都拿到了师父家,反正她也要在这里吃饭的。
师娘把油和米留下了,鸡蛋糕给她塞进了书包里,带回去给弟弟们吃。
端午节那个周六下午,快下班时,凤宁起身去上厕所。
院子里停了一辆送竹子的拖拉机,老孙和木匠师父一起卸车,司机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旁看他们卸车。
凤宁从车旁经过的时候,司机把目光转到了她身上。
凤宁对别人的视线非常敏锐,她察觉到了那目光的不怀好意,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回头狠狠瞪了回去。
对方与她对视时,冲她呲牙笑起来,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齿。凤宁看着忍不住有些反胃。
等凤宁上完厕所出来,却在厕所外碰到了那个司机,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来上厕所了,男女厕所是连在一起的,只是入口分别在两端。
凤宁在水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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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手,那家伙也凑过来了。只有一个水龙头,对方就站在凤宁旁边。凤宁强忍着不适,狠狠关上水龙头,结果太用力,把水龙头上的旋钮给拧了下来,水顿时往上喷射出来。
凤宁赶紧退后一步,躲开被淋湿的风险。
那司机见状也吓了一跳,然后又笑起来:“妹儿,看你这么瘦,没想到力气这么大啊。”
凤宁听见对方的话,不由得僵了一下,这声“妹儿”实在是太熟悉了,那天晚上踹她房门的那个贼就是这么叫的。
44
老孙在那边看到, 问了一声:“小凤,怎么了?”
凤宁说:“水龙头给我拧断了,恐怕要换个水龙头。”
老孙说:“那就先去把总闸关了, 回头我来换水龙头。”
“好。”凤宁捏紧拳头, 克制住内心的激动,转身去关了总闸, 也不去看那个司机, 转身回了车间。
她内心有些慌乱,琢磨着该怎么处理这件事,仅凭那声“妹儿”,也只能作为认出对方的依据,但却不能作为证据。这人犯罪未遂,毒死了一条狗, 这些都没有证据,她完全不能拿对方如何。
但知道了凶手,却只能任由对方逍遥法外,让人怎么咽得下这口气!这种色胆包天的人,谁知道会不会祸害其他女性呢?
下班的时候, 凤宁瞟到外面那车还没卸完的竹子, 便对戴师傅说:“师父, 我先送你回去吧。”
戴师傅说:“你不是要直接回家吗?”
凤宁说:“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我还有些话想跟你说。”
戴师傅点头:“好吧,一起走。”
凤宁和戴师傅离开工厂的时候,假装无意间抬头,看了那个司机一眼, 那家伙果然在朝她这边看, 与她视线对上的时候,那人还冲她笑了一下。
凤宁强忍住不适, 骑着车载着戴师傅离开。
走得远了些,戴师傅才问:“凤宁,你刚刚说想跟我说什么?”
凤宁从车上下来,压低了声音说:“师父,我好像找到那天晚上来踹我房门的人了。”
戴师傅吃惊道:“谁?”
凤宁说:“今天那个给我们送货的司机。”
“你是说杨二宝?”戴师傅认识那个司机。
凤宁说:“那天晚上他叫我妹儿,今天我又听见他这么叫我,真是一模一样。可我没有别的证据,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让他认罪。”
戴师傅忍不住叹气:“这事确实难办。不管怎么样,以后你躲着点这个人。”
“我知道。”凤宁应下了。
这事凤宁除了跟师父说过,再就是跟盛世安写信的时候说起过,为的是向他讨教怎样才能拿到证据让对方伏法。
六月底的一个下午,凤宁正跟戴师傅和木工师傅们一起商量给宫灯的骨架配什么颜色的漆,听见老孙在门外叫她:“小凤,你弟弟来找你了。”
凤宁一听,非常意外,今天不是周末,小松和小柏怎么来了,难道是家里出事了?赶紧出门一看,立即松了口气,来的是盛世明。
盛世明骑在一辆自行车上,阳光俊朗,十分青春帅气,他冲着凤宁露齿一笑:“姐姐。”
凤宁朝他招手:“进来,这么大热的天,你来这里干什么?”
盛世明抬起胳膊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说:“我考完试了,过来看看你。老早就想过来的,这不是忙着复习,没空么,好不容易考完试,我解放啦!”
凤宁笑着说:“恭喜你。考得还可以吧?外面太阳太大,你进屋来吧。”厂里也没什么机密,所以并不拒绝亲朋好友来访。
“还行,上个一中没问题。”盛世明自信地说。
“那就提前恭喜你了。”凤宁把盛世明带到车间里,给他倒了杯凉开水,“我还有工作要忙,你坐着休息一下。”
盛世明摆摆手:“你去忙吧,我参观一下你们厂。”他起身去看廊下挂的灯笼了。
凤宁继续和师傅们讨论油漆配色问题:“颜色可以再深一点,但不能太深了,比这个再暗上一度就可以了。让我来试试。”
凤宁亲自上手去调油漆的颜色,这事她以前可是常干的。
木工师傅说:“你这样不行的,你加得太多了,颜色会很暗。”
“不会,刷到木头上就不会暗了。”凤宁不理会他,继续往玫瑰红里面加黑色油漆,倒一点,就开始搅拌,然后继续加。
终于,凤宁觉得差不多了,把搅拌均匀的油漆抹到样板上:“师父,你看这个颜色可不可以?”
戴师傅低头仔细一看:“这个可以,颜色不深不浅,刚刚好。就用这个。”
凤宁说:“行,那就用这个吧。清漆刷一遍,这个漆刷两遍,这样才有质感。”
吴昌德在一旁说:“三遍会不会多了点?成本有点高啊。”
凤宁说:“这第一次合作,宁愿少赚点,质量也要过关。”
戴师傅说:“凤宁说得对。要想还能继续合作,这批货不能打马虎眼。”
这批货师徒二人亲力亲为,选材、剪纸、绘画、监工,他们是全程参与,不愿意出任何纰漏。
在灯笼制作上,吴昌德确实没什么话语权,从前是戴师傅说了算,现在是他们师徒说了算。
忙到下班,凤宁才去找盛世明,转了一圈,结果在自己的工位上找到了他:“明明,你怎么在这里,我还以为你走了。等很久了吧?”
“没走,等你呢。我跟着他们学做灯笼,也蛮有意思的。姐姐你下班了吗?”盛世明看完灯笼,便进了车间,跟着工人师傅们学起了做灯笼。
“下班了。”凤宁说,“带你出去吃饭。”
盛世明兴致勃勃:“好啊。去外面吃,还是你做?”
凤宁说:“去外面吃吧。我住在师父家,不方便邀请你去。”
盛世明有些失望:“哦。你包的粽子好好吃啊,我大哥还说你做的饭也好吃,我还想尝尝你的手艺呢。”
凤宁笑着说:“等下次吧,我得跟师父师娘先打个招呼,不好直接带你过去。”
“好!”盛世明又高兴起来。
凤宁说:“我去跟师父打声招呼,我们出去逛逛。”
戴师傅如今腿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也不拄拐了。不过平时也不骑车,就坐凤宁的车。
凤宁说:“师父,你今天骑我的车回去吧。我带我弟出去吃饭。”
戴师傅已经知道了盛世明是谁,便说:“你去吧。早点回来,晚了不安全。”
“知道。”凤宁把车钥匙给了师父。
盛世明将车推出来,凤宁说:“我来骑吧。”
盛世明看着她笑:“姐姐,我都比你高半个头了,还让你载,也太说不过去了吧。我载你!”
凤宁重新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说:“你是不是长个子了?”
“你才发现?我从过年到现在,长了三厘米。”盛世明洋洋得意,“到时候我肯定能跟我大哥一样高。”
凤宁笑:“你大哥多高啊?”
盛世明说:“我大哥1米81。”
“那你还得好好加油,多吃肉蛋奶。”凤宁笑。
出了厂门,盛世明骑车,凤宁坐在车后座上,两人去市里最热闹的夜市吃东西。
这几年随着经济放开,个体户越来越多,夜市也已经初具规模,所以晚上有地方逛。盛世明领着凤宁去了金桥路,金桥夜市非常有名,不过这是凤宁这辈子第一次来。
夏日炎热,到了傍晚,蛰伏的人们才都出来。逛夜市的人非常多,夜市上卖各种东西的都有,衣服裤子,头饰鞋子,瓜子花生小零嘴,冰棍冰粉酸梅汤,生鲜瓜果,还有各色小吃摊,琳琅满目,好不热闹,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盛世明把车寄在车棚里,然后和凤宁一起去逛夜市。
凤宁说:“想吃什么随便拿,我出钱。”
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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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笑嘻嘻道:“姐姐,我可是个大胃王,你让我随便吃,会把你吃穷!”
“你就敞开了肚皮吃,能吃穷我算你本事。”凤宁笑眯眯道。
盛世明也不客气,先吃了碗豌豆凉粉和一碗抄手打底,又炫了一把钵钵鸡,接着又嚼了个红糖锅盔,吃了一个蛋烘糕,又吃了两个麻辣兔头,又喝了一碗冰粉后,终于打了个饱嗝:“姐,破产没?”
凤宁笑着说:“还早呢。还能继续干饭吗?”
盛世明嘿嘿笑:“歇会儿,让我休息一下再继续。”
凤宁买了两根绿豆冰棍,两人坐在马路牙子上吃冰棍消暑。
盛世明舔着冰棒,心满意足道:“姐,你对我可真好。”
凤宁笑:“就冲你叫我一声姐,我也不能亏待了你啊。”
盛世明说:“我其实挺想要个姐姐的,可惜上面都是哥哥,我二哥就知道使唤我,让我背锅。大哥比我大七岁,虽然对我很好,但总不愿意带我玩。”
凤宁说:“我以前特别想要个哥哥,被人欺负的时候好能替我出头。”
盛世明扭头看着她:“姐姐你被谁欺负了?对了,我爸说有个坏蛋去踹你的房门是不是?抓到了吗?”
凤宁摇头:“没有。那次门也没被踹开。现在也没人欺负我了,谁敢欺负我,我就打回去。”
盛世明听到这里笑起来:“姐你还会打架?”
“说实话,不会。但是学会了反抗,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凤宁说。
“姐,下次再有人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盛世明认真地说。
凤宁笑眯眯点头:“好。”
盛世明骑车送凤宁回去,凤宁买了个大西瓜抱在怀里。回去之后,把大西瓜切成两半,一半留下和师父师娘吃,另一半让盛世明带回去跟他爸妈分享。
正好,一个西瓜三个人吃不完,家里又没冰箱,放到明天就坏了。
第二天去上班,就有同事调侃凤宁:你那个小男朋友今天怎么没来。而且还不止一个人这么说。
凤宁听得直翻白眼,毫不客气地怼:“你们胡说八道什么,人家还是个初中生,那是我弟,你们做个人吧。”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车间里的很多同事都开始排挤凤宁。可能是一开始就不欢迎她,也可能是得知了是她向吴昌德提议整顿厂纪,更可能是她拜了戴师傅为师。总而言之,很多人都认为,凤宁影响了他们的利益。
凤宁也没当回事,她进厂的目的其实已经达到,就是拜戴师傅为师。至于跟同事关系好不好,她并不在意。这厂里能发展,她就继续待着,不能发展,她就走,她是不可能被困死在一个小浅滩上的。
凤来和盛世明是同一天参加中考的,跟盛世明的放松不一样,她很紧张,担心自己考不上。见到凤宁的时候,就直接哭了。
凤宁很少看妹妹掉眼泪,顿时惊了:“来来你哭什么?”
“我可能没考好,万一考不上就太对不起你和爸爸了。”凤来用手背擦眼泪。
凤宁抬手揉揉她的脑袋:“怕什么,考不上就复读呗。姐供得起你。”
凤来哭得更凶了:“那我就更怕考不上了。”
凤宁愣了一下,自己这是给她压力了?便说:“不怕,来来,你要是不想读了,就跟我去学做灯笼。”
凤来睁着湿漉漉的眼睛说:“我也能进厂吗?”
“不用进厂。你学会了做灯笼,可以自己当老板啊。”凤宁安慰她。
凤来有些羡慕地看着姐姐:“姐,我有时候真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什么都不怕,好像什么难题到你那都不难了。”凤来真的佩服姐姐的自信从容。
凤宁笑着说:“因为害怕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有些事情一条路走不通,咱就换条路走,人生又没有固定线路,怎么走都可以,只要不违法犯罪就行。”
凤来点点头:“我记住了。”
其实凤来的担心是多余的,半个月后,她去学校查到了中考分数,超出了录取线三十多分,这个分数可以上南安一中,但这孩子比较保守,报了分数更低的南安二中。
凤松今年小学毕业,要去镇中上初中了,家里就只有小弟凤柏还在读小学。
在凤宁的激励下,凤柏期末考试略有进步,数学考了八十多,语文只有七十多。凤宁依照承诺,给他买了一本《隋唐英雄传》的连环画。这是一套44本的连环画,小子目前得了两本,要想凑齐,还需努力。
盛世明拿到一中通知书的时候,过来跟凤宁报喜。听闻凤来去了二中,他拍着胸脯说:“别担心,让我哥们罩着她。”
凤宁笑起来:“罩什么罩,她是去读书的,又不是打架的。来来性格外向,我不担心她受欺负。”
“那也不好说。二中的学风不如一中,有些市里的学生比较势利,可能会欺负乡里来的人。”盛世明说。
凤宁说:“我相信她能够应付得来。”凤来性格要强,同时也很有韧性,她是个承受得起风雨的人。
盛世明看着她:“好吧。姐姐你有时候很奇怪,为什么不让我帮你妹妹?”
凤宁说:“有些事情我们能帮她,但更多的事得她自己去面对,不然就成了温室里的花朵,所以还不如让她早点去面对。”
盛世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凤宁问:“你大哥是不是要考军校,他成绩出来了吗?”
盛世安自从考完当天给她写了一封信,至今已经有一个月了,还没有来信,不知道考上大学了没有。
盛世明诧异地扭头看她:“姐姐你怎么知道我大哥要考军校?你俩有联系?”
凤宁说:“对啊。写过几封信。”
盛世明嘴角忍不住往上扬:“我哥的成绩应该出来了吧,就是不知道考上没有。我们也在等通知呢。”
凤宁还在等盛世安的消息,结果某天下班的时候,她推着车和师父刚出工厂大门,便看见一个人坐在自行车上,白衬衣,蓝裤子,两条大长腿支撑在地上,扭过头冲着她笑。
八月五点半的阳光依然很刺眼,照得凤宁的眼睛都只能半眯着,他背着光,脸在强光中模糊不清,凤宁却看清了那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她没来由想起了盛世安。
对方叫出了她的名字:“凤宁!”
凤宁无比惊喜:“盛世安?!”
45
凤宁怎么也没想到, 有一天盛世安会来等自己下班。
盛世安从车上下来,推着车走到凤宁跟前:“下班了?”
凤宁微微仰头,看着盛世安的俊脸, 似乎比上次见到的时候要白了些:“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怎么回来了呢?”
一旁的戴师傅问:“凤宁, 这是谁啊?”
凤宁回过神来,赶紧说:“师父, 这是盛世安, 盛世明的大哥。这是我师父。”
盛世安早就从信里得知凤宁拜师的事,连忙礼貌地打招呼:“戴师傅好!”
戴师傅恍然大悟:“你就是被电了的那个?”
盛世安窘迫点头:“是的,是我。亏得凤宁在场,捡了一条小命。”
凤宁连忙说:“打住,这事别提了!”她不爱老提救命之恩,盛世安恐怕也不愿意总提被电的事。
戴师傅笑着点头:“那凤宁你跟小盛聊聊天, 我先回去了。”
“好,师父你回去路上小心点。”凤宁说。
“戴师傅你慢走!”盛世安说。
戴师傅摆摆手,自己骑着车走了。他腿已经好了,最近天热,他也不让凤宁骑车驮自己了, 驮个人, 负担重不少, 骑车要累出一身汗。
凤宁推着车,问:“去哪儿?”
这时还有同事陆续从厂里出来,看见凤宁和盛世安站在一块,俊男美女, 甚是登对, 让人眼前一亮,有同事调侃她:“哟, 小凤你男朋友来
依譁
接你下班啊。”
凤宁赶紧说:“他不是我男朋友,是我朋友。”
那人继续调侃:“朋友和男朋友之间就差了一个字,小凤,加油啊!”
凤宁顿时有些无奈,倒是一旁的盛世安被人说得两只耳朵都红了。
其实这些人大多都认识盛世安,当初盛世安在公园里出事的时候,大家都在场,后来灯展期间盛世安过来帮凤宁卖灯,大家也都是看到的。这么说,不过是开玩笑罢了,至于是善意的还是不怀好意就不好说了。
等那几个同事走了,凤宁才扭头对盛世安说:“对不起,你别往心里去,我同事爱开玩笑,他们说笑话的。对了,咱们去哪里?”
盛世安说:“去参观一下你们厂吧。我对你的工作还有点好奇。”
“好!”凤宁又把车推回厂里,“对了,你还没跟我说,你怎么现在回来了,是不是已经考上大学了?”
盛世安笑着说:“嗯,已经考上了。”
“真的啊?恭喜你啊!”凤宁发自内心为他感到高兴,“考到哪里了?哪个学校?”
“海军工程大学。”盛世安说。
凤宁对军校知之甚少,军校就知道一个国防科技大学:“那是在哪里?”
“湖北,武汉。”盛世安说。
凤宁笑起来:“离家近了不少,学什么专业呢?”
“雷达工程。”
凤宁听完哈哈笑:“不懂。不过听起来非常厉害,应该是以后给基地或者军舰设计雷达和反雷达装备的吧。”
盛世安意外挑眉:“你还知道反雷达装备呢?”
“知道一点。你好好学,以后咱们中国海军的强大需要你添砖加瓦呢。”凤宁说。
盛世安用力点头:“嗯。”他不好意思跟凤宁说,目前中国的海军设备相当落后,老外的军舰在中国的领海范围内如入无人之境,说起来真是耻辱。
凤宁以为他就是想看看自己的工作环境,没想到盛世安看了一圈后问:“你原来的宿舍是哪间屋子?”
凤宁指给他看:“那间。”
盛世安走过去,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又看了看门上残留的脚印:“这脚印是那个人留下的?”
“对。”凤宁说。
盛世安蹲下来仔细看了看,又脱下自己的鞋比划了一下,说:“这应该是双39码的鞋。那人个子应该不高。”
凤宁想起杨二宝,个子确实不高,也就165左右,凤宁问:“这能作为证据吗?”
盛世安说:“脚印已经很模糊了,可以作为证据参考一下。你跟我说说当时的具体情况。”
凤宁仔细回想起当时的情况,包括杨二宝来送货那晚,第二天早上大黄被毒死,以及第二天晚上来踹门的事。
盛世安问:“你当时没开灯?”
凤宁摇头:“第一晚狗叫时开了,第二晚没有。我怕开了灯看到歹徒的样子,反而激起他的报复心,所以没敢开。”
盛世安眼里微微露出诧异之色:“你是对的。你认为凶手可能是给你们送货那个司机?”
凤宁点头:“我听见他叫的两声‘妹儿’非常像,那晚他说话的时候,有意识地卷舌头说话了,就这声妹儿没卷舌,所以不能完全确定就是他。但他看我的眼神让我非常不舒服,就好似鼻涕虫一样黏糊恶心。”
盛世安看到凤宁眉头紧皱,满脸嫌恶,足见这个人对她造成了不小的困扰,便说:“我会想办法把这人给揪出来。不过他只能算是犯罪未遂,法律上也没法对他进行严苛的制裁。需要教训一下他,让他不敢再骚扰任何女性才行。”
凤宁听到这里,眼睛一亮:“你打算怎么惩治他?”
盛世安说:“我要先调查一下他的具体情况,看看他还有没有前科。”
凤宁又想起来一件事:“你这次回家要待多久?”
盛世安说:“待到上学,还有一二十天时间,希望能够解决这事。”
“那以后也会有寒暑假了?还是做学生好啊。”凤宁羡慕地说。
“你要是还想读书,其实也有机会。你看我都能重新上学,你年纪也不大,完全可以重返校园。”盛世安劝说。
凤宁摆手:“不了,我只是羡慕大学生。我自己去考肯定考不上,还是算了。虽然我不上大学,依然可以学知识。”
盛世安看着她:“你说得对,不管是在哪儿,只要不忘学习,时刻保持进步,这才是积极面对人生的态度。”
凤宁又说:“你真要帮我把这件事给解决了?”
盛世安点头:“我争取在我去上学之前解决,否则我不太放心。始终是个定时炸弹。”
“谢谢你啊!”凤宁由衷表示感激。
盛世安说:“谢什么?你愿意信任我,我当然也要尽量帮你解决这个麻烦。”
凤宁说:“走吧,为了表达我的谢意,我请你吃饭。”
盛世安笑着说:“怎么能让你请我吃饭。我比你大,又是男的,我请你。”
“我工资比你高啊。”凤宁笑。
说到工资,盛世安无奈地挠了挠眉心,这点他没法否认,士兵津贴每个月只有20元,还是涨了之后的,确实没啥钱:“我津贴虽然少,但我参军时间长,你才上几个月班。而且我也没什么负担,不像你还要照顾家里。走吧,我请你吃饭。”
凤宁没再争这个问题,这个年头的男人大多都很大男子主义,让她请客的话,盛世安肯定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两人找了个私人开的小饭馆,点了三个菜,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凤宁掩嘴笑:“难怪我感觉你这次回来比上次白了些,原来是训练少了。”
盛世安摸摸自己的脸:“我白了吗?训练是少了些,自从我那次休克之后,一些高强度的训练就不让我参加了。而且战友们知道我要备考,平时也很照顾我,很多事也都抢着帮我分担了,让我有更多的时间复习。”
“你战友真好。”凤宁说。
“是啊。当兵虽然很苦,但我丝毫不后悔,因为在别处,是很难结交到可以把后背放心交给对方的战友。”盛世安说。
凤宁笑着说:“我听到这么个说法:当兵后悔三年,不当兵后悔一辈子。”
盛世安点头:“对,我们就是这么说的。每个去当兵的人都觉得又苦又累,但当离开部队的时候,没有人不是流泪离开的。”
“你也是?”
盛世安笑得有些羞涩:“我也不例外啊。”
“很真性情!”凤宁评价。
菜点多了,两人敞开了肚皮,才勉强把菜吃完。
凤宁说:“两个人三个菜有点多了,有点浪费,下次吃饭点两个菜就足够了。”
盛世安眼睛亮晶晶的:“好啊。”这是说下次还能一起吃饭。
吃完饭,两人推着车慢慢走,一边散步一边聊天。从工作生活聊到军事时政,盛世安发现凤宁真是个宝藏,什么话题都能接得上来,懂的非常多,连军事、国际新闻都能发表一些观点,而且都很有道理。
聊得越多,盛世安就有越舍不得送她回去,直到遇到一个卖西瓜的小贩打断他们:“小伙子,买瓜吃吗?要收摊了,便宜卖了。”
盛世安看了一下手表,已经九点半了,确实不早了。他买了两个西瓜,放在两人的车后座上夹着:“带回去跟你师父师娘一起吃。”
凤宁说:“一个有点多,我们三个人吃不完。其实咱们买一个就够,切一半给你带回去。”
盛世安笑:“我们家一半可不够,我们兄弟三个都在家。明明还特别爱吃西瓜,他一个人能吃完一个瓜。”
“他这么喜欢,那我这个瓜切一半给你带回去吧。我们有一半就够了。”凤宁说。
“不用,你师父这会儿怕是已经睡了,留着明天再切吧。”盛世安说。
依譁
凤宁问:“几点了?”
“九点半。”
凤宁笑起来:“聊得高兴,都忘了时间。我该回去了。”
盛世安说:“我也很久没跟人聊得这么投机了。我送你回去。”
两人一起上车,盛世安将凤宁送到家门外:“你进屋吧。”
凤宁嫣然一笑:“好,今天谢谢你请客,还有你买的瓜。”
盛世安抬手轻挥一下:“不客气。早点休息!”
师父师娘还在廊下纳凉,见到凤宁回来:“凤宁回来了。那小伙子送你回来的?”
凤宁将车子停好,将车后座上夹着的瓜拿下来:“师父,师娘,你们还没睡呢?这是盛世安送的西瓜,我去切了你们吃点?”
师娘说:“别切,这么晚了。吃了瓜要起夜上厕所,还是明天切吧。”
凤宁便把瓜放在了厨房的地板上。
戴师傅问:“凤宁,你跟那小伙子在谈朋友?”
凤宁眨巴一下眼:“没有啊,师父,我跟他就是普通朋友。他不是在当兵么,我写信告诉他我在厂里遭贼的事,他过来想帮我破案。”
“有线索吗?”戴师傅问。
凤宁摇头:“没有明确的线索,他说会尽量去调查的。”
师娘好奇地问:“当兵的小伙子?长得怎么样?”
师父笑着说:“俊得很,个子高,配我们凤宁是足够的。”
师娘笑着说:“真的啊?那下次带回来给师娘看看。”
凤宁不知道老人家怎么就喜欢关注年轻人谈恋爱的事,难道看别人谈恋爱自己也能感觉到幸福?便说:“师父,师娘,你们别瞎说,我跟他真的只是普通朋友。我还小,根本就没想过谈朋友。再说人家条件那么好,又考上大学了,我跟人家也不配啊。我弟弟妹妹都还小,在他们毕业之前,我是不会考虑个人问题。”
师娘说:“你这孩子,说你年纪小吧,可做的事比很多大人都老成可靠。你这个年纪,在我们年轻的时候,早就该嫁人了。现在虽然结婚晚点,二十岁也能结婚了,小伙子要是条件好,完全可以先谈着。你们现在不比我和你师父那个时候,现在可以自由恋爱,多谈几年多了解一点也好。”
凤宁笑着说:“现在说这些都太早了。师娘,我去倒水洗澡了,你们早点休息。”
凤宁很苦恼,怎么是个人看到盛世安,就觉得自己该和他谈恋爱,别说自己没有任何恋爱结婚的念头,就拿双方的条件来看,也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好么。
盛世安父母一个是领导干部,一个是医生,自己还是军校的高材生,家境优越,家庭和睦。反观自己,一个高中都没毕业的乡下姑娘,家里那么一个烂摊子,相提并论岂不是可笑。
第二天上午,盛世安按照约定又来找凤宁,他是来要杨二宝的详细资料的。凤宁已经从老孙哪儿打听到了杨二宝的详细情况,把这资料给了盛世安。
盛世安拿到资料后就走了,他要赶在自己去上学之前帮凤宁把这个麻烦解决掉。
过了三天,凤宁才再次见到盛世安。
盛世安说:“这几天我去调查杨二宝了。那就是个流氓,经常调戏妇女,也跟不少女的有不正当关系。甚至我还打听到他两年前曾经□□过一个初中生,当时那女孩才13岁,不过我听说那姑娘家为了名声没有报警,私下解决了。所以他一直逍遥法外。”
“他妈的,真是气死我了!难道就让那个畜生逍遥法外吗?”凤宁愤怒不已,粗口都爆出来了。
盛世安浑然不介意她的粗口,说:“别担心,我们一定会将那混蛋绳之以法。我有个哥们就在市公安局上班,我已经把这事跟他说了。他现在已经开始处理这个案子了。”
“公安局处理这个案子,需要人报案才行吧?我以前报的案可以吗?”
盛世安说:“可以,他已经把这个案子从派出所移交到他那边去了。只要立了案,就可以追查嫌疑人的各种罪行。到时候说不定会有人愿意出来揭发他,这样就能坐实他的罪名,可以送他去蹲号子了。”
“需要我配合调查吗?”
“明天带你和我哥们见一面,具体你再跟他详聊。”
“谢谢啊!天这么热,你帮我去查这个事,肯定很辛苦吧。”凤宁真诚向他道谢。
“也还好,不会比我在部队训练更辛苦。我做这些其实也不光是为你,也是为了伸张正义,知道这么一个祸害留在世间,还让他逍遥法外,也对不起我身上这身军装。”盛世安说。
46
盛世安很快就带凤宁去见了他那个在市局做刑警的朋友。
朋友叫彭智勇, 是盛世安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彭智勇的父亲是一名老刑警,多年前因公殉职了,他子承父业, 也进市局当了警察。
大概少年丧父的经历让他心智早熟, 彭智勇看起来比盛世安更成熟稳重,黑脸方口, 一身正气, 看外表就能猜到他的职业。
见到凤宁,他公事公办地询问了案发的具体经过。凤宁便把详细情况跟他说了,彭智勇做好笔录,说:“情况我已经初步了解了。虽然还不能确定嫌疑人就是你怀疑的杨二宝,但根据我们了解的情况,杨二宝是有前科的, 极有可能是他。你放心,这个案子我们会尽快侦破,将坏人绳之以法。”
凤宁说:“谢谢彭警官。”
彭智勇收起记录本,说:“也不用这么客气。我是世安的兄弟,你是世安的朋友, 以后管我叫彭哥就行。”
“好的, 彭哥。”凤宁从善如流。
盛世安说:“这个案子由智勇负责, 你就放心吧,有进展他会告诉你的。你自己今后要注意安全,尽量别落单,少走夜路。”
凤宁点头:“这我知道。”
盛世安说:“智勇, 你今晚不值班吧?去我家吃饭吧。”
彭智勇没有拒绝:“好。是有很长时间没去你家吃饭了, 有点想念阿姨的手艺了。”
“凤宁也一起去吧,我爸妈说上次端午节的时候就想叫你去家里吃饭, 结果你没空,今晚一起过去吧。”盛世安看着凤宁。
凤宁愣了一下:“我也去吗?”
盛世安笑着点头:“对,我爸妈也一直跟我说,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去我家吃个饭,顺便认个门。”
凤宁想了想:“那好吧。”
彭智勇用手肘撞了一下老友,抬了抬眉,询问是什么意思。
盛世安笑了笑,用气声答:“以后告诉你。”
彭智勇说:“凤宁,以后你有什么困难,也可以来市局找我。”
凤宁抿嘴笑:“我希望还是不要找你的好。”
“为什么?”
“有困难找警察,我希望我没有困难啊。”凤宁说。
彭智勇哈哈笑:“说的也有道理。”
要去盛家吃饭,凤宁特意饶了一下路,去了一趟金桥夜市,在夜市上买了些熟食和水果。
盛世安说:“凤宁,你别破费了,我家里什么都有。”
凤宁说:“我第一次去,总不能空手上门吧,这是最基本的礼貌。”
彭智勇笑起来:“那我也得买点东西才行。”
凤宁说:“彭哥你跟我不一样啊,我是第一次去他家做客。你们是老朋友,经常去的,不用次次都带礼物去。”
话虽如此,彭智勇还是买了个西瓜。
盛世安拗不过他们,只能随他们去。
盛世安家离新华路不远,从新华路旁边一条叫育才的岔道拐进去,里面就是市政机关的家属小区。小区修建有些年头了,所以房子也很老旧。
这是典型的赫鲁晓夫楼,好在虽然老旧,还是公寓楼,有独立的厨卫,这在这个年代,条件算是相当优渥了。
盛世安家是个两室一厅,陈设有着明显的八十年代风格,客厅收拾得很整洁,沙发、高低柜、书桌上都用白色蕾丝布盖着。看得出来贺志华是个非常讲
依譁
究的人。
房子不大,总共也就是五六十个平方,一家五口住在这里的话,实在是拥挤不堪。
盛重远和贺志华都下班回来了,正在做饭,见到凤宁和彭智勇过来,都很高兴。
“小凤,你可算是来了,早就想叫你过来吃个便饭的,没想到一拖就是这么久。”贺志华热情拉着她的手,“你快坐,世安你招呼他们,我厨房里还做着菜,很快就可以吃饭了。”
凤宁说:“阿姨,需不需要我帮忙?”
“不用,你赶紧坐下休息。明明,把卧室里的风扇也拿出来,人多,屋里热。”贺志华叫盛世明。
盛世明看到凤宁,非常欢喜:“姐姐,你可算愿意来我家了,我之前邀请你都不来,还得我大哥出马才行啊。”说完朝盛世安挤挤眼。
盛世安闻言嘴角忍不住扬了上去。
凤宁被他说得有些窘迫,都不知道该怎么回他了,还是盛世安出来解围:“行了你,来了欢迎就行了,哪那么多废话,赶紧把这些菜拿去厨房给妈妈,是你凤宁姐买的。”
盛世明看了一眼:“哇,麻辣兔头和凉拌菜,都是我喜欢的!姐姐你深得我心!”
凤宁只能笑。
盛重远招呼凤宁:“小凤,智勇,过来吹风扇。你们最近工作忙吗?”
彭智勇说:“我自打进了刑侦科,一直就没闲过。”八十年代国内治安不好,犯罪率高,他们这些刑警自然就没法清闲。
凤宁说:“我有点忙,赶着九月底交货。”
盛重远说:“是蓉城平行巷子那个单么?”
“是的。盛叔叔也知道?”
盛重远笑着说:“我听老肖说了,说你拥有三寸不烂之舌,把省文化厅的领导都说得心服口服。小同志相当可以啊。没想到不仅灯笼做得好,谈判也是一把好手。”
彭智勇不禁侧头去看凤宁,小丫头年纪不大,没看出来这么有本事。
凤宁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是去给我们厂长打下手的。”
盛世安端着切好的西瓜过来:“拿了那么大的单,领导给你发奖金了没有?”
“还没呢,说要等交货结账后才发。”凤宁说。
盛世明说:“姐姐,他们会给你发多少奖金?少了咱不干啊。”
凤宁笑:“这不是我能决定的。我们这是集体企业,跟民营企业不一样,民营企业老板会给业务员发销售提成,我们厂的业务都是拿固定工资,顶多补贴个差旅费,效益好的时候发点奖金什么的。我不是业务,是以技术员的身份去的。”
盛世明眨巴一下眼睛:“那姐姐你一个月多少工资?”
这也就是盛世明问的出口,其他人哪里好意思打听别人的收入。
凤宁发现这屋子里的人都看着自己,原来都对别人的工资很好奇呢,凤宁笑着说:“我是个新人,给我发的一级工工资,一个月三十来块。”
盛世明惊讶道:“这么少吗?那你做几盏螃蟹灯都够了啊。”
凤宁说:“也不是这么说啊。灯笼只有年节时候才能卖。进了厂,平台就不一样了,我要是不进厂,就没法拜师了,也没机会去蓉城参与历史文化名城项目。”
盛重远说:“自己干个体户,收入是高些,但到底还是不稳定。还是上班更有保障些。”
彭智勇说:“其实现在去厂里上班也不一定有保障。现在有一些厂子效益不好,已经停工了。停了工,工资也就发不出来了。”
盛重远点头道:“国家搞改革开放,引进外资,允许办个体户和民营企业,其实就是为了搞活经济。就好比一潭死水里,引进来一条活水,为的是把整潭水都带活。这个过程中,竞争不过民营企业和外企的公有厂家,势必会被淘汰。这是改革开放发展经济的代价。”
盛世安问:“既然会造成咱们的工厂倒闭,国家为什么要让外企进来?他们在我们国家创造财富,会把这些财富都带回国吧。”
盛重远说:“国家朝外资外企开放,为的是引进资金、技术,也能为我们老百姓创造就业机会,还会向我们的政府纳税。哪怕他们最终要把赚的钱带回去,我们也不是没有得到好处。这是各取所需。”
盛世安说:“那我们更应该鼓励民营企业,至少创造的财富都还是中国的。”
贺志华在厨房里说:“你们又在讨论什么国家大事呢?赶紧收拾桌子,来帮我端菜,准备吃饭了。”
摆好桌准备吃饭的时候,外出约会的盛世清终于回来了,看见凤宁和彭智勇,热情地打招呼:“你们可都是稀客啊,欢迎欢迎!”
贺志华端着凤宁买的菜上桌,笑着说:“我们家老二放假比我们上班还忙,只有晚上才会着家。这是小凤买来的凉菜。小凤以后再来就不许带东西来了,你就那点工资,还要贴补家里,手头紧巴巴的。”
盛重远说:“对,下次来空手就行,不用买东西。”
“好,那我以后就不买了。”凤宁满口答应,其实也不知道下次再来是啥时候了。
吃完饭,凤宁又留下来聊了会儿天。
这次话题的主角是彭智勇,贺志华说:“小勇,你跟我们医院的小雨谈得怎么样了?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彭智勇说:“结婚还早,响应晚婚晚育的号召,怎么也得明年了吧。”
盛世安拍了一下他的肩:“不会吧,智勇你都准备结婚了?”
彭智勇笑着说:“应该是明年。”
盛世安说:“你这速度也太快了。”
贺志华说儿子:“你还说呢,还不是你自找的,你年初回来的时候,我都给你安排好相亲了,有好几个女孩,结果你一个都不看。你这时候羡慕小勇干什么?”她说完悄悄地看向凤宁。
凤宁则一直面带微笑,半点不自在都没有。
盛世安窘得不行,瞟了凤宁一眼,说:“妈!我只是在感叹智勇恋爱结婚的速度,又没在说我自己,你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我才考上大学,大学生是不能结婚的。你想要抱孙子,还不如让世清努把力呢!他比我要先毕业。”
贺志华笑:“我还以为你羡慕小勇呢。你说你,当初就该好好读书考大学的,非要去当兵,结果绕了那么大一圈,最终还得去上学。你这又是何必!”
盛世安说:“我要没去当兵,怎么知道我以后想做什么。我一点都不后悔,当兵这几年的经历是读书读不来的。”
盛重远说:“我觉得也挺好,人生是一种过程,并不是结果,多体验不同的生活很好,只要始终积极向上就好。”
“妈你看我爸觉悟多高!”盛世安说。
贺志华又说:“你今年都22了,读完四年大学就26了。妈不是怕你到时候年纪大,不好找对象么。”
彭智勇笑:“阿姨,我都能找到对象,你还担心世安找不到?放心吧,只要他愿意,分分钟都能找到女朋友。”
盛世明笑嘻嘻地说:“妈,我哥这么帅,又是大学生,你还担心他找不到对象吗?你放心吧,到时候想要给你做儿媳妇的绝对能组成一个排!”
盛世清也说:“妈就是瞎操心!我哥要是能打光棍,这世上有几个男的能娶上媳妇?”
凤宁听着只是乐,不插话,说实话,她是真羡慕盛家的家庭氛围,父母开明,儿子们都懂事上进,她多希望自己家也是这样齐齐整整和和美美的。
盛世安送凤宁回去的路上,忍不住说:“当初我们也没问你,愿不愿意去灯笼厂上班,我爸妈就直接给你办下来了。当时我们觉得是在帮你,现在我觉得,好像也没帮到什么忙,反而可能成为你的束缚。”
凤宁惊讶道:“你为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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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这么想?”
盛世安说:“灯笼厂的工资太低了。一年的工资,恐怕都没有你过年时卖灯笼挣得多。”
凤宁笑起来:“上班确实不如干个体户挣得多。但我说过,平台不一样也是真的。我如果单干,短期内是不可能有机会去承办灯展的,也不可能拿下蓉城那个单子,更不可能拜我师父为师。所以我真的很感谢你爸妈的帮忙。”
“你说的是真的?”盛世安问。
凤宁说:“真的,不骗你。而且进了工厂,也未必就意味着我要跟工厂一辈子绑定。如果将来工厂待得不遂我心意,大不了就下海自己做呗。我现在最要紧的是学习技术,积累经验。”
盛世安终于松了口气:“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他们在这边聊这个话题的时候,贺志华在房间里跟丈夫聊天:“我今天故意说给世安安排相亲的事,特意去看了小凤的反应,那孩子完全就是一副看热闹的心态。完全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她好像对咱儿子完全没那心思。倒是儿子急得不行。”
盛重远说:“没有也正常,小凤年纪小,但是知分寸懂进退,她和世安的差距在那摆着,估计根本就不会想着跟世安有什么。再说她比世安小了5岁,在她眼中,世安怕不是年纪太大了些。”
“这应该不会,凤宁思想比较成熟。要是她当初答应去读书该多好,考个大学或者中专就好了。”贺志华感叹。
盛重远说:“这事咱们做父母的,也只能提供意见,根本就没法做主。这是儿子自己的事,随他去吧。”
47
8月23日, 处暑,星期六。下班之后,凤宁加了一会儿班, 直到六点多才从厂里出发回家。
虽然已经是六点多了, 由于是夏天,这个时间天色并不晚, 因为要到八点左右才能完全天黑, 她可以在天黑前回到家。
纵使是傍晚,天气依旧闷热,凤宁骑到半道时,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离家还有几里远的地方,要经过一处很长的陡坡。凤宁下了车,推着车上坡。这处陡坡原来是一座矮山, 受限于修路时期条件限制,这处山没有推平。山虽然不高,但对车辆来说,是非常吃力的存在。自行车是没法骑上坡的,必须要推上去。
陡坡两旁是竹林, 林子里长满了茂盛的毛竹, 修长的毛竹像护卫一样将公路护卫起来, 头顶被竹稍遮得只剩一线天。要是白天,这段路是最好的纳凉去处。
但这个时间天色已晚,竹林将路遮得光线更加昏暗。竹林里看起来黑魆魆的,仿佛里面藏着什么鬼怪, 让人心生不安。凤宁埋头加快速度赶路, 不敢往路旁看。
爬到半途时,凤宁累得实在不行了, 只得停下来歇气,这坡实在是太长了,爬得腿都酸了。
这时,路旁的竹林里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嬉皮笑脸地说:“妹儿,爬坡好累吧,过来歇一下。”
凤宁吓了一跳,扭头一看,一个戴着草帽把脸遮了大半的男人正朝自己走来,那人五短身材,跟杨二宝身形很像,声音也是杨二宝的。凤宁见状,推着车就朝坡上跑。
然而对方以逸待劳,早就在这里等候多时,健步如飞朝凤宁追过来,很快就一把抓住了凤宁的自行车后座。
凤宁惊叫出声:“你想干什么?放开我,我要喊人了。”
那人听见她这么说,立即上来抓她的肩,凤宁把车子一扔,躲开那只咸猪手,拔腿往坡上跑:“滚开!滚开!臭流氓!来人啊,救命啊!抓流氓!”
“你跑什么呀?你的车不要了?”那人扶着自行车,好整以暇地看着凤宁。
凤宁跑了几步,又停下了:“把车还给我!”
那人说:“还车给你可以,不过你要过去陪我耍会儿。到林子里去。”
凤宁不要车了,转身就往坡上跑,那人推着车追上来,速度居然不比凤宁空手慢:“我劝你还是别跑了,我有车,一会儿就追上你了。”
凤宁大声呵斥他:“光天化日的,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我想跟你耍一下。”那人笑得非常贱。
“滚!来人啊!救命啊!”凤宁继续大声呼救。
那人非常得意地说:“天都要黑了,你看谁来救你。”
那人很快就追上了凤宁,伸手去抓她,凤宁身子一矮,躲开了那只咸猪手,继续大叫:“滚开!救命啊!有没有人啊?”
那人把车子往地上一扔,伸手想去凤宁。脑袋突然“咚”地一响,有什么东西砸在了上面,疼痛难忍,他伸出手摸了一把,满手都是血。
紧接着,一道矫健的身影冲了过来,飞身一脚就把他踹翻在地:“耍流氓是吧?走,跟我去公安局!”
凤宁抬头一看,盛世安正一脚踏在流氓身上,一把扭住他的胳膊,朝她使了一下眼色:“小妹儿你没事吧?”
凤宁说:“谢谢大哥,我没事。他抢我的车,还想耍流氓。”
趴在地上那人在地上直叫唤:“哎哟哟,你们搞错了,我不是抢她的车,我跟她认识,和她开个玩笑。你快放开我,疼死我了。”
凤宁问:“你是谁?”
“是我,妹儿,我是杨二宝,给你们厂里送货的司机,我跟你开个玩笑。你快让他把我放开!”杨二宝趴在地上直求饶。
“我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大哥,我不认识他,我都没跟他说过话,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着我,还抢我的车。”凤宁说。
盛世安抓着他的胳膊用力一扭:“你是不是看人家小姑娘长得好看,所以起了歹意,这个时间跑到这里来偷袭她。你这一看就是个惯犯,走,跟我去公安局。小姑娘,你愿意跟我去一趟公安局吗?”
凤宁点头:“我愿意去!”
盛世安说着,从身上的书包里掏出绳子,三下五除二将杨二宝绑了:“今天你碰到你爷爷我,算你倒霉!”说完还狠狠抽了杨二宝好几个耳刮子,把他的脸都给抽得变形了,鼻孔里流出两管血来。
杨二宝被揍得哭爹喊娘:“大哥,我错了,求你放过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妹儿,你帮我说句话啊,我真的就是跟你闹着玩,没想对你怎么样。你放了我吧。”
凤宁说:“不行!你刚刚还要拉着我去林子里。刚才要不是有这个大哥过来,谁知道你要对我做什么!”
盛世安将杨二宝捆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上,嫌他太吵,直接给他揍晕了过去,然后骑着车折返回市里。
凤宁也赶紧骑着车跟上去。
这事没有彩排,但凤宁知道盛世安最近在跟踪杨二宝,两人约定,如果碰到了,就假装她和盛世安不认识。
因为没有直接证据,那些以前的受害者也很难被说服出来指证杨二宝,这事就算提审杨二宝,也很难给他定罪。
盛世安和彭智勇商量,像杨二宝这样的惯犯,没有得到惩罚,根本不可能会收手。所以他们没有打草惊蛇,由盛世安亲自盯梢杨二宝,准备抓现行。
今天盛世安就是跟着杨二宝过来的,他一路跟踪到这里时,就认出来这是通往凤宁家的路,就意识到他的目标还是凤宁,气得他差点没直接过去杀了杨二宝。最后他努力克制自己没暴露行踪,直到他朝凤宁行凶时才出现。
两人将杨二宝带到公安局报案,将他递交给了警察。凤宁和盛世安做完笔录从公安局出来,天已经全黑了。
凤宁看了一眼身后的公安局,说:“他能判多久?”
盛世安说:“那就要看智勇的了。他如果能够从杨二宝嘴里审出其他案子,估计有几年牢要坐。”
凤宁恨恨地说:“要是放在83年,他这样的都可以直接枪毙了。”
“是。狗东西命好,当时居然没人举报他。”盛世安说,“你今晚还回家吗?”
凤宁说:“我没跟家里人说今晚不回,他们肯定都在等我回去。可现在又太晚了。”
“那就不回去了,去你师父家住,明天早上再回吧。我们现在找个地方去吃饭。”盛世安说。
凤宁说:“今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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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多亏了你,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盛世安说:“你当时害怕吗?”
凤宁点头:“有点,不过也没有觉得很绝望,我相信你一定会来救我。”
如果当时盛世安没出现,凤宁打算给杨二宝来个釜底抽薪,照他的命根子狠狠来一下,让他下半辈子都不能人道。她可不是没经过世事的小姑娘。
“你觉得我会来?”
凤宁说:“对啊。你说了最近一直在跟踪他,我相信你就在附近,不然我当时会直接掉头下坡,而不是上坡。”
盛世安笑道:“承蒙信任,也幸不辱命!”
凤宁也笑:“把后背交给你,我还是很放心的。”
此刻盛世安的眼中有星星。
凤宁说:“走吧,我请你吃饭。今天这顿一定得我请,庆祝我们终于解决掉这个大隐患。感谢你这段时间的努力付出。”
盛世安笑着点头:“好吧,你请。”
吃完饭,盛世安送凤宁回戴师傅家。他们没骑车,而是推着车慢慢走,凤宁问:“你快要去学校报到了吧?”
盛世安说:“我准备28号出发,没有从蓉城到武汉的火车,我从江阳坐船到武汉。”
凤宁算了一下:“那就还有四天就得走了,提前祝你一路顺风。”
“谢谢!有空的话,也可以去武汉玩。”盛世安说。
凤宁笑:“以后也许会有机会。说不定我还会去武汉办灯展呢。”
“要是真来武汉了,一定要来找我啊。”盛世安说。
“一定。”
这次见面之后,直到盛世安离家去学校,他们都没再见面。主要是盛世安一回来就在忙着帮凤宁破案,哪儿都没去,家里长辈都没去见,抓到嫌犯后,剩下还有四天时间,全都用来探望长辈去了。
杨二宝被抓,凤宁只告诉了师父,师徒二人约定装不知道。没多久,给厂里送货的司机换了人,大家才知道杨二宝出了事。但具体是什么事,大家都不确定,各种理由都有,但没有人知道跟凤宁有关,彭智勇那边把消息给封锁了,免得给凤宁造成负面影响。
临近交货期限,凤宁忙着准备灯笼物料,也根本没时间去跟人八卦。
8月31号,星期天,凤来开学,凤宁陪着她去学校报到。报完到,她领着妹妹去师父家认了门,如果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去师父家找她。
师父师娘爱屋及乌,对凤来也非常友善,做了一桌子菜招待凤来。让凤来以后每周日晚上都过来这里吃饭,改善一下生活。
凤来上高中,学校放月假,每周只有星期天下午会放两节课假,让学生休息。
凤宁当然不会让妹妹去师父家:“你现在也在市里,咱们见面就方便了。以后我每周都会去学校看你,没有要紧的事,你别来找我,免得师娘破费。”她打算以后每周日或周一下午去给妹妹送点吃的用的。
凤来应下来:“好。”
9月中旬的时候,厂里请了一辆卡车,将所有的灯笼物料都装上,送到了蓉城。凤宁和戴师傅都跟车过去了,他们要去蓉城组装灯笼。
吴昌德带着两个工人坐客车跟了过来,灯笼数量有点多,而且款式比较复杂,只有凤宁和师父两个人忙不过来。
他们将东西拖到平行巷子,袁总把他们安排在平行巷子的一个宅子里,物料卸下来之后,就在这里组装。
晚点吴昌德带着人也到了。他们就住在平行巷子外的小旅馆里,小旅馆的卫生条件也还行,到底是省城,旅馆多,为了竞争,卫生都做得不错。
安顿好之后,大家就开始组装灯笼。
八百盏灯笼组装起来需要一些时间,虽然平行巷子里的老宅子改造工作还没做完,但他们并不打算拖延交货时间,要尽快将灯笼都组装好。五个人每天吃住在这里,都是要花钱的。而且马上就是十月,离过年也没多久了,要回去抓紧时间生产灯笼。
袁总刚开始两天还会来看看,后来就不来了,凤宁和师父亲自出马,质量绝对是过硬的。
忙到28日,所有的灯笼都组装完毕。他们工作的这个老宅子里挂满了灯笼,形形色色,斑斓绚丽。
凤宁叫了袁总来验收,袁总一进院子,便被琳琅满目的灯笼给惊艳住了,竟然有这么多,而且每一盏都极其漂亮。
“袁总,所有的灯笼都在这里了,你可以让人清点一下数目。我们合同上是804盏灯笼,我们送了4盏,一共是808盏。”凤宁说。
袁总看完灯笼,说:“这些灯笼确实不错。一会儿我的秘书点完数,我们就签收。”
凤宁说:“远总,我还有个提议。”
袁总说:“你说。”
凤宁说:“我看这平行巷子改建工程也差不多了,年底时肯定能够顺利开业。不知道袁总有没有兴趣办个花灯展?到时候如果整片街区都挂上灯笼,巷子外面的广场再安排一些大型花灯。那时整个平行巷子就是灯笼的海洋,每到夜晚,这里将成为蓉城最亮丽的风景,肯定会吸引无数市民和游客来这里参观。袁总你认为呢?”
袁总点头:“确实是个不错的点子。不过平行巷子改造工程虽然归我管,但这办灯展的事却不归我管了。这事你得去问文化局的领导。”
凤宁愣了一下,没想到会是这样,她说:“归齐厅长管吗?”
“齐厅应该也能做主,不过你能找到她?”袁总问。
凤宁说:“不知道啊,只能去文化厅碰碰运气了。”
袁总说:“看在你这么有想法的份上,我给你个电话号码吧,你可以打一下她的电话,先跟她在电话里聊一聊,要是她有意向,你再去找她。”
“那就太感谢袁总了!”凤宁忙不迭地道谢。
袁总给她抄了个电话号码。
吴昌德在一旁说:“袁总,你看这灯笼我们已经按时交货了,这个货款什么时候给我们结?”
袁总看了一眼吴昌德,说:“验完货,确定没问题了,自然会给你们。最迟年底之前肯定给你们结账。”
凤宁笑着说:“袁总,可不能拖那么久啊,我跟同事们都等着米下锅呢。你是做大生意的,我们这点小钱就别拖太久了吧。”
袁总不太相信地看着凤宁:“等米下锅?有没有那么夸张啊!”
凤宁说:“真不夸张,我们这个小厂子效益一直不太好,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好不容易碰到袁总如此大方的客户,大家都高兴得不行,以为终于可以熬过青黄不接呢。”
袁总笑着说:“你都这么说了。那行吧,下个月我一定把钱给你们汇过去。”
“谢谢袁总!”凤宁欢喜道。
吴昌德说:“谢谢袁总!晚上我们做东,想请袁总吃个便饭。”
袁总看着凤宁:“你也去?”
凤宁笑眯眯地说:“我和师父都去。不过得请袁总原谅我不会喝酒。”
袁总看着凤宁摇了摇头,这姑娘虽然年纪不大,但特别精明,这会儿就把不能喝酒的事先摆明了,到时候也就不用陪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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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吃饭的时候, 凤宁还不忘跟袁总打听齐厅长的喜好。
袁总倒是没有藏私,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她,末了说:“小凤, 吴厂长一个月给你开多少工资啊?我给你开300一个月, 来我公司干吧。”
他这话一出口,在场的除了袁总和凤宁, 都倒吸了一口气, 纷纷都看向凤宁。三百块可是凤宁差不多一年的工资,这袁总也未免太大手笔了。
凤宁笑眯眯地说:“承蒙袁总抬举。可我除了做灯笼,别的什么都不会。”
袁总说:“那怕什么!你这么聪明,学什么都易如反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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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你愿意来,条件你随便开。”
凤宁依旧面带微笑, 不为所动:“谢谢袁总看得起,我就是个小城市的丫头,没什么见识,也比较恋家,所以还是想在南安上班。”
袁总听到这里, 不由得叹了口气:“算了, 人各有志, 我也不勉强你了。”
等吃完饭,和同事一起回旅馆的时候,大家都忍不住问凤宁:“小凤,袁总开那么高的工资给你, 你怎么没答应?”
凤宁说:“我怎么答应啊?袁总开的是建筑公司, 我对建筑一窍不通,我去了能干吗?.而且我就喜欢做灯笼, 还不想离开南安。”
大家对她这个回答都很唏嘘,只有戴师傅对她这个答案不意外,因为他知道凤宁对灯笼有多热爱。
吴昌德对凤宁说:“小凤,明天我和秦师傅几个就先回去了,你和戴师傅留下来去找齐厅长谈灯展的事。能不能成都没关系,尽力就好。”
凤宁说:“好。厂长,我们要不要给齐厅长送点礼物?”
吴昌德想了想:“送吧。送礼的规格不能超过五十块钱,多了咱们负担不起。”
凤宁满口答应:“好。”
第二天,吴昌德几人退房回南安了,临走前给了凤宁五十块钱。
凤宁和师父去逛街,给齐厅长买礼物。昨天袁总说了,齐厅喜欢喝咖啡。
八十年代中国刚刚开门看世界,欧美国家优越的生活条件给了国人尤其是知识分子极大的冲击,很多人都向往欧美国家,觉得外国人的生活习惯洋气、有品位,所以也会下意识地去模仿。
凤宁打算去友谊商店看看有没有咖啡卖。
友谊商店倒是不难找,难的是,凤宁和戴师傅连门都进不去。他俩刚到商店门口,就被人拦住了:“不是侨胞和外宾,不能进友谊商店。”
凤宁差点给忘了,友谊商店是给外国人开的,买东西也需要外汇券,里面根本就不收人民币。
戴师傅吃了个闭门羹,面上有些挂不住,有些生气地对凤宁说:“这不是中国的地盘吗?怎么还不让中国人进?”
凤宁说:“师父,你别生气。里面的东西都是进口来的,专门为在中国工作的外国人准备的。商品是从国外进口来的,数量很少,东西也特别贵,专门宰外国人的,所以不卖给咱普通老百姓。”
戴师傅听她这么说,心里才舒坦了些:“那咱们不买这个了,买点别的吧。”
凤宁说:“没事,师父,你去隔壁茶馆里喝个茶,我去想想办法,看能不能买到。师父,你身上有钱没?借我一点。”
戴师傅惊讶道:“老吴给你的五十不够?”
凤宁说:“我担心不够。”
“那要是不够,你还买吗?”
“要是超得不多,就买了,超太多就算了。”
戴师傅从口袋里冒出一个布包,从里面拿出二十块钱,想了想,又拿了十块:“超太多别买,你自己才多少工资,别往里贴钱。”
“我知道了。谢谢师父!”凤宁收了钱,揣进口袋里,又去了友谊商店。
戴师傅去了附近一家茶馆喝茶,一壶茶还没喝完,凤宁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铁皮盒子,上面印着漂亮的图案和英文字母,非常精致。
戴师傅问:“买到了?是什么?”
“咖啡。”凤宁说。
“怎么买到的?花了多少钱?”戴师傅问。
凤宁说:“找人代买的,这盒咖啡花了52块5,另外收了五块钱代购费。”
戴师傅惊讶地说:“你找人买的?”
“对啊,我进不去,就只能找人帮忙了。有专门做这个生意的黄牛,赚跑腿费的。”凤宁说。
戴师傅咋舌:“这钱可真好挣,帮忙买个东西就五块钱!”
凤宁说:“没有办法,我们没有外汇券,也没有护照,本来是买不到的。比预计的贵了几块钱,厂长应该能给我报销吧?”
戴师傅叹了口气,说:“你这孩子!那咱们现在去找那个厅长?”
凤宁说:“先找个地方打电话,跟她约好再去。”
凤宁找到一个公用电话,给齐厅长拨电话,幸好一次就通了,没通也要收钱的。凤宁赶紧表明身份,还好齐厅长家里挂着她送的宫灯,对她还有印象,听说凤宁想去拜访她,犹豫片刻,便答应了。
当天中午,凤宁便在省政府附近的一家小馆子里见到了齐厅长。
一见面,凤宁就赶紧上去跟她握手:“谢谢齐厅愿意百忙之中抽空来见我。”
齐厅长见到凤宁,笑着说:“没想到你竟然还会来找我。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凤宁说:“齐厅,快请坐,坐下聊。师父,这是齐厅长。齐厅,这位是我师父。他姓戴,就是我们灯笼厂的技术主管,我的灯笼就是跟他学的。”
齐厅长看向头发花白的戴师傅,朝他伸出手:“你就是凤宁说的那个南安彩灯的代表人物戴师傅?幸会幸会!”
戴师傅也不知道凤宁是怎么说自己的,他拘谨地跟齐厅长握手:“齐厅长你好!”
齐厅长坐下来,凤宁将咖啡给她:“齐厅,我们这次来也没带什么礼物。我师父有个朋友从上海回来给他带了一盒咖啡,我们从没喝过这些,也不知道该怎么喝,所以拿来送给齐厅,借花献佛,希望你不要嫌弃。”
齐厅长见到咖啡,眼睛一亮,赶紧接过去,说:“谢谢!这东西太贵重了,咱们国家不产,都是外国进口的。”
“应该是的。我上学时看地理书上说咖啡原产地在非洲,西方人喜欢喝这个提神,应该跟咱们中国人喝茶是差不多的功效。”凤宁说。
齐厅长笑眯眯地点头:“对,是这样的。咖啡味道有点怪,喝不惯的人觉得有一股子刷锅水的味道,我喝着觉得还好,习惯了就还挺喜欢的。”
凤宁笑着说:“齐厅长喜欢就太好了。”
齐厅长将那盒咖啡放进自己随身携带的包包里,说:“你们师徒这次过来是送灯笼吗?”
凤宁点头:“是的,就是来送灯笼的。昨天已经交货了。”
“那你们还挺快,我还没去看看呢。”齐厅长说。
凤宁说:“都送到平行巷子了,袁总说等都改造好就挂上。是这样的,齐厅,我想跟你提个建议,平行巷子最迟年底也能开业了,不如顺便办个灯会,正好利用灯会宣传一下平行巷子。灯会可以从年前挂到整个正月,要是效果好,还可以延期到二三月。”
齐厅长看着凤宁:“平行巷子不是已经买了很多灯笼了?”
凤宁摇头:“这不一样。之前买的这批灯笼,是放在宅子里装饰用的,会长期悬挂。灯会是节庆活动,规模也不一样,到时候每个巷子和院子里都挂满红色的灯笼,营造一种喜庆吉祥的年节氛围。巷子旁边的广场面积不小,再布置一些大型花灯,比如我们南安今年元宵的花灯主题是恐龙,因为我们是恐龙之乡。蓉城是省城,可以以熊猫为主题,熊猫是咱们的国宝,咱们省又是熊猫的主要栖息地。再配上十二生肖、花鸟虫鱼等花灯,绝对会吸引蓉城的百姓过来观灯,到时候平行巷子的名气也顺便一起打出去了。”
齐厅长听凤宁这么说:“听你这么说,是个非常不错的主意。不过这事我一个人可说了不算。”
凤宁笑眯眯地说:“我知道。得领导们开会讨论决定,我就是给齐厅提个建议。”
齐厅长微笑着点头:“这个建议不错,我会跟领导反映的。”
吃完饭,齐厅长留下了凤宁的地址,说:“地址我留着。有眉目了我给肖达打电话,让他通知你可以吗?”
凤宁忙说:“可以,可以,谢谢齐厅!”
齐厅长笑着说:“都是为了丰富市民文化生活,这是我的职责。”
齐厅长走后,戴师傅看着凤宁,左看右看,凤宁笑起来:“师父你看我干什么?”
戴师傅说:“我总算有点明白那个姓袁的为什么要花三百块钱请你了。”
“为什么?”
“因为我们凤宁能干,有胆色,口才又好。你怎么知道一盒咖啡就能说动她?”戴师傅说。
凤宁笑着说:“其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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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咖啡说动的她,是这个点子打动的她。师父你想啊,这个项目是省里的重点文化建设项目,花了那么多钱,他们肯定想要把名气打出去,灯会是个多么好的开端。咖啡只能起到辅助作用。咖啡是外贸商品,不好买,就算她能买到,但咖啡多贵啊,也不能常买对不对。我这礼物一送,就送到了她心坎上。”
戴师傅啧啧称赞:“你厉害!你为什么说是别人送我的,不说你买的?”
凤宁说:“她肯定也知道我是花钱买的。我要是直接说了,她怎么好意思收?我就说是别人送的,不要钱,她就收得心安理得了。”
“你说你小小年纪,怎么懂这么多?”戴师傅很惊奇自己徒弟的能力。
凤宁笑着说:“师父别怪我不务正业就好。”
戴师傅说:“这怎么叫不务正业?像师父这样,光会做灯笼,不会跟人打交道,一辈子也就只能做个灯笼了。像你这样的,会做,还会说,以后才会有出路。徒弟啊,我觉得,你在咱们这个灯笼厂里,有点屈才了。”
凤宁笑嘻嘻道:“师父,你这么夸我,不怕我骄傲啊?”
“怕啥!咱有骄傲的本钱。”戴师傅难得这么开玩笑。
师徒二人也不耽搁,事情既然已经办妥,那就直接退房回南安。虽然过了中午十二点,旅馆不给退今天的房钱了,离家多日的师徒二人早已归心似箭,赶到长途汽车站买了当天最后一班回南安的车票,赶回了南安。
回到南安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师娘见到他们回来,喜出望外,赶紧去烧水给他们下面条做完饭。
师父跟师娘绘声绘色地说起凤宁跟袁总和齐厅长打交道的经过,说:“咱们凤宁厉害着呢。以后我不担心她被人欺负了。”
凤宁笑着说:“师父师娘,你们就放心吧,我不会被人欺负的。”
师娘告诉凤宁:“你妹妹今天下午来过,他们学校放假了,说你很久没去学校看她了,过来问问是怎么回事。我告诉她你最近一直在蓉城出差,还没回来,她就先回去了。”
“谢谢师娘!”马上就要国庆节了,明天上完班她也可以回家了。
第二天去上班,凤宁向吴昌德汇报工作。
吴昌德很惊奇:“你们怎么就回来了?没去找那个厅长吗?”
凤宁说:“昨天中午找了,我们下午就回来了。齐厅说这事她不能做决定,得领导班子商讨后才决定办不办,她说有了消息会给肖主任打电话。厂长你什么时候去跟肖主任说一声这个事,要是有了结果,麻烦他帮我传达一声。”
吴昌德说:“行。”
凤宁拿出买咖啡的票据,以及请齐厅长吃饭的票据,说:“厂长,这个给你。送齐厅长的咖啡是在友谊商店买的,35块外汇券,1块外汇券兑换人民币是1块5毛钱,那罐咖啡就是52块5毛钱。我们进不了友谊商店买东西,我托人买的,收了我五块钱跑腿费,这五块钱没有收据,厂长给不给我报销?”
吴昌德听到她把自己给的钱花得精光,顿时有些肉疼:“那么贵你也舍得买!”
凤宁笑着说:“齐厅长爱喝咖啡,送礼当然要投其所好。我跟她说咖啡是别人送给我师父的,我师父不喝,拿去给她的,以后要是碰到齐厅,千万别说漏嘴了。”
吴昌德苦笑:“你一个月工资才三十来块钱,你送的礼差不多就是两个月工资,你真是敢买!”
凤宁心说,还不是你给我开的工资太低了:“要是能拿下那个单子,这笔钱花得还是很值得的。”
“万一要是没拿下呢,那就白花了!”吴昌德说。
“那就算是投资失败。投资都是有赚有赔的。”凤宁耐着性子说。
吴昌德挥一下手:“行了,你回去吧。这些放在我这里。”
凤宁走了之后又回头:“厂长,我没带什么钱,多花的那部分都是我师父垫付的。”
吴昌德用手捧着腮:“我听你说话我就牙疼,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大胆的姑娘!”
49
离开南安那么长时间, 这一回来,感觉什么都有些陌生。
老孙给了凤宁送来信件,是盛世安从武汉寄来的, 寄信邮戳是9月15日, 到信邮戳是22日,到了一个多星期了。
凤宁没急着看信, 将信揣兜里, 回到车间开始干活。
现在扎的灯笼是最普通的红灯笼,这是逢年过节挂得最多的,销量也是最大的。款式是凤宁设计的那款开合式灯笼。
由于今年的灯笼可以收拢,大大节约了存储空间,加上整顿纪律,大家工作效率有所提高, 虽然做灯笼的人少了,但今年的灯笼产量远胜往年。
做惯了宫灯,再来做这个灯笼,实在是简单得只需要动动手指头就可以了。凤宁手里干着活,心里想的则是元宵灯会上的花灯, 不光是灯会上布置的大花灯, 卖给游客的小花灯也要开始构思了。除了年初她卖的那些螃蟹灯和虾灯, 她打算再多设计几款可以活动的灯笼。
这段时间她不在南安,杨二宝的案子不知道进展如何,等过完国庆节去问问彭智勇,希望能有一个满意的答复。
下班之后, 凤宁直接骑车从厂里回家。
回到家时天都快黑了, 弟弟妹妹见到她回来,高兴得把她团团围住, 因为有半个月没看到她了。
凤宁把自己从蓉城买的零食拿出来给他们,她没多少钱买礼物,每次回来只能带点吃的。等以后挣了大钱,再给他们买礼物吧,也不知道平行巷子的单子能给自己发多少奖金。
晚上吃饭的时候,凤宁听见凤金宝说,昨天大姑凤金玉回来过,说是招娣想跟着熟人去广东打工,想问问凤宁这事靠谱不靠谱。
凤宁愣了一下,说:“我明天去一趟大姑家。”
凤宁记得上辈子招娣去广东打工,结果被老乡拐卖到了福建,直到二十年后才跟家里联系上,那个时候大姑都去世了。不过她记得拐卖是90年前后出的事,招娣那时候都结婚了,在老家还有一个儿子。
既然她知道将来可能会发生的风险,那她一定要尽量帮助大家规避。如果蓉城的灯会能够拿下来,厂里就要布置两场灯展,到时候他们会需要更多的人手,会招临时工,或许可以带着表姐妹们一起去做灯笼。
到时候大家都会扎灯笼了,以后就可以留在本地就业了。
晚上洗漱完毕,凤宁坐在床上,拿出盛世安的信来看,这封信她从早上揣到现在,一直都还没来得及看。
这封信写得很长,足足有五页信纸。从他出发的时候写起,坐船看到沿途的风景和感想,到学校后的见闻和感悟,还介绍了五个室友,其中只有他和一个内蒙来的同学是部队上考来的,另外几个都是地方考上来的。信写到这里时中断过,后面的内容字迹颜色稍微有些不同,是他军训完之后再接着写的。
他们学校安排了半个月的军训,是封闭式训练,强度当然跟部队里没法比,不过对那些地方考上来的学员来说也差点要了老命了,训练场上闹出了不少笑话。
盛世安没有跟辅导员和教官打报告说自己有些心律失常,他觉得自己能够应付得来这种强度的训练,事实也是如此,他很顺利地完成军训。
这封信就是军训结束当天晚上写的,教官和同学们在聚餐的时候都喝得酩酊大醉,他因为谨遵医嘱不能喝酒,是宿舍里唯一一个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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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所以才能够给她写这封信。
凤宁看完信,不由得笑出声,因为盛世安说,他们班是个和尚班,二十三个人没有一个女生。
凤来跟她睡一张床,看见凤宁在笑:“姐,谁给你写的信啊?”
凤宁笑着说:“盛世安。”
“盛世明的哥哥?你跟他还有联系啊?”凤来好奇地问。
“有呢。他现在考上军校了,在武汉上大学。他跟我说起大学的事,笑死我了,读大学真好玩。来来,你也要好好学习,争取考上大学,以后也跟我说说你的大学是什么样子的。”凤宁趁机教育妹妹。
凤来说:“那你给我说说,大学都有什么?”
凤宁说:“我没读过,不知道。不过他信里说了,大学有军训,他们班只有23个人,全都是男生,一个女生都没有。图书馆里有很多书,可以自己去挑选借阅。”
凤来吃惊地张圆了嘴:“一个女生都没有?而且一个班人还那么少!我班上都有七十多个人,坐都坐不下。”
凤宁说:“大学是精英教育,都是优中选优,所以你要努力学习,考上大学啊。”
“我会加油的!”
第二天,凤宁就骑着车去了大姑家。
招娣正在跟她父亲唐长根吵架,唐长根不知道从哪里听人说,去外面打工的女人都是去卖身,便坚决不同意招娣出去:“你要出去,你现在就嫁人。不是我家的人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招娣躲在屋里抹眼泪,凤宁看得出来,她特别渴望离开家这个牢笼。
凤宁问:“招娣,你是要跟谁出去打工?”
招娣说:“我二姐夫表姐村子里的人,他们说那边一个月有六七十块工资。人家都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
凤宁听着关系绕得太远了,便说:“不是特别相熟的人,最好还是不要跟着去,不安全。你要是想去,可以等广东的厂里来这里招工了再去。”
“真有人会来招工吗?”招娣红着眼看着凤宁。
凤宁点头:“真的有,广东现在搞经济开发,很多香港人台湾人还有外国人来开厂,他们需要大量工人。你别着急,等着,一定会有的。”
他们省可是劳务输出大省,她上辈子也见到过几次招工,要不是有了女儿,她也跟着去了。
招娣对凤宁还是很信任的,说:“我和想娣已经去派出所把名字改了,我现在叫唐莹,晶莹的莹,想娣叫唐想,她不愿意把名字改太多。”
凤宁笑起来:“改得很好。以后我就叫你莹莹吧。”
“嗯!”
过完国庆节回南安,凤宁才有空去公安局找彭智勇打听杨二宝的案情进展。
彭智勇很厉害,让杨二宝招供出了多起案件,甚至比盛世安调查到的还要多。
“这么多起案件,已遂的,未遂的,我估计能够按照最高刑罚判,至少十年起步。”彭智勇说。
凤宁松了口气:“那真是太好了!终于能将罪犯绳之以法了。”
月中的时候,肖达给他们传达了消息,蓉城打算年底举办一场灯会,还没有确定灯会的承办方,会面向社会招标,招标时间定在11月18日。
也就是说,凤宁花了五十多块钱,让齐厅说服领导们决定举办灯展,但这个承办机会未必能够落到他们头上来。
吴昌德听到这个消息后长吁短叹,生怕为别人做嫁衣。
凤宁才没精力去担心能不能承办灯展,她忙着去做灯会方案稿了。没有实力,怎么能够拿得下大单。
以前厂里承办灯展,全都是戴师傅亲力亲为,独自策划。如今有了徒弟,他就可以偷闲了,只需要在一旁参谋指点一下即可。
凤宁承办的灯展已经不计其数,她太清楚围绕主题怎么设计花灯了,而且每一盏灯她都能在写方案的时候画出草图来。
戴师傅看了她的方案,比自己做的还满意,这完全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交给凤宁去准备,他是放一百二十个心。
袁总也信守承诺,在月底之前把货款的尾款给汇了过来。
凤宁也很期待,货款到位了,自己能拿多少奖金呢?
11月4日发工资,凤宁还是最后一个去领的。
财务拿着一个信封,指着工资条对凤宁说:“你在这儿签个名,就可以拿走了。”
凤宁低头看着桌上的工资条,工资32元,奖金25元,总共57元。她拿笔的手停了下来。
财务抬头看着她:“你签字啊。”
凤宁问:“25块钱奖金?”
“对啊。”财务说。
凤宁问:“我上次去蓉城代出的那些费用呢,不一起给我吗?”
“哦,那个钱啊。那个钱是另外的,这是工资和奖金,你收下吧。”财务催促。
凤宁说:“25块钱奖金,是谁的意思?”
财务说:“大家的意思啊,几个领导商量后决定的。”
凤宁说:“我能不能只领工资,不领奖金?”
财务抬眼看着她:“你嫌少不要?”
凤宁不做声。
财务等了一会儿,终于失去耐心:“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每个人的奖金都是这些啊。”
凤宁说:“所以,大家都有?”
财务说:“对。”
“那我不要奖金,谢谢,给我工资吧。”凤宁说。
财务不耐烦地说:“那你等会儿来拿,我要重新造个工资条。”
凤宁从办公室出来,碰上戴师傅,他问:“凤宁,给你发了多少奖金?”
凤宁说:“25。我没要。”
戴师傅一听愣住了,然后非常生气地说:“这打发叫花子呢!我都有80块的奖金!凭什么给你这么少啊!单是你拉回来的,做也是你在出大力。这吴昌德欺人太甚!不行,我得去找他!”
凤宁说:“我也想去找他。”
师徒二人找到吴昌德,戴师傅问:“厂长,这奖金是按照什么标准发的?”
吴昌德说:“每个人工资的70%,以前都是按照统一标准发的,虽然奖金发放的比例可能没这么高。”
戴师傅说:“所以给凤宁发了25块钱?”
“对啊,凤宁本来是24块5,我们还给升了5毛。”吴昌德说。
戴师傅冷笑:“你这糊弄谁呢?凤宁忙了大半年,你给人25块钱奖金,这说得过去吗?”
“怎么说不过去?大家的奖金标准都是这样啊。”
“凤宁是个新人,她工资低,但是事比谁少干了?没有她,能有这个单?你们做事不要太缺德了!”戴师傅说。
“戴师傅,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这单是她一个人完成的?小凤就在这里,让她自己说,我这样是不是公平公正的?”吴昌德说完看着凤宁。
凤宁觉得这一招实在是绝,所有人都按照这个标准来发,大家都满意,只有她不满意,她要是反对,就是得罪全厂的人。
戴师傅说:“单是凤宁拉的,活也是她干的,你除了这个标准,难道不应该给她再发点别的奖金?”
吴昌德摊摊手:“没有这个先例啊。小凤,你吃亏就吃在资历太浅上,你别着急,等过两年级别提高了,拿到的奖金就不会比大家少了。”
戴师傅说:“吴昌德,你这奖金发放得不合理啊,这是让工资高的人奖金更多,工资低的奖金更少,这不是打击人的工作积极性吗?”
“资历高的人工资自然就高,贡献也更多,多拿点奖金这不正常吗?再说戴师傅你的奖金可是最高一档。”吴昌德说。
“我宁愿不要最高的,你哪怕所有人奖金都一样呢,也不会让人这么心寒!”戴师傅气呼呼地说。
凤宁反倒要去安抚生气的戴师傅:“算了,师父,不就一点奖金吗?没有我还不照样过来了,大家都有奖金,应该高兴才是。”
戴师傅看着徒弟,不由得心疼,只有他知道凤宁为了那个单子付出了多少,结果居然被人这么对待。
大家领到奖金,都很高兴,一个个都跟凤宁道谢:“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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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头一次这个月份发奖金呢,这多亏了小凤那个单子。小凤,你拿了多少奖金?应该是最高的吧!”
凤宁笑笑,没做声。
但厂里就这么点大,哪里有什么秘密,很快,大家就都知道凤宁的奖金是所有人中最低的。有人替她抱不平,有人幸灾乐祸,那么爱出风头,以为自己多有本事呢,不还是要被等级限制得死死的。
凤宁没要那25块钱奖金,只领了自己的基本工资。
当晚,凤宁回到家,师父跟师娘说起这个事,两位老人都气愤不已,这不是欺负人么!
戴师傅说,按照工资比例发奖金,是厂里的传统,但其实提出这个办法的人,就是那些厂领导,因为他们的工资是最高的,奖金自然也就高了。
凤宁吃着饭,突然说:“师父,我要是把工作辞了,你不会怨我吧?”
戴师傅愣住了:“你要辞职?去袁总那儿吗?”
凤宁摇头:“不是,是想自己单干。”
戴师傅说:“干个体户?”
凤宁说:“差不多,我想开个彩灯公司。做灯笼,承办灯展。其实我一开始就想自己干的,盛世安的爸妈帮我找了这份工作,我想着也是做灯笼,就来了。不过也不亏,我在这个厂里最大的收获,就是拜了师父为师。而且通过这个工厂,我也结识了一些人脉。”
“你一个人怎么办灯展?”戴师傅说。
凤宁说:“我去请几个人,先把他们培训出来。灯笼其实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师父你觉得呢?”
戴师傅承认:“是的,照着样式做很简单,难的是做出好样式的灯。”
“以后我负责设计灯笼,让其他人按照我设计的去做。虽然我离开厂里,以后我还会继续跟着师父学做灯笼的。”凤宁笑着说。
“以后你跟我都不在一个厂里,还怎么学?”戴师傅非常不舍凤宁。
凤宁说:“我晚上还住在这里啊。”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钱。如果只做个个体户,可以白手起家。但她想开公司,必须要有公司地址和注册资金,得要租个房子,筹一笔钱。凤宁现在一穷二白,第一件事就把她给难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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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宁说:“我明天就去辞职。要赶在蓉城灯会招标前把公司注册好, 我也要去参加灯会招标。师父,以后我就跟灯笼厂是竞争关系了,希望你不要怪我。”
戴师傅叹气说:“我本来觉得你在灯笼厂是屈才了, 吴昌德那群人目光短浅, 为点蝇头小利这么挤兑你,这是逼着你走。竞争就竞争吧, 我怎么会怪你!”
凤宁听见师父这么说, 松了口气:“等我公司有起色了,我就请师父去给我们公司做顾问。你只要指点一下我们就好,不用你亲自动手。”
戴师傅笑着说:“好!你公司要怎么开?”
凤宁说:“我先得租个房子,再去工商局登记注册。就是这个注册资金有点麻烦,不知道现在是实缴还是认缴,要是实缴的话, 我拿不出那么多钱,可能要去银行贷款。”
戴师傅和师娘对视一眼,凤宁对开公司了解得这么透彻,怕是早就做好准备了。
戴师傅问:“你开公司需要多少钱啊?这个钱是交给国家吗?”
凤宁说:“还不确定多少钱,明天去问问。这钱是算在公司户头上的, 还是我自己的钱, 实缴的话, 就是要交到银行去,过一个月才能取来用。如果是认缴的话,就比较简单了,就是公司自己决定注册资金是多少, 不用拿现钱。”
不过她记忆中, 早期公司注册资金都是实缴制,就是不知道实缴需要多少。她现在可是一穷二白, 她爸可以去银行贷款,就是不知道能贷多少。
戴师傅说:“要是要得不多,我和你师娘借给你,千把块还是有的。”
凤宁感动得不行,师父师娘竟然这么信任自己,忙说:“谢谢师父!我明天去问问注册最低需要多少钱。公司以后赚的利润,分你和师娘一半。”
戴师傅摆手:“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我们无儿无女,每个月都拿着工资,你师娘也有退休金,这都花不完,哪里还需要你的钱。”
凤宁说:“钱给师父,你们想怎么用就怎么用。自己用不了,捐给国家,帮助穷苦孩子和穷苦老人都可以。”
戴师傅笑起来:“你这孩子,想法倒是挺好的,关键是现在都还没影儿呢。”
凤宁抿嘴笑:“畅想一下美好的未来嘛。”
师娘问:“宁宁,你要租什么样的房子?我们这房子不行吗?”
凤宁说:“当然可以。不过我有点担心打扰师父和师娘清净。”
“要什么清净,我们这把年纪了,就想热闹一点。”师娘说。
这简直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凤宁忙说:“谢谢师娘,那我去登记的时候问一下,看可不可以就登记你们家的地址。”
凤宁跟师父师娘说定之后,就回房间去写辞职报告。开公司的念头凤宁一直都有,她从进厂之前就想过,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她原本想着,先做两年,等存够一点本钱再辞职另起炉灶。
如今她算是看明白了,就算忙得脚不沾地,钱依旧是不可能存下的,那她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
第二天一早,凤宁一到厂里,就拿着辞职报告去找吴昌德。
吴昌德还没来,倒是财务先到了,看到她,皮笑肉不笑地说:“小凤,你把那奖金领了吧。全厂就你没领了,你功劳最大,你不领奖金,让其他人也不好意思啊。”
凤宁听见这刺人的话,也不生气:“好啊,那就给我吧。”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有一分算一分。
“这就对了,你只要在厂里好好干,以后还怕没有多拿奖金的机会吗?”财务把那25块钱给了凤宁。
凤宁拿了奖金,转身看见吴昌德来了,把信封递交给他:“厂长,谢谢你这么长时间的栽培,我辞职了,这是辞职信。”
吴昌德听见这话,脸色顿时大变:“小凤,你要辞职?”
凤宁说:“我在这里觉得自己的价值得不到实现,所以我不想做了。”
“小凤,你别冲动啊,就为这一次奖金吗?”吴昌德没想到这次发放奖金会直接导致凤宁辞职,顿时有些后悔,“好好的工作你给辞了,你就不怕家里人反对,还有你征询过盛局长的意见了吗?”
凤宁说:“辞职是我自己的事,我自然会告诉他们。你也别劝了,从今天开始,我就不来了,你签字也好,不签也罢,我都会走。”
吴昌德说:“小凤,你真的别冲动啊,再好好考虑一下!”
不说别的,凤宁这活干得实在是找不出第二个人了,要是真走了,哪里去找这么肯干的人呢。他是真没想到,因为一次奖金,这小姑娘就要辞职。
凤宁说完转身离开,回到车间里,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同事见她来了不干活,反而开始收拾东西,都很好奇:“小凤,你这是干什么?”
凤宁笑着说:“我辞职了,谢谢大家这么长时间对我的照顾,以后应该还会再见的。”
她这话说出来,整个车间里都静悄悄的,没想到她竟是说走就走,之前半点苗头都没有。
秦师傅说:“小凤,是不是因为厂里给你发的奖金太低,所以你才要走啊?我就说了,厂长这事做得太不地道了,你功劳最大,奖金怎么能最少呢!实在让人寒心。我们去劝劝厂长,让他给你重新发奖金。”
凤宁说:“谢谢秦师傅,你不用去帮我说话了,主要原因还是我想自己干,自己当老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们也不用为我鸣不平了,就算是他们另外给我发奖金,我也依旧会走。”
车间里的人不管是真心替凤宁鸣不平的,还是幸灾乐祸的,此刻见到凤宁要走,顿时都舍不得了,毕竟凤宁是真能给他们带来实际利益的,要不是她,这次哪能有奖金呢。
大家七嘴八舌地劝留凤宁,这下倒是都真诚了。
凤宁没再说话,她收好自己的东西,朝着戴师傅鞠了一躬:“师父,谢谢你的教诲,我走了。以后又得你一个人辛苦了,你要多保重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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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师傅叹气:“走吧,不管去哪里,依然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会的,师父再见!大家再见!”凤宁背着书包,拿着饭盒和茶缸,出了车间。
她刚出来,就被吴昌德和胡进拦住了,胡进焦急地说:“小凤,你真想好要走了?你要是嫌这次奖金太低了,那下次我们换一下发奖金的办法。”
凤宁说:“谢谢胡主任,我已经想好要做什么了。这次奖金只是促成我下定决心的一个诱因。”
走到厂门口的时候,凤宁对老孙说:“孙伯,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要是以后有我的信,麻烦你把它交给我师父,谢谢!”盛世安的信她还没回,决定等这边的事办妥后再回,这么长时间不回信,他可能会再次写信来。
老孙说:“小凤,你真要走啊?我挺舍不得你的。”
凤宁说:“在这个厂里,你和师父是真心对我好的人,我会铭记在心的。以后我有空会来看你的。”
凤宁走了之后,吴昌德突然想起来:“戴师傅,凤宁把蓉城灯会的设计稿全都拿走了?”
戴师傅不高兴地瞪眼睛:“怎么?难道我还要用我徒弟的设计稿去竞标?”
吴昌德讪讪道:“主要是很快就要竞标了,我不是怕来不及么。”
戴师傅哼了一声,鼠目寸光的东西,这个时候想起竞标方案来不及做了?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有吴昌德这样的人当厂长,灯笼厂迟早要完,不过也不关自己的事,自己都退休了,在这儿干到哪天算哪天吧。
凤宁将东西送回师父家,转身又出门去了,她没注册过公司,得去工商局打听一下办手续需要些什么资料。
工商局就在市政府那边,凤宁想了想,最后还是没去找盛重远和肖达,盛重远一片好意,把自己弄进灯笼厂,结果没到一年,自己就出来了,感觉有点对不起他。
凤宁去了一问,发现工商局好像不给私人办企业营业执照,只给私人办个体户营业执照。工商局只给办国营和集体企业营业执照,这恐怕得找地方乡镇批条子才行,就算能办下来,程序也太过繁琐,根本就来不及赶蓉城灯会竞标。
凤宁想了想,应该是国家相关政策还没有出台,便退而求其次,办个体营业执照。不知道个体户去竞标蓉城灯会,对方会不会给她竞标的资格,但还是得去试试,不能一开始就打退堂鼓。
万事开头难,一步一步来吧。
当天下午,凤宁带着身份证、照片去了工商局。凤宁的出生日期登记比她实际年龄早了一年,现在一看,正好可以申请个体户,不然还不够注册执照的年龄。
凤宁最关心的是营业执照什么时候能够办下来,办事员说:“回去等着吧,一般是半个月左右能下来。”
凤宁忙问:“同志,可不可以加急?”半个月怎么来得及,还有不到半个月,蓉城的灯会就要招标了,要是到时候连营业执照都没有,她就更没有资格去竞标了。
办事员抬起眼皮:“加什么急?大家都这样,要不你来办?”
凤宁只得赔笑出来,回到家,师娘问:“小凤,怎么样,公司能办吗?要不要去给你取钱?”
凤宁摇头:“暂时不需要,谢谢师娘,他们不让私人办企业,我办了个体户。师娘,我得回家一趟,找几个人来帮忙,明天再过来。”
“你家里要是知道你辞了工作,会怎么样?”师娘问。
凤宁说:“我爸都听我的,不会有问题的。”
凤宁骑车回家,她要去参加灯会招标,靠她自己肯定不行,需要人手,所以她得回去找人。个体户最多可以雇七个人,她还有不小的操作空间。
凤宁打算把表姐妹唐莹和唐想叫上,还有好姐妹梅香,这暂时就有三名员工了。
让父亲当外援,给她准备篾片,扎一些灯笼,等过年和元宵节的时候卖。
去年时间太仓促,她一个人做的数量远远不够卖,今年多找几个人,多做一些,从年尾卖到年头,应该能赚上一笔。
如果这次蓉城的灯会中不了标,她就去找肖达,在南安灯会上争取一个展区。凤宁的记忆里,大型灯会都是几个灯组联手打造的,否则一个公司的人手没法在短时间内布置好那么多花灯。
到时候就真要跟灯笼厂打擂台赛了,想到这里,凤宁还莫名有些期待。
凤宁回到家,只有小弟凤柏在家,父亲还没回来。凤柏见到她高兴极了:“大姐,你今天怎么回来了?”
凤宁说:“回来有点事。爸爸呢?”
“爸爸还没回来,大姐你来做饭吧。”凤柏小脸跟花猫一样,凤松一上初中,他就不得不接过做饭的任务,这都两个月了,他还是没能熟练掌握生火的技能。
凤宁笑着说:“好吧,我来。”
凤金宝从外面背着猪草回来,看见凤宁在家,很是意外:“宁宁,你怎么回来了?”
“有点事,一会儿跟你说。来洗手吃饭吧。”凤宁说。
吃完饭,凤宁对父亲说:“爸,家里现在还有钱吗?”
凤金宝看着凤宁,说:“还有一百多块吧,是送公粮的钱。你平时给我的那些都花了,你弟弟妹妹上学、家里买种子肥料农药,没剩多少。”
凤宁说:“我可能要跟你借点钱用。”
凤金宝没有犹豫:“行,我去拿给你。”
凤宁笑着说:“爸,等一下,你都不问我要钱做什么吗?”
凤金宝问:“你要钱做什么?”
凤宁说:“我把工作辞了。”
凤金宝大吃一惊:“怎么辞了呢?”
凤宁把昨天发奖金的事说了:“他们就欺负我年纪小,是个新人,压根没把我放在眼里。我本来想上班挣钱改善一下家里的条件,可这一个月三十几块钱能成什么事,万一要是家里谁有个头疼脑热的,上医院连医药费都拿不出来,这不是要活活把人逼死吗?所以我还是想自己出来单干,我干个体户,也是做灯笼,找几个人一起做,我打算把招娣想娣她们叫来,把梅香也叫上,我们几个女孩子一起做灯笼。”
凤金宝听着女儿说的话,整个人都麻了,凤宁胆子可真大啊,竟然要辞职单干,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爸爸也帮不上忙,你是在家里做,还是去市里做?”
“应该要去市里。灯笼放在家里也不方便搬运。”
“那不得租房子?”
“嗯,先住在我师父家。”
凤金宝沉默片刻,说:“你刚开始肯定是要用钱的,家里的钱都给你拿去。”
凤宁说:“给我一百就可以了。我身上还有几十块钱,暂时应该够用了。还有,爸爸你能帮我再破些篾吗?”
凤金宝说:“我想着你可能还会用到篾片,下雨天闲着没事的时候破了一些,你看看,这些够不够?”
凤宁顺着父亲的指点看过去,顿时惊了,家里居然有一大堆篾片,足够她做好多灯笼了,不善言辞不爱交际的父亲,恐怕把所有的闲暇都用来破篾片了:“这太多了,谢谢爸爸!我明天带一些去南安。”
凤金宝说:“晚稻也收了,家里也没有别的事了,我有空就给你破篾片。”
凤宁笑着点头:“谢谢爸!”父亲可算是给自己添了一大助力呢。
“爸,我去找一下梅香,跟她说一声。”凤宁说。
“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