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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1章

    荣国府那边, 贾赦很快收到宫里传出来的消息,徒宏憬进了一次宫,想要问贵太妃要贾元春, 贵太妃已经打算将贾元春调到自己身边了。

    贵太妃压根没打算跟贾家说什么,之前说好的事情,你们也想要反悔?你以为现在是贾代善还在的时候啊!

    贾赦得到消息, 琢磨了一下,准备将这个消息递给贾史氏, 叫贾史氏烦心去。

    贾史氏果然傻眼了,便是太上皇给徒宏憬画了饼, 贾史氏也不乐意冒这么大的风险啊!太上皇都多大年纪了,还能活几年!到时候圣上那是要秋后算账, 可怎么办呢?

    贾史氏急得团团转,结果却发现贾赦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不免就有了几分猜测:“此事, 你觉得应该如何?”

    贾赦幸灾乐祸地说道:“又不是我女儿,我有什么觉得的!横竖元春进了纯王府, 一开始也就是个侍妾罢了,侍妾的娘家能算正经亲戚吗?反正我不认,要是老太太还有老二你们认的话,那咱们就分家!”

    贾史氏不由噎住,动不动就喊着分家, 你就没别的词了吗?贾史氏倒也不是真的疼爱元春这个孙女,她的爱多半是有条件的,要是元春的存在对贾家有影响, 她不介意跟元春彻底划分界限,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你都给别人做妾了,那就当我们家没这个女儿好了!

    只是这话不能贾史氏自己说出来,这就显得她凉薄。如今贾赦说出了她希望听到的话,但又把责任推给了她!这老大什么时候这么滑不留手了!

    贾史氏气道:“整日里就是分家,分家,谁家长辈还在就分家的!你再提这个,就是逼着我死!”

    贾赦也是梗着脖子说道:“那老太太你领着贾家往泥坑里面跳,我这个当儿子的还得跟着不成?”

    贾史氏本想再骂贾赦一番,结果看贾赦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一时间也是气急,骂道:“罢了,我一个老婆子,生了两个儿子,竟是一个都指望不上,你想要看我老婆子的笑话,那是想也别想!”

    说着,贾史氏直接将贾赦撵走了。

    贾赦也是纳闷,贾史氏到底还藏着什么底牌,怎么就这么笃定呢?

    很快,贾赦就知道了。

    贾元春被瑜太妃要到了身边。

    贾赦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他怎么不知道,自家跟西宁郡王府有什么关系!

    他要是跑去问贾史氏,得到的消息大概是,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

    贾赦越想越觉得贾史氏简直是再作死,你一个老太太,这般交游广阔做什么!

    圣上也有些意外,虽说瑜太妃打着的旗号是不想叫贵太妃如愿,但是瑜太妃素来不是什么多事的人,她会没事做多余的事情才怪!

    圣上没去打听贾史氏到底跟西宁郡王府达成了什么协议,这老太太是个糊涂蛋,总是将人情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看样子,这位真的对贾元春寄予厚望。

    圣上曾经悄悄看过贾元春一眼,就是个略有几分美貌的少女,别说是倾国倾城了,放在宫里头,都只能说是中人之姿,至于说有什么惊世的智慧,那就更呵呵了,她要是真是什么聪明人,也不该沦落到这个地步。

    圣上就不明白,贾元春除了个正月初一的生日之外,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贾史氏不断下重注的!她又不是只有一个孙女,想要弄个孙女攀龙附凤,叫儿子多生几个就是了!贾赦贾政的嫡妻年纪都不小了,正好选几个长得漂亮的给儿子做妾,多生几个如花似玉的闺女,到时候一起送出去,有一个成功,都算是不白费劲,何必非要将希望寄托在贾元春身上呢?

    横竖圣上对这么个小丫头片子没什么兴趣,在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后,他就将这事抛之脑后了。倒是贵太妃,没想到这事是贾家那边动了手脚,而真的相信是瑜太妃故意跟她过不去,只气得要死。

    因着太上皇如今是有心无力,又需要时刻给甄家这头驴子面前吊根胡萝卜,因此,贵太妃如今已经不住在逼仄的宁康宫了,反倒是直接住进了大明宫的后殿。原本这里那些伺候的宫女,被幸过的都已经被安排到了寿康宫和宁康宫,没被幸过的,都被放了出去,如今这边就是贵太妃一家独大,也叫她更是觉得能当大明宫半个主了!

    贵太妃既是觉得瑜太妃欺负了自己,她便跑到太上皇那里告状。

    太上皇如今虽说那半边身体已经能活动了,但还没那么灵敏,如今还在休养之中,每日里光是想着如何遥控朝政,就足够他花费心力了,哪有空跟女人叽叽喳喳。尤其,甄贵妃这个年纪,美貌也不剩多少了,还摆出一副娇滴滴的样子,这就不显得可爱,反倒是叫人心烦。

    因此,太上皇只当不知道涉及到的女官是谁,直接敷衍道:“不就是一个女官嘛,回头给你补两个!”

    他还是顾念当年贾代善与自己的君臣情谊的,贾代善的孙女被送进宫里来伺候人那是他们家自己的选择,但是落到给自家儿子做妾的地步,太上皇也有点不好意思。

    另外就是,太上皇其实并不是真心实意地要给徒宏憬加码,当今起码还知道装样子,这个儿子连样子都装不好,真要是叫徒宏憬上位,自己这个太上皇只怕连摆设都做不了!

    所以,太上皇干脆地就摆出一副在两个老婆面前和稀泥的做派,反正就是不提让贾元春去贵太妃身边伺候的话。

    贵太妃见状,也是无可奈何。她这么些年得宠,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被太上皇驯化了,不管太上皇说什么,都能找出理由来,所以,她真的单纯地相信太上皇给她画的饼。

    贵太妃之所以想要将元春赐给徒宏憬,其实也有担心徒宏憬的意思。纯王妃显然已经与丈夫离心,如今纯王府里头,纯王妃深居简出,几乎不露面,却给徒宏憬安排了一大堆侍妾,作出“贤妻”的姿态,但是,这些侍妾一个个几乎都是奴婢出身,她们便是生了孩子,又能如何?母以子贵,但首先要子以母贵才行!徒宏憬需要一个出身不差的儿子,如此才能叫跟着他的那些人放心。

    太上皇听得贵太妃在那里抱怨纯王妃只知道吃斋念佛,竟是忘了自己是王府的女主人之类的话,也不多嘴,镇国公府当初一时冲动,如今已经尝到了苦果,他们肯继续投入那才怪了!

    说白了,即便是太上皇作为男性,也觉得徒宏憬这个儿子吃相太难看!因此,他琢磨了一下,便笑道:“那就给十四娶个侧妃好了!朕记得你娘家有几个年龄合适的?”

    贵太妃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她这辈子生活圈子实在太小了,除了太上皇和儿子,那就是娘家。之前她就考虑过要从娘家给儿子选一个侧妃,只是觉得时机没到,如今太上皇既然开了这个口,她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太上皇见她意动,便笑道:“你上次回去也有些年月了,家里几个女孩子是个什么样子,应该也不知道,回头召了人进宫看看吧!”

    贵太妃已经忘记了之前的想法,兴致勃勃地准备召见娘家侄女给儿子选妃。

    太上皇暗中松了口气,亏得是贵太妃,否则还真没这么好忽悠。

    等着贵太妃走了,太上皇在戴权的搀扶下,又在殿内走了两圈,嘴里嘀咕道:“这儿子竟是随母的多,十四这脑子,倒真是像他母妃!”

    戴权听了,心中免不得窃笑几声。太上皇连这话都说出来了,看样子,纯王那边是真没什么希望,可怜贵太妃纯王母子,被太上皇骗得一愣一愣的。

    当然,心里这么想,戴权嘴上却是什么也没说,只是低眉顺眼地扶着太上皇继续在殿内散步,等过了一会儿,太上皇有些累了,这才又扶着他坐了下来。

    太上皇眯着眼睛,靠在引枕上,随口问道:“贾史氏怎么就找上西宁郡王府了?”

    贵太妃不知道的事情,太上皇却是知道得清清楚楚,戴权在一边解释道道:“皇爷明鉴,当年代善公是救过老西宁郡王一次的,后来也没别的说法,看起来是将人情落在了这事上头了!”太上皇如今听不得一个老字,原本宫里叫他老圣人,结果他听了不爽,发作了一番,之后大家还是老老实实按照原本的称呼来,至于父子两个一起的时候该如何称呼,就看到底是谁的奴婢了。

    太上皇听了,也想起了这事,不免冷笑起来:“代善什么都好,就是娶了个蠢妇,没什么本事也就罢了,还眼大心空!”

    圣上可以骂,戴权只能在一边听着,然后就听太上皇又有些黯然了:“唉,当年听人说,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孝,还觉得是笑话,如今想来,竟是真的!”

    戴权更不敢吭声了,虽说他的一切都系于太上皇之身,但终究还是个奴婢,太上皇这意有所指的话,他是不敢搭腔的。

    太上皇愈发意兴索然起来,正巧下头送了茶水点心上来,太上皇近来喜欢上了各种澄皮的点心,像是什么虾饺,菜饺,水晶饼之类,能清清楚楚看得到里头的馅儿,又一个个做得小巧玲珑,一口一个,咸甜皆可,他吃了一个棋子大的水晶饼,不免叹息,要是人心也能如同这澄皮一样,看得清清楚楚就好了,可以省掉他多少事。

    只略吃了两口点心,太上皇就搁了筷子,又捧了茶慢慢吃着,顺口就转移了话题:“老七家的倒是颇有些玲珑心思,竟是连点心什么的,都做出这许多花样来!”

    戴权陪笑道:“再如何心思玲珑,不也是皇家的人!”

    太上皇听得一愣,继而露出了笑意,没错,再如何,也是自家儿媳妇,像是这些好东西,不都孝敬到自己这里来了吗?

    顾晓真没多少做孝顺儿媳妇的意思,要不是徒嘉珩孝顺,她也犯不着将自家的食谱都贡献出去,倒是家里的厨子与有荣焉,咱们家的食谱,便是御厨都不知道,这说出去,那简直是天大的荣光啊!

    顾晓没觉着有什么荣光,眼看着到了过年,上头一个太上皇,还有个当今,都得备一份节礼过去。虽说按照孝道,给太上皇的应该要比给当今的厚一点,但是,你真要是做得太明显,回头当今弄个小本本记下来,那可就好玩了!

    虽说以平王府之前跟雍王府的关系,没必要太紧张,但皇帝这种生物,你就不能去赌他们到底有多顾念旧情。

    因此,顾晓只得将往年的单子又找出来,比着拟了好几次,才算是将礼单给定了下来。

    顾晓还算是好的,终究是宗室,不沾手什么官职权力,相对就可以不用太计较,可是朝堂上那些官员就不一样了,他们是真得明确站队的。

    老臣们一个个已经下定了决心抱太上皇的大腿,等着太上皇驾崩,他们应该也可以直接告老还乡,也不怕当今追究。而年轻一些的臣子,却各有各的想法,有的是家族本身的立场,也有的是不看好当今的手腕,还有的呢,想要捧臭脚,结果距离中枢实在太远,压根捧不着。

    圣上如今还沉得住气,毕竟,这会儿大家都想不到,太上皇居然能那么长寿!所以,即便下头有人区别对待,他也睁只眼闭只眼,当做不知道。坐上这个位置之后,他就深刻明白,什么叫做不聋不瞎,不做家翁。有的事情嘛,就得装糊涂。不仅如此,圣上自个还给太上皇准备了一份年礼。

    这也是托了顾晓的福,南边的商船又照常下了南洋,结果正遇上了西洋那边的船队,干脆跟那边先交易了一场,带回来不少西洋的特产,选了几样据说也是西洋宫廷里头的东西,给放到了年礼里头。

    太上皇倒也挺给面子,回头就在大明宫换上了圣上年礼里头的鎏金天使雕像烛台,这玩意放在传统的中式宫殿里头,竟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因此过了正月之后,太上皇又把这玩意撤了,但欧式的烛台的确都做得精美繁复,上头可以放上几十枝巨烛,照明效果的确非常不错,因此,太上皇直接叫造办处那边,仿着这欧式的烛台给大明宫也换一下。

    圣上也是孝顺,正好琉璃厂那边已经做出了大块的透明玻璃,虽说里面总归还有点绿色,但透明度已经很高,一听说太上皇准备将大明宫原本的羊角灯,明瓦灯什么的都换掉,改用那种大烛台,就猜出来太上皇眼神应该不行了,他立马就叫下头先将大明宫的窗户都换成玻璃的,增加采光,让太上皇不用大白天的还要点着许多蜡烛,弄得烟熏火燎的。

    圣上本来也是一片孝心,但太上皇如今心思却有些孤拐,却又疑心圣上在提醒自己老了,不免又有些不乐起来。

    圣上也搞不明白太上皇如今是个什么心思,只叫徒嘉珩经常去大明宫尽孝。徒嘉珩是个笨嘴拙舌的,也没多少机变之心,太上皇看着这个孙子,虽说心中喜爱,却也知道,他这个性子,只怕是当不得储君的。可他明明是元后嫡出,若是当不得储君,日后又该如何?

    再想到已经过世的义忠亲王,太上皇心中又有些怅然,忽地便生出了一点心思,只是一时也无什么由头,不好与圣上明说,之后对待徒嘉珩,便愈发疼爱起来。也亏得贵太妃没瞧见,要不然的话,只怕又要心中生疑。

    贵太妃如今忙着与娘家商议选了谁做徒宏憬侧妃之事,她思来想去,总归还是娘家更信得过,既然牛氏不识抬举,那么回头大事成了,直接叫自家娘家侄女做了皇后,岂不美哉!

    甄家那边也想要更进一步,他们如今处境也是尴尬,不知道的,说他们就是江南的土皇帝,知道的,只当他们是笑话。

    他们如今说是皇亲国戚,其实底子还是有点虚,既然太上皇亲口说可以从甄家女里头挑一个给纯王做侧妃,那么甄家还有什么可以犹豫的,直接选就是了。

    而徒宏憬对于这个婚事也没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正经的岳父当他是空气,要不是不好彻底得罪了镇国公府,他能立马将牛氏休掉。甄家虽说名义上比不得镇国公府,还是自己的外家,但是实惠啊!别的不说,甄家那边准备的陪嫁就几十万两,比起当日乐安县主的还要强出许多。

    徒宏憬如今已经不那么天真了,太上皇挑着他出头跟圣上打对台,他想要结党营私,总得有钱吧!他可是听说了,甄家那边管着盐政,以后盐税上头的钱相当一部分会以给甄家填补亏空的名义流入到太上皇手里。这种事情,和尚道士摸得,我摸不得!因此,徒宏憬也盯上了这笔钱。

    以前甄家只是外家,如今那也是岳家了,两者叠加,甄家算是彻底上了徒宏憬的船,徒宏憬自然也能更放心一些。

    既然各方都很满意,这门婚事流程就走得很快。

    甄家那边直接动用了好几艘官船装嫁妆,嫁妆里头根本就没放什么家具,一个是来不及,别说是那等千工床了,正常情况下,不算准备木料的时间,那等巧手木匠,随便做一整套的家具,也得大半年才行。徒宏憬如今急需要有个人为自己主持中馈,再生出个儿子来,哪有时间等这么久!何况,家具什么的,纯王府缺吗?纯王府缺的是能够直接用上的钱啊!

    所以,从决定婚约,到太上皇下旨赐婚,再到甄侧妃嫁到纯王府,总共竟是只有三个月不到的时间,端午节的时候,纯王府的一应人情往来,就开始由甄侧妃做主了。

    至于牛氏,已经非常干脆利索地告病,直接搬到了佛堂那边住着,寻常连面都不露了。

    镇国公府那边,伯夫人已经是每日里以泪洗面,恨不得指着牛继宗的鼻子骂他当初鬼迷心窍,硬是答应了这门婚事,以至于将女儿推进了火坑:“可怜我那女儿,原本在家也是金尊玉贵的,如今出嫁了,竟是跟尼姑没什么两样!甚至还不知道在府里要受多少委屈呢!”

    牛继宗也是心虚,他也不是不心疼女儿,只是这种事情他能有什么办法,当初把女儿嫁过去,本来也是为了自家更进一步做国丈的。

    谁能想到,太上皇忽悠了儿子,甄家跟着也将镇国公府也忽悠进去了!如今太上皇故技重施,镇国公府要是再跟,那就是猪!他就不信了,当今都已经当上皇帝了,还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掀翻!再有就是,徒宏憬委实不具备一个做帝王的素质啊!这会儿又不是南北朝的时候,神经病皇帝一大堆。太上皇除非失心疯了,否则的话,能叫徒宏憬如愿?

    只是镇国公府有投机的前科,便是想要投靠当今,能不能被信任还是个问题。所以,牛继宗如今也是抓瞎,要不是实在疼爱女儿,他都想要直接叫女儿自尽,好做投名状,向当今表态,他跟徒宏憬和甄家不共戴天。

    因此,这会儿伯夫人便是真的指着牛继宗的鼻子骂,他也只能忍着,一时贪心,弄得自家如今也是不上不下的,别说是老婆了,他自个夜深人静的时候,都想扇自己一巴掌。

    偏生如今这个情况,镇国公府在许多人眼里,那就是自作自受。很多人没意识到当初围场的事情给镇国公府带来了多少麻烦,只觉得是牛继宗无情,一听说太上皇指定了当今做皇帝,就连自个女儿也抛弃了,以至于女儿为纯王不喜,只得躲在屋里不露面。

    所以,即便这会儿,镇国公府也没取得外头的同情,这也让镇国公府愈加进退维谷,只能装缩头乌龟,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镇国公府的人可以装死,宗室里头一帮诰命却开始头大。大家都是嫡妻,结果一个侧妃堂而皇之地冒出来,跟她们交际往来,难免叫人觉得有些不自在。偏生许多人不知道将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也不好真的把人彻底得罪了。

    而顾晓这边却没那许多顾忌,这日,庆王妃六十大寿,顾晓不好再跟以往一样礼到人不到,亲自过去了,然后就见一个生得颇为美貌,又天然带着一种弱柳扶风一般姿态的女子过来行礼:“见过七嫂!”

    第162章

    顾晓一开始没认出来, 她毕竟是丧夫之人,像是这等喜宴,别说是纳侧了, 便是娶正妃,她正日子也是不会过去的,横竖徒嘉钰如今年纪也不小了, 这等场合,都是徒嘉钰代表整个平王府过去。

    结果旁边便有人带着点尴尬, 提醒道:“这位是纯王侧妃!”

    如果不看她的身份,顾晓对美人还是颇为宽容的。贵太妃年轻时候已经是少有的美人了, 这位甄侧妃甚至还略胜一筹。

    只是屁股决定脑袋,顾晓肯定是站在今上这边的, 徒宏憬当年还在徒嘉钰他们面前摆过叔叔的威风,如今还想要当今的强, 顾晓如何会给这甄侧妃面子, 因此,只当没听见甄侧妃的话, 只是跟旁边人说道:“我这许多时间不出来,竟是许多人都不认识了!十四弟妹我倒也是见过的,之前还听说她病了,我却是不好上门探望,也不知道如今如何了!”

    甄侧妃不免有些尴尬, 她在家也是娇生惯养的,因着家里出了个贵太妃的缘故,甄家对女孩子也愈发娇养起来, 等这些日子做了侧妃,纯王府上下都以“娘娘”呼之, 牛氏是个摆设,从来不会出现在她面前,她在府里头当家做主,出来大家对她也客气,如今遇上个将她视若无物的,顿时脸都涨红了,她想要再说什么,却怕自取其辱,只得忍气退到一边,心里却想着回去要跟徒宏憬告状。

    顾晓可不在意她想什么,只先到后头去给庆王妃贺了寿,便安心坐在那里跟一众宗室王妃说话听戏,甄侧妃之后却也悄无声息地进来了,安然坐在那里,身边竟也有几个郡王妃陪着她,与她闲谈。

    端王太妃也坐在顾晓一边嗑着瓜子,见状,嘀咕了一声:“如今这世道,愈发古怪了,一个侧妃堂而皇之地坐在咱们里头,竟还有正经的王妃去捧臭脚!”

    顾晓笑道:“随她们如何,咱们好好看戏便是!”

    有道是无欲则刚,端王太妃跟顾晓一样,家里孩子早定了要继承亲王之位的,甭管谁当皇帝,都是一样。只是,当年贵太妃还是贵妃的时候,也不曾在她们这些正经的王妃面前摆多少母妃的款,轮到甄侧妃,倒是轻狂起来了,端王太妃原本也不喜欢家里的那些侧室侍妾,见得甄侧妃这般,很是看不过眼。她今儿过来,也没想到,庆王府将这位也请了过来,还与她们一道坐着,愈发叫人不舒服起来。

    庆王妃不是不知道不少人的不满,但她也是无法,贵太妃和徒宏憬都抬举这个侧妃,进门的婚礼跟当日牛氏进门竟是没太多区别,显然牛氏但凡有个万一,这位立马就要替补进去,这位没有正妃之名,却早有正妃之实。

    庆王一直管着宗人府,但是如今看起来,当今却是倾向于顺王,庆王这把年纪,辈分又在这里,自然懒得再对当今低头,反倒是去大明宫更勤快一些。今儿个给纯王府下了帖子,某种意义上也有打擂台的意思。

    庆王妃倒是不太乐意,只是她也拗不过丈夫,只能忍了。

    不多久,凤仪宫又有懿旨过来,给庆王妃赏赐了屏风宝瓶几样摆件,算是给足了庆王妃面子,庆王妃这会儿再看甄侧妃,心里愈发不自在起来。

    因着这甄侧妃的存在,好几个宗室王妃只在庆王府用了午饭,便各自找了借口告辞,庆王妃只得叫几个儿媳孙媳将她们各自送出们去,又私下道了歉,只说考虑不周,叫几位娘娘未能尽兴云云。

    乐安县主原本只是当人不存在,这会儿却是冷笑一声:“可不是嘛,偏我们是自个上门找不自在!早知道她要来,我们来作甚!她是名门贵族家的小姐,就咱们都是蓬头百姓家的,难怪做了正妃,都比不得人家!”

    乐安县主早就憋了一肚子气,只是她之前跟徒宏轩一起,整日里在府里唱戏,时不时还要借着戏曲阴阳一下隔壁,前儿个隔壁成婚,他们就在府里头唱了一折《龙女牧羊》,就是柳毅传里头的一折,自觉很是给了隔壁难看,今儿个过来,却瞧着甄侧妃派头比正经的王妃还大乐安县主自然不爽。只是她性子虽说略有些娇蛮,但也知道场合,今儿个是庆王妃寿宴,这位是宗室里头的长辈,总不能在这里闹出来。

    如今听得这些人私底下的解释,这还不如不解释了,顿时就发作起来,话一说完,甩手就走。

    乐安县主什么身份,什么性子,她这边走了,留下庆王府几个媳妇开始抓瞎,顾晓瞧她们尴尬模样,也不给什么台阶,只是笑道:“这天也不早了,我们也回去了!”

    及到晚上宴席散了,庆王妃瞧着自家丈夫竟然还有点得意的模样,直接将刚拆下来的一根玉钗一丢,玉钗本来就脆,她又一时失手,用大了力气,玉钗直接断成两截,她也顾不得心疼,埋怨道:“之前你非要给纯王府那位侧妃下帖子,这下好了,今儿个闹得尴尬得不行,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呢!”

    庆王从来都是个实际主义者,他那么多孩子,儿孙满堂,做宗令也是为了多捞一份钱,今儿个作为,也是为了捞钱,他瞥了一眼那根玉钗,笑道:“得罪了又怎么样,咱们都是宗室,回头该如何不还得如何?但是,请了那位,那就是真金白银的好处!”

    庆王妃皱了皱眉,说道:“什么真金白银的好处,你可别忘了,如今皇位上坐着的是谁!”

    “怕什么,太上皇还在呢,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做主呢!何况,咱们就是捞点钱罢了,回头顶多被说两句,有什么好担心的!”庆王愈发无所谓起来。

    庆王妃顿时来了兴趣:“捞钱,纯王这么大方?”

    “哪里是纯王,他花钱的地方且多着呢,哪有给咱们的份!”庆王解释道,“是甄家!他们家不是管着盐政嘛,之前直接给咱们家送了一些盐引!”

    庆王妃悚然一惊,忙问道:“这也能随便送的?回头不会出事吧!”

    庆王无所谓地说道:“管他呢,咱们先把这份钱赚了再说!何况,咱们家才占了多少便宜,大头还在别人那里呢!”

    庆王妃听得庆王这般说,便也不再多问,又转过头来对着镜子拆掉头上的首饰,嘴里说道:“王爷你悠着点,咱们一大家子人呢,便是朝廷几乎不曾问罪宗室,但得罪了当今,回头那边在袭爵的事情上卡一下,也是麻烦!”

    庆王顿时不高兴呢:“我这都是为了谁,不趁着如今还是宗令,还值得人拉拢的时候多挣一点,等过几年下来了,靠老本过日子吗?上上下下好几十口人呢,现在不多做打算,以后便是能袭爵,日子也得精穷!”

    庆王妃说不过他,只得作罢,心里也是发愁,当初觉得是多子多福,如今孩子一多,那就是债啊!

    也不知道是甄家行事不密,还是庆王府没有做好保密工作,没多久,大家就知道,庆王府当日请了甄侧妃,是甄家给了庆王好处。

    然后,甄家就变成了冤大头,毕竟,你们能给庆王府掏钱,就不能给咱们掏钱?不过是几个月时间,不少自以为自家身份还行的人,就开始各种找甄家打秋风。

    估摸着甄家要是早知道如此,能把几个月前的自己扇死。不过他们家也不是好惹的,刚开始敷衍过去之后,很快就强硬起来,徒宏憬也跟着助攻了一把,总算是将这事给压了下去。

    然后,压力就转移到了林如海头上。

    盐税要给甄家填补亏空,太上皇要一笔,徒宏憬要一笔,那些盐商又不是什么傻子,没事多交税给皇帝享用,因此,上半年的盐税交到京中的时候,圣上脸都黑了。

    林如海作为巡盐御史,为了这事还上了折子,说明了一下情况,结果折子送回来的时候,上头圣上虽说没有疾言厉色,但那等殷殷期待,也叫林如海压力山大。

    林如海是典型的士大夫读书人,讲究的是士为知己者死。之前他进京述职,圣上就对他摆出一副寄予厚望的模样,颇有引为心腹的意思。林如海之前那些年虽说算不得失意,但也绝算不上得意!毕竟,如今早就不是当年那等求贤若渴的时候了,三年一次科举,偶尔还有一次恩科。像是今年,因着当今登基,太上皇身体也好了,又改元承庆,就加了一次恩科。每一次能出300个进士,但是朝廷又不是每一次都能腾出三百个官职来。

    原本当初那场宫变,腾出的位置算是比较多的,不少赶上的人得以连升三级,直接上去了,可那会儿林如海在守孝,虽说避过了最危险的那一阵,却也直接导致他没赶上那一波,以至于蹉跎了好些年,如今才顶着个四品兰台寺大夫的名头做着巡盐御史。

    圣上给了他机会,他要是做不出点成绩来,之后只怕也就没有所谓的前途而言了。

    他如今已经有了一个女儿,贾敏又再次有孕,按照大夫的意思,这一胎应该是个儿子,哪怕是为了儿女,他也得支棱起来。

    他之前原本也就是想着混过了这一年再说,如今却是不能,只得打点精神,开始抽丝剥茧,好歹得弄清楚,甄家到底捞了多少钱,自己私藏了多少,孝敬了太上皇多少,给了徒宏憬多少,而那些盐商私底下又藏了多少。

    从林如海当了巡盐御史之后,甄家跟贾家的关系一下子又变得如胶似漆起来。贾史氏将一切都推到了贾赦头上,只说他们瞒着贾赦将元春送进了小选的名单之后,贾赦就闹将开来,各种拖后腿。

    总而言之,不管是元春先被分派到了别处,还是后来直接被瑜太妃捞走,一切都是贾赦搞的鬼,贾史氏和二房是真心实意要跟甄家走到底的。

    不管甄家信不信,贾史氏反正信了。

    甄家那边,对此是半信半疑。但是信不信有什么关系,关键得看有没有利益。甄家自觉林如海是贾家的女婿,四舍五入之下,那就是自己人了。

    因此,即便林如海拒绝了甄家的示好,他们也只当是欲拒还迎,之后会再加大力度。

    甄家既然当林如海是自己人,林如海这边查起来,竟是没遇到太多的难题,等到将一切搞清楚之后,林如海只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难怪圣上以天子之尊,对他林如海各种温言抚慰,原来巡盐御史的位置才是巨大的坑,还是个烂泥坑,倒霉的是,林如海已经陷进去了。

    他如今已经不指望能早点逃开这个烂泥坑了,如今只能期盼着,赶紧将甄家还有一众盐商的罪证砸瓷实了,等甄家倒霉了,他也就能回去了。

    盐税大打折扣,圣上倒也没有太生气,他已经秘密培养了一批人,开始在东海那边剿灭那里的海盗。或者说,他的人取代了原本的生态位,装作新冒出来的海盗,直接在东海那边开了张。

    圣上不是那等拘泥的人,道德底线非常灵活。既然东海那边水军和市舶司跟那些大海商和海盗沆瀣一气,他一时半会儿又没法另起炉灶,那么,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腾笼换鸟,取而代之。

    太上皇只知道江南那边的士绅胆大包天,对于海盗的事情并不是很清楚,这些年各市舶司的关税,反倒是南边更多一些,反倒是东海那边,报上来的理由是如今大家都喜欢从南边出海,便是那些海商,也不想多走冤枉路,因此,每每停靠东海那边几个港口的商船越来越少,自然关税也越来越少。

    太上皇几次南巡,也没想过要跑到市舶司那里瞧瞧情况,自然就被下头给糊弄了过去。

    圣上以前也不知道,如今一查就是吓了一跳。既然太上皇不知道那里的情况,东海那边市舶司的官员就算不得太上皇的心腹,因此,圣上略费了点心思,就在那边安插了几个官员。准备回头等手里有了人,也要将那边水军给整顿一下。

    只要不是直接跟太上皇对上,圣上作为当今天子,只要肯拉的下脸来,自然有许多办法可以招揽人手。尤其,这年头上升渠道有限,多有人空有本事,却只能游手好闲。

    另外,圣上能在南边将“海盗”队伍拉起来,也跟王家有关。王家当年就是干这行的,后来即便是换了赛道,南边也多有王家的关系在。只是王家之前被问罪,原本他们曾经那些故旧也遭了牵连,许多直接就被开革了出去,如今圣上要用人,竟是将这些人挖出来不少。

    这些人当年也是得意过的,一朝落魄,曾经那些远不如他们的人都敢来奚落乃至打压,一个个早就憋足了气!如今有了机会,自然得狠命抓住,许多人年纪本来也不小了,蹉跎至今,便是为了儿孙,也肯豁出这条命去!

    这算是人心可用,圣上得知之后,还专门叫人打听了一下王家人的情况,最后知道,王子腾如今在平安州已经破罐破摔了。没办法,以前草原那些部族还会南下打草谷,如今一个个都是忙着养羊,好卖羊毛,哪个部族敢发疯,羊毛就别想卖出去了!那边如今一个个算盘都比刀子拿得利索,没有军功,王子腾想要更进一步,根本没有可能。

    他如今干脆是找自家妹夫薛俭借了一笔本钱,也干起了低买高卖的买卖,为此,连女儿王熙鸾的婚事都搭了进去,如今在平安州那边竟也有了一定身家,他夫人除了王熙鸾之外,再无生育,他便干脆又娶了个蛮人小部族首领家的女儿,充作二房,可惜的是,大概生不了孩子是他的问题,至今依旧再无所出,反倒是跟自家夫人翻了脸。要不是他夫人顾念着女儿,都要直接抛开他,回娘家度日了!

    总而言之,王子腾如今这般,已经翻不起什么风浪来,圣上一瞧,也就放了心,这样的王子腾,是不值得王家旧部追随的,这些人,以后就姓徒了!

    这些人祖上就是干的这等买卖,如今海上那些,根本就是他们的徒子徒孙,他们开张之后,江南那些原本垄断了往东洋乃至高句丽那边商路的海商算了倒了大霉,一个个前脚才出海,后脚就被包围,船上水手被杀得干干净净,船能带走的都带走,不能带走的直接就被击沉。

    没两个月,这些海商就有些撑不住了。

    他们虽说这些年垄断了商路赚得不少,但花的也多,别的不说,市舶司和水军那边,不都得打点?船上水手还有随行的掌柜管事没了,不得抚恤?船没了,还得再买船造船,到处都是开销。找市舶司查问可有人出手他们的商品,却没想到,人家根本没在这边销赃,而是直接将东西交到了顾晓手底下的人那里,自个运到东洋那边给卖掉了。

    他们很快意识到海上崛起了新的势力,又想要故技重施,过去收买,结果人家又不是真的冲着钱来的。都是当狗,为什么不当皇帝的狗呢?起码圣上许诺了,回头他们的儿孙就可以直接补入军中,进去就是军官,以后还多有用得着他们的时候。

    这些海商急了,又找水军总兵参将,毕竟这么多年他们分了这许多钱,如今该到他们出手的时候了。

    结果又被这些水军将领狠狠敲诈了一笔,这才得了出兵剿匪的许诺。

    圣上原本就在水军和市舶司里头都安插了人手,虽说暂时还没有涉及到几个主官总兵,但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这边前脚出兵,后脚那些“海盗”就得了消息,扑了个空还是好事,甚至里应外合之下,直接叫东海水军也吃了大亏。

    原本这等事情,都是他们私底下行事,结果如今损失了人也罢了,关键是好几艘战船也被击沉了,这个战损却是瞒不住,必须得报上去,等上头查出来,那是要掉脑袋的。毕竟,那可是战船,上头有炮台的那种,每一门小炮都记录在案,隔一段时间就有人来清点,要不然的话,一个私藏军械的罪名就扣下来,还有,你敢私藏军械,是不是要造反?

    总之,盖子是捂不住了,这些人一边暗恨那些海商没说实话,以至于他们倒了大霉,一边老老实实上报说遭遇了海盗,以至于被击沉了好几艘战船。

    圣上就等着这个呢!你们正经的官兵,居然连海盗都敌不过,这些年都干什么吃的?当下就是一连串地解职问罪,第一时间将水军上下都换上了自己人,那些海盗的子侄,也顺理成章地补了进去,先做个低级军官,然后呢,打着报仇的旗号,将之前还没扫灭的几家海盗给干掉,这事也就圆回来了。

    这一连串的操作下来,圣上可以说是大获全胜。那几家海商甭管背后是谁,如今已经是元气大伤,回头再从海盗窝里头找出几封信件什么的出来,再问他们一个勾结盗匪,残害朝廷官兵的罪名,抄家灭族一条龙安排上,又赚了一笔。再有,以后那条商路就被攥在自己手上了,每年都能有一大笔的金银进账,想要干点什么事情都很方便。

    之前圣上说了这条商路上的收益跟平王府三七分账,顾晓是个乖觉的,直接将一应成本都算在了自己那三成里头,等于是她这边就赚了个辛苦钱,大头都落到了圣上手里。圣上嘴里不说,心里却觉得顾晓懂事。私底下又叫皇后很是赏赐了平王府几回。

    太上皇这边原本没当回事,等到他的人打听到圣上的人查抄了大批的家产,赚得盆满钵盈之后,就有些懊恼起来,早知如此,他之前也该跟着插一脚的,如今好了,这些好处全落到圣上手里了。

    只是太上皇是个要面子的,圣上这事做得雷厉风行,办得也漂亮,里子面子都有了,半点挑不出什么毛病,他也猜出来,以前东海那边市舶司只怕有猫腻,只是自己之前没发现,如今叫儿子发现了,他也只能是忍了下来,又给甄应嘉去了一封信,继续要钱。

    第163章

    圣上有了大笔进账, 对于江南那边的盐税也就没那么上心!但是钱可以不急着要,就当存甄家乃至他们的党羽那边了,到时候太上皇护不住他们了, 自然能连本带利收回来。如今要紧的就是抓住甄家和徒宏憬一党的把柄,免得他们老是在自己面前蹦跶,着实烦人!

    顾晓借了圣上这一番操作的光, 很是赚了不少,赚得她都有点嫌钱烫手, 不得不跑到宫中委婉地问了一下皇后,要不要直接将这买卖收回去, 他们府里管着南洋那一摊就行了,其他的还是叫圣上自个派了人去管。

    但是圣上却也是苦于无人可用, 或者说,他担心自己前脚将这门生意收回来, 后脚太上皇就将这事归到内务府里头, 然后好处就落太上皇手里了。

    因此,皇后好生安慰了顾晓一番, 后脚又直接赏赐了大笔的东西。如今平王府里头不缺什么珍珠宝石香料,皇后也只能赏赐各种上用的衣料还有造办处的新鲜玩意,几次下来,平王府里头,今年各个主子都不用另外采购衣料了。

    府里头如今愈发宽裕, 即便府里其他人并不管家,也看得出来,毕竟, 哪怕月钱没变,也没多吃什么山珍海味, 但是每季度的衣裳首饰,质量却是一直都很好,一开始不过是偶尔有上用的东西,如今几乎都是上用的,按理说日子愈发好过,偏生又出了幺蛾子。

    顾晓的消费观念跟这年头的人并不一样,别的东西可以存着,衣料这种东西,除非是类似于缂丝的那种料子,还有就是各种皮子之类,还算是能放得住。锦缎这种东西,都是丝织品,而丝织品是非常娇贵的,保存的时候要避光,要通风,还要注意防潮防虫,甚至不能叠压太重,要不然的话,就容易褪色、变形、老化,总而言之,不趁着鲜亮的时候穿着,多放几年,连赏人都不行,毕竟,什么人都能穿这样的料子的吗?

    因此,但凡有了新料子,顾晓多半就都分下去了,而且直接是发料子,多出来的边角料,也算是给几个太姨娘的贴补。只是人心往往不足,好东西见得多了,一个个胃口也大了起来。

    周氏因着佳婉不是亲生的,佳婉又没有明确记在她名下,一开始陈氏还得倚仗她一番,但如今徒宏远骨头都能打鼓了,大家都是太姨娘,凭什么要以周氏为主呢!便是周氏私房钱多,但是如今这个架势,这位又能给佳婉多少,还不如多去娘娘那里敲敲边鼓,指望着娘娘多给孩子准备点嫁妆呢!存了这样的想法之后,陈氏竟是开始有意隔绝佳婉与周氏之间的往来,周氏也不傻,她也不想落得人财两空,因此,干脆就开始只管自己,捂住了自个的钱袋子,不叫别人占便宜。

    陈氏黄氏这边,操作也比较奇葩,女儿出嫁了,便是别人家的人了,便是还会跟王府有什么人情往来,能带给她们这些生母的东西也有限。如今瞧着顾晓这般大方,一个个竟是起了点心思,觉得横竖顾晓亏待不了两个女儿,那佳婉佳姝之前用过的那些首饰还有平常的月钱什么的,是不是能自己留下来。

    顾晓一开始不知道这些,毕竟,她又不打算养别人生的孩子,她只负责出钱,教育有女先生负责,她只需要享受香香软软小姑娘的情绪价值就行。

    结果,人家生母一下子都变成了在世葛朗台,只想占公中的便宜,连女儿的羊毛也不放过,虽说对于佳婉和佳姝来说,吃穿用度都从公中走,可是小女孩子,便是不方便出门,手里也总得有点零花钱打赏下人。

    这被生母拿着她们帮忙保管的理由将月例乃至之前的压岁钱都拿走了,佳婉和佳姝以前也没什么积蓄,一时之间,就有些捉襟见肘,总不能想要厨房多做一盘子小点心,直接拔了钗子去换吧,这也太不像样。

    她们也不敢直接找顾晓说这事,免得顾晓怪到生母头上去,只能找末儿借钱。

    之所以不找徒嘉泽,那是担心李氏也是同样操作,怕徒嘉泽手里也没钱。

    末儿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他的钱都是他自个管着,虽说他乳母也拿着一把钥匙,但也仅仅如此罢了。

    末儿花钱的地方也不多,他喜欢画画,顾晓就额外批了一笔钱,专门给他准备各种画具和材料,不需要动用末儿自个的私房,他的月钱什么的,除了赏人和偶尔出去购物之外,就没什么要用的地方,因此这些年居然攒下了挺大一笔。

    既然两个姐姐要借钱,末儿就也没多问,直接就开了匣子,金银锞子各给她们装了好几个荷包。佳婉和佳姝也不知道自己手里什么时候能有钱,总不能许诺等自己嫁妆到手了,再还钱,只得许诺,回头帮着末儿多做几身漂亮的狗狗衣裳和玩具,作为偿还。

    末儿笑眯眯答应了下来,对此也没当回事。白白和花花如今也开始步入老年,不如从前那般活泼好动,但是末儿依旧很喜欢它们,连狗窝都是放在自己屋里的,佳婉和佳姝愿意帮忙做几件狗狗衣裳,那自然是好,没有,不还有针线上人嘛!

    末儿财大气粗,不差这点钱,但是管着末儿钱匣子的乳母却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后脚就告诉了顾晓。

    顾晓皱了皱眉:“两位姑娘如今在做什么,竟是开始缺钱了?”

    顾晓第一想法是,佳婉和佳姝有了什么烧钱的爱好,但是到底什么爱好这么烧钱呢?然后就觉得,这两位是不是被人给骗了,比如说遇上个会装可怜的,然后两个不谙世事的善良小姑娘就抹着眼泪将自己的私房钱都贡献出去了!王府里头也不会出什么事,她也不想直接将人叫过来询问,因此,便吩咐道:“去打听一下,两个姑娘身边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怎么竟是还缺钱了?”

    几个下人悚然一惊,这事可不是什么小事,如今姑娘只是找弟弟借钱,回头不好意思了,叫人私底下拿着自己的首饰出去典当,那平王府的脸可就丢大了。当下一个个赶紧答应下来,各自找了路子打探起来。

    没多久,顾晓就知道了原因,不免有些无语。你们收了压岁钱自己保管也就算了,连月钱也不放过,竟是半点都不给孩子留,这是不是太贪了点。

    府里头几个太姨娘,一个月是二两银子的月例,但是几个公子和姑娘,一个月却是五两银子的月例,另外他们还要读书写字,哪怕府里头供应笔墨纸砚,但顾晓依旧叫官中每人给了二两银子的纸笔银子作为贴补。总之,除了徒嘉钰因为在弘文馆读书,又是家里的长子,花销比较大,一个月有十两银子的月例,十两银子的贴补之外,其他几个孩子,一个月都是七两银子。别说是在府里没有花钱的地方,便是放在外头,这笔银子也够小富人家一家子过得舒舒坦坦了。说难听点,像是那等无爵的宗室,一年也就是六十两银子的俸禄,府里几个孩子,一个人就能养活一家无爵宗室。

    “原本那两位太姨娘还会给两位姑娘留二两银子,之后就只留了一两!”春香汇总了一下消息之后来给顾晓回话,神情也是一言难尽,“两位姑娘之前手松惯了的,又要打赏,还想着在外头买点小东西,一两银子根本不够用,又不好意思问两个太姨娘要钱,只能找三公子借!”

    “那两位要那么多钱干什么?难不成补贴娘家?”顾晓愈发纳了闷了,她们就一个闺女,做事总得有点动机吧!

    “那倒不是,几位太姨娘如今跟娘家都没什么往来!”春香解释道,“据说,她们是存着钱想要留着将来养老?”

    顾晓听了,不由哭笑不得,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平王府家大业大,难道不能给她们养老吗?未雨绸缪到这个地步,未免也太过分了点。

    “娘娘,要将那两位太姨娘叫过来,叫她们将钱还给两位姑娘吗?”春香对此有些愤愤,倒不是为佳婉佳姝不平,而是为顾晓不平。在春香看来,佳婉佳姝不过就是借着两个太姨娘的肚子出生罢了,礼法上头就是顾晓的女儿。顾晓顾念母女亲情,才叫她们养着两个姑娘,实际上,两个姑娘才是王府正经的主子,那两个太姨娘,不过就是比下头奴婢略强一些罢了!也就是娘娘慈悲,才叫她们竟是蹬鼻子上脸了。

    顾晓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佳婉佳姝要是年纪小,倒还可以这般,如今两人都大了,再这般,其实也是打了她们两个的脸。

    大户人家,从来都讲究胳膊折了在袖子里,什么事情,只要能捂盖子,那绝不掀盖子。因此,这事还是得低调一些处理。

    顾晓琢磨一下,说道:“罢了,府里地方也大,给两个姑娘另外收拾出两个小院子出来,她们年纪也大了,过两年也该议亲,也该学着管点事情,以后她们院子的事情,就叫她们自个管着吧!”

    这算是釜底抽薪了,两个孩子直接搬走,以后一应份例直接送她们自个院子里,那两位若是再找上门去硬要给女儿保管零花钱,那就是给脸不要脸了!

    黄氏陈氏听了消息,果然有些羞臊,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们嘴上说帮孩子把钱存着,实际上这钱将来到底在谁手里,她们自个心里有数,以后两个孩子出嫁,她们能拿出一半来,都要说是慈母心肠。

    佳婉和佳姝也有些尴尬,只是顾晓根本没把事情挑明,只给她们另安排了院子,而且还是跟风荷院根本不在一个方向的院子,黄氏陈氏也没这个资格叫亲生女儿晨昏定省,若是不住在一个屋檐下,顾晓又是个图省事的,除了初一十五,也不叫人往正院那边去,她们以后想要见女儿都费劲。这也让两个小姑娘都松了一口气。

    她们这样从小娇养的孩子就是这样,脸皮比较薄,很多时候也不懂得拒绝,如今直接分开来,反倒是好事。

    不仅如此,佳婉佳姝身边留着的教引嬷嬷也受了教训,毕竟这等事情,她们若是早点报上来,便不会如此,只怕早就与黄氏陈氏沆瀣一气,硬是瞒着正院那边。

    顾晓如今就借口两个姑娘身边教引嬷嬷数量多了,年纪也不小,该回去含饴弄孙,因此,四个教引嬷嬷直接打发出去三个,只各自留下一个素日比较老实的,又私底下跟佳婉佳姝说了,要是哪个嬷嬷还想要辖制她们,尽管过来跟她说。便是出嫁的时候须得陪嫁一个嬷嬷出去,也未必就得是从小的乳母,实在不行,等回头宫里头再往外放人,聘个宫里出来的姑姑跟着一起出嫁,还更体面!

    留下来的教引嬷嬷被杀鸡骇猴了一回,如何还敢在自家姑娘面前拿大,姑娘脸皮薄,不想生事,可这家里做主的还是娘娘,便是姑娘出嫁了,她们能不能跟着,也得看娘娘的意思。

    一时间,府里头原本有些散漫地风气都一下子整肃起来,一个个生怕自己什么地方做得不周到,然后被打发出去。丢了脸面还是小事,丢了营生,可就不好了!

    西院那边,李氏打听到消息,也是心里一突,她其实也是个有些贪财的性子,原本徒嘉泽小时候,他许多份例都是归到李氏那边去的,李氏还借着徒嘉泽的病中饱私囊了一番。也就是后来,徒嘉泽搬前头去了,这事才算是作罢,若是徒嘉泽还住西院,只怕这次丢脸的就还有她了!

    李氏忍不住偷偷念了一声佛,她没有黄氏她们那样的危机感,作为上了玉牒的侧妃,她除了府里的月例,其实还是有俸禄的,只是不多罢了。徒嘉泽又是她生的,按照规矩,徒嘉泽分府出去,她就能跟着去,到时候就是府里的老太君,可以辖制儿媳妇当家做主的那种,自然没必要有多紧张。

    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李氏如今担忧的就是徒嘉泽的婚事。

    徒嘉钰跟徒嘉泽年纪相差并不大,放在外头,这个年纪,已经开始相看起来了。实际上,荣国府那边,张氏就已经在给贾瑚相看,她怕自己要是不早点将贾瑚的婚事定下来,说不定贾史氏就要乱点鸳鸯谱。

    偏生顾晓是半点不着急,在她看来,徒嘉钰这个年纪还是个初中生呢,给初中生介绍对象,这不是作孽嘛!即便不像是后世一样,等到二十岁以后,也得十八岁以后再说!

    但顾晓不着急,李氏却着急了,她琢磨着,再拖下去,岂不是好姑娘都被别人选走了,能留给徒嘉泽的能是什么好的!李氏对儿媳妇要求还挺高,又要出身不错,还得嫁妆丰厚,最好还得长得好看,徒嘉泽生得不如徒嘉钰和末儿,这一直让李氏有些耿耿于怀,她其实有的时候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想,若是徒宏远还在,随着她年龄的增大,原本就不算出挑的美貌也会日渐稀少,那徒宏远还能和以前一样吗?所以,她琢磨着,得给徒嘉泽选个长得好看的媳妇,以后自己的孙子孙女才能更好看。

    这既要又要还要,李氏自然希望能早早开始挑起来,只是徒嘉钰排在前头,他都不着急,李氏着急也没用!

    琢磨一番之后,李氏便想要挑唆黄氏出头。

    佳婉年纪比徒嘉泽还大两个月呢,男孩子可以不用着急,但女孩子青春有限,不早点将婚事定下来,拖下去可就找不到什么好的了!

    可黄氏也不傻,之前的事情,虽说谁也没有说她什么,但是,终究在正院那边被记了一笔,如今再跳出来,说不定回头就被当做出头鸟给打了!

    李氏无可奈何,只得暂且忍耐。

    实际上顾晓也就是一时没想通,她很快就意识到,自家成了婚嫁场上的香饽饽,最直接的表现就是,送到府里来的各种宴会帖子变多了。

    以前因为府里没有男主人,顾晓身为太妃,说到底还是个寡妇,因此许多社交宴会其实是不会请她的,有的即便帖子礼貌性地送过来了,她也很少会去,但如今,帖子上虽说没有明说,可是略看一下里头的内容,就知道,这其实就是类似于少年男女的相亲宴。

    当然不是让少年男女在宴会上见面,而是各家将适龄的儿子女儿带出去,告诉其他人,我们家孩子准备议亲了,有想法的,就可以先打听一下,两家有了默契,才好请媒人来说亲。

    顾晓拿着帖子,不免有些发愁。任何时代,标新立异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她可以对外推脱徒嘉钰命里不该早娶,但是,佳婉和佳姝还真不能议亲太晚。早点订下亲事,可以借口准备嫁妆,家里舍不得之类拖个几年,但是却不能拖个几年也不议亲,对外人一说,就只当时顾晓不上心,还要低看了她们两个。

    心里只略别扭了一番,顾晓也就想明白了,当下又将几张帖子都看了一下,然后留下一张,便吩咐道:“去跟两个姑娘说一声,就说过上几日,敏勤郡王府那边有个赏花宴,叫她们准备一下,回头跟我一块过去!”

    敏勤郡王也是宗室里的老人了,其父是敏王,是太上皇的兄弟,却远不如太上皇长寿,前几年就薨逝了。这直接导致敏勤郡王府几个适龄的孩子一直没能议亲,如今府里除了服,立马就开始张罗了起来。

    佳婉和佳姝两人院子相邻,隔着墙说话都听得清清楚楚,各自得了信之后,便先凑到了一块,佳姝也就罢了,她其实年龄还小一些,而佳婉算虚岁的话,明年也该及笄,自然差不多到了该议亲的年纪。

    佳姝调笑了姐姐几句,结果佳婉也毫不示弱,跟着还被反过来嘲弄了,姐妹两个闹成一团,然后就开始发愁。

    她们之前也没怎么出门赴宴过,许多事情压根不明白,这赏花宴过去,要不要给主人家带点什么礼物,还有就是过去之后,是不是要吟诗作赋,另外,跟其他年龄差不多的女孩子在一起,需要注意一些什么,这都让她们有些紧张。

    “要不,咱们去问一下先生?”姐妹两个觉得顾晓之前说的叫她们准备一下,其实是在考验她们,自然不好再跑去正院询问个究竟,只得退而求其次,去问她们的女先生周卫氏。

    周卫氏也是大家出身,对于许多社交礼仪还是比较了解的,听得姐妹两个的烦恼,心里暗自惆怅了一下,毕竟,等着姐妹两个出嫁了,她这个女先生可就没学生可教了!她却是不知道顾晓的打算,琢磨着自己这些年也攒下了不少积蓄,回头看看是不是求一下顾晓,看她能不能帮忙引荐一下,到其他人家再做个西席。

    心里这般想着,周卫氏也是尽心尽力,先问过了赏花宴的情况,然后便笑道:“这倒也没太多讲究,打扮一下过去便是。随身带上一些小玩意,遇到想要认识的姐妹,可以交换一下,不过,最好不要交换针线和比较私密的东西就行!这等赏花宴,许多时候都是你们年轻女孩子凑在一起玩,说不定就有人提议作个诗什么的,既然是赏花,这个季节,无非就是菊花与桂花,你们这几日先自己准备一下,实在不行,回头到我这里来,我给你们作了,你们背下来便是!”

    听得周卫氏说得简单,两人也是松了口气,忙先谢过了,佳婉没有说要周卫氏代笔的事情,佳姝却是赶紧说道:“先生,作诗的事情,我肯定是不成的,就不先为难自己了,还请先生先帮个忙,好早点背下来,要不然我怕丢丑!”

    周卫氏见佳姝这般,不免失笑,当下便一口答应了下来,再一瞧,连佳婉也意动起来,觉得先拿周卫氏的打底,自己试着作一作,到时候灵活应变。

    不几日,就到了赏花宴那天,一早,佳婉和佳姝便打扮一新,往正院去了。

    第164章

    佳婉和佳姝素来都是差不多的打扮, 今儿个却是以佳婉为主,两人都穿着对襟褙子,只是一个是玫瑰二色金百蝶穿花的, 一个是天青缂丝折枝花样的,站在那里,就是两个娇俏美人。

    顾晓再看看两人的头面首饰, 不免点了点头,又笑着问跟着她们的人:“可带了备用的衣裳鞋袜?”

    几个丫头连忙点头:“回娘娘的话, 都带着呢!”这出门作客,备着更换的衣裳是必须的, 要不然,若是席上不小心沾了油污, 叫人看见了可不礼貌。

    顾晓见两个孩子有些紧张,又笑道:“都是亲戚家里, 请的也多半是宗室里的姑娘, 回头见面的机会多着呢!你们都是小女孩子家家的,便是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 遮掩过去也便罢了,很不必绷着!”

    佳婉佳姝听了,略放松了一些,顾晓看了看墙角的座钟,这会儿已经是八点多, 当下便起身说道:“时候也不早了,该出发了!”

    敏王当年就比较低调,或者说, 是个喜欢宅在自个府里找乐子的。他荤素不忌,虽说孩子不算多, 但是府里头姬妾内宠都是不少。以至于敏勤郡王承爵之后,光是打发那些无子的姬妾和内宠,都废了不少功夫。

    原本顾晓琢磨着,这次去赴宴的应该多半是宗室,等到了之后才发现,他们家其他亲戚竟是也不少,有的的确是小门小户,有的在京中却也算得上是有名有姓的人家了,甚至还有理国公府的人也跟着过来了。

    顾晓略一打听,才知道理国公府如今的二爷柳节跟敏勤郡王的同胞弟弟是连襟,因此这次赏花宴便也给理国公府那边下了帖子,原本不指望他们府里有人过来,但想不到,还是来了。

    理国公府来的不仅是自家的姑娘,还有个表姑娘,是理国公府袭爵的一等子柳芳夫人的娘家侄女。柳芳这个夫人是继室,不过柳芳原本原配只留下个女儿,前些年就出嫁了,继室倒是给柳芳生了一子一女,因此在府里头如今都没人会提起先头那位夫人。如今这位夫人姓孙,父亲不过是个千户,放在外头算是不错,但是在一众勋贵诰命里头,委实出身有些不足。她父亲去世之后,她兄长也有些不成器,在理国公府的提携下,才混个了小官当着,自然下一辈的婚事愈发成了问题。

    孙氏这次带着女儿和侄女一起过来,主要还是为了借着这个机会给侄女找个门第高一点的人家,便是跟她一样,做个继室也行。

    宾客们带来的都是家里适龄的女孩子,也亏得敏勤郡王府挺大,要不然,这么多人过来,还真是有些塞不下,饶是如此,身份低一点的,也都快坐到回廊上去了。好在对跟过来的女孩子,倒是没有这般,而是由郡王府的两个姑娘出面,带着一帮女孩子直接先往花园那边去了。

    小姑娘们可以凑一块玩耍,或许有些小姑娘还肩负着帮着父母兄长相亲的任务,但终究不会明说,只是一起玩乐罢了。而作为家长,可就没那么轻松了。

    既然是出来相亲的,难免要说说自家孩子的长处,另外还得夸夸别的孩子。

    这让其实有些社恐的顾晓着实有些艰难,好在她身份在那里,能够与她交流的也只有宗室的那些王妃。

    佳婉佳姝刚刚已经在大家面前亮过相,得到的评价都不低。

    虽说来的小姑娘都是一身新衣,但有经验的人就看得出来,到底谁是日常这样打扮,谁是因为出门才这样打扮的。像是佳婉佳姝显然对身上穿的什么根本不怎么在意,可见在家的时候就是娇养的。有的小姑娘就比较小心,生怕衣服污了甚至皱了,说不定她出门能穿的衣服就没几件。

    反倒是光看头上那些首饰,反倒是不怎么看得出来,这出门拆借一下姐妹的甚至是亲戚的也是有的,这些戴一次也不至于就折旧了。甚至,不上手的话,纯金的跟包金的看起来也没什么区别,外头药玉做的镯子,乍一看跟真玉的也是一样的。

    以前都听说顾晓这个太妃对庶子庶女都极宽厚,如今看起来果然如此。许多家里有适龄儿子的,就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对于不打算联姻的人家来说,娶个有爵位的宗室女其实好处很多,不容易被牵连到政治斗争之中不说,说出去也体面,若是对方嫁妆还丰厚,那就更体面了。

    当着顾晓的面,这些人不好直接夸耀自家儿子,免得显得太过司马昭之心,因此只得隐晦地跟着夸耀自己的女儿,表达了自家女儿想要跟佳婉佳姝做闺蜜的意思,这样一成婚,小姑子是闺蜜,姑嫂关系铁定和谐啊!

    顾晓反正只是含笑,夸奖尽数收下,一说到其他,那都是好好好,对对对,反正一句实在话都没有。其他人也不气馁,便是人家真的有心,也不可能现在就答应下来,回去之后私底下还是要打听一下情况的,这会儿只要能让顾晓记得他们家的情况,那就是胜利。

    今儿个赏花宴,优质少女着实不少,主角还是敏勤郡王府的两个女孩子,她们因为守孝的缘故,年纪小的那个今年也十七了,年纪大的那个已经十八,已经是不能再拖下去的年纪。

    这两个女孩子一嫡一庶,但都是从小养在郡王妃身边,如今到了这个年纪,郡王妃也急啊!只是一家女百家求,面上郡王妃却表现得颇为笃定,言笑晏晏,很是表现出了主人家的风范。

    这边正自闲聊,外面似乎起了一阵骚乱,敏勤郡王妃不免皱起了眉头,直接一个眼色,她身边的一个管事媳妇就悄无声息退下,打听消息去了。

    不多久,那管事媳妇就回来了,悄悄在敏勤郡王妃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敏勤郡王妃面色便是一变,好在她也算是见多识广,很快就镇定下来,又低声吩咐了几句。

    其他人也没不识趣地开口询问,这在主人家的地盘,打了主人家的脸,这就是恶客,谁也不想出这个头。

    因此,瞧着敏勤郡王妃脸色恢复了正常,大家便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闲聊。

    顾晓吃瓜的心情蠢蠢欲动,以至于闲聊的时候看似在搭话,其实心思都已经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敏勤郡王妃见大家都有些心不在焉,振作了一下精神,便笑道:“今儿个既然是赏花宴,咱们也别光坐在这边说话,正好去看看咱们府里的花养得怎么样!”

    大家都连声称是,各自起身,一道往园子里头去了。

    敏勤郡王府其实用的还是当年的亲王府,只是分割了开来,去了一些只有亲王才能用的纹饰,便继续住着了!这也是因为敏王虽说有些荒唐之处,但行事低调,而且不管是做皇子还是做亲王,都很拉的下脸拍马屁,因此,他薨逝之后,才算是得了恩典,将王府一分为二,大头作为郡王府,小的那部分给了敏勤郡王的同胞弟弟做镇国将军府,也就是几个庶子被分了出去。

    这花园却没有经过分割,当年敏王也是个会玩能折腾的,他这园子放在京中也很看得过去了。

    才进了园子,馥郁的桂花甜香就飘了过来,只叫人精神一震,又隐约听到那边女孩子顽笑的声音,敏勤郡王妃听了,便建议道:“走吧,咱们正好也去看看孩子们在做什么?”

    一边一个丫头笑道:“听说是在作诗行令呢!”

    这话一说,便有几个人面上露出了一点讪然来,自家孩子自家知道,说不得今儿个就要露怯。反倒是几个原本门第就不高的,倒是没什么想法,她们带着孩子过来,原本就没指望在这么多贵女圈子里头掐尖露头,毕竟,你小门小户的,硬要那些大家小姐的强,这不是自讨没趣嘛!

    顾晓却是早听说佳婉佳姝找人做了枪手,因此毫不担心,看起来就极为笃定,叫一直看着顾晓的几位夫人心里也有些不确定起来。要是又有钱,又有才,这样的条件,自家会不会太高攀了!只是,之前也不曾听说平王府的姑娘有才女的人设啊!

    等走过去,听明白这些小姑娘行的令之后,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一帮小姑娘在的地方却是一处小山坡,山上还有溪水蜿蜒而下,溪水边上设置了小几和矮榻之类,大家就坐在矮榻上,上游又有一枝桂花顺流而下,旁边有个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少女手持鼓槌,在那里击鼓,鼓点一停,看那枝桂花在谁面前,便由谁行令。行的也不是什么新令,只需要说一句带着桂花,菊花的诗句就行,可以是古人诗句,也可以自己现作,但是不能重复,要不然,就得罚酒。

    这其实就是比较简单的飞花令,饶是如此,也有几个这会儿已经两靥微红,显然已经错了好几次,被罚了好几次。

    佳婉和佳姝两人比邻而坐,神情都有些紧张。她们读书并不是很用心,诗词之类的也学过,但是真正记下来的并不算多,这令已经行了一阵子,之前的人已经将比较常见的诗句说了个七七八八,她们手里倒是攥着周卫氏帮忙写的诗,但这令又不是只行一次就结束,毕竟溪水就这么长,上游有人看着往水里放桂花呢!偏生为了防止作弊,大家的座位都间隔了一些距离,想要交头接耳都是不行,只得在那里苦思冥想,免得轮到自己的时候丢脸。

    那击鼓的少女也是出身宗室,她因为母亲出身将门,在家的时候,舞刀弄枪比较多,读书什么的,那真是能敷衍就敷衍,她第一时间抢到了击鼓的差事,这会儿脸上就带出了明显的得意来,只看得几个与她熟悉的少女都是气得牙痒痒,只恨自己当时怎么就慢了一步,没抢到这个差事。

    瞧见郡王妃一行人过来,一群少女忙起身行礼,郡王妃笑道:“我们就是来看看,你们继续玩吧!”

    说着,她不动声色地四处打量了一番,但也没看出什么异常来,当下便若无其事地带着一行人在不远处的一座亭子那边歇了下来。那边已经有下人搬来了矮榻椅子和雕花填金高几,榻上都铺了锦缎包边的芙蓉簟,高几上用攒盒摆放着一些精巧的点心,又有丫头重新奉了茶,摆在几上。大家各自落座,瞧着那边鼓声又起,不免都是一乐。

    她们的到来还是影响了那帮小姑娘的,有几个原本略歪着的少女已经恢复了坐姿,一个个看起来都淑女了许多。

    鼓声骤停,大家都探头看去,见那枝桂花刚好经过一个穿着豆青色满绣紫藤褙子的少女,少女一惊,旁边伺候的丫头从溪水里取了桂花,递到了她手里,她伸手接过,思索一番,便说道:“满园花菊郁金黄,中有孤丛色似霜。”

    说出来的时候,她原本松了口气,结果就听几个人笑道:“错了,错了,刚刚这句柔姐姐说过了!快罚酒三杯!”

    少女顿时露出沮丧之色,自己取了面前矮几上的自斟壶,连饮了三杯。虽说喝的只是比较淡的桂花酒,但是三杯下去,她也是脸一红,连忙拿筷子夹了一片雪藕吃了,压下了那几分酒意,这才说道:“你们尽是欺负我,我都轮了三回了!”

    “兰妹妹,是你自个运气好,怎么就我们欺负你了!”几个小姑娘笑嘻嘻说道,倒是上头击鼓的少女窃笑了两声,她素来眼神好,都看着呢!

    少女正好瞧见,一下子就叫嚷起来:“好哇,就是静芝你搞的鬼!换人,一定要换人!”

    静芝听了,忙争辩道:“怎么就是我搞鬼了,就是你运气不好而已!”

    几个小姑娘嚷嚷了一番,忽然想到还有大人看着呢,很快偃旗息鼓。静芝死活要继续击鼓,几个人拗不过她,一商量,直接叫人拿了一扇屏风过来,挡住她的视线,免得她再“公报私仇”。

    一边一位夫人有些尴尬地说道:“我家这丫头被惯坏了,性子有些顽劣,见笑见笑!”

    顾晓转头过去一看,发现是宣王府的次媳,看她神情,要是女儿就在自己面前,只怕已经一戒尺敲上去了。

    顾晓笑道:“令爱天真活泼,我倒是喜欢得紧呢!”

    宣王府二奶奶嘴里谦虚了几句,心里却是发苦,你喜欢有什么用,你儿子又不能娶我家这丫头。静芝已经及笄,但性情跳脱,跟活猴一样,她原本指望着在外头好歹装出个淑女样子来,结果竟是没一会儿就露了原形,这就有些尴尬了。

    这年头,对女孩子的要求,自然是以贞静为重,活泼可爱也可以,但不能过头。而静芝,虽说名字里头有个静字,可惜,性子却是相反,看刚才那架势,有点活泼过头了。

    宣王府二奶奶偷眼看了一下几个之前有些意向的夫人神色,心中哀鸣一声,今儿个算是白来了,回去之后,非得找个严厉一点的教引嬷嬷,将自家那丫头性子掰过来不可。

    这场赏花宴办得还算是成功,等着下午散去的时候,许多少女还有些意犹未尽,一些刚刚熟悉起来,性情相投的女孩子恋恋不舍地告别,有的还商议着结个社,回头轮着作东道,小姐妹们一起热闹热闹。

    佳婉和佳姝也结识了几个小姐妹,她们两个之前带了几个红珊瑚打磨的戒指,对方也带了些小礼物互赠,又约了到对方家里玩,就差直接义结金兰。

    坐在马车上,顾晓笑道:“有要好的小姐妹了?”

    佳婉有点害羞地点了点头,佳姝倒是大大方方说道:“是啊,清宁姐姐和薇姐姐都很好的,还有菲妹妹,也很有意思!”

    顾晓也没问那几个女孩子是谁家的,只是笑道:“既然这样,回头你们下了帖子,请人到咱们家玩就是了!”

    佳婉这回也放松下来,兴冲冲说道:“还有半个多月就是清宁的生日,到时候我跟妹妹一块过去给她祝寿!”

    顾晓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一件事,说道:“我在亭子里,看到溪边有一处似乎空了一个位置,那边是不方便坐吗?”

    佳姝拧了拧帕子,说道:“是一位陈姑娘,她丢了一只八宝镯,硬说是另一位许姑娘拿的,两人便闹将起来,结果那八宝镯后来被一个丫头捡到了送过来,那位陈姑娘觉得丢脸,就说自己不舒服,找了个地方歇着了!”

    佳婉也忍不住说道:“也就是那位许姑娘脾气好,要是我被冤枉了,非扇她一巴掌不可!一个镯子罢了,一时找不到,叫人私底下去寻便是,竟是在别人家里闹将开来,真叫人受不了!”

    顾晓见姐妹两个义愤填膺的模样,不由一笑,说道:“你们啊,如今算是何不食肉糜了!你们一年到头,头面首饰能有好几套,小时候的戴不了了还都留着,但是其他人家,说不定一大家子就那么一两件能拿得出手的首饰,这突然丢了,人家小姑娘家家的,能不害怕?”

    佳姝一愣,又摇头说道:“不应该啊,那位陈姑娘可是齐国公府的!”

    “说不定只是齐国公府的旁支,祖上传下来的东西,就没几样了呢!”顾晓随口说道,又问道,“那位许姑娘又是谁?”

    佳婉答道:“许姑娘的祖母原本出身虞国大长公主府……”

    明白了,这真的算是皇家的穷亲戚了,虞国大长公主那是太祖皇帝的妹妹,她当时嫁的也是开国功臣,只是却一直无子。太祖皇帝再如何,也不能叫功臣绝嗣,虞国大长公主便允许驸马纳妾,又将庶长子养在了自己膝下。但是既然都允许驸马纳妾了,这不可能生一个儿子就停手,说好听点,是一个儿子不保险,万一夭折了呢!说不好听一点,那就是驸马不能提上裤子不认人,将小妾当生孩子的工具,之后就不管不问吧!

    因此,名义上,虞国大长公主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但既然不是亲生的,虞国大长公主又不是犯贱,非要给庶出的孩子争什么待遇。也就是驸马自个有爵位有钱,反正便是名义上养在虞国大长公主膝下的那个庶长子,最后也没继承到虞国大长公主什么遗产,人家临死之前,直接将自己的私产都赠给了宗人府,用于接济那些穷宗室。

    那位许姑娘名义上算是皇亲,实际上跟皇家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祖母或许还能沾上生父那边的光,轮到她这一代,那位驸马家的爵位都差不多到头了,对于已经远了的亲戚,自然也顾不上。

    这样一个要钱没钱,要势力没什么势力的小姑娘,好不容易被家里找了路子,打扮一新送到了贵女圈子里头来,但是明眼人一看,就还是个好欺负的。那位陈姑娘不找别人,就找她,不也是觉得在场的人里头就她最穷,最有可能贪图自己的镯子?

    佳婉佳姝这次赏花宴,也算是真的见识到了世界的参差,以前她们也见识过穷人,但那根本跟她们不是一个阶层的,当时觉得可怜,事后也就过去了。今儿个遇上的那些小姑娘,算起来都跟自己有些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结果有许多,虽说看起来光鲜亮丽,但是仔细看一下,真是看得出来的窘迫。搞得她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和对方交流,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触碰了人家的痛处。

    顾晓在她们心中素来是个慈和宽容的嫡母形象,她们也很少在她面前遮遮掩掩,因此,这会儿两人便叽叽喳喳将这次遇到的不少人和事都说了一通,还顺便吐槽了一下。

    虽说这些小姑娘在外头不会自爆其短,家丑外扬,但是,她们爆起其他人家的短却是挺利索的,姐妹两个因此吃了不少瓜,只恨之前自己总是待在府里,各家亲戚的事情竟是半点不知道,好在如今有了几个共同吃瓜的小姐妹,日子不会再无聊了。

    而顾晓一开始听得有些漫不经心,毕竟能叫家里女孩子知道的事情,多半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但很快,顾晓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不免竖起了耳朵。

    第165章

    “听说北静郡王有些不好了, 陈国大长公主想要给世子娶妻冲喜呢!”随着当今上位,如今的公主是当今的几个女儿,原来的公主自动往上长一辈。像是陈国长公主, 如今就是大长公主了。

    水芮要死了?顾晓有些纳闷,没听说这个消息啊!而且,为什么水芮快死了, 反而让水溶娶妻冲喜!

    佳婉和佳姝也没听明白,之所以今儿个听说了这个消息, 无非就是对于许多宗室人家来说,水溶是个金龟婿, 所以,一些宗室人家跟北静郡王府有了接触。

    一帮小姑娘知道得其实也不多, 但是小女孩,对于冲喜什么的, 本能地都有些不喜, 只想要赶紧远离。

    而顾晓之前也没怎么关注过北静郡王府的消息,怎么水芮突然就不好了, 之前似乎也没什么征兆啊!至于这个让儿子娶妻冲喜的操作,也未免太迷了点。还不如早点备了棺椁寿衣冲一冲呢!

    陈国大长公主原本与水芮夫妻感情极为亲厚,水芮也表现得特别情深义重,结果前几年,陈国长公主才发现, 水芮居然跟王府臣僚的妻子有染。或者说,水芮原本就与那位勾勾搭搭,后来要娶公主, 就将那位嫁给了僚属,婚后, 双方依旧没停止。

    陈国大长公主私底下叫人去查过那个臣僚家的孩子,长子据说跟水芮年轻的时候长得还有点像,只是水芮年纪大了,蓄了胡须,如今不太看得出来而已。而那个孩子,只比陈国长公主的长女小不到一岁。也就是说,自己当时怀着女儿的时候,水芮又把老情人的肚子搞大了。

    陈国大长公主之所以确定那孩子是水芮的,还因为水芮私底下给了那个孩子不少帮助,甚至可以说是帮那位铺路了。先是给他找了名师,甚至还专门改了户籍,让他参加科举。只是他资质有限,能在竞争压力比较小的省份考上举人都是侥幸,按照先生的意思,那就是除非突然开窍,否则的话,只怕这辈子都考不中进士了。水芮不想让他蹉跎下去,便叫他以举人的身份补了个官,如今就在外头任官。

    陈国大长公主之所以发现这事,也是水芮怀了侥幸之心,想要给自己外头的私生女一个好的归宿,让那个私生女给亲女儿作伴读,又在陈国大长公主那里说了许多好话,指望着能将那个私生女嫁个宗室有爵人家,从此不缺富贵。

    陈国大长公主搞清楚情况之后,也是不动声色,她四个孩子,水溶年纪还小,对父亲又颇有些孺慕之心,她不可能直接跟水芮撕破脸。但是,她又不肯忍了这口气。

    陈国大长公主当年在公主里头也是极受宠的,要不然,也轮不到她嫁到北静郡王府,尊荣了一辈子,她也不想让丑事外扬,变成一场笑话。

    但她也不可能在原谅水芮了,她想要让水芮早点去死,叫水溶继承爵位。

    陈国大长公主也是个狠人,为了麻痹水芮,她真的当做什么事没发生过一样,亲自做媒,还以赏赐的名义给那个私生女准备了一份嫁妆,让她顺利嫁给了一个郡王府的庶子,就算是庶子,回头封爵也是奉国将军,是一个郡王府僚属的女儿这辈子也不可能够到的层次。

    她这般上心,水芮自然不会怀疑事情泄露,反倒是在老情人那里给自己表功了一回。

    陈国大长公主早就在那家僚属家里安置了眼线,得知消息之后,愈发愤怒起来。

    陈国大长公主下手也很果断,她年少那会儿,正是西学盛行的时候,传教士带来了大量来自西方的书籍,有的事自然科学类的,还有的就是些什么戏剧小说之类。陈国大长公主一度对此很感兴趣,甚至还学了西语,然后她在一本书里头就看到了一个贵妇人为了给情人腾出位置来,给自家丈夫下毒的事情。

    说是下毒,其实也算不上,因为用的是钻石磨成的粉末,这玩意一度在西方贵族圈子里面很流行,一点点放在菜里头,半点也不起眼,但是吃下去之后,便很容易造成胃出血,而且,这并没有什么中毒反应,大家只会按照胃病来治,但这玩意黏在胃粘膜上,吃什么药都排不出去,时间长了,那就可想而知。

    陈国大长公主少女那会儿只当是奇闻异事,如今想要报复丈夫,第一就想到了这个。她这样的身份,想要点钻石有什么难的。自从西方那边的钻石首饰流入中原之后,中原便也有了用钻石镶嵌首饰的做法。这玩意切割打磨比较困难,但这玩意其实很脆,将其磨成粉末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这种事情不好假于人手,陈国大长公主借口研磨颜料画画,私底下研磨了一些钻石粉末,然后,极小量地放在冰饮乃至羹汤里面,给水芮喂了下去。

    一开始陈国大长公主还以为这玩意就是小说家言,其实没用,但是水芮吃下几次之后,没多久就出现了胃痛的症状,她便知道,这事成了!

    水芮被折腾得不轻,请了不知道多少名医,陈国大长公主做戏做全套,还亲自进宫将专门给太上皇和圣上看诊的御医也请了回去,结果大家都没查出什么病因来,连说法都不同,这个说是寒邪犯胃,那个说是气滞血瘀,还有说胃阴不足的,开了不知道多少药,但一点用处都没有。

    水芮如今是连半点难消化的东西都不能吃,只能吃流食,饶是如此,也有便血乃至呕血的症状。

    陈国大长公主摆出情深义重的模样,各种求医问药乃至求神拜佛,在外人看来,已经到了病急乱投医的地步。这次据说就是某个和尚跟陈国大长公主忽悠了一通,这才有了这个所谓冲喜的说法。

    实际上,水溶比末儿还小一点,这个年纪,如果只是定亲,那是常规操作,许多人家孩子生下来就直接结娃娃亲了,可这一下子就跳到成亲这个步骤上,未免就显得有些古怪。

    好在这事跟顾晓关系不大,因为水溶虽说年纪小,辈分却大,跟圣上是平辈的,所以,要是在宗室里头选,也选不到她们这些平辈的府上。

    顾晓又不知道北静郡王府的那些恩怨情仇,只是想着水芮原本看着不像是短命的样子,如今竟是到了这个地步,也难怪原著里头水溶早早就袭了王爵。

    陈国大长公主之所以闹这么一出,实际上也是为了水溶袭爵的事情。她跟太上皇兄妹之间有感情,跟当今圣上可没有。太上皇之前病了一场,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水溶不成亲,圣上就有借口表示他还小,不能直接袭爵,而成亲了,可就是大人了。

    就像是史书上,但凡是小皇帝想要亲政,首先就得先大婚一样。这王府袭爵也是一个道理,多拖个几年,说不定就会生出变数来。因此,必须要趁着现在太上皇还在的时候,早点将事情定下来。

    水芮不知道自己落得如此下场,是陈国大长公主一手为之,对于陈国大长公主的考虑也深以为然。有权不用过期作废,他们府里最重要的就是这个王爵,若是到了自己这一代就到了头,那他当初干什么娶公主呢?

    陈国大长公主看着水芮奄奄一息躺在病榻上的模样,面上哀痛,心里却是冷笑,男人也就是到了这个时候才能老实,要是水芮当年不给她希望也就罢了,她作为皇室与异姓王府联姻的工具,可以安安生生做个郡王妃,便是府里头有侧妃和庶子庶女什么的,她那会儿也有心理准备。

    结果呢,水芮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一边在外头表现得对她这个公主如何深情厚谊,一再保证无异生之子,结果呢,在外头儿女双全,老情人都人老珠黄了,两人居然还经常凑一块!这叫陈国大长公主一想到就觉得恶心!麻蛋,你真要是那么情深义重,你把人弄回来啊,结果叫人家顶着你僚属夫人的名头给你做外室,这又当又立的,玩得挺花!

    水芮如今痛得厉害,御医已经给开了乌香,他刚服下一点,这会儿舒服了很多,强撑着问道:“公主打算给溶儿娶谁家的姑娘为妃?”

    陈国大长公主在水芮榻前坐了下来,叹道:“咱们家这一代是尚不了主了,溶儿人品才学在那里,若是时间宽裕,那真是什么样的姑娘选不到,如今却是太仓促了些,只能先在宗室还有一些老亲里头选!”

    水芮吃力地喘了口气:“如今上皇还在,不少人首鼠两端,咱们家不好掺和进去,那等人家,咱们家还是不要沾为好!”

    陈国大长公主听得这话,又是来气,装作拭泪模样,低头说道:“溶儿是我的儿子,我自然不能叫他陷进去!唉,当初谁能想得到,最后会是这位占了便宜呢?反倒是金家那边见机得快,先凑过去了!如今那位厚待顺王,连着东平王府都跟着水涨船高,倒是轮到咱们和霍家,不上不下的,有些尴尬!”

    水芮挤出一个笑来,安慰道:“公主也莫要忧心,咱们家还是跟以前一样,莫要掺和到这等事情里头去,溶儿毕竟也有皇家血脉,怎么着也不会吃亏的!”

    陈国大长公主又轻叹一声,说道:“你好生养病便是,这些事情,有我呢!你要是有什么合适的人家,也早点跟我说!咱们家溶儿,什么样的配不上呢!”

    水芮这会儿是真的觉得妻子贴心,便强撑着又安抚了陈国大长公主几句,这一个真心,一个假意的,竟是看起来颇为和谐。

    这边说话间,水溶也进来了,瞧见父王枯瘦的模样,也是哀痛不已。他又不知道自己父王在外有人,甚至知道了,也未必能跟陈国大长公主共情,因为外室的孩子,是不会跟他争抢王府的资源的,水芮给私生子女安排的那点好处,对于水溶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说不定还要觉得自家父王委屈,因为母妃的缘故,只能将心爱的人放在外头。

    陈国大长公主之所以不跟儿子说这事,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万一水溶反过来为丈夫抱不平,她岂不是里外不是人!所以,她宁可自欺欺人,相信水溶到时候肯定站在她这边,也不肯将这事说出去,如此方能母慈子孝。

    水溶就像是一下子长大了一样,接受了自己必须在父王重病期间成婚,以免父王死后,被上头辖制,不能袭爵。他不觉得是父母杞人忧天,反而是觉得圣上一定有过表态,不免心中暗生几分怨恨。

    水溶年纪虽然小,但那真的是个金龟婿。水芮活不了多久,将来就是水溶两口子当家,便是头顶有陈国大长公主这么个婆婆,但正是因为陈国大长公主出身尊贵,反而做不了什么恶婆婆,毕竟,人家要脸。

    因此,确定了冲喜的事情不是以讹传讹的小道消息之后,许多自觉有资格的人家都开始活动起来。

    荣国府那边,贾史氏那叫一个扼腕,早知道会有这样的事情,还不如将元春留在家里,说不定这次也有机会。对于贾史氏这般说法,张氏嘴上“是是是”,心里头却是冷笑。陈国大长公主那是什么人,别说是贾政的女儿,便是贾赦这会儿有个年龄相当的嫡女,人家也是未必看得上的!毕竟,现在的荣国府,早就不是从前了,家里的女儿做个普通宗室郡王的王妃还行,但是给北静郡王府这样一个实权异姓王府做王妃,就有些不够格,换成贾敏还在闺中的时候还差不多。

    而甄家那边,竟然也蠢蠢欲动起来。毕竟,他们家的女儿,连贵妃皇后都做得,怎么就做不得一个郡王妃了?

    可惜的是,北静郡王府不这样想,别说他们不想胡乱掺和,便是想,甄家也绝不在他们的名单上。这一家子是属狗皮膏药的,沾上了想要揭下来可就难了。

    太上皇和圣上同样关注水溶的婚事,这无疑代表了北静郡王府的政治倾向,他们看着手里没多少实权,实际上私底下还不知道藏了多少了。陈国大长公主嫁过去这么多年,实际上对于王府的许多情况,依旧是一知半解。如今水芮要死了,皇室简直是弹冠相庆,只恨不得水芮还没来得及将王府的一切传给水溶就一命呜呼。

    可惜的是,水芮如今这个情况,便是绝症,也还能撑一段时间,他们府里吊命的人参便是当饭吃也没问题,再有乌香镇痛,按照御医的说法,且还能拖延一阵子。

    不过,即便水溶能顺利接手王府暗地里头的那些势力,可他这个年纪,也难以服众,皇室应该可以趁机挥一挥锄头,看看能不能挖几个墙角。

    可以说,太上皇和圣上在这个时候算是难得达成了一致,一个个都在私底下盯着北静郡王府的操作,然后,两人就发现了水芮和陈国大长公主的另一面,最后也只能感慨一句最毒妇人心。不过,这事终究对皇室有利,两人干脆半点不提,免得回头皇家连公主都嫁不出去了。

    顾晓吃了几天瓜之后,对这事就没了兴趣,毕竟,她又不知道这里头的是非曲折,光看给水溶选妃,难免就觉得没什么意思。

    佳婉佳姝有了合得来的小姐妹,这些日子正在兴头上,今天我们到你家做客,明儿个你们到我家来。她们都是一帮不会作什么诗词的,因此搞的就是类似于各种茶话会的形式,大家凑一块喝喝茶吃吃点心聊聊天,互相交换一下小礼物,要不是这年头女孩子不方便出门,只怕还会约着一起出门逛街。

    顾晓对于她们小姐妹之间的往来并不干涉,反正只叫府里头厨房还有其他地方的下人配合,人家要是过来,就好好招待,一应事情,就叫她们自己做主。

    之前也说了,许多人家想要求娶,有的时候就会走小姑子路线,叫女儿在闺蜜那里说儿子的好话。佳婉条件放在这里,虽说不是正出,但是亲王庶长女,封个县主还是没问题的,看她们的架势,日后府里准备的嫁妆也不会少。因此,几个小姑娘回去之后,或多或少都得了家里的嘱咐,希望她们能在佳婉乃至佳姝那里说家里兄弟的好话。

    脸皮薄的,自然不好意思说什么,但也有那等觉得闺蜜变嫂子/弟妹比较好的,不免就要在佳婉佳姝那里旁敲侧击。

    这些话,佳婉和佳姝不会跟顾晓说,但是,两人身边伺候的丫头们却不敢瞒着。戏文里头的红娘敢给小姐和张生拉红线,那是因为戏文里小姐身边就这么一个红娘!可是,现实生活中,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便是不一脚出八脚迈,身边丫鬟婆子也是一大堆。这等事情,谁敢瞒着,回头叫上头知道了,她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没好果子吃。

    因此,那边前脚才开始敲边鼓,后脚顾晓就知道了消息。

    “那是谁家的姑娘?”顾晓随口问道。

    佳婉的乳母忙说道:“一个是太仆寺少卿阮大人家的三小姐,还有一个是兵部员外郎冯大人家的二小姐。”

    顾晓想了想,记起了这两个女孩子的名字,一个叫做清菲,一个叫做云婷。清菲是上次赏花宴上认识的,云婷却是两个孩子之前参加别的小姐妹聚会的时候认识的。

    阮家也就罢了,太仆寺少卿是个正四品的官职,勉强也配得上宗室县主,但是一个兵部员外郎,居然也惦记上了,这就有点没有AC数了!宗室女的确很难嫁到顶尖的人家或者是那种一看就很有前途的年轻人,毕竟人家的婚姻,那真的是资源置换,为着自家的政治前程,你不想联姻都不行。可是,条件平庸一些的,本来想要联姻也找不到多好的,那有爵的宗女就很香了,有爵位有俸禄,岳父舅兄虽说在官场上不能帮什么忙,但是其他方面提携一下还是可以做到的。

    所以,郡主县主很多时候其实比公主还要吃香一些,但相应的,寻常人家,能捞个乡君那都是烧了高香,倒是无爵宗女,只能在小官小户里头挑选,要是再没一副不错的嫁妆,那真的只能嫁到寻常人家做妻了!

    顾晓沉吟一番,先对过来禀报的几个乳母丫头说道:“两个姑娘年纪小,不曾经过什么事,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回头我叫人打听一下那两家的情况,你们掰开来揉碎了跟两个姑娘说清楚,然后她们就知道到底是不是良配了!”

    白富美最容易被所谓的“爱情”所迷惑,因为她们什么都有了,不需要考虑物质,因此更看重情绪价值,几句甜言蜜语,不需要付出多少代价的口头上的关心,就会打动她们的心。

    如今虽说只是闺蜜在敲边鼓,回头再私相授受一下,便是原本只有一分的好感,也能升上七分,再加上少女时候对于爱情的憧憬,一个不好就陷落了。

    所以,直接彻底隔绝是不行的,容易叫孩子产生逆反心理。顾晓也不想硬要做个棒打鸳鸯的恶人,所以,先留着,然后叫两个孩子知道一下什么才是现实。

    顾晓反正不相信能做出这等事情的人家私底下光风霁月,人要是走捷径习惯了,那真的是有点事情就想要走捷径,然后就走歪路上去了。

    几个乳母丫鬟听了,忙都答应了下来,心里却也有些发慌,这怎么掰开了揉碎了说呢?以两位姑娘的身份,便是真嫁个一穷二白的穷光蛋,将来日子也不会如何难过,说不定还觉得有情饮水饱呢!

    等着她们回去了,顾晓才吩咐道:“去找几个人,将那几家的事情上上下下,仔仔细细都给我打听一下!至于两个姑娘这边,看看最近还有没有宗室里的帖子,叫她们过去参加便是了!”

    第166章

    跟顾晓陷入同样烦恼的还有皇后。徒嘉珩似乎是恋爱了!

    徒嘉珩奉旨尽孝, 大多数时间都耗在大明宫。太上皇年纪越大,越喜欢这种憨厚朴实的孩子,又另存了心思, 因此,不仅带着教他一些门道,还想着给徒嘉珩安排一门婚事。

    对于太上皇愿意调教儿子, 圣上对此乐见其成,徒嘉珩终究是嫡长子, 要是够出息的话,他还是倾向于立徒嘉珩的, 如此才不会出现夺嫡之争,要不然的话, 选别的儿子,其他人只怕没一个肯服气的, 到时候反倒是麻烦。

    只是太上皇却没跟圣上说他的其他打算, 圣上只看到自家儿子在大明宫待了那么久,似乎跟以前并没有什么变化, 不免愈发觉得徒嘉珩就是个榆木疙瘩,根本就带不动,心里愈发失望起来。

    圣上素来不管什么小节,皇后却发现,大明宫中太上皇以贵太妃的名义召见了几个少女进宫。若是那几个少女是贵太妃给徒宏憬安排的那也罢了, 偏生是太上皇给徒嘉珩安排的。

    还是那句话,太上皇年纪大了,便开始怀念起从前来。他当初并没有给母族什么优待, 如今忽然觉得有些愧疚起来。他也没有再给生母娘家封爵的意思,却想着将母族的女孩子嫁到皇家来, 然后,他选中了一个姑娘,先封了乡君,然后直接养在了宫里。

    这位也明白自己进宫的意思,她生得也颇有姿色,最重要的是,很符合徒嘉珩的审美,一来二去,两人就亲近起来了。

    一开始皇后不知道,等发现的时候,那真是晴天霹雳。

    孝安文太后原本是宫人出身,由此就能知道她娘家是个什么情况了,虽说不至于一家子白丁,但即便是太上皇继位之后,给封了个虚爵,依旧是个抬举不起来的,当初在京中可是闹了不少笑话,等到孝安文太后死后,一大家子灰溜溜回了老家。

    这样人家的女儿,来给徒嘉珩做妻子,那算什么呢?

    名义上自然是相配的,毕竟,人家是先孝安文太后娘家的小辈,也是皇亲国戚,但实际上呢,那一家连个承恩公的爵位都没捞到,手里也无任何实权,可以说,甚至都不如那些候补的官员,毕竟候补的官员还有转正的机会,他们这辈子也就是这样了。

    只是太上皇亲自出马保媒拉纤,哪怕没有明说,但哪怕是用脚后跟去想,就知道,谁要是敢反对这门亲事,那就是跟太上皇作对。

    甚至,便是圣上对此也乐见其成,他不会觉得是牺牲了徒嘉珩的婚事,而是会觉得,用徒嘉珩的婚事换取太上皇在某些方面的让步,那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如今这个情况,就是许多人乐见其成,一些人冷眼旁观,还有人幸灾乐祸,到了皇后这里,就是晴天霹雳。

    想到当初是顾晓建议叫徒嘉珩去大明宫为他们夫妇尽孝,皇后这会儿难免生出了一点迁怒之意,但是再仔细一想,即便没这回事,太上皇若是硬要赐婚,她也毫无办法。

    她现在也没人能帮着出主意,琢磨半天,最后还是找了顾晓过来。

    顾晓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对于有意夺嫡的皇子来说,婚姻是个极大的筹码,结果如今,这个筹码废掉了。

    太上皇既然选了母族的小辈给孙子做皇子妃,那么谁要是敢搞个出身尊贵的侧妃出来,就是明摆着打太上皇的脸,打孝安文太后的脸。

    顾晓想到这里,不免愈发无奈起来,只得说道:“圣上如今春秋鼎盛,抢先一步未必就真的能抢先了!皇长子敦厚仁义,太上皇肯做这个媒,其实也是疼爱皇长子的缘故!”

    皇后叹了口气,说道:“是啊,孙子里头他如今看起来的确是疼爱珩儿,可是……”

    顾晓犹豫了一番,还是低声说道:“娘娘,有的时候,妻族煊赫,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皇后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她琢磨着,自家儿子已经是嫡长子了,再有个出身贵重的儿媳妇,那岂不是对外说是铁板钉钉了,偏生圣上又没有立太子的意思,那自家儿子直接就被推到风口浪尖上了,以他的性子,只怕真应付不来。

    顾晓心里头也在打自己的嘴巴,上辈子就看了几本宫斗剧,居然也敢在这种事情上逞能了。人家古人自个这么混大的,许多事情不比你明白?以后可不能再胡乱出主意了!

    顾晓如今干脆就咬定了一个“孝”字,反正徒嘉珩孝顺是不会错的,便是圣上觉得他庸碌,但总比不孝子强吧!

    皇后也觉得自己是病急乱投医,顾晓这个弟妹就是个后宅妇人,或者做生意的本事有,但是若真的擅长争权夺利,当初也不至于叫侧妃压在头上。好在能有个人倾听她的烦恼,她这会儿也舒服了一些。

    回到王府,顾晓心累不已,直接往贵妃榻上一躺,连话都不想说。

    结果查那两家的人也把消息带回来了,果不其然,黑料还挺多。

    顾晓连吃瓜的心情都没有,便叫她们去跟佳婉佳姝说。

    这年头的戏文话本都是男人写的,自然都是大团圆的结局,硬是要将一帮没见过世面的大家小姐洗脑成恋爱脑。也亏得这年头男女七岁不同席,等闲几乎不会见到异姓男子,要不然的话,就现在这种单纯小姑娘,后世那些海王一晚上能骗好几次。纯属是傻子太多,骗子不够用了的节奏。

    顾晓琢磨着,得找人写几个专治恋爱脑的本子,回头叫两个小丫头看看,免得她们以后被男人骗得晕头转向。

    而此刻佳婉和佳姝已经被吓着了。好闺蜜口中和和睦睦的家庭一点都不和睦,各房相争,妯娌几个为了各种事情动不动就能吵起来。

    这也是难免的事情,贫困夫妻尚且百事哀,这年头还都是大家庭,老人不去世,就不能分家,甚至为了体面,老人去世了,也有不分家的。偏生家里头资源有限,又不能劲往一处使,然后大家为了点针头线脑的事情都能闹将出来。

    乳母得了顾晓的吩咐,也不跟两个姑娘说什么感情不感情的,只说在这种人家,怎么做都难,你便是有万贯家财,都分了去,他们也会觉得别人占了便宜,自己吃了亏,之后便还是不消停。

    虽说乳母没有明着说这种人家嫁不得,但佳婉佳姝两个已经是面红耳赤,羞惭不已。她们咕哝了一声:“怎么会这样!”

    “好姑娘,知人知面不知心!”乳母忙说道,“何况,许多事情,家里孩子未必知道。你们看荣国府那边,大房二房闹成那个样子,瑚公子不照样与二房公子交好!姑娘与那几位姑娘好,便只与她们好便是,与她们家里头又有什么想干!”

    佳婉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佳姝却是点了点头,很是孩子气地说道:“以后她们再说家里的事情,就不叫她们来了!”

    几个下人都松了口气,心里却在发愁,两个姑娘都到了这个年纪,还是得早点将亲事定下来比较好。

    徒嘉钰从弘文馆回来,却兴冲冲地找上了顾晓,问道:“妈,听说你在给大妹妹寻摸亲事?”

    顾晓笑道:“是啊,你是不是也急了?”

    徒嘉钰忙摆了摆手,说道:“我急什么,我一个男人,且不用多着急,反倒是妹妹青春有限,如今是该相看起来了!”

    顾晓心中一动,便问道:“难不成你认识什么人,可以做你妹妹的良配!”

    徒嘉钰忙说道:“妈,你也是认识的啊!”

    顾晓听了,不由一愣,很快便想到了,就听徒嘉钰说道:“就是瑚哥儿啊!”

    “瑚哥儿就是在咱们府里长大的,生得也俊俏,性子也好,人也有才学,将来前程肯定不差!”徒嘉钰喋喋不休道,“张夫人也不是什么难缠的性子,大妹妹嫁过去,有的是好日子呢!”

    顾晓失笑道:“这话是你想的,还是有人跟你说的!难不成瑚哥儿自个有意?我记得之前他在府里上学,也不曾跟你大妹妹有什么往来!”

    徒嘉钰听了,便也不隐瞒,直接说道:“这我可不清楚,反正应该没什么私情,要不然我也不至于至今才知道。今年不是有恩科嘛,瑚哥儿前儿个才参加了乡试,回来听说咱们府里的事情,硬是给我捎了一封信,询问情况,他要是心中无意,能这般?”

    顾晓琢磨一番,说道:“他们家别的也便罢了,只是府里那位老太太难缠,而且,二房又是不省心的,你大妹妹性子单纯,过去未必就能过得舒服了!”

    徒嘉钰随口说道:“瑚哥儿既然有心求娶,就让他来办便是了,总不能叫大妹妹为难!”

    顾晓心中略微盘算一下,一时间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如今贾赦算是雄起了,不至于再重蹈覆辙,贾史氏折腾来折腾去,也未必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据说贾赦还投靠了当今,贾瑚又是个聪明的,如此一来,佳婉嫁过去倒不会受什么委屈。

    这般一想,顾晓便说道:“既是如此,回头你跟瑚哥儿说,只要他能将事情解决了,那就可以让长辈上门提亲了!”

    徒嘉钰顿时眉飞色舞起来,他年龄比贾瑚略小一些,如今轮到贾瑚给他做妹夫了,这无意让他有一种压了贾瑚一头的感觉,他直接站起身来,笑道:“我这就去叫人给瑚哥儿送信!”

    瞧着徒嘉钰兴冲冲跑了,末儿遛狗回来,正看到他的背影,满脸都是莫名其妙:“哥哥干什么去,这么着急?”

    顾晓笑道:“哥哥有哥哥自己的事情呢,你之前不是说要给白白和花花画像的吗?可画好了?”

    末儿立马将之前的疑问给抛之脑后,抱怨道:“我正画着呢,就是白白和花花动个不停,一点也不安分!”

    顾晓之前叫下头人采买了不少油画还有相应的工具回来,还找人问了一下基本的绘画方式,末儿本身也有基础,顾晓又教了他一点简单的光影知识,如今一些简单的油画竟是也画得像模像样了。

    西方那边解剖学已经兴起,顾晓还叫人打听能不能买到解剖学的模型带回来,末儿如今画人还有些拿捏不准,但是,画别的,已经能把握住结构和基本的比例,他不喜欢画什么静物,如今白白和花花也老了,他便想要在它们走之前留下几幅画作为纪念。

    但是人作为模特可以不动,两条好动的狗作为模特就有些困难,哪怕末儿反复教它们不要乱动,但是它们的姿势也是没个相同的时候,只叫末儿心浮气躁。

    “人家古人画画,都说是胸有成竹,你要是心里已经有了它们的姿态,还硬要它们不动作甚!白白和花花都这把年纪了,还要陪着你折腾!”顾晓见末儿愁眉苦脸,忍不住笑道。

    末儿振奋了一下精神,说道:“没事,我肯定能行的!”说着,他又看了一眼两条跑累了趴在那里,还在东张西望不停的小狗,又有些心疼起来,忙叫人拿了炖得软软的肉泥来给它们吃。

    “最近你光顾着画画,也不跟你二哥一起玩了吧!”顾晓又问道。

    末儿随口说道:“二哥也忙着呢!这些日子三天两头往外跑,除了读书的时候,我都碰不上他!”

    顾晓转头看向了屋里几个下人,说道:“怎么,二公子经常出门,你们竟也不知道?”

    春香忙说道:“之前娘娘不是说,几位公子想出门,只要带齐了人便行吗?二公子每日里出去,小厮伴当都带着呢,府里也叫了马车跟着,因此便不曾来打扰娘娘!”

    顾晓疑惑道:“他如今这么爱出门?侧太妃那边可知道?”

    “侧太妃娘娘那边应该也知道的!”春香解释道,“二公子都是从西边角门那边出去,便是没跟侧太妃娘娘说,她们也该有人看到了才是!”

    顾晓愈发觉得不乐起来,这叫怎么回事,什么叫应该有人看到了。

    末儿刚刚随口一说,这会儿忍不住吐了吐舌头,说道:“妈,你也别问啦,二哥说有事,要保密的!我刚刚就是不小心说漏了嘴,妈你可别跟二哥说是我说的!”

    顾晓一听,顿时竖起了眉头:“看样子你也知道?你二哥这个年纪,三天两头出门,若只是出去闲逛也便罢了,万一叫外头人骗了,染上什么不好的习惯,那可如何是好?”

    末儿一听,再不说,这锅都要落自己头上了,连忙解释道:“没有的事,二哥就是在外头看杂耍呢!”

    顾晓一愣:“这是什么理由,看杂耍他一个人去,不带你们几个?”这能吸引徒嘉泽的杂耍,肯定不是那种普通的“胸口碎大石”之类的,而且还几乎天天去,真要是这种,得多有意思!只怕末儿听说之后,头一个要跟上,还藏着掖着做什么!

    末儿随口瞎编的话被拆穿,不免张口结舌起来。

    顾晓皱眉问道:“每日里跟着二公子的人还有在的吗?叫过来问问,二公子这到底干什么去了!”

    徒嘉泽身边跟着的书童小厮长随之类加起来有十来个,自然不可能每次都带着,也有轮班的,这回几个没跟着的就被叫了过来,顾晓隔着屏风便开始问话。

    “叫你们过来,是为了什么,这会儿也该清楚了!”顾晓看着一边苦着脸的末儿,横了他一眼,末儿脖子一缩,只得老老实实继续坐着,就听顾晓说道,“现在,谁先说?”

    跪在外头几个小厮面面相觑了一番,一个小厮忽然说道:“回娘娘的话,奴才跟着二公子出去了两次,倒也没去别的地方,而是去了栗子巷!”

    “那又是什么地方?”顾晓愈发皱起眉来,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另一个小厮见已经有人开了口,连忙抢话,说道:“就是朱雀门大街旁边小甜水巷后头的一个巷子,二公子说是认识那边的两个朋友,便经常过去说话!”

    顾晓冷笑起来:“什么朋友,竟不能带回来,只好在外头说话?”

    头一个小厮赶紧说道:“奴才也不认识,只见过里头两个人,看着也年轻,比二公子大不了几岁,听那边下人说,他们主家姓木!”

    “你们跟着二公子出去,竟是只知道这些?”顾晓挑了挑眉头,“那二公子怎么跟他们认识的,你们知道吗?”

    几个小厮都是说不出来,顾晓直接看向了末儿,问道:“你知道吗?”

    末儿没精打采地说道:“我听二哥说,是他舅舅家的亲戚!”

    顾晓眼睛一亮,难不成是李家的人?既然是李家,她倒是不好多插手了,当下直接吩咐道:“去请了侧太妃过来,将这事跟侧太妃说一下!”

    原本顾晓还以为李氏知道,结果李氏竟也是一无所知,一听自个兄弟家的孩子来了,先是一喜,然后又是一惊:“他们过来,怎地不先给我带信,反倒是找泽儿?”

    顾晓说道:“这还是得问清楚才好,泽儿年纪小,我就怕他被人骗了!对方遮遮掩掩,又总是叫了泽儿过去,泽儿的性子,妹妹是亲娘,也该知道,素来是个没什么长性的,如今却被哄得三天两头跑过去,还叫下头人遮掩,这里头难免有什么猫腻!”

    李氏一听,愈发慌了手脚:“姐姐说的是,此事定然有些蹊跷!姐姐,要不立刻叫了人,去看看那边什么情况!”

    顾晓摇了摇头,说道:“还是等泽儿回来再说,要是对方真不是什么好人,到时候发觉有人来了,直接劫持了泽儿怎么办?”

    听得顾晓这般说,李氏原本还有些六神无主,这会儿也轻松了一些,忍不住哭道:“这孩子,这些年愈发不与我亲近,出门也不跟我说,尽是教人伤心!”

    顾晓只得劝道:“对方打着李家的旗号与泽儿亲近,可见泽儿还是与你亲近的,要不然,他认识李家是谁啊!”

    被这么一说,李氏不免又流下泪来:“这辈子,除了他,我也没有别的指望了,如今只盼着他好好的,谁要是害了他,我便是拼了这条命,也不能放过他!那边既是打着李家的旗号,说不定真的跟我娘家有些干系,我当年补贴了家里不知道多少,如今他们竟是还要骗我儿子!”

    这边哭得花容惨淡,那边徒嘉泽也回来了,他在外头还喝了酒,这会儿有些醉醺醺的。

    他一进门,就被拦住了:“二公子,娘娘与侧太妃娘娘都等着你呢!”

    徒嘉泽唬了一跳,倒也没有紧张,毕竟,他也没觉得自己干了什么坏事,甚至还觉得,自己是准备给亲妈一个惊喜呢!他先摸出一个鼻烟盒,用力吸了一口,打出一个打喷嚏来,整个人精神了许多,这才跟着往正院走。

    结果进了门,就发现气氛有些不对,他有些懵逼地看着坐在那边的嫡母和一侧眼圈还有点红的生母,茫然地先行了礼,然后才问道:“娘娘,母妃这是怎么了?”

    李氏才想要先开口,就被顾晓拦住了,顾晓笑道:“之前末儿说漏了嘴,说你遇到你母妃娘家的表兄了,你母妃想家了,难免哭了两声,正好你回来,就跟你母妃说一下李家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徒嘉泽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便笑道:“是这样啊,我还叫末儿保密来着,原本想要给母妃一个惊喜,如今看来是不行了!”

    李氏见徒嘉泽若无其事的样子,便按照之前跟顾晓商量好的话术,说道:“还惊喜,惊吓还差不多!你舅家的人跑京里来,不先找我,怎么就先找上你了!”

    “也是巧了!”徒嘉泽眉飞色舞起来,“我之前听说南边来了个杂耍班子,会吞剑戏绳什么的,还会一手好幻术,我便跑过去看,结果就遇上表哥了……”

    第167章

    听着徒嘉珩的诉说, 顾晓愈发肯定,他这是遇上骗子了。

    因为他这边几乎没有泄露什么消息,那边怎么就认定了他是表弟的呢?起码也就是徒嘉泽刚出生那会儿洗三满月周岁的时候, 李家人上过门,但那时候徒嘉泽身体不好,瘦猴子一般, 如今又已经是个少年人了,别说是李家人, 就算是李氏,几年不见自己的儿子, 面对面也未必认得出来。

    听着顾晓的疑惑,徒嘉泽露出了有些蠢萌的神情:“不应该啊, 他们知道我的名字,还说了舅舅家的事情呢!”

    李氏这会儿差点没尖叫起来, 自己怎么就生出了这样蠢的儿子!这些事情很难打听吗?去李家所在的地方稍微打听一下, 也就知道了。至于说看人认出徒嘉泽来,只怕他们早就盯上他了!

    “不管他们是谁, 你每次过去,到底是干了什么?”顾晓也没想到徒嘉泽居然这么好骗,不免心里叹了口气,这活脱脱就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啊!对方那边说不定准备了不知道多少说辞,结果到了徒嘉泽这边, 就基础款就把徒嘉泽给骗了。

    徒嘉泽脸一红,期期艾艾地说道:“我之前不是去看杂耍嘛,那个杂耍班子, 李家在里头也掺了股,我想着过些日子母妃要生日了, 到时候请他们进府给母妃表演一下!”

    李氏实在是忍不住了,气道:“我寻常倒是没瞧见你有这样的孝心!”

    徒嘉泽没听出李氏的讥讽来,居然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顾晓深吸了一口气,幸亏不是自己亲生的,要不然非气死不可。

    她仔细打量了徒嘉泽一番,然后决定诈他一下,说道:“若只是杂耍,便是当年的梨园,你看了这么多天,也该看得差不多了!能叫李家入股的杂耍班子,又能有多少稀罕的花样,引得你一有空就出门!莫不是在那边遇到了什么红颜知己吧!”

    徒嘉泽这回脸是真红了,声音低了下来,结结巴巴说道:“那个,就是普通朋友!”

    李氏唬了一跳,尖叫道:“普通朋友?你还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身体吗?这外头是个什么样的妖精,你们是不是有肌肤之亲了?”徒嘉泽虽说如今看着身体好了,但是之前他刚出精,李氏原本打算给他安排个通房丫头教导人事,后来多了个心眼,问了一下来请平安脉的太医,太医直接就说了,徒嘉泽本身先天不足,这些年虽说一直在固本培元,但就像是个小水桶,再怎么补,也不能补成大水缸,所以,徒嘉泽若是想要行人事,最好还得再大几岁才行。

    为了这事,李氏直接跟顾晓说了一声,将徒嘉泽身边的丫头又换了一茬,将生得有几份姿色,又有些妖娆的几个都放出去了,留下的都是看着寻常,性子也老实的。私底下又耳提面命了一番,不许那些丫头勾引主子,若是将徒嘉泽身体搞坏了,直接将他们一家子都发卖到黑煤窑去!

    哪知道千防万防,架不住徒嘉泽出去打野食啊!

    李氏吓得厉害,恨不得立刻就请太医过来,看徒嘉泽是不是被外头的小妖精把身体搞虚了!

    徒嘉泽被亲妈吓了一跳,一时间也有些茫然,结结巴巴说道:“那个肌肤之亲,好像有了!”

    李氏几乎要晕过去,顾晓耐下心来,问道:“什么程度的肌肤之亲,是牵过手了,还是你们一起躺床上了?”徒嘉泽被李氏严防死守,对男女之事并没有什么概念,说不定还以为亲个嘴就能怀孕呢!

    徒嘉泽脸上简直跟着了火一样,好半天才蚊子哼一样,说道:“那个,没有躺一起,玉瑶很好的,我只是一时忘情,抓过她一次手!别的什么也没有!”

    顾晓心里翻了个白眼,李氏在一边松了口气,不过还是骂道:“下贱东西,这是怕在外头说不清楚呢,竟是拿捏上了!”说着,看徒嘉泽的眼神又有些恨铁不成钢起来,你堂堂王府公子,被个乡野丫头就这么拿捏住了?就摸了一下手,看起来竟是神魂颠倒的!

    李氏这会儿开始怀疑起自己之前的做法来,不会是因为徒嘉泽身边的丫头长得太一般,以至于外头略有点清秀的,在他眼里都是天上仙子了?

    徒嘉泽是个老实孩子,顾晓稍微诱导一下,就将自己与玉瑶的相处给说了出来,在他口中,玉瑶生得美貌动人且不用多说,最难得的是善解人意,又温柔体贴,还是个博闻强识的,每每说话都能说到徒嘉泽的心底,这让徒嘉泽愈发欲罢不能。

    顾晓心里摇头,不管什么时候,要是你跟别人说话,别人什么都说到你的心底,叫你引为知己,那就说明,他的信息量对你来说近乎是降维式打击,如此才会出现这种情况。虽说徒嘉泽这些年来学习并不上心,但是季先生何等人也,虽说对徒嘉泽和末儿并未倾囊相授,但也让他们在各方面都有所涉猎,府里头又常有一些来自南洋西洋的玩意,可以说,徒嘉泽这十几年见识过的东西,是许多人做梦都想象不到的。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个少女,居然能叫他觉得博闻强识,那自然不可能是寻常人家出身,只怕是外头专门培养起来的。

    只是,这样一个少女,用来勾搭徒嘉泽,是不是有点浪费啊!

    顾晓没说出这句打击徒嘉泽的话,便问道:“这位玉瑶姑娘名字也好,气度也好,又偏生什么都知道,你可知道她是什么出身,怎么会跟杂耍班子在一起?”

    徒嘉泽赶紧解释道:“玉瑶原本也是好人家出身,但是之前江南那边闹白莲教,他们家被白莲教的人攻破,她跟着奶娘逃了出来,后来无家可归,跟着杂耍班子是来京城投亲的,只是到了神京,发现她家那个亲戚外放了,没有奈何之下,才先在杂耍班子里留了下来,帮着那些人做一些针线什么的度日。”

    这话也就是骗骗徒嘉泽这种不知道人间疾苦的大家公子,一个妙龄少女,待在一个鱼龙混杂的杂耍班子里头,跟这些人还无亲无故,一开始或许还能拿着自家有什么大官亲戚的话来恫吓,但是之后呢,只怕人家直接将她往楼子里面一卖,都没地方喊冤去!何况,她跟这些外姓男子厮混了这么久,便是清白的,在外头人眼里,也不清白了,还投亲,亲爹妈或许会考虑到女儿的名节,但是寻常亲戚,对于这等可能会有损自家门风的事情,只会避之唯恐不及,哪里会认她!她要是蠢到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就不可能太太平平走到神京。

    所以,这位的身份肯定是有问题的,首先,她跟杂耍班子这些人肯定不是一路的,这些市井之人,根本培养不出这样的人来。偏生按照徒嘉泽的意思,杂耍班子的人对她竟是还挺客气,顾晓很怀疑,这位说不定还是杂耍班子的上级。再提到白莲教,顾晓愈发满肚子疑问起来。

    顾晓还在思索,李氏已经破口大骂起来:“什么好人家的姑娘,哪个好人家的姑娘会跟外男混在一起啊!那就是个小娼妇,你要是再敢出去见她,我就打断你的腿!”

    徒嘉泽争辩道:“母妃,玉瑶不是那样的人,她很尊重的……”

    好了,家里头一个恋爱脑出现了,不是佳婉佳姝,而是徒嘉泽!

    顾晓拦下已经变成了一头暴怒喷火龙的李氏,耐心地跟徒嘉泽说道:“那位玉瑶姑娘的事情暂且不说,若是真如她所说,咱们家便出力,送她去亲戚家里与亲人团聚。她若真是官宦人家的千金,说不得你们日后也能再续前缘!”

    见李氏又要爆炸,顾晓继续说道:“只是,现在的问题是,你舅舅家又是怎么回事,到底有没有那么个表兄,跟这个杂耍班子到底有没有关系,那都是个问题!你若是早点回来说了遇到了你表哥,那咱们家叫人去李家那边带个信,如今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偏生你一直瞒着,咱们便是今天派人出去,也得两三天才有消息。”

    徒嘉泽这会儿也有些蔫了,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强硬的性子,尤其这年头的教育,真的很难出什么逆子,因为这年头教育的根基就在忠孝二字。他刚才反驳了李氏一番,这会儿都有些心慌,现在听顾晓说得有理有据,心里愈发没底了。

    顾晓笑道:“回头你给那边传个信,就说这两天有事要出门,先不过去了,等着回头查清楚了,咱们客客气气将人请回来,一家子骨肉,什么话不好说呢!”

    李氏这会儿心情也平复了下来,跟着说道:“娘娘说得没错,既然是一家人,遮遮掩掩做什么。早点说清楚不就好了,我也好些年不曾见娘家人了,如今也想看看娘家是个什么情况。”

    徒嘉泽老老实实答应了下来,被说了这么久,他也开始生出了一些疑虑之心,只是想着那位玉瑶姑娘的巧笑嫣然,他又忍不住安慰自己,不会有问题的,玉瑶那么温柔善良,怎么会跟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混在一起呢?

    这年头没有天网,对方便是一直盯着徒嘉泽,也不可能盯着王府的所有人,除非王府里头就有眼线。因此,顾晓只先打发人去打听李家的情况,这其实是在安抚徒嘉泽,毕竟真要是李家的人,真没必要这么折腾,他们便是找上门,难不成顾晓还能将他们打出去不成?

    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人做。那位玉瑶姑娘既然提了什么白莲教,那顾晓干脆直接以疑心他们与白莲教有关为由,将消息递到了宫里。

    负责传话的是春香,顾晓每次进宫,带着的都是她,她在宫里也算是熟人了,这话由她递过去比较合适。

    春香老老实实跟皇后将事情从头到尾都说了一遍,又道:“原本我们娘娘想要将这事报到顺天府去,只是,那人既然能盯着我们王府,说不定在顺天府也有眼线,一个不好就打草惊蛇。我们娘娘也不知道这事还能找谁,所以只能叫奴婢进宫,来求皇后娘娘帮忙!”

    皇后一开始还以为春香是来报喜的,毕竟开头就说徒嘉钰跑过来替发小问妹妹的婚事,但后来听到白莲教的时候,态度就严肃起来了,这种事情,从来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何况,哪个好人家的姑娘将白莲教放在嘴边上啊!再不济,也该说个教匪什么的。可见这位身份肯定是有问题的。

    皇后听春香把话说完,见春香神情紧张,眼巴巴地站在那里,不免安抚道:“回去跟你们娘娘说,别害怕,万事都有皇爷做主呢!这等藏头露尾之人,但凡是漏了马脚,那也就长不了了!”

    春香赶紧说道:“皇后娘娘说的是,奴婢回去就跟我们娘娘说!”

    “倒是泽儿,这次只怕也是被吓着了,可怜见的,怎么就叫他遇上了这样的事情!”皇后也是记得徒嘉泽的,不免叹道,“那些人既然打着李家的旗号,说不得李家那边也有什么意外,希望没什么事吧!”

    春香只得又替徒嘉泽谢了皇后一回,见皇后没别的话要说,老老实实退下了。

    春香前脚刚走,皇后后脚就请了圣上过来,跟他将这事一说。

    圣上一听,就是眼睛一亮,上次剿灭白莲教虎头蛇尾,根本没把后头的人揪出来,结果这些小老鼠不知道见好就收,居然还敢冒头,这次再抓住他们的尾巴,便是太上皇也没话可说。

    圣上同意信不过顺天府,他敢保证,自己前脚叫了顺天府府尹,后脚大明宫那边就知道消息了。

    圣上琢磨一番,忽然想到了贾赦,这位五城兵马司提督,也需要一个功劳,才好正儿八经地站到朝堂上来。他琢磨一番,忽然想到春香过来的时候,还带来了一个消息,说是平王府打算跟荣国府结亲,当下便以此为由,召见贾赦。

    大明宫那边果然一直盯着圣上的行动,一听说圣上召见贾赦,便要打听具体的情况。

    既然是放出来的烟幕弹,自然顺利被大明宫接收。

    “贾赦的长子想要求娶平王府的姑娘?”太上皇听了也没觉得意外,毕竟他以前就知道,贾瑚给徒嘉钰做了好几年伴读,只怕那会儿就见过平王府的女孩子了,如今都到了婚龄,两家有了默契,那也是难免的事情。

    贾赦如今这个官职,是太上皇封的,太上皇自觉自己对贾赦有知遇之恩,却没想到,当初为贾赦赐字恩侯,最后却只给他封了个一等将军的也是他,你扇了人家一个响脆的,直接把人脸都打肿了,以至于在家都抬不起头来,几年都不敢出门,如今再给个甜枣,人家就一定要对你感恩戴德?

    太上皇或许在其他人身上玩这个把戏不会有问题,但是贾赦什么人,说难听点,他小时候的一应待遇,真的不比皇子差,那真的就是天之骄子,近乎养成了他无法无天的性子。若是他真的几乎失去一切,被贾史氏打压成功了,或许还差不多,偏生他之后回过味来,反过来占据了主动权,那太上皇当年的所谓恩典,对他来说,也就比鸡肋强一点。

    不过太上皇也不傻,深知县官不如现管的道理,决定抢先一步,再施恩一回。

    “平王府似乎就两个女儿?”太上皇问道。

    戴权赶紧说道:“正是如此,只是都是侍妾所出,倒是平王太妃素来宽和,对两位姑娘视若己出,一应待遇与其他王府的郡主并无区别。”

    太上皇想了想,说道:“好歹是亲王长女,虽说是庶女,但也该给个体面,回头便封为永康郡主,记在平王太妃名下吧!至于次女,也干脆一并封了,为怡宁县主,以后婚事上头更好看一些!”

    说到这里,太上皇想到京畿织造的事情,说道:“这几年那些孩子也都大了,叫他们大婚前就袭爵吧,名头上也好听。另外就是,平王太妃也是有功,也该加恩子嗣,她长子马上就是亲王了,次子回头便也封个亲王吧!”

    听得太上皇这般说,戴权都有些傻眼,当年平王在的时候,都没得到太上皇多少另眼相看,如今人死了,妻儿日子反倒是蒸蒸日上起来。一个王府两个亲王,这简直是皇帝的儿子才有的待遇。

    “那若是其他王府问起来?”戴权不免又确认了一下。

    太上皇没好气地说道:“那毛纺的事情,多少人沾了光,北边因此也安定下来,这般功劳,给个亲王的爵位怎么了!人家问起来,你就说,不用他们安邦定国,只要一年能给朝廷增加百万两银子的进账,那他们也能捞一个亲王!”

    戴权一听,当下低眉顺眼说道:“奴婢明白了,这便去兴庆宫传话!”

    兴庆宫那边,贾赦已经满头雾水过来了,不是让他隐藏在暗中替当今做事的吗?怎么直接将他叫过来了?

    圣上笑眯眯说道:“恩侯,听闻府上好事将近,朕先恭喜恩侯了!”

    贾赦一时有些茫然,什么好事,自己怎么不知道,然后就看到圣上一副“你怎么还瞒着我”的模样,说道:“你们家不是打算跟平王府结亲吗?平王府原本跟朕也是邻居,七弟妹贤淑温良,又持家有道,他们府里的孩子,能学到七弟妹一点皮毛,便足以做个贤妻良母了,朕这句恭喜,难道还错了不成?”

    贾赦是真不知道啊,毕竟,徒嘉钰也才跟顾晓说了这事,还没回复贾瑚呢,贾赦能知道才见鬼。他疑心是自家夫人跟王府有了默契,只是还没定下来,因此不曾跟他说,不过这会儿见圣上笃定这事,心里也是高兴。毕竟,他之前还发愁给贾瑚娶个什么样的妻子,如今能娶到一个王府的县主,那真是再好不过。

    别的不说,寻常人家的女儿,放到荣国府之后,贾史氏难免要以自己侯门之女的身份摆个高姿态,但如今来了个宗室县主,贾史氏可就没法倚老卖老了!准确来说,宗室县主虽说没有开府的权力,可人家勉强就代表了君,你想要在人家面前摆什么太婆婆的架势,也不怕摔个大跟头。

    贾赦当下摆出一副谦逊的模样:“犬子得王府厚爱,臣感激不尽!”这话一说,就是将事情砸瓷实了,毕竟,圣上先开了口,王府那边无论如何也是拒绝不了的。他心里得意,好儿子,为父给你将婚事定下来了,以后可得多多孝敬为父才是!

    圣上笑道:“你啊,如今竟是会装傻了,朕已经想好了……”

    这边还没开口,那边戴权来了,先给圣上行了礼,然后摆出一副谦卑的模样,说道:“传上皇口谕!”

    圣上无奈,只得站了起来,贾赦更是跪了下去,就听戴权说道:“朕闻贾卿与平王府有意结为秦晋之好,贾卿世代忠良,宜加褒奖,今封一等将军贾赦嫡长子贾瑚为三等轻车都尉。”

    贾赦只得叩首道:“臣谢上皇隆恩!”

    等着贾赦起身,戴权又笑道:“贾将军不必现在就忙着谢恩,皇爷的恩典还有呢!皇爷特封了平王府长女为永康郡主,以后啊,贵府公子就是郡马仪宾了!”

    贾赦偷偷看了神色不变的圣上一眼,跟着赔笑道:“上皇厚恩,臣真不知道何以为报!”

    戴权笑眯眯说道:“上皇都说了,贾将军世代忠良,以后又是皇亲,那就是一家人了!”

    贾赦又是一番赌咒发誓,各种什么鞠躬尽瘁,肝脑涂地的话说了一箩筐,又说道:“那臣这就去上皇那边谢恩!”

    戴权忙说道:“既然圣上召见,贾将军还是等圣上这边事情办完了,再去大明宫见驾吧!”

    贾赦这会儿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只得赔笑送走了戴权,然后看着圣上,一时说不出话来。

    第168章

    圣上原本就有心理准备, 这会儿也还算心平气和,他直接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谕旨塞给了贾赦,然后便装作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 将贾赦打发走了。

    贾赦跟着就去了大明宫,陪着上皇回忆了一下当年的贾代善甚至是义忠亲王,又谢了一回恩, 这才头重脚轻地出了宫。

    之前圣上给的谕旨直接就是卷起来的,被贾赦藏在袖子里, 他坐在马车上,打开一看, 眼睛便是一亮,好家伙, 这是可能抓到大鱼了啊!圣上其他人信不过,便将这事给他了, 他要是做不好, 以后也没脸再见圣上了。

    圣上怕顺天府有眼线,但五城兵马司里头, 其实人员更加混杂。好在贾赦如今将府里不少以前的亲兵还有他们的子侄给塞进了五城兵马司中,算是自己的铁杆心腹,这些人世世代代都是跟着贾家混的,不怕他们跟外人有什么勾结。

    贾赦琢磨了一下,决定回去先跟张氏商议一下, 以议亲的名义,先去平王府问问情况。

    张氏来得很快,快到册封佳婉佳姝的旨意还没送过来, 她就来了。

    张氏当然着急,之前贾史氏就委婉地询问了一下贾瑚的婚事, 她看起来很想要在史家找一个孙媳妇。

    张氏早就受够了贾史氏自以为是的愚蠢,说是侯门嫡女,实际上呢,就是个看不清情势的蠢货。如今要是再来一个这样的儿媳妇,张氏能将自己直接吊死。

    而王府郡主就不一样了,贾史氏再如何,也拿捏不住。张氏也信得过顾晓的教养能力,总之,不会是什么无知无畏的主!这样的儿媳妇,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何苦舍近求远呢?

    张氏以议亲之名上门的时候,顾晓一开始还以为徒嘉钰跟贾瑚关系好到连夜给人送信去了,结果就发现,这事宫里头也掺了一脚。

    她心里暗骂一声,我这边还没拿捏出女方的矜持来呢,你们那边居然玩弯道超车!

    张氏也有些尴尬,她是真心实意来求亲的,结果里头居然还掺杂了国事,这就显得她这次来,半点不够诚心。

    顾晓见张氏模样,轻轻呼出一口气,笑道:“姐姐,自从我俩都出嫁之后,却是很多年不曾这般面对面过了!”

    张氏见顾晓态度平和,也是暗中放下心来,唏嘘道:“可不正是如此,一晃都快二十年了!咱们那时候都还是小姑娘,整日里都是花儿粉儿的!”

    两人叙了一会儿旧,张氏这才将贾赦说的事情跟顾晓说了,顾晓叹道:“也是泽儿年少天真,不知道外头这些龌龊勾当,被那些不知道来历的人给骗了!”

    说着,将之前的事情跟张氏说了,又说可以将徒嘉泽身边两个小厮也借给贾赦,张氏听了,默默记在心里。

    等着正事说完,张氏才有些羞赧地说道:“昨日我家老爷进宫,不知道怎么的,宫里就说到了瑚儿和府里姑娘的婚事,这……”

    顾晓谦虚道:“瑚儿是好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只是,家里佳婉从小也是娇惯,就怕她有些当不起长媳的责任!”

    张氏顿时觉得自己知道了顾晓的言外之意,你们家情况太复杂,自家孩子从小娇生惯养的,只怕玩不转。

    她连忙说道:“娘娘教养出来的孩子,哪有不好的!别的也就罢了,真要是我们家瑚儿有这个运气,我只将她当做亲闺女一般看待!何况,如今荣国府那边,实际上也没什么事,我们大房独门独院的,几天才要去一次荣庆堂,也没什么事情可烦心的!”

    这边说着话,宫里传旨的来了,顾晓只得先将几个孩子叫了出来接旨,果然是册封佳婉佳姝分别为郡主县主的旨意,戴权亲自过来,又隐晦地说了太上皇打算给末儿也册封亲王的事。

    顾晓摆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来,又给戴权塞了一个荷包。戴权稍微一掂量,又捏了一下,觉得里头应该是锞子,还有些失望,毕竟他是知道的,平王府在宗室里头算是挺有钱的,怎地这会儿竟是有些小气。

    结果等到戴权回头拆了荷包,就发现,里面是几粒足有龙眼核大小的珍珠,柔和的珠光在戴权看起来几乎有些耀眼。这玩意可比同样大小的金珠还值钱,毕竟,金珠容易得,这么大的珍珠放在后世也是极难得的好东西。

    戴权笑眯眯将荷包收进了衣袖里面,作为一个内侍,除了钱权,还有别的更能打动他的吗?只要有钱,便是将来太上皇驾崩,他去给太上皇守陵,也不怕日子难过。像是这等好东西,回头能够发挥出来的作用,更不是一般的钱财能够比拟的。

    顾晓素来知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的道理,贾宝玉都懂人事了,戴权还能给贾蓉弄个龙禁尉候补的官职呢,可见太上皇是何等超长待机,在这样的情况下,得罪戴权显然不是什么好主意,所以,多给点好处将人打发了,免得回头这位在几个孩子袭爵的事情上横插一脚。

    接了旨,佳婉和佳姝还有些茫然,一帮下人已经凑过去恭喜她们,顾晓笑道:“你们先回去吧,回头府里头摆了席,专门为你们庆贺一番!”

    佳婉和佳姝这会儿也回过神来,连忙又拜谢了顾晓一番,这才手挽手回去了。

    张氏瞧见两个姑娘的行止气度,心中愈发满意,这会儿也跟着恭维顾晓,顾晓摆了摆手,说道:“那也是天恩浩荡,我等虔心领受便是了!”

    张氏这么多年来,得顾晓的恩惠更多,因此,在这个曾经的表妹面前也摆不出什么表姐的款来,何况如今是他家求娶,因此姿态愈发放低了。

    顾晓这会儿已经接受了现实,不管怎么说,太上皇和圣上都已经决定了的事情,别说贾瑚还是少年英杰,便是个混账点心,佳婉该嫁过去也得嫁过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因此,顾晓这会儿对上张氏这个表姐,便表现得愈发亲近起来:“姐姐与我本就是骨肉之亲,如今算是亲上加亲了!佳婉性子也有些天真,到时候嫁过去,也得劳烦姐姐多多费心才是!”

    张氏赶紧说道:“郡主蕙质兰心,能得郡主下降,那是我们一家的幸事,哪里说得上什么费心!”

    顾晓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瑚哥儿如今正是读书上进的时候,佳婉年纪也不算大,我私心里头想要多留她几年,不知姐姐以为如何?”

    张氏赶紧说道:“那也是娘娘体谅瑚哥儿,这孩子,也是心高气傲,听得今年有个恩科,硬是要去参考,他才读了几年书,考上秀才都是运道了,更何况是举人,听闻前些日子回来,也闷不吭声了,多半是见识了天高地厚,接下来几年,的确应该潜心进学。”

    反正儿媳妇已经定下来了,便是晚两年嫁进来又如何!正好趁着这两年功夫,叫贾史氏知道一下什么才叫做现实,免得她还盲目自信。

    因着还有正事,张氏只得先起身告辞,顾晓将人送出了二门,回来就看到徒嘉钰喜形于色的模样,不免有些看不顺眼,直接说道:“怎么的,终于将你妹妹嫁出去了,觉得高兴了?”

    徒嘉钰见顾晓语气不好,忙赔笑道:“妈,我也是为了妹妹好,瑚哥儿毕竟是知根知底的,但凡他对妹妹有半点不好,咱们随时都能打上门去!若是换做那些不熟悉的人,盲婚哑嫁的,妹妹女孩子家,又要脸面,回头吃了亏,咱们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哪里比得上贾家那边?”

    徒嘉钰这会儿简直如同白白花花一样,围着顾晓,各种好话不要钱一样说了出来,只瞧着顾晓脸上原本表情绷不住,露出了个笑脸来才算是松了口气,嬉皮笑脸道:“妈,知道你舍不得妹妹,但是外头人都说了,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到时候大妹妹嫁过去,你要是想她了,就接她回来小住几日,不也一样的!”

    “胡说,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你看我一年到头能去你外祖家几日?便是你外祖母,一年到头又能来几次?”顾晓说到这里,叹了口气,说道,“你运道好,生下来就是个男人,不知道女人家的苦处!你这个年纪,也该议亲了,回头娶了新妇,也得急着妈这句话,对她好一些!”

    徒嘉钰虽说有些茫然,不知道怎么就说到这个事上来了,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点了点头,却并没有真的放在心上。

    顾晓看徒嘉钰这副呆头鹅的模样,不免失笑,比他略大一点的贾瑚都要娶妻了,他居然半点感觉都没有。虽说这是顾晓愿意看到的,但真遇上了,她还是有点心塞。

    徒嘉钰主要是消遣的方式太多了,女色对他来说,如今是真没太多吸引力。

    徒嘉钰小时候就喜欢玩各种积木手办,如今也没有因为长大而放弃,反倒是玩得愈发高端了起来,他甚至开始尝试着用积木制造出一个完整的世界。除此之外,自从知道如今家里的财富多半来自于海外之后,他对于海外就生出了许多好奇心,甚至还开始研究起各种海船来。

    另一个原因就是,对徒嘉钰来说,女色实在是太容易获得了,李氏对徒嘉泽身边的丫头严防死守,顾晓却不曾这般,徒嘉钰自从略大一点之后,身边的下人都是他自个选的,或者说,顾晓这边先筛选出一批人来,然后让徒嘉钰自个从里头挑。

    人皆有爱美之心,徒嘉钰也是个颜控,他身边的丫头一个个虽说算不得绝色,却也是美人,看多了身边的漂亮丫头,外头能够打动他的人就不多,而身边朝夕相处的人,其实想要更进一步,同样不容易,除非顾晓开口,否则由他们自个水到渠成的话,天时地利人和总得占一样才行。

    偏偏徒嘉钰在府里的时候,不是在跟兄弟姐妹一块玩耍,就是在摆弄他那些玩意,出门的话,跟着的是洗砚,如今再加上一个孙胜,在弘文馆就更别提了,因为不是在自个家里,里头的那些宗室子弟便是起了什么心,也不敢在弘文馆里头胡来,甚至在弘文馆里都不敢多提。

    徒嘉钰以前只是跟徒嘉珩交好,跟其他宗室子弟就是泛泛之交,大家逢年过节一起吃顿酒,但是再多的交情也没有,大家休沐的时候,凑一块花天酒地,一般也不会叫徒嘉钰。如今就更不会叫了,毕竟谁都知道徒嘉钰是皇长子的人,叫了他,难不成以后自己一家就打上皇长子的标签不成?

    圣上一直不立太子,可见对皇长子是不满意的,他们宁可将来锦上添花,也不做雪中送炭的事情,一个不好,那不但得不到好处,反倒是要引火烧身的!他们这些宗室,啥也不管,也能安享富贵,有了从龙之功,也顶多就是增加点俸禄而已,想要实权实封,那是痴心妄想,既然如此,自然一个个都对徒嘉钰敬而远之。

    在这样的情况下,叫徒嘉钰自然生出什么淑女之思来,未免有些过分。

    顾晓很快转移了话题,接下来她要忙的事情多着呢!

    平王府就是个开始,太上皇前脚封了佳婉佳姝不算,之后跟批发一样,将一众适龄的皇孙女都封了一遍。这有了封号和品级,就能从宗人府拿到一份俸禄,出嫁的时候,宗人府还会准备一份符合品级的嫁妆,可以说,都能占到一笔便宜。因此,这阵子,各家府上都下了帖子宴客。平王府这边这么多年来请人的次数不多,如今这等喜事,却是不能错过,顾晓直接给府里一众亲朋都下了帖子,主要请的还是各府的女眷,又在外头请了个戏班子助兴。

    太上皇不是什么慷慨大方的人,给佳婉封郡主,一来是酬功,二来也是要拉拢贾赦,但是其他各家,封爵就没这么大方,嫡女能混个郡主,庶长女也只能是个县主,轮到其他庶女,也就是个乡君。平王府却是一个郡主,一个县主,着实叫许多人家觉得不平,他们不好去宫里询问,只当是顾晓原本就与雍王府交好,因此才能叫两个庶女也跟着占了便宜,不免私底下多有微词。

    横竖这些人不敢在自己面前说三道四,顾晓也就当做不知道外头那些嚼舌,笑眯眯地招待了一番,又拣了几个人家过去赴宴,权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而与此同时,贾赦也已经行动起来了。

    因着宗女爵位大派送的事情,各家宗室都比较忙,徒嘉泽叫人给那边带了个信,说是这些日子得忙着四处赴宴,还得在家里跟姐妹一起庆祝一下,为了对方不生出疑心,过去的人还问要不要干脆不瞒着了,趁着王府这次宴客的机会就先进府认亲。

    那边自然是找了理由拒绝了,毕竟,他们只跟李氏母子有亲,其他人哪里会将他们放在眼里云云。他们也没怀疑什么,原本找上徒嘉泽就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不在意这十天半个月的。

    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自家已经被盯上了。

    贾赦这边动作也很简单,直接找了府里的亲兵,选了几个长得憨厚的大众脸,跑到栗子巷那边赁了几间屋子,就这么大咧咧住下了。

    栗子巷原本其实不叫这个名字,是因为之前有个大商户,开了家点心铺子,便在这里雇了人专门给自家剥栗子,以至于到了后来,每年秋天,都会从冀州那边采买大批的栗子进京,巷子里的人全家齐上阵,差不多要费大半个月的功夫,才能将栗子剥干净。后来,那位大商户得罪了人,点心铺子也关张了,但这边巷子的名字也留了下来。

    光看这就知道,这栗子巷虽说地理位置还算不错,其实里头住的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反倒多半是些做工的还有做些小买卖的人。这样的人家,其实是住不起单门独院的房子的,以至于栗子巷里头,多半都是大杂院。

    像是那冒充李家人的,就是以自己的名义,租下了一整个院子,毕竟杂耍班子人多,还有许多吃饭的家伙事,平常还得练一练手艺,自然得要足够的空间才行。

    他们借着杂耍班子的身份,也正是因为这个,要是不能单独租下一个住处,他们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要落到别人眼中,不够安全。

    贾赦也怕打草惊蛇,因此,只叫几个亲兵充当是出来做工的,租了隔壁的房子,私下监视这些人的动向,另外,又找了个借口,说是听说南边来了一伙人贩子,叫五城兵马司的人严查京中外来人口。

    下头人其实挺喜欢这样的差事,因为这可以名正言顺敲诈那些来神京讨生活的外乡人,像是这种外来的杂耍班子,戏班子什么的,就是重点盯防的对象。

    贾赦私底下嘱咐了一下,因此,不过是几日的功夫,这个杂耍班子就被敲诈了好几次。如果是正常情况,这个杂耍班子这会儿为了保住本钱,就该赶紧收拾东西滚蛋了,要不然,这么被敲诈下去,挣多少钱都不够被人当肥羊的。

    偏生他们一直留着,居然还挺有底气,放在以前,贾赦可能看不出来什么,但是在五城兵马司混了这几年,对于下头三教九流已经比较了解,很快就确定,这杂耍班子肯定有问题。

    而平王府去李家那边打听消息的人也回来了。李家的确有个叫那个名字的人,是李氏二哥家的儿子,但是好几年前就因为大冬天的在外头喝醉了酒,结果醉倒在路边,第二天被发现的时候,人都硬了!

    另外,李家就是乡下土地主,徒宏远给了他们家不少好处,他们也想着叫子弟读书,偏生子弟都不成器,连个童生都没考出来,干脆还是老老实实买地置产。他们这种保守的地主老财,有点钱不是买地,就是藏在地窖里头,为了多坑点粮食跟下面的佃户玩大斗入小斗出的把戏,再放点高利贷什么的,兼并乡里的土地。以前他们家里没什么靠山,自然不敢做得过分,如今勉强算得上皇亲国戚,自然在乡下几乎可以为所欲为。

    他们这种情况,跟娱乐行业能搭上边的就是每年请那么两次社戏,就这,他们还得逼着村里的人一起出钱,指望他们去投资一个说不定拿了钱就开溜的什么杂耍班子,那不是开玩笑嘛!

    对于那个杂耍班子,李家的人是一个都不认识。倒是下头有人听到有人描述那个自称李家少爷的人模样的时候,给出了一个线索,那应该是他们这边一个屠户家的儿子。那屠户原本差点就是李家的亲家了,家里女儿因为从小营养充足,生得颇有几分姿色,李家又因为送女儿的事情得了不少好处,就想着再培养出个漂亮闺女出来,回头送给徒嘉泽,如此代代与王爷家有亲,岂不是能一直在乡下称王称霸?所以,给家里儿子娶妻,就得娶漂亮的,自然就看上了屠户家的女儿。

    结果这门婚事最后没成,那屠户家的女儿根本没看上李家的儿子,直接跟人私奔了。李家在乡下一手遮天这么多年,遇上这等事情,自然是不肯善罢甘休。直接集结了一批人,包围了那屠户家的摊子,天天捣乱,不许他们做生意。这等人家,纵然有些积蓄,也经不住这般折腾。那屠户原本自觉理亏,还想忍气吞声,但瞧着李家竟是半点活路也不给,气恼之下,直接抄起杀猪刀就要跟李家人拼命,最后捅死了李家一个佃户,直接被官府判了个死罪,家里头也被一帮胥吏盘剥得一干二净。那屠户被秋后处斩,家里头给他收了尸,然后一家子怕李家再报复,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那个屠户自己长得五大三粗,倒是因为有钱的缘故,娶了个漂亮媳妇,因此,下头几个孩子,一个个都生得不错,这也是为什么徒嘉泽没怀疑的缘故,毕竟,一个长得歪瓜裂枣的人跑过来说自己是他的表兄弟,他也不信啊!

    这回,李家听说这屠户家的儿子扮作自家的人,跑去骗王府的外甥去了,顿时傻眼,生怕牵连到自家头上,忙不迭就带着几个人也往神京这边而来。

    第169章

    李家不怕才怪, 他们在乡下自称家里有个王爷表弟兼妹夫,有个小王爷外甥,寻常乡下人连衙门里的胥吏都害怕, 也不认识更高层次的人,原本就知道李家有人进了宫,上头那些官老爷似乎对李家也挺客气, 自然相信李家的确是皇亲国戚。

    可是,自从徒宏远这么个出手大方的表弟死后, 好日子就到头了!京中再无年礼过来,连着妹妹也一点消息也没有, 他们哪里敢找上门去,生怕如今当家的太妃记恨李家, 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如今居然有人打着李家的旗号骗到王府头上,他们差点没吓尿了!原本自家对于王府来说就是个臭虫, 将人家恶心了一番之后及时开溜了, 人家也不想跟一只臭虫一般计较,结果如今你都蹦人家衣服上了, 人家一个不爽,就能直接掐死你,不赶紧赔罪,就真的要完蛋了!

    李家人这会儿根本没有后悔当初逼死了那个屠夫,反倒是后悔当初没有斩草除根, 留下个祸害来。

    实际上,除了李氏母子两个,顾晓压根没将李家人当回事。

    对于顾晓来说, 真正恶心她的是当年的徒宏远,既要又要还要, 你要是想要拉拔舅家,自个去做就是了,结果又要表妹,又要出身好的正妃,嫡子庶子出生都不耽误,将原本应该属于正妃的权力让渡给侧室,这随便哪一样,说出来顾晓都觉得恶心。李家是受益者,但李家只想要占点便宜,他们的根基还在自家乡下,其他事情,都是徒宏远自个搞出来的。

    既然事情已经交给了贾赦,顾晓就当这事没发生过,只叫家里孩子照常读书交际,该出门吃酒就出门吃酒,该在家玩耍就在家玩耍,便是徒嘉泽,在知道是被骗了之后,也就当做之前那事没发生过,反正他是不往栗子巷那边去了,连出门次数都少了很多。

    倒是叫那几个人生出了一些疑虑来,但很快那些人就打听到了消息,因为最近平王府的确比较忙,府里头能出面的主人不多,因此,便是几个孩子都得出去交际,在这样的情况下,指望徒嘉泽照常出来,也不容易。

    而且,他们很快也没心思想这个了,贾赦派出去的几个亲兵曾经做过斥候的训练,也是这些人有戒心却也不多,而且普通的民房,隔音效果也比较差。这些人在外头被一帮胥吏兵痞敲诈勒索了好几回,回来心态也有点崩,毕竟,换做是其他地方,遇上这等不识相的,他们早就私底下敲了闷棍,反过来将对方打劫一把了,但是这边毕竟是天子脚下,他们在这边也无什么根基,敢头硬,别人就会让他们知道脖子是不是也很硬。

    他们倒没觉得是自家被怀疑了,毕竟,在他们的意识里头,这些下头的兵痞无赖衙役小吏敲诈勒索外乡人是正常操作,无非就是他们比较倒霉,被盯上了罢了。

    因着这个缘故,这些人私底下难免要谩骂几声,然后就被听到了一些类似于“圣女”、“大事若成”、“为长老护法报仇雪恨”之类的话,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定然是反贼无疑。

    贾赦在听到禀报之后,又监视了几天,见他们也没去跟别的什么人接头,便也不再等待,等着他们又被另一伙帮派混混敲诈了一回,骂骂咧咧收了摊子回去,就叫人封锁了栗子巷,将那个院子围得密不透风,然后就直接命人破门而入。

    贾赦动作太快,这伙人根本就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尤其,破门的是贾家的亲兵,不是五城兵马司那些兵卒,那些人真正精锐地早就被调到京营中去了,留下的虽说不是什么老弱病残,却也多半是些老油子兵痞子,很多根本就是滥竽充数的货色,在街面上欺负一下普通百姓可以,遇上真正的硬点子,那就只能抓瞎了。

    贾赦才信不过他们,因此,直接就叫下头亲兵结成军阵,手持劲弩,披坚执锐,这般架势,放在边境,都是精锐,何况是一帮以宗教为名的乌合之众。

    这些人寻常玩些杂耍,搞一些幻术,再凭着一些手段,真能勉强做到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结果面对军阵,十分的本领能发挥出一两分就算是不错。不过他们倒是胆气十足,一个个竟是都没有投降的意思,一见不好,就抄出各种趁手的家伙负隅顽抗,还有几个护送着那位所谓圣女想要逃跑。

    那圣女就是徒嘉泽口中的玉瑶姑娘,她更是擅长幻术,可惜碰上了贾赦这个混不吝的,直接就叫人在后头乃至左右张开了几张渔网,硬是将人给抓住了。大家也没什么怜香惜玉之心,上来就先穿了琵琶骨,然后用镣铐锁了,只将一个千娇百媚的少女弄得花容惨淡,奄奄一息。

    徒嘉泽知道消息,差点人都傻了,他跟一个白莲教圣女居然差点滚一块。自从之前闹过一阵白莲教,京中就将白莲教的黑历史传得满天飞。

    这个教派历史非常悠久,最开始能上溯到隋唐时候,只是那会儿还不叫白莲教,而是以弥勒为名,之后就冒出个无生老母,真空家乡来,等到了后来,那真是愈演愈烈。这个教派是在哪一朝反哪一朝,从来就没消停的时候。他们又多半隐藏在乡野之中,植根于那些愚夫愚妇,若是碰上什么天灾人祸,立马就喊着真空家乡,地上神国之类的话,鼓动下面百姓造反。

    历朝历代,无不将这个教派视作不稳定因素,只要发现,那就是破家灭门。为了防止民间百姓被蛊惑,朝廷也是各种往死里黑白莲教,像是白莲教圣女,在朝廷宣传里头,那就是会采阳补阴,用童男童女的血液洗澡,好让自己永葆青春的妖女。

    徒嘉泽想到那位玉瑶很有可能是个老妖婆,差点没吐出来,自己差点就被这位老妖婆给祸害了啊!当下,曾经的那点绮念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都萎靡不振起来,竟像是真的被人采阳补阴了一般,只唬得李氏也顾不得找娘家麻烦,忙不迭先请太医回来给自家儿子看病。

    贾赦拿下了白莲教圣女,自然是大功一件,但是审问的事情他却没有插手,直接被通政司和缇骑给接手了。

    太上皇还以为是圣上怕贾赦争功,还又赏赐了贾赦几件玩物,弄得贾赦都恨不得太上皇一直跟圣上打擂台,自个才好从中渔利。

    白莲教的事情上,太上皇也是理亏,当初是他坚持不要继续追究,结果闹到现在,白莲教的人竟是跑到神京来了。

    即便是有着宗教的支撑,但是缇骑和通政司继承了锦衣卫的手段,在用刑上头甚至还推陈出新了。在狱中,白莲教这伙人根本也发挥不出什么神通来,再加上一些迷幻人心的药物,一个个也没能保守多少秘密。

    白莲教如今跟以前那个根植于底层百姓的宗教早就不一样了,他们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些江南士绅的白手套。就像是那些海盗一样,但凡他们的主子有什么不方便做的事情,他们去做,往往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比如说,某家有什么秘法,可以将织布的效率提高三成,因此他们家的织坊就能比别人家更赚钱。然后这个秘法就被某个同样家里也有大织坊的士绅发现了,便上门求购,这家不肯,然后白莲教出动,先是威逼利诱一番,要是你还不肯,他们闹出点动静来,就能直接扣你一个勾结白莲教的罪名,接下来便是家破人亡的结局。

    当然,这种事情真正做的也很少,更多的还是通过白莲教兼并土地,叫那些穷苦百姓为了治病,为了虚无缥缈的往生,供奉自己的家产给白莲教,白莲教又属于官府明令禁绝的不法组织,持有各种不动产显然不方便,然后这些就被那些士绅低价买下,顺利完成了土地所有权的转移。

    至于那些百姓如何,呵呵,白莲教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前脚骗了你,后脚跑得无影无踪,你想如何?甚至有那等愚昧的,被骗了一次不够,能接着被骗更多次,不光自家的家产搭进去,还跟着骗自己的亲戚朋友,堪称是一网打尽。

    真要是那等一无所有的,对于白莲教来说,同样有价值,给他们画一个真空家乡的大饼,再忽悠一番,这些已经无路可走的百姓自然就会蒙头跟着白莲教干。

    像是屠户家那位就是如此,他认识几个字,生得也还不错,又能说会道,还有一把子力气,偏生又因为李家的事情,对朝廷皇家满肚子怨言,这就是白莲教最好的利用对象。

    他们这次跑到京城来,其实就是想要将这位白莲教圣女送到某个高门大户之中。白莲教圣女不止一个,到底多少个,他们也不知道,反正就是死一个之后很快就有新的顶上,共同点就是一个都生得极为美貌,且受过良好的教育,谈吐有致,身上还带着一股子仙气,除此之外,也要学会白莲教内部的一些术法之类。可以说,这等女子,资质都是不凡,放在后世,一个个怎么着都是学霸一流的人物。但是如今,这样的女子,就是用来作为白莲教的牌面存在,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她们的什么清白之类,也照样可以奉献出去。

    白莲教,或者说之前的江南士绅吃了大亏,圣上似乎还有不依不饶的架势,这些人自然想要给朝廷添乱,弄个白莲教圣女进京搞风搞雨就是其中的一环。

    这位白莲教圣女从小被洗脑,满脑子都是为圣教献身的念头,她生得美貌,很容易得到异性的好感,别说是徒嘉泽这样的愣头青,便是那等见惯花丛的,也多半没法拒绝这么一个人间尤物。

    可以说,这位无论是进了谁家的后院,那都是要掀起腥风血雨的。

    可惜的是,出师未捷身先死,早知道如此,估摸着她还不如早点跟着徒嘉泽进平王府呢!她之前之所以一直吊着徒嘉泽,就是嫌弃徒嘉泽是个庶子,将来爵位不够高,所能够达到的层次也不够高,因此,她真正的目标其实是徒嘉钰,甚至是徒嘉钰背后的徒嘉珩。

    在知道这位白莲教圣女的雄心壮志之后,一帮人都有些傻眼,关键是白莲教的计划很有可行性,毕竟,徒嘉泽跟徒嘉钰关系挺好,找个借口就能遇上,而若是徒嘉钰开口,徒嘉珩多半也不会拒绝。她这样的身份,做不了皇子妃,做个侍妾是不用经过上头允许的。回头这位真要是给徒嘉珩先生了儿子,说不定江南那些士绅都能给皇家来一次和平演变了!

    圣上听得下面的消息只觉得后怕,这种事情也不能瞒着太上皇,太上皇也是恼火。他已经给徒嘉珩选择了母族的侄孙女为妃,结果平白跳出个白莲教来想要摘桃子。

    其他人不知道,太上皇还能不知道,这白莲教背后是些什么人?虽说不知道具体是哪一位,但是掺和在里头的江南士绅决计不少。江南那边本来就有豢养扬州瘦马的传统,如今连白莲圣女都能批量培养出来的,便是次一等的,到时候送到各家权贵后院,都能掀起不知道多少风浪来。甚至,这种事情已经持续了很多年,只是大家都没意识到而已。

    官场上头赠美之事那叫一个司空见惯,像是下头巴结上官的,宴会上头看对了眼,主人家成人之美的,当家主母无子,又希望儿子出自良家,从外头挑选的……总之,但凡是有路子,那就有漏洞。

    父子两个在大明宫大眼瞪小眼,像是圣上,当初甄家送女,贵太妃说不定也是通过类似的手段培养出来的,谁知道甄家跟这些人有没有什么关系呢?

    太上皇被圣上看得恼羞成怒:“你是皇帝,这种事情你看朕作甚!”

    圣上心中腹诽,这会儿说我是皇帝了,你之前什么事情都要指手画脚的时候,怎么不说我是皇帝!但是他想要深究,非得得到太上皇的允许才行,毕竟,如今太上皇已然将江南那边当做了钱袋子,甄家俨然就是太上皇手底下的一条恶犬,逮着谁咬谁!仗着太上皇的势,半点不将圣上放在眼里,不知道给圣上添了多少麻烦。

    “既然父皇这般说了,儿子便要使人一查到底了!”圣上这会儿也不跟太上皇父慈子孝,直接说道。

    “查吧查吧!”太上皇嘴里这么说,还是打了个补丁,“江南乃是赋税重地,你不可操之过急,还得缓缓图之才行!”

    圣上心里气恼,要不是你当初横插一脚,朕早就搞定了,如今反倒是束手束脚起来,嘴里却是说道:“谨遵父皇圣命,儿子定当徐徐图之!”

    父子两个勉强保持了明面上的和气,等着圣上一走,太上皇就吩咐道:“给甄家那边传信,他们世受皇恩,要是敢跟白莲教串通一气,朕直接摘了他们脑袋!”

    戴权低眉顺眼答应了下来,又听太上皇布置了一番。太上皇手里也有只听命自己的一股势力,一帮老臣也更愿意听从太上皇的吩咐,不多久,大明宫就是一道道旨意送了出去。

    兴庆宫也没闲着,圣上如今不是刚登基那时候了,之前借着东洋海贸的事情,就先拿下了东海那边的市舶司和水军统领衙门。算是在那边扎下了一颗钉子。水军哪怕正常都在海边驻守,但是沿着大江逆流而上,就足够威胁江南大部分区域了。

    只是圣上没法下定决心将江南那边清扫一番,毕竟破坏容易重建就困难了。另外就是,圣上琢磨着,也不想再叫那些开国勋贵太过得意。

    实在是他盘算了一圈,发觉如今的开国勋贵大多不得用不说,还一个个仗着与国有功,颇为跋扈。荣国府还算是好的,起码贾赦知道敬畏,像是贾家那位老太太,就上蹿下跳的,着实叫人生厌。其他人家,更过分的也有,安分守己的却是不多。

    在圣上看来,这些开国勋贵原本得到的好处已经够多了,这么多年来,硬是通过联姻、利益交换之类的手段,占据了军中近半的官职。像是之前江南水军便是如此,一个个还犹觉不足,只恨不得将国家重器当做自个的私产,一心一意损公肥私,简直是岂有此理!

    他现在的想法就是,拉拢那些还有些能耐的,打压那些不识时务的,那等有着明显恶行的,等着时机到了,就直接叫他们知道什么叫做国法如炉。

    而若是清理江南,如今能用的又是勋贵。之前叫西宁郡王府在军中再次树立了威信,偏生又未能竟全功,圣上如今想起来都有些懊悔。

    这次若是再想要清理江南,光凭着水军显然不行,这事又得落到那些勋贵头上,别回头干掉了那些江南士绅,换成更不讲究吃相的江南勋贵,那自己不是白折腾这么一趟?

    想到这里,圣上直觉脑仁疼!

    他琢磨一番,觉得此事也亏得平王府警醒,要不然只当是攀龙附凤之人不予理睬,等着白莲教这些人日益坐大,那就是一场灾难。

    只是这种事情,不能明着赏赐,以免平王府被惦记上,琢磨一番之后,圣上只得先将此事记下,等着回头徒嘉钰袭爵的时候再行恩赏。

    圣上已经听说,因为毛纺之事,太上皇当年就准备叫平王府多出一个亲王,以太上皇的性子,这事是轮不到自己施恩的。想到这里,圣上愈发气恼,恩出于上,结果自己上头还有个上,明明都已经退位了,还整日里扮红脸,搞得自己这个皇帝刻薄寡恩一样,自己不是寡恩,实在是都被太上皇将事情干完了啊!总不能不管不顾,跟太上皇为了施恩的事情卷起来吧,到时候只怕下头的人能乐得牙花子都露出来。

    既然大头被太上皇给出了,圣上能做的,无非就是赏俸,至于说什么允许平王府多袭一代,那是不可能的,这次的功劳还不值这个价。至于说赏赐徒嘉泽,呵呵,那就更别提了。圣上又不傻,明面上看顾晓对下面的孩子一视同仁,但真要能如此,顾晓就是圣人!你拿着这事赏赐徒嘉泽,平王府那边嘴上谢恩,心里头顾晓母子几个不生出点别的想法才怪!

    顾晓不知道圣上的烦恼,她知道白莲教在京城的人手被一网打尽之后,才算是放松了一些。

    这等宗教最是难缠,这个世界,又是有一定超凡力量的,上头有神仙,下面还有些旁门左道的家伙,一个马道婆都能搞出魇镇之事来,白莲教这等被扑灭了不知道多少次,还总能死灰复燃的宗教,谁知道有些什么邪门的本事,回头在家画圈圈诅咒自己怎么办。自己如今过的是人上人的日子,真不想被这些歪门邪道惦记上。

    徒嘉泽还在伤春悲秋,大概还得漂亮姑娘产生了应激心理,看到了就怀疑人家是不是图谋不轨,说不定漂亮脸蛋下面是张鸡皮鹤发的脸。

    李家人找上门来,徒嘉泽也直接迁怒了,要不是因为你们李家,我能上这个当吗?差一点点,自己说不定就要成为白莲圣女采阳补阴的药渣了!

    李氏倒是关心了一下李家如今的情况,她现在日子过得舒坦,虽说没多少余钱接济娘家,但在她看来,娘家也没什么好接济的。她也听说了这次的事情,居然是李家行事霸道搞出来的,心里难免也有些迁怒,毕竟,到了她这个身份地位,只有李家沾她光的份,她靠不着李家什么。她如今的依靠就是儿子,也就是徒嘉泽没出事,真要是他出了什么事,李氏对上亲兄弟,也不会有什么好脸。

    好在如今没事,李氏抱怨了李家一番,又叫他们以后行事谨慎一些,有多少钱多少地才是个头呢,想要家族兴盛,还是要子孙出息,光想着送女儿,可不是什么正道。如今徒嘉泽这个正经的外甥得罪了,想要送女,人家也不乐意了!

    李家原本过来也没指望得到什么东西,只求王府不恨上他们就行,如今李氏居然还给了点好处,自然是千恩万谢地回去了,至于说回去之后怎么做,那又是另一回事。

    第170章

    一连串的事情下来, 又到了年根上。

    今年太上皇和圣上都没有大办万寿节,因此,年礼上头愈发得上心一些。宗室里头一些没多少余钱的, 难免心里头要抱怨几句,面上还得老老实实为太上皇祈福延寿,说出来的祝词看脸色一个比一个真心实意。

    便是圣上, 也是一般模样,总之, 宴会上那叫一个父慈子孝,其乐融融。

    等着开过年春暖花开的时候, 平王府与荣国府结亲的消息才正式传了出去。

    宗室里头倒是没什么想法,毕竟, 原本便是嫉妒的,也已经嫉妒过了, 一个庶长女居然能封郡主, 反倒是嫁给看起来有了衰落趋势的荣国府,叫人生不出什么别的心思来。

    也有一些嗅觉敏锐的, 发现大概是贾赦要被重用了,要不然的话,便是平王府太妃跟荣国府那位将军夫人有些亲戚关系,也攀不上这门亲事。平王府素来与御前亲近,这门婚事说不得还有上意在里头。

    荣国府那边, 贾史氏果然有些气恼,她原本就经常接了史家的女儿到府里来,为此还许诺了娘家那边不少事情, 哪知道最后竟是变成了这个样子。张氏看着不声不响的,居然能给儿子谋了这样一门贵亲。

    贾史氏也是个极为势力的人, 以前觉得平王府就算是宗室王府,也只是有爵无权的,面上敬着可以,不用太放在心上,因此一开始想要凑上来平王府没搭理,之后便丢开了这事。可如今,谁叫上头换了个皇帝呢,人家潜邸就在平王府隔壁,一直以来关系是极好的,平王府三天两头能得宫中的赏赐,便是没有权力,可圣眷正隆,随便御前说两句话,说不定就能顶大用。

    贾史氏在这种事情上,脑瓜子倒是极为灵光,竟是异想天开,想要借着平王府的东风将元春送到御前侍奉。按照她的意思,但凡圣上见到了元春,就没有不欣赏的道理。

    张氏都被贾史氏理所当然的话给气乐了,她干脆利索地打消了贾史氏的妄念:“老太太,您这是糊涂了吧!须得知道,元丫头跟咱们瑚哥儿是一辈的,瑚哥儿以后勉强算是圣上的侄女婿,那元春也是圣上的晚辈,圣上得多大的心思,才会这般?”

    “贵太妃当年不也是……”贾史氏才不觉得皇家会在乎什么辈分。

    张氏冷笑道:“可贵太妃家里也不过是个乳母,可不是正经的亲戚!”

    贾史氏被张氏气得倒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大房如今翅膀硬了,对她这个长辈已经没了半点敬畏,在贾史氏眼里,大房甚至故意跟她对着干。她最终没好气地说道:“行了,要你们做点什么事情,大道理倒是一大堆,元春好了,难道你们就没得好吗?”

    张氏心里嘀咕,面上却是笑道:“元丫头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自然都盼着她好!只是,好不好的,不能看是不是侍奉圣上,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从小又是娇生惯养的,依我说,倒不如回头托了平王府,求个恩典,叫元春回来自行聘嫁才是!元丫头如今且还年纪好,再过个几年,想要寻个好人家都不容易,总不能真要在宫里蹉跎到二十,到那时候,可就是老姑娘了!”

    张氏也同样满口都是为你好的语气,却都在戳贾史氏的肺管子,贾史氏还真怕大房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元春从宫里弄出来。对于贾史氏来说,元春将来是否幸福并不重要,关键是,她能不能给自己给二房带来好处。

    贾史氏得证明,自己的决定没有错,自己才是那个能够让荣国府保持荣光的人。她如今已经近乎有些偏执了,听到张氏这般说,原本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脸都一下子扭曲起来,她冷哼了一声,说道:“元春的事情,你们不许自作主张!”

    张氏也就是一说,求恩典不需要代价的吗?凭什么要将这个代价浪费在元春身上,因此,她干脆起身行了一礼,说道:“横竖元春是老太太养大的,我这个做大伯母的的确不方便插手!想要老太太也都是为了她好,只盼着元春在宫里,也能体谅老太太的心意!”

    说到这里,想到荣庆堂很久不见史家人了,张氏不免多了一句嘴:“近来怎么不见史家几位姑娘过来,二丫头惦记着几个姐姐呢!”

    贾史氏听了,脸就拉了下来。只觉张氏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甚至是故意刺自己。史家那边,史家老大史鼑去年秋天就犯了痰疾,原本没当回事,只当是染了风寒,在家静养了几日,吃了些止咳化痰的药,哪知道之后,竟是愈演愈烈。到了冬天的时候,竟是已经起不了床了。

    如今已经是在家里熬日子,贾史氏的兄长史侯如今也年纪不小了,受此打击,也是一病不起。下头史鼎史鼐兄弟两个这会儿也顾不得老父和兄长,已经都盯上了保龄侯的爵位。

    这年头爵位难得,史侯当年功高,得了上头允诺,这一代还能不降爵承袭。以前这个爵位大家都觉得是老大史鼑的,结果如今史鼑都快死了,他也没有儿子,就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女儿,这爵位自然没法落到长房。只是二房三房都是嫡出,二房觉得应该顺延到自己,三房却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在外作武官,立下不少功劳,唯有自己才能将史家发扬光大,因此,他也想要这个爵位。

    兄弟两个为了这事,虽说明面上还兄友弟恭,实际上暗地里头狗脑子都要打出来了,只将史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偏生家丑不可外扬,在这个决定袭爵人选的关键当口,但凡外头传出什么流言蜚语,回头在爵位的继承上头就要平生波澜。

    史鼎史鼐已经开始走姑母路线,求到贾史氏这里来了,贾史氏能有多少办法,她再强势,也不好插手娘家的事情。她自家的事情还没理顺,再管娘家爵位继承,传出去还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呢!

    因此,贾史氏只能旁观,并希望史侯能够撑住。说白了,若是史侯去世,史家那边跟她的关系只会更加疏远,侄子对姑姑,能有多少义务,面上客气一些,也就说得过去。

    总之,史家如今乱成一团,贾史氏又不肯表态,再有贾瑚结亲王府的事情,史家那些姑娘自然不肯再来了。

    张氏倒是不知道史家如今的乱象,史家那边生怕家丑外扬,很多事情瞒得死死的,外头只知道史鼑病了,却不知道病得有多严重。

    史家那边当初跟着贾史氏,在贾赦和贾政之间拉偏架,贾赦对史家那边更是毫无好感,因此,除了过年的时候去看了一下之外,根本就懒得理会史家的事情。

    以至于事情都到如今这副田地了,张氏竟是浑然不知。

    贾史氏没想到这个,只当张氏在讥讽自己,她深吸了一口气,冷笑道:“你管好瑚哥儿结亲的事情便是,平时也不见你带二丫头过来,如今倒是拿着二丫头说事。”

    张氏心里翻了个白眼,她的确是想要讥讽一下贾史氏白费功夫,却没有拿着孩子说嘴的意思,二姑娘养在她身边,之前因着贾史氏想要让她跟着元春取名的事情,贾赦两口子都被恶心了一把,贾赦如今就这么一个女儿,干脆将她记在了张氏名下,然后按照贾瑚贾琏的名字给女儿取名,叫做贾玫,小名就叫做玫姐儿,只是贾史氏不喜欢这个名字,在荣庆堂这边,只能顺着贾史氏的意思,叫一声二姑娘。

    前些日子赵姨娘又生下一个女儿,王氏摆出一副为了赵姨娘和孩子好的架势,直接将这个孩子养在了自己身边。说是养在自己身边,实际上还是奶娘嬷嬷们管着。

    贾史氏这会儿听到张氏说起玫姐儿,就是心里一动,说道:“自从元丫头进了宫,我这边也寂寞了许多,玫姐儿如今也不用吃奶了,不如抱到我这边养着吧!”

    张氏忙说道:“那就是个皮猴子,平时来请安装得乖巧,时间长了没得扰了老太太您这里的清静,反倒是不好,老太太若是喜欢孙女,二叔那边不是新添了一个千金吗?当年元丫头也是落地就养在老太太您身边的,可见老太太是个会调理人的,不如将三姑娘抱到荣庆堂来,也是老太太一片慈心!”

    人心都是肉长的,玫姐儿从小养在张氏身边,她生母原本也是张氏身边的丫头,素来对张氏也是忠心耿耿,张氏生下贾琏之后就伤了身子,再无所出,对玫姐儿视若己出。贾史氏是什么人,张氏这么多年看得再清楚不过了,那是真的用得着朝前,用不着朝后。若是元春没能达成她想要的目的,说不定就要将目标放在玫姐儿身上。张氏才不想让玫姐儿也吃这个苦。

    横竖二房就喜欢走裙带关系,靠女儿上位,那么,与其选玫姐儿,还不如选三姑娘,都是贾政生的,说不定贾史氏还能多上心一些呢!

    见张氏油盐不进,贾史氏只得作罢。她如今心里也是后悔,当初以孝道的名义将贾政一家留在荣国府,反倒是将大房分了出去,将孝顺的义务都留给了二房,以至于大房在遇上这种事情的事后完全不买账。

    “罢了罢了,我老婆子不过是想要享一享天伦之乐,既然你舍不得二丫头,那就算了吧!”贾史氏摆了摆手,倒是一边的贾宝玉有些不乐意,他喜欢香香软软的女孩子,三妹妹如今还是个小婴儿,动不动就哭,他是不感兴趣的。而二姐姐生得好看,性子也温柔,对于贾宝玉来说更有吸引力。

    但贾宝玉也是聪明人,他早就明白,在这个家里,到底谁的话才算数。

    像是在荣庆堂和荣禧堂,贾史氏就是最大的权威,只要她发了话,便是那个对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老爷,也只能听之任之。

    而在东院那边,贾史氏这一套就不好使,东院那边从来都是选择性孝顺,对东院有利的就听,无碍的可听可不听,有害的那是坚决不听。

    至于这位大伯母,在贾宝玉心里早就是惹人生厌的死鱼眼珠子,竟然拦着二姐姐不与自己住。

    当然,这种话,贾宝玉肯定是不能当着别人面说的,因此,他只好坐在一边,百无聊赖地玩着一个玛瑙雕琢的蟋蟀罐,里头蟋蟀早就没了,他就是在摸着罐子上雕刻的蟋蟀蚂蚱,人却有些心不在焉。

    张氏对于贾宝玉也没多少在意,又不是自己生的,就贾史氏这种养法,再好的孩子也得被她养废了。

    张氏口不对心地夸了贾宝玉一番,便表示自己回去还有事,别的不说,贾瑚定亲,之后的流程也得慢慢走起来。

    贾史氏虽说不乐意叫贾瑚娶了这么一个宗室郡主,在她看来,这样的好事应该留给贾珠或者是贾宝玉才对,不过,终究是皇家,贾史氏对皇家的敬畏还是有的,因此便吩咐道:“玻璃,去把我之前准备好的那柄累丝八宝三多如意拿过来。”

    玻璃很快取了个狭长的匣子过来,在张氏面前打开,却是一柄累丝金如意,做成佛手、桃子、石榴缠枝相连的模样,又镶嵌了八种不同的宝石,看起来珠光宝气,格外耀眼。

    张氏一愣,推脱道:“老太太,这应该是您的心爱之物,您还是自个留着吧!”

    贾史氏说道:“这又不是给你的,瑚哥儿要娶的毕竟是宗室郡主,咱们家的聘礼也不能简薄了,回头叫人笑话!”

    张氏想了想,也没客气,都是亲孙子,分奶奶点东西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何况,还不知道这玩意是不是原本贾家官中的呢!当下说道:“那媳妇替瑚哥儿多谢老太太慈爱!”

    送走了张氏,瞧着贾宝玉一副眼巴巴的模样,贾史氏笑道:“宝玉你也想要啊,那个太重了,你现在还小,用不上,回头祖母给你更好的!”

    贾宝玉抱着贾史氏的胳膊,撒娇道:“老祖宗最好了!”

    贾史氏笑眯眯摸着贾宝玉柔软的头发,再看看他挂在胸前的那块通灵宝玉,神情又变得和蔼可亲起来,看贾宝玉手里拿着那个蝈蝈罐,想到自己还有个翠玉蝈蝈白菜,便叫人拿了出来,放到贾宝玉面前:“如今外头也没有蝈蝈,这个回头摆你屋子里,就当你也有只蝈蝈了!”

    贾宝玉两眼闪闪发光,小嘴更是抹了蜜一般,将贾史氏哄得心花怒放。

    荣国府与平王府结亲的事情很快被另一桩婚事给压了过去。

    水溶要成亲了!

    水芮的病已经拖了大半年,他依旧还硬撑着,毕竟,儿子太小了,他真的担心儿子担负不起家族的责任。水溶已经不去弘文馆读书了,以侍疾的名义待在王府,每日里听着已经是快要油尽灯枯的水芮讲解王府的各种事情。

    也就是北静郡王府财大气粗,水芮差不多能将人参之类的补品当水喝,这才让他能够在几乎吃不下东西,只能吃流食的情况下能熬到现在。

    但这也给他带来了极大的痛苦,同样也给水溶带来了极大的心理压力。就因为自己年纪小,还撑不住事,自己的父王强忍着巨大的痛苦也不敢死。

    陈国大长公主看着水芮到了后来,形销骨立,或者说是已经是皮包骨头的模样,心里却是平静无波,原来这个欺瞒了自己二三十年的男人,竟然也会有这样一天。

    水溶没有意识到陈国大长公主的不对,只当是母妃对如今这个情况已经是难以承受,所以只想要逃避,毕竟,谁会认为自己的亲妈是个坏人呢!尤其,陈国大长公主素来表现得跟水芮极为情深义重,这一年多来,陈国大长公主也是饱受煎熬,看起来衰老憔悴了许多,谁会怀疑这样一个可怜的女人呢?

    便是水芮自己,也没想过,自己会倒霉地死在枕边人手里。他一直自负,觉得自己将妻子玩弄于指掌之间,当然,陈国大长公主为北静郡王府生下了一个合格的继承人,水芮对她其实不是没有感情的,无非就是没那么爱,又放不下从前的白月光。

    如今水芮已经快要撑不下去了,总不能叫水溶热孝里头成亲,必须要赶在水芮走之前,看到水溶大婚。

    原本大家都以为,水溶的妻子不是出自宗室,就是出于勋贵,哪知道最后居然给水溶选了个大儒的孙女。

    这位大儒姓宋,在民间那真的是声名赫赫,他年少成名,考中举人之后就放弃了科举,一心学问,后来就开始在民间讲学,他精于经义,又已经形成了自己的一套理论,朝中不少官员自称是这位大儒的徒子徒孙,堪称是桃李满天下。

    宋老先生自己没有入仕,却不能拦着自己的儿孙,他儿子早逝,孙子却是个天才一样的人物,十六岁就中了解元,只等着下一次会试就能中进士。而跟北静郡王府结亲的就是这位的亲妹妹,年龄比水溶大两岁,但据说生得如花似玉,而且还能吟诗作赋,又工于书画,在才女里头,也算是顶格的配置。

    知道宋姑娘要与王府结亲,朝中不知道多少人给添了妆,有心人略微一算,都得咂舌。

    当然,北静郡王府是不在意女方的嫁妆的,陈国大长公主给自家儿子准备的聘礼也非常豪横。像是什么金银珠玉这些也就罢了,最难得的居然是足有二十箱的孤本善本书籍,这对于宋家这样的书香人家来说,简直是梦寐以求的宝贝。

    “宋老先生怎么会将自己的孙女许给北静郡王?”圣上那真的是纳了闷了,那位宋老先生在很多人口中就是个奇人怪人,性子古怪,而且他除了当初四处讲学那会儿,如今长住西川,几乎跟神京扯不上什么关系,怎么竟是肯答应这门婚事。

    “奴婢倒是听说,是宋老先生那位早逝的独子,当年与北静郡王府定下的婚约!”夏守忠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跟圣上说了。

    圣上一听就是摇头:“这话一听就假!罢了,北静郡王府素来还算恭敬,此事便到此为止吧!”

    对于这门婚事,无论是太上皇,还是圣上,都表现出了极大的善意,各自都赏赐了不少东西,太上皇中风之后虽说恢复得很好,但提笔写字还是有些无力,因此叫圣上亲笔手书了一幅“天作之合”的御笔,装裱起来,一并赏赐了下去。

    最大的两个领导都这样了,其他人还能如何。北静王府也是皇亲,水溶的名字更是也记在宗室的玉牒上,因此,各家宗室也得跟上,大婚当天,都一一送上了贺礼。

    顾晓素来不参加其他人家的婚宴,徒嘉钰大一些之后,都是他代平王府出面,这次也是他。

    他在弘文馆跟水溶就是点头之交,水溶虽说不姓徒,但是在弘文馆里头素来是得意人,好在前些年的时候还有些骄矜,后来便慢慢显露出几分谦和来,他出手大方,又生得俊美,人缘很是不错。

    像是这次大婚,弘文馆读书的那些年纪差不多的宗室子弟都过去了,或者如徒嘉钰一般代表一家王府,或者就是跟着长辈一块过去道贺。

    只是说是道贺,实际上大家也不敢过多玩笑。水溶和那位宋姑娘年纪都不大,便是成婚了,也不可能立时就圆房。何况,水溶这场婚事对外其实是为了冲喜,或者说是为了叫水芮走得不带遗憾,让他亲眼看着儿子成亲,才能安心离去。

    因此,别看北静郡王府张灯结彩,披红挂绿,装饰得喜气洋洋,实际上从主人到宾客,一个个便是笑,也都笑得比较内敛含蓄。

    水溶更是还年少,很难克制自己的情绪,从头到尾,并无多少喜气,反倒是忧心忡忡。

    许多人是近一年来头一次在公开场合看到水芮,他硬撑着出席了婚礼,受了儿子儿媳的礼,哪怕用脂粉尽力掩饰,但大家看到水芮的第一印象就是油尽灯枯,连着一边的陈国大长公主都显得有些枯槁。

    水溶大婚后第三天,新任世子妃还没来得及回门,水芮终于撑不住,撒手人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