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聆听者
血海不甘退去, 光辉铺满大地，幻境彻底破除。
时空交换，所有人一阵恍惚。他们睁开眼睛, 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城门口。由于人数太多，不少人第一反应是赶紧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而被压的人“诶哟”一声, 捂着磕到的头和手大骂“谁他妈推老子！？”
乱糟糟一团中, 昏睡的高等血脉者纷纷从美梦中醒来。他们没得到什么优待，同样乱七八糟躺了一地。
第一家主没好气地踹开差点滚到自己身上的人, 脸黑得不能行。
自己还没动手就趴下了，说出去多丢人啊！祂环视一圈, 身后那座城市发生了惊人的变化。原本是水泥制作的城墙变成了金属制造，显得厚重无比, 表面为了防止攀爬而涂抹了特殊颜料。安置好的炮口反射着冰冷寒光, 一旦有外敌入侵, 迎接他的将会是炮火齐放。整座城墙防御力大增。犹如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坐落于雾墙与人类领地的交叉口, 忠诚地守护着大门。
“你们醒了啊。”
慵懒的声音从空中传来，让混乱的人们安静下来。黑色长风衣的女人屈膝坐在城墙上，见他们醒来洒脱地挥了挥手。
“之前和怪物们打了一架，不小心破坏了一点建筑。我稍微修了一下, 应该不会影响使用。”
这何止是修好，这是在原来的基础上重修了吧！？
第一家主嘴角微抽。从对方轻描淡写的话语中嗅到了淡淡的血腥气息。动了动鼻子, 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错觉。起身往传来血腥味传来的方向飞了一阵, 眼前赫然浮现出一副血腥景象。
怪物尸体七零八碎地堆积在一起, 布满火烧火燎的痕迹。许多机械造物环绕在四周，有条不紊地处理着怪物身上的材料, 并将其进行装车运输。
“这些难道都是进攻堡垒的怪物吗”
第一家主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居然有人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斩杀一整支入侵大军。祂对机械师的力量再次有了直观的认识。与此同时, 祂的心底陡然火热起来。
如果机械师愿意出手，那么人类推进反击的速度将快上许多。想到这里，第一家主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折返回了城墙。
看到祂来，机械师眼眸深邃，似乎洞察祂的来意。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关于这方面，我正好也有事情要对你们说。”
第一家主自然不会拒绝：“只要您愿意帮忙，我们自然会将一切准备好，不会让群星之地的各位为难。”
机械师微微一笑，将要求说了出来。第一家主听着她的话，时而皱眉时而思索，最后肃穆点头：“我明白了。只是这件事事关重大，我需要一定时间去说服其他家主”
机械师笑而不语。第一家主愣了一下，失笑摇头：“怪不得格洛莉娅小姐会一直留在中部，原来是为了和留在中部的贵族沟通。这看起来不像您的手笔，是是梅森公爵的意思？”
女人勾了勾嘴角：“那您的意思是？”
这句话变相默认了祂的猜测。第一家主在心底暗赞一声，毫不犹豫地回答：“请给我一个月时间。只要您说的是真的，我一定会尽力促成这件事。”
丹和沙肯在一处醒来。尽管在梦里由于能力使用过度变成了孩子形态，外面倒是一如既往。丹还没来得及感慨一句这样真爽，就看到自家弟弟蹿了出去。
“沙肯，你去哪——”
沙肯根本顾不上他。脚下的影子飞快蹿出，寻找着目标。
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还有这个该死的，奥雷乌斯跑哪里去了？对方能进入梦境肯定就在这附近，他这次再让对方在眼皮子底下跑掉他就是狗！
金发贵族艰难地从人群中钻出来，上天不负有心人，暗影终于在快要消散的时候找到了目标。
沙肯绕过嘈杂的人群，直奔城墙后方的角落。地面上微光流淌，隐约开出柔嫩花朵。他下意识放轻了脚步，远远看到红发青年正靠着墙和银发神明说话。
他们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红发青年看起来十分疲惫，站在对面的银发神明默然不语，双方的气氛十分微妙。直到奥雷乌斯主动向对方伸出了手。迦南盯着他的手看了好一阵，红发青年一直等着他，过了好久，神明才伸手握了上去。
这一幕相当和谐，以至于沙肯犹豫了下自己要不要插入他们。好在两人只是简简单单握了个手便松开了，目光同时望向沙肯的藏身地。后者知道自己被看到了，只得干笑着走出来。
“我应该没打搅你们吧？”
“这有什么打搅不打搅的，我只是在和迦南说点话而已。”
奥雷乌斯耸了耸肩，沙肯眼尖地看到对方的掌心正在愈合。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迦南的掌心上。就好像冥冥之中的力量注定双方不可调节。奥雷乌斯倒是不在意，他伸了个懒腰。
银发神明向他点了点头，无声消失在原地。沙肯在心中感谢了一下对方的体贴，旋即听到红发青年道：“我时间也差不多到了，我该走了。”
“奥雷乌斯，你还会回来吗？”
沙肯紧紧地盯着对方，神情无比认真。红发青年抓了抓头发，无奈地叹了口气：“等这场战争结束，我再回来看你们。”
“真的？”
“当然了，我还会骗你不成？”
奥雷乌斯十分认真地回答。半晌，沙肯终于点了点头。
“好吧，我会告诉父亲给你准备回来的宴会的。所以你不能死在外头，明白了吗？”
“嗯嗯嗯是是是好好好——”
沙肯恼羞成怒：“你给我认真听！”
“别担心，我们约好了不是吗？”
奥雷乌斯总算正了正表情，认真地看着他。即便没有处于战斗状态，那双熟悉的暗金色眼瞳深处仍萦绕着隐隐约约的红。仿佛在无声昭示回不去的过去。但那张熟悉的脸仍旧带着微笑，所有困难在他面前都不值一提。沙肯心中骤然一软，用力地点了点头。
奥雷乌斯打了个响指。空中立刻出现了一扇黑曜石门扉，欢快热情的声音同时响起。
“欢迎回来，奥雷乌斯大人，感谢您再次使用我。无论您想去哪里，我都会在最短时间内将您送过去！”
“别啰嗦了，尼德霍格呢？”
“我在这里！”
幼龙从门里探出脑袋，眼眶中的火焰同样热烈地燃烧。奥雷乌斯拍了拍它的脑袋，走进了传送门中
柳先生朦胧醒来，愣愣地坐在原地。仿佛与这个世界隔绝一般，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直到有人出现在面前，他才从哀伤中回神，苦笑着向面前的神明道谢。
他分明该死了，却还活着。这一切只可能是一个原因，那就是妻子救了他。
即便被吞噬，即便想法不同、理念不同，她还是救了他。
银发神明难得安抚：“你还活着就证明她在最后留手了，用幻境最后的力量保护了你。打起精神吧，不要辜负她的付出。”
柳先生苦笑：“感谢您的安慰。我只是觉得自己很没用，收集了那么多财宝，找了那么久回去的路，却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只能看着她被怪物同化。”
“”
看他这幅模样，迦南叹了口气：“等人类胜利以后，你可以去找梅森问问。”
柳先生愣了一下，不知想到什么，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谢谢您的提醒！”
“不客气。”
看着打了鸡血似的柳先生，承诺者难得有些心虚地挪开了目光。
等他打倒怪物之主，夺回这个世界灵魂的所有权，说不定能把碎片拼拼，还给柳先生一个老婆吧。
从另一个世界跑过来都没死，证明对方灵魂强度非凡，只要不是彻底泯灭就没问题。
咽下后半段猜测，银发神明略一颔首，消失在了原地。
祂来这里只是看看对方的情况。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城市上空，无人看到银发神明独自站在云端，俯瞰着眼前败落的世界。
远处黑雾涌动，背后灯光明亮。以此为界限，迦南伸手，在虚空中划开一条横线。随着这个动作，整个人类领域的上方被强力撕开，倒映出另一个世界。
山峦起伏，河水蜿蜒，极尽美好璀璨。无数妖精在此嬉戏成长，乃是纯净的乐园。而在乐园之门打开后，这些妖精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命令一样，呼啦啦地飞了起来。它们穿越大门，连绵不断地落满了人间。
迦南抬起手，轻声呢喃：“此处应当有风和雨，馈赠大地。”
祂的皮肤破裂，天上的河水倒灌入源头，化为从天而降的淅沥小雨，净化着大地上的污染。
“此地受其祝福，应万物生长，繁荣昌盛。”
银发神明低低地咳了一声，抹去嘴角的血。不知疲倦地一遍遍重复祷言。
于是污染渐弱、草木葳蕤。所有契约者都能感知到自己的力量增长速度变得极快。就好像有人刻意营造出安稳的环境以供他们成长。几只靠得最近的妖精急忙飞过来，话语满是担忧：“王！王！”
它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急得团团转，想要劝对方停下。
整片大地逐渐沾染上王的气息，与之相对的是王的力量在衰竭。迦南摇了摇头，踉跄着起身：“这是我的职责，没人能够替代我。奥雷乌斯做到了他该做的事情，我也该为剩下的人准备好台阶”
环视四周，神明对稚嫩的妖精们微笑。
“最后的最后，你们愿意聆听我的故事的吗？”
第442章 他的故事
许久许久之前, 大概是数十个、数百个世纪以前。
世界树诞下了最初的果实，第十三颗果实孵化出了一只神孽。从出生起，祂就在宇宙中吞吃着一切, 直到被忍无可忍的兄弟们放逐，降临到了人间。
为了再次获得曾经的权柄, 祂为自己制造出了一个【茧】。就像是蜘蛛为吸引昆虫而结网, 蝴蝶用色彩装点翅翼。当【茧】第一次诞生在这个世界上，便知道自己的使命。
从出生起, 他便是注定为他人付出一切的光火。为此，茧不能有自己的情绪, 茧不能有自己的想法，茧不能有自己的生命, 茧不能有自己的朋友, 茧不能有自己的意义。茧只是茧, 茧没有可以跳动的心。
“不巧的是, 无论什么样的生命都会渴望自己没有的东西。于是我喜欢上了人类。他们生命短暂却能爆发出令人瞩目的光辉，教会了我许多东西。”
银发神明语气淡淡，再度抬手轻轻一点，明亮光辉随风而去, 选定了各自的目标。
渺小的人类，照顾他长大的人类, 脆弱的人类, 美丽的人类, 带来许多的故事的人类，伟大的人类, 如火焰一般燃烧的人类，让他第一次哭泣的人类, 让他拥有了一颗心与属于【迦南】的人生的人类。
妖精们全部安静下来，静静聆听对方的话。银发神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语气却如此寂寞。神孽给予了祂超乎想象的漫长生命，可能走进祂人生的人是如此稀少。
“人人都畏惧死亡，我却偏爱直向死亡而行的人。人人皆有私欲，可我偏爱为了他人付出一切的人。在这个世界上，为了自己而掠夺他人处处可见。但能够做出牺牲的人很少。因此才更显得珍贵。”
“幸运的是，我见证过很多这样的存在。为了人类而牺牲，为了延续世界而付出一切。究竟什么才算是英雄呢？我想了很久，所谓英雄大概就是愿意接过火把，传递给下一个人的人。或伟大或渺小，正因为有这些人，人类才得以延续至今。他们的生命已经结束，可记忆从未消失。以另一种方式活在后来者身上。”
银发神明看着面前的世界，眸光尽是温柔。有人曾经教导过他生命的重量，因此他才会如此热爱这短暂的花火。
“我好像知道老师为什么会和神眷骑士做朋友了，漫长的生命是多么寂寞啊。倘若有一朝我死去，又有谁会记得我呢。”
当神孽孵化后，茧就不再重要。他人对祂的印象会被神孽取代，只剩下咒骂和怨恨。而属于迦南的记忆随着岁月而消除，仿佛祂从未诞生过。
【我想被某个人记住。】
尽管神明没有说出口，妖精们却都从祂的心里听到了这句话。
“王不会死的！”
“我们会把王的故事传播下去！”
“我会一直一直、永远记住王的！”
妖精们争先表达自己的想法，像是被主人抛弃的小狗般挤在迦南身前。
“对，还有你们会记着我。”
迦南冲它们微微一笑，眼中生出细微的怀念。
“很久很久之前，我刚刚诞生。被老师他们照顾长大。我喜爱人类，并决心保护人类。后来我逐渐发现，【人】是一种广泛的概念。我想要守护的东西远超我的能力。如果我陷入了沉睡，你们能够替我照顾人类吗？”
这几只小妖精立刻答应了王的请求，并将这件事借助风传递到了所有妖精的耳中。于是所有妖精都开始主动寻找起意气相投的契约者，努力实现王的愿望。
妖精们天真烂漫，但并非愚昧无知。它们知道谁对自己好，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就算人类不知道王的付出，它们也会记得王的存在。
妖精这边和乐融融，梅森那边同样高兴。
看着不断增长的世界树力量，梅森根本止不住嘴角的上扬。
在梦里也能产生能量，开了一波大还没死？血赚不赔！
怪物之主，特意来送这一波，你真是好人啊！
按捺下心头的喜意，梅森将这波能量全部送进了身旁的树里。挺拔的树木顿时翠绿几分，更显得外界的血月无比妖异。
每到月中，血色圆月就会引发污染沸腾。这在外面还好，在黑雾里相当于引爆一场毫无理智的猎杀盛宴。
这棵树如今不但成了支点，还成为了他们暂时的落脚地。怪物们厌恶树的气息，因此很少靠近这里。给血液战士们留下了包扎休息的时间。他们默契地将最好的地方留给了梅森，后者推辞不过就笑纳了。
进入黑雾深处后，怪物等级明显提高。西部边境与人类接壤处的怪物普遍为C级，进入内部后则以B级为主。而在黑雾深处，A级随处可见，时不时还能看到几个快要突破S级的当小领主。
梅森暗自估算了下，见到的S级起码比他之前来时翻了一倍。
怪物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成长，黑雾是最适合其生长的摇篮。
好在人类也一样。
神国中产出的妖精源源不断补给到人类中，培养出一大批新的契约者。通过马甲不加节制地改造环境，足以将他们的进步提升到惊人的地步。
仿佛感知到人类一方的变化，血月顺从怪物的需要发生了改变。一行人在树下呆了三天，头顶的月亮愈发猩红圆润。
黑雾深处本没有日月之分，但血月的光辉能够穿透浓重雾云，照耀在这片大地上。怪物们躁动着，第一时间将这些树所在的空间作为目标，从四面八方缓缓靠近。
守卫的血液战士心神一动，剩下的人纷纷醒来。他们交换了个眼神，默契地将战线前移防止吵醒正在睡觉的人类。
几个血液战士悄无声息地钻了出去，第一批怪物纷纷倒下。随着细微的血腥味漫开，越来越多的血液战士加入了战场，只剩下几个负责戒备。
“看来他们很不老实啊。”
平静的声音忽然响起，没出手的血液战士转头，看到人类站在身后。
“抱歉，吵醒您了。”
“没什么，我正好想看看它们的表现。”
人类打了个哈欠，猩红月光照在一双双嗜血的眼睛里，充满对生物的恶意。梅森突然轻轻地“咦”了一声，侧过头笑道：“看来你们不用出手了。”
血液战士眸中涌出一丝危险，是谁居然和他们抢活，全都被其他人干了还要他们做什么？
来人不知道血液战士们内心的想法。怪物后方爆发一阵骚乱，与血液战士配合着开出了一条道路。
来者同样是怪物，却没有普通怪物那么暴躁。进退有度，似乎有谁在背后指挥一般。血液战士们收拢战线，警惕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援军。
“终于找到你们了。”
脆生生的甜美嗓音响起，怪物们向两边退去。形容漂亮的女孩踩着满地尸体走到最前方，白皙皮肤上的纹路若隐若现。血液战士们眸光闪动，从对方身上感知到熟悉的气息。
这也是鲜血造物，甚至比他们出现的时间更早。
女孩动了动鼻尖，突然扑到梅森面前，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你身上有主人的气息！”
在看到她的脸时，梅森就意识到了对方的身份：“你是小花妖？怎么长得这么大了？”
“是呀是呀~血月第一次降临后我就突然长大了！”小花妖说着，向后面张望着。梅森看出她的心思，笑道：“奥雷乌斯过段时间才能回来。”
小花妖乖乖收回眼：“我知道了！我是来帮忙的，可以进去吗？”
“好的，请进。”
梅森失笑，摆出了邀请的手势。小花妖立刻感觉眼前巨树收拢起浑身气势，再无先前令人畏惧的感觉。她很识趣地让下属们停在了巨树范围外，这才迈步入内。
苍翠巨树枝叶摇晃，无声欢迎这位客人。小花妖绕着树转了一圈，眼底流露出一丝喜爱。
“哇，好大的树呀！”
她被奥雷乌斯的血液感染，尽管身处黑雾，仍对世界树培养出来的气息十分亲近。血液战士们感知到她身上同类的气息，原本的敌意随之消散。
无论什么样的人，只要是为王干活就是好人！
花妖浑然不觉自己差点成为战士们的眼中钉肉中刺，转了一圈后回到了梅森身边。
“这比其他地方好多了。血月升起后我去了各种地方，到处都是骨头和互相争斗的怪物，动不动就要打一架。”
提起这个，花妖闷闷不乐：“我们的城市没有了全被那群龙毁了。两个地方离得那么远还要管，该死的龙，一点都没有尼德霍格可爱。”
梅森有所预料：“龙谷复苏了？”
“何止。随着血月出现，黑雾里发生了很大异变。龙谷是这里掌控范围最大的势力，基本上所有高级怪物都会听他们的话。幸好我找到你们了，不然乱跑的话很容易碰到龙谷的巡逻兵的。”
小花妖偷偷替自己表了个功，翘着尾巴活泼道：“你们要去龙谷的话我可以引路哦！我去过好几次，没人比我更熟啦。”
有人主动请缨，梅森自然乐意至极。
小花妖带来的怪物守在领域外，让他们过了舒舒服服的几晚。两天后，血月终于落下，一行人这才起身向黑雾进发。
路上怪物无数，好在世界树的力量震荡，遮掩着他们的踪迹。使其顺利进入了黑雾深处。往前走了一周，小花妖指着远处：“那就是龙谷了！”
顺着小花妖指的方向看去，远远可以望见一颗朦胧的星星。可黑雾里怎么可能有星星？不等其他人询问，小花妖便叽叽喳喳地解释。
“那是龙谷的光罩。没有活物能够跨越的屏障。之前有怪物想闯进去，隔着老远就被杀掉了。”
提到这个，再结合对方之前所谓的熟悉，梅森顿时心生不妙预感：“不会是你派的怪物吧？”
花妖吐吐舌头，一副无辜模样。梅森只得无奈，怪不得会被龙拆家，这都闹到对方老巢去了。
再往前走，正如小花妖说的那样，到处都是龙谷的巡逻兵。
梅森远远就能看到四处游荡的骨龙，原本凶恶的怪物顺服地跟在身后，不敢有丝毫违抗。
它们层层环绕，封锁了所有去往龙谷的道路，一旦靠近必然引起注意。
“这些家伙真麻烦，又来挡我的道。”
花妖小声嘀咕了一句，看起来矛盾不轻。她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为梅森指明了方向。
“你们继续往前走，我会把路上的怪物都拦下来的。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就到地方了，中间的怪物就交给我解决吧！”
这样说完，小花妖一声令下。手下的怪物纷纷涌了上去。看小花妖如此喜欢打架，梅森一时竟不知道对方像谁。他摇了摇头，转头吩咐血液战士们：“你们去帮帮她。”
总不能让这家伙一个人冲过去。之前还好，如今梅森担心她闹得太欢，受到自己牵连。
“明白。”
血液战士们没有任何异议，直接加入了战局。梅森又对剩下的人低声说了两句，在对方的目送下独自转身离开。
与其他人分别后，他的速度非但没有下降，反而越来越快。倘若旁人看到一定大吃一惊。梅森此时展现出的能力绝非人类所有，几乎转瞬之间就来到了龙谷所在。
掌握世界树权柄者，自然能够号令整个世界。在此无所不能绝非虚言。即便梅森现在掌握的只有一半份额，也能够轻松跨越时空、扭转虚幻与现实，做到种种不可思议之事。
他独自站在龙谷前。巨大的光罩笼罩在龙谷上方，将里外周围一切隔绝。透过光罩能够看到空中漂浮着一柄修长光剑。光罩正是以其为中心延伸出来的。
“守墓人居然没死吗。”
梅森看得眼熟，他对自己的那一击心里有数，没大问题的话是绝对不可能活着的。对方这样只能证明一件事，艾博肯定又做了什么。
不过这都不是什么麻烦。
人类向前走去，号称坚不可摧的光罩应声而碎。主持光罩的人猛然咳出一口血来，旁边的艾博神情诧异。刚想出手就得到了命令，掌心中的能量悄然消散。
闯入者安稳地走入龙谷，破碎的光罩恢复最初的光辉，吐血的人瞬间恢复了正常。这段时间被不知名的伟力强行从时间线上抹去，仿佛从未发生。
梅森不知道外界的变化，不过无所谓，他能够感知到怪物之主出手了。
明明进入龙谷，可在他踏出脚步的同时，周围投来无数冰冷的目光周围。巨大的怪物在宇宙中游动，散发出无与伦比的威仪，凡世生灵只配匍匐于其脚下，成为其饵食。
梅森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背后浮现出世界树的幻影，头顶流动浩瀚星河。同样庞大的气息惊扰了这群怪物，等待着吞吃不长眼的冒犯者。
半晌，这些怪物影像终于散去。黑色雾气凝结成通往上方的台阶，梅森拾阶而上，好似走了许久又像是一瞬间，终于来到了一处平面。宏大的声浪从四面八方涌来，压迫着会见者的心脏。
“没想到你会主动到我面前来，这次不在背后偷偷摸摸躲着了？”
“嗯，不躲了。我来和你见证最后的赌约。”
人类笑了笑，平静地坐在了祂的对面。他的态度轻松，像是朋友之间的日常谈话。两句话间双方力量厮杀了几个来回，均是没讨到好处。
怪物之主声音幽幽：“没想到你真的掌握了世界树的力量，坐在了我的面前。”
“是啊。这一路很不容易，好在我还是做到了。”
人类没有多说，仿佛这一路的辛苦都不存在，这一刻，他的心情甚至算得上平稳。
没有想象中的激动，也没有当初想要推翻对方的愤怒与质疑。如风如雨，如山如海。润物无声而又磅礴厚重，似乎这本就是理所应当之事。
怪物之主一时有些吃惊，对方和世界树结合的程度远远超过他的想象。作为最高位存在，如今的人类是很难理解世界树的本质的。蚂蚁难以理解大象是什么，但如果是猎豹，起码更清楚对方的模样。这就是人类和怪物之主的差别。
祂曾经被封印在世界树下，早已熟悉了对方的一切，因此才能将其能力掌控得这么好。
可区区一个人类，他凭什么能和世界树共鸣？
仿佛看出他的想法，人类淡淡一笑，眼眸沉着幽微。怪物之主微微眯起眼，他的确变了。从怪物之主诱骗的愚笨人类变成了如今掌控世界树的权柄者。但有些东西并不是由于掌握力量才出现的。
这个人类就像是抽离了一切情绪的白纸。如果说旁人会出现喜怒哀乐，等等情绪那么从这张白纸身上，怪物之主只看到了坚定。
那双色泽温柔的眼睛望着怪物之主，说话不紧不慢，内容淡泊有力。
“因为我已经和世界树沟通过了。倘若这个世界毁灭，我绝不苟活。我已经将自己的觉悟摆在了牌桌上，如果你没有死在这里的信念，是赢不了我的。”
听到这里，怪物之主心中陡然升起一种预感。祂掌控黑雾与污染，怪物无穷无尽，而人类一方再怎么努力也处于劣势。
面前的人第一次以真身出现在祂面前。你可以杀死他，可以侮辱他，但无法摧毁他。
因为他坐在这里，不是为了输而来的。
第443章 全面战争
仿佛无声巨钟撞响, 掀起世界改变的宏声。
愚昧之人不可知，敏锐之人则接收到了来自世界争夺者的声音。
龙谷中，艾博振翅飞起, 仰头盯着那不散的乌云，眼中情绪明灭。
在这个世界上, 艾博可以说是如今和怪物之主最接近的人。祂很快理解了怪物之主的意思。这无疑象征着接下来会有翻天覆地的改变。艾博摸了摸下巴, 有些若有所思。
黑雾中，一扇黑曜石大门在尸骸满地的战场上打开。正在清理战场的人和怪物齐刷刷回头, 感知到熟悉的气息，眼底不约而同升起欣喜。小花妖更是直接冲了过去。
“主人！”
身着钢铁战甲的骨龙先一步探出头来, 面对着齐刷刷的声音满脸懵逼：“主人我吗？”
“”
投来的死亡视线不言自喻。尼德霍格委委屈屈地挤出大门，露出背后的红发青年。
奥雷乌斯颔首笑道：“辛苦了, 等打扫完战场, 我们的任务便是彻底清扫这里。”
他没多说什么, 只是简简单单下达了一个命令, 在这里的人也都不在乎。
若是奥雷乌斯想要从悬崖上跳下去，这里的人一个都不会少。很多事情不需要言语，血液就是他们之间最好的联系。灵魂于此相交，没人会选择后退。他们向王献上自己的忠诚、生命和信仰, 至死方休。
见所有人没有异议，红发青年笑了一下, 转身走向黑雾中。坚定而无畏。
机械城, 研究室。
汉姆早就听到了风声。他推开门, 果然看到女人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低头正翻找着什么。
他微微惊讶：“你怎么从前线回来了？”
“我来找点东西。”
“需要什么？只要机械城有, 我都给你找回来。”
机械师这才停下寻找，将自己的要求说了一遍。汉姆眉头紧皱, 没想到对方的要求居然这么刁钻。
“我想想，你的要求不是很好解决”
“如果不行，我可以自己来。不用为难。”
“你是在小看我！”汉姆眼睛一瞪，不假思索。“说能帮你搞定，我就能帮你搞定。你的力量不是用来浪费在这种地方的。我这就去找，你等着我的好消息。”
“那就麻烦老师了。”
机械师浅浅一笑，目送对方离开。半晌，她捋开右边衣袖，露出完全机械化的右手和小臂，无声叹了口气。
帕庭顿，罗家族驻地内。
格洛莉娅坐在窗台上，罗家主放下手中的笔，将文书递给这位赖着不走的客人。
“贵族协会已经同意了你的要求。放手去干吧，有什么事情我们都会为群星之地担着。”
“听起来真令人感动。既然迦南已经出手了，接下来我也会好好干的。”
女孩笑嘻嘻地接过那张文书，窗外苍穹上倒映着门扉，金色光辉远胜太阳光彩夺目，笼罩了这片人类生活的大地。在其庇护下，就算是普通人也能看到妖精，人类契约率大大提升。
黑雾则被隔绝在外，最大程度降低了污染。可以说，这是人类目前在黑雾中最完美的生活环境。
罗家主深深地看着这璀璨天景：“真是不可思议的伟力，如果这样的人多一点，人类定然不会是如今这样的处境。”
格洛莉娅摇晃着小腿，闻言吃吃地笑起来：“你想太多了，借用神明的权柄是要付出代价的。只不过有人替你们付过了而已。唯有能够掌握在手中的才是真正的力量，不要让我们失望呀。”
“走吧，爸爸。”
女孩跳下窗户，玩偶如影随形。她走入幽寂的夜晚，手中亮起提灯。
从长夜中醒来的亡灵懵懵懂懂、紧跟其后。
每到一个地方，格洛莉娅便将当地收集的灵魂分为两半。一半留在当地充当守卫，另一半则汇入自己统帅的亡魂中。随着女孩所到的地方越来越多，亡灵汇聚成了一支冗长的军队。
他们遍体鳞伤，满是怪物啃咬出来的伤口。队伍数量不断增加，亡灵的眼神也越来越灵动。跟随唤醒者的脚步，他们的目标很明确——
去往西部
虚空之上，两种力量互相撕扯。
虚空之下，时间飞快流逝。
第一个月，人类一鼓作气，借着怪物突袭失败的东风一鼓作气反击，成功突入黑雾之中。
最初进入黑雾的血脉者相当不适应。由于黑雾中环境的改变，产生了许多他们不认识的怪物。无论是专精于攻击灵魂、引导人类变异的灵魂系怪物还是智慧足以人类媲美的智慧系怪物都让人类损失惨重。不少人无知无觉地发生异变，损失异常惨重。
就在这时，格洛莉娅带着一大批亡灵军队抵达了西部。
提灯所到之处再无异变，而这些生前是战士的亡魂们在死后同样优秀，协助生者斩杀那些最棘手的灵魂系怪物。又有不少亡灵化身为优秀的刺客，专门刺杀那些产生智慧的怪物领导者。打通了最后一条线。
而当遇到不可力敌的怪物潮，人类一方跑得飞快。前面不是有最好的例子吗？没看到奥雷乌斯和对面打了那么久，如今还是在黑雾里好好活着。放那里的老师不学白不学。一旦必须撤退，坚固的城墙成为了最后屏障，一旦遇到危险就能随时撤退。
依托能打能逃的优势，人类成功与怪物形成了拉扯之势，逐步侵入了黑雾中。
怪物一方很快做出了反应。黑雾浓度随着时间推移上升，怪物以惊人的速度不断异变。其景象之残酷就连人类见了都为之震惊。从鲜血和杀戮中诞生出的无一不是精英。
比起原先的怪物。这些新生的怪物明显更加强大而嗜血。人类原先搜集的资料完全不能套用在其身上。为此，人造人部队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无数人造人担任起探查情报的责任，前仆后继进入黑雾中。最让怪物气恼的是这些铁疙瘩没有任何价值，却会不断复生！
在机械师的支援下，人造人军团生生不息，一度成为所有怪物最厌恶的猎物之首。
第三个月，云母降临在战场上。骸骨大君随之到来，双方打得不可开交。战争进一步扩张，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第四个月，随着契约者逐渐加入战局，原本僵持的局面被打破。人类终于得以进一步前进，闯入了黑雾深处。
青翠巨树耸立在黑雾中，散发出清洁宁静的气息，迎接着这批疲惫的先行军。在其庇护下，人类第一次在黑雾深处建立起营地，并向龙谷所在地进发。
第五个月，人类被来自龙谷的骨龙们突袭重创，黄铜龙们立刻出手，与曾经守护的族人大打出手。
战线被拉扯得奇长，时间宛如流水般飞快逝去。这是人类一方脱胎换骨的半年，也是怪物变得前所未有强悍的半年。
双方被携裹进势不可挡的洪流中，在血与痛的风暴中飞速成长。群星之地的名字响彻人类中，无数人渴望加入他们麾下，成为刺向怪物的尖刀。
第六个月，春末的最后一波花落下之时，笼罩天空长达数月的门扉终于黯淡下来。
在这之前的几周，门扉内已经不再飞出妖精了。人们似有所感，而在这一天真正到来时仍旧感到了不安与悲伤。
细细的歌声回荡在空中，那是妖精们在哭泣。
神国之中，坐在神座上的神明睁开眼睛。祂浑身笼罩在明亮至极的光芒中，任何人想要直视其形容都会被刺瞎失明。浓郁到极致的能量涌动在神国中，除了迦南外，只剩下最为强大的妖精才能留在这里。
此时，它正跪在神座前，聆听着神明渺茫轻柔的叹息。
“时间到了。倘若人类不能赢得这次战争，那就不会再有未来。妖精的命运注定和人类相联，你应该和你的同伴一起去往人类中。”
妖精低下头，倔强地回答：“我想要留在这里侍奉王。”
“你有你的使命，不该和我一起陷入沉睡。”
银发神明伸出手，掌心中躺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能听到异样的呓语，有什么东西在光辉后黏腻摩擦爬行。神明的动作顿了顿，这才将匕首交了对方。
“神国的大门即将关闭，在这之后，我会陷入漫长的沉眠。当你遇到一个足够信赖，有足够拥有天赋的人类，就将这把匕首交给他吧，我会在这里等待他的到来。”
妖精眼里蓄满泪水，双手接过了那把匕首。净化一整个人类世界污染的代价是巨大的，更不用说对方还不断加快妖精们的成长。如果对方再不关闭神国，体内的神孽就要诞生了。即便陷入沉睡，仍要忍受无尽痛苦
它心如刀绞，暗暗发誓：“王我一定会完成我的使命，守护人类的延续，带着世上最纯净正直的勇士归来，终结您的苦痛。”
纵使再不舍，妖精还是起身擦去眼泪，转身踏出了门。
在最后一个生命离开神国后，天空上的大门无声关闭。柔和的金色会在几天内慢慢散去，露出黑雾下的天空。小小的妖精停在空中，向整个世界大声宣布。
“我是湖之妖精，诞生于希望中的妖精。从今日起，我将我的力量分享给所有人。只要你们心怀善意与希望，我就会去保护你们！”
它的声音随风传递到每个妖精耳中。怀着悲伤的心情，妖精全面加入人类与黑雾的战争，凭借心灵力量替契约者隔绝了污染的影响。
而在黑雾中，怪物们发出惊天动地的嘶吼。巨大的生物撕裂敌人的身躯，贪婪吞吃着所有养分。密密麻麻的肢足撑起身体，上半身却是人类，眼睛透露出狡诈阴险的光。既有人类的智慧，又拥有怪物的强大。直接由怪物进化而来，足以取缔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种族。
至此，第一批完成真正进化的怪物诞生了。
第444章 射日
“真厉害啊”
人类契约者站在原野上遥遥眺望, 眼底生出一丝惊叹。妖精趴在他的肩膀上，小心翼翼地张望着那边。
苍翠巨树下栖息的军团散发出无尽肃杀之气，堪称一支百炼雄兵。让人不由得惊叹, 扑面而来的杀气令人头皮发麻。
人类走向苍翠巨树，面前立刻出现了一位血液战士。他停下脚步, 恭恭敬敬道：“我是人类军团的代表, 前来面见奥雷乌斯先生。”
不带任何感情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有几分审视。片刻后, 对方点了点头：“请稍等。”
巨树下，篝火熊熊燃烧, 肥美瘦肉烤出滋滋焦香，令人垂涎三尺。
在小花妖加入他们后, 这些沉默的血液战士终于多了些话。
负责烧烤的血液战士小心翼翼洒好调料, 将其交给了等在旁边的同伴“”“把这个给王送去吧。”
对方端起烤肉给王送去, 等在旁边的小花妖心满意足地收下第二波烤肉, 啃得满嘴流油。
和怪物一起饮毛茹血的小花妖从第一次吃到血液战士们做的饭起就沦陷了。自从第一口肉进了嘴，她就坚定了信念。
人类绝对不可以灭绝！！任何想要毁灭人类的家伙都是和她作对！这么好吃的食物如果消失实在是太可惜了！
小花妖囫囵咽下嘴里的食物，伸手想去拿下一串。正在烧烤的血液战士抬头，接收到了来自同伴的信号：“人类那边的使者来了, 主人说让他们进来。”
所有血液战士默契地让开一条通道，整齐得有些诡异。人类使者缓缓走过中央的道路, 背后不知不觉被冷汗浸透。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队伍杀气四溢, 普通人根本无法应对。人类使者稳住心神, 一路走到这条道路的尽头。红发青年懒洋洋地咬掉烤串，完全无视了他的到来。
人类使者行了一礼：“奥雷乌斯先生, 机械师小姐托我告诉您一句话：时间已经到了。”
奥雷乌斯这才停下动作，淡淡看了他一眼。猩红眼瞳携裹无尽冰冷, 直接将他冲得一僵。肩上的小妖精险些掉下来，瑟瑟发抖地躲进了契约者的衣领里。
“我知道了，跟上吧。”
红发青年从石头上站起身来。无需命令，所有人站起来，默契地跟上了王的脚步。骇人的气势凝成一体，随着前进愈发凝聚。当奥雷乌斯站在最前方时，整支队伍犹如一支利箭，散发出不可抵抗的强悍气息。
人类军队等在不远处，与血液战士的驻地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中间躺卧着小花妖控制的怪物，随着血液战士移动而站起身来，跟着对方慢吞吞向远处移去。
“他同意了，跟上。”
人类使者急忙向军队传递消息。他们来之前就得到了来自机械师的消息。想要进入龙谷，首先就要找到奥雷乌斯。后者一直活跃在黑雾深处，对这里很是熟悉。
人类大军谨慎地跟在后面，不少怪物嗅到新鲜血气，刚刚靠近就被斩杀。前行的路畅通无阻，人类有心帮忙，却完全找不到出手的机会。
在他们面前，杀怪物犹如杀猪，看得军队大为震惊，眼中异彩连连。
不愧是从黑雾中历练出来的真正战士，这份能力令人惊叹。有他们的帮助，前进变得无比轻松。
拖着人类军队，奥雷乌斯等人前进的速度明显慢了不少，这也给人类大开眼界的机会。
百眼峥嵘的巨人
狂暴炽热的不死鸟
能够吞噬一切的不死黏液
各种各样的怪物层出不穷，一进入龙谷的范围，就能看到许多骨龙带着眷属徘徊。它们有目的地清扫着所有怪物，遇到强大的就收归自己所有。
见到远道而来的客人非但没有欢迎，反而嘶吼一声，展开了袭击。待清理完这波，侦察兵居然看到前方飘起了炊烟。
这地方怎么会有人居住？
人类们惊讶不已，在得道奥雷乌斯同意后派出一支侦查小队。他们小心翼翼地靠近炊烟的源头，果然看到一座由木头搭建的简陋村庄。
处处像是人类的村镇，生活在这里的却并非人类，而是一个个长着人类上身的怪物！不少怪物手持武器，赫然一副巡逻模样。
侦查兵头皮发麻。在进化前，怪物是不会使用武器的，这是人类的专利。即便拥有智慧，它们也顶多指挥一下同族、欺骗一下人类。一旦跨越这条界限，背后的事情可就大了。
他立刻将这件事汇报回去，奥雷乌斯冷笑一声，挥手命令小花妖开路。
小花妖顺水推舟，指挥着下属嗷嗷冲了上去。进化体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这些同源的怪物为什么要打自己。
要知道它们的进化程度比对方更高，按道理来说应该是被畏惧的对象啊！
短暂的惊讶后，进化体很快反应过来，操起简陋的武器与之厮杀起来。
奥雷乌斯简单地试探了一下，很快没了耐心，直接叫血液战士帮忙将这批进化体杀灭。原本还算僵持的战局立刻以摧枯拉朽的方式结束，丝毫没有影响继续前进。
如今活着的血液战士只有当初的三分之一，精锐程度却翻了几倍。身上红纹清晰鲜明，全部都经历了数次鲜血洗礼。
明明已经可以看到远处的光罩，这支队伍的存在就像是黑暗中的火把，不停吸引怪物前仆后继，以身阻挡对方的前进。
红发青年轻啧一声，侧首望向人类们：“你们慢慢走，我去处理掉这些家伙。”
话音刚落，一道血线贯穿空中，直奔龙谷而去。好像一切被放了慢动作，怪物们的身体中央出现细细的红线，紧接着骤然分开，化为漫天血雨。
血——无穷无尽的虚幻血浪翻涌而出，覆盖了整片大地。哀嚎的亡灵扭动挣扎，欲要将所有生灵卷入其中。
从他们所在之处到光罩前，奇长距离转瞬而至。中央所有怪物尽被血海吞噬，化为其中哀鸣的一员。
黑曜石门扉在空中打开，贯通了黑雾两侧。欢快的尖笑冲破空间，透露出难以言喻的兴奋。
“这疯狂而扭曲的气息，这邪恶的氛围，果然是黑雾最尽头啊！不愧是尊敬的奥雷乌斯大人，能够轻轻松松来到这么危险的地方！”
整座龙谷震动不已，那些沉睡了千年的骸骨纷纷睁开眼睛，仰头咆哮。黑雾填充了血肉骨骼，浑厚疯狂的气息直冲云霄。天空被巨龙的翅翼所遮蔽。
“来了来了来了来了——”
清亮可爱的幼女声音响起，黑袍人形跨越门扉，手中出现巨大的镰刀。死亡的气息暴涨，几乎将空气染成了黑色。
血海与镰刀同时落下，两者力量合二为一，重重砸在护盾上。龙谷周围的地面开裂，地下泉水喷涌。瞬间从平原变成了盆地。剧烈震感让所有怪物站立不稳，不少直接挤成了肉泥。而在这剧烈的震动中，光罩居然毫发无损。
哒、哒、哒、哒。
虫肢踩踏空气的优雅步音宛如在琴阶上跳舞，来人嘴角噙着淡淡微笑，足以媲美人类中最优雅的绅士。
“很震惊吗？这可是你们一直推崇的心灵之力。老实说，的确比怪物的力量要好用。”
艾博双手交叉，向光罩外的众人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祂勾出一抹恶意的笑，抑扬顿挫道：“我真为我的老师感到不值得。他一生为人类付出了那么多，最终却只得到了人类的指责。但现在的他不一样了，如今的他心无杂念，能够将心灵力量完全发挥出来。”
黑发女孩降落在地上，皱起眉头看着面前的光罩。对方的实力居然比上次见面强多了，完全不像是受过重伤的样子。
艾博无声轻笑，轻声低语。
“老师，我真为你可惜。明明只要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想，你就能变成最强，却仍旧为可笑的情谊所困，最终差点害死自己。接下来就由我来替你实现你的理想吧。既然做了，又怎么能后退呢。”
守墓人面无表情，听到艾博的命令后向前一步。空中的光罩光芒随之大绽，中央的光剑微微偏斜，瞄准了外来者。
没有执念，没有过去，没有未来。
不再为理想呕心沥血，也不再为此而辗转难眠。
只有最纯粹的意志催发出力量，坚不可摧或无往不利都在一念之间。完全遵从于艾博的命令。
“去吧，老师，让他们看看您的力量、您的理想。”
修长剑刃分裂出第二把，磅礴力量集中于一点，宛如灭世之锤轰然降落，爆发出强烈的闪光。
地面塌陷、群山开裂，炽热熔浆涌出地表，将光罩以外的所有区域彻底淹没。数秒后，红发青年突然跃出熔浆，一拳砸在了光罩上。
蜜色皮肤上的纹路幽幽盘旋，光罩表面泛起湖水般的涟漪，紧接着恢复正常。一击无效，黑袍人影迅速接上，撞击声清脆不断。
艾博淡淡道：“没用的。只要老师的心灵不曾动摇，这层光罩就永不会塌落。”
守墓人的力量是审判，这本就是以心灵为基础的血脉能力。如今在艾博的操作下更是变化多端，再加上他的意志被彻底催化，如今仅仅是血脉能力的中介，完全发挥出了1+1＞3的作用。
心灵不灭，光罩不破，利剑不毁。
若不是梅森以世界树的权柄强行介入，之前也不会坏得那么快。
“如果是原初人类这么说还有点可信度，如今只剩下一点血脉的后人就别在这里逞强了。无法打破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力量还不够。”
格洛莉娅哼了一声，向后退了一些。在她的头顶，黑曜石大门不断扩大，孕育着疯狂的风暴。
坚硬的棱角从中缓缓挤出，紧接着是高耸的建筑与密密麻麻的炮台。动力口喷吐火光，强行从另一方挤了过来。黑发女性站在甲板上，眼底流动着深蓝色的微光。整座机械城与她的感官相连，化为惩恶的机械天使降临人间。
恢弘的影子铺张开轮廓，犹如神明前驱的舰船，勾勒出夺目的侧翼。它高举于天空长达数百年，承载人类无尽辉煌。是旧时代的遗留物，也是研究者的骄傲。
“你们这群疯子！”
艾博的表情骤然变了，守墓人双目渗血，不顾一切加强了防御。光罩刺眼得像是从地面上升起的太阳。而那座天空之城展开翅膀，向着目标悍然坠落。孤注一掷地射灭太阳的光辉。
“轰——！！！”
第445章 机械城的陨落
将时间拖回半年前, 汉姆答应了机械师的委托，随后回到了机械城。
这座天空之城如今正停靠在机械城的上空，为前线提供有力的武器支援。所有人员忙得不可开交。
作为掌控物资的中枢, 仓库管理员甚至比其他人更忙。原先的轮班制已经改成了同时上岗，这才勉强满足需要。
即便如此, 看到最高研究员亲自到来, 留在仓库里的管理员立刻意识到有事情发生了。他立刻站起身恭恭敬敬地问：“汉姆先生，您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吗？我现在就去给您拿。”
汉姆摆了摆手：“我只是来看看, 把仓库现有的资源名单给我。”
管理员立刻从怀里取出一个电子方块递给他。汉姆按了一下，上面投射出仓库内现有的材料名单, 汉姆依次往下看去，眉头越皱越紧。
“紫色黄金没有了吗？”
仓库管理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您说的是雷欧石吗？机械城拥有的雷欧石矿脉在两百年前就已枯竭。在那之后, 人类一直未能找到新的矿脉, 现在仓库所剩的雷欧石全部都是先前的留存。”
“原来如此, 是我疏忽了。”
汉姆这才想起时代不同了。雷欧石是高等魔兽死亡后经过地质沉淀形成的矿石。既然高等魔兽已经灭亡了, 雷欧石矿脉自然会越来越少。
话虽如此，在他的时代。雷欧石是制作机械城燃料的必要成分。结构复杂的机械厂想要飞上天空，动力是一大阻碍。为此，当时的机械城特意研究出了浓度极高的能源。当听完机械师的要求, 汉姆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复刻当时的能源。
其他材料缺少都没有问题，可雷欧石是必要的。汉姆思索一阵, 转而问道：“哪有现成的一号能源吗？”
“可能要让您失望了, 最后一批能源已经全部灌输到机械城的能源系统中, 可以支撑机械城未来三百年的航行，这是当时的S级研究员们同时作出的决定。为此耗光了大部分挖掘出来的雷欧石。”
汉姆一拍大腿：“也就是说我们有能源, 只不过是在机械城的运转系统中？直接从阀门里抽出来不就行了。”
仓库研究员苦笑：“可能也不行。”
“为什么不行？难道有人不乐意帮助人类攻打怪物？别忘了机械城是人类的机械城！倘若真的有那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汉姆眼中闪过一丝厉芒，管理员赶紧解释：“呃不是的。用于中途提取能源的阀门在一百年前由于有人暗中偷盗能源, 被当时的机械城研究员们投票取消了，现在整个能源系统有进无出，还在之后增添了许多新的系统。就算是您也不可能临时改出一个口子的。”
“既然不是机械城的背叛，剩下的都不是问题。其他东西的能量浓度都达不到要求，只有最初研究的这批能源符合标准，就算把所有研究员全都叫上，我都要把这新能源搞出来。”
听到这里，汉姆的倔脾气一下子上来了。他随手把投影方块丢回仓库管理员的手里，转身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一边往外走，这位最高研究员不忘通过终端下达命令，让其他人赶快过来开会。
收到最高指令，正在机械城各处忙碌的S级研究员们纷纷放下手中的任务，向会议室集合。
当他们来到会议室时，汉姆早就坐在里面，看到他们后淡淡点头：“坐吧。”
声音不大，却让研究员们齐刷刷严肃起来。汉姆平时和他们说话很放松，但如果真的摆出这样的架势，那就是真的有事了。所有S级研究员入座，立刻有性急的人开口问道。
“汉姆先生，这次举行会议的原因是？”
“机械师向我提出了请求，希望机械城能够帮她搜罗一批能量浓度极高、足以摧毁龙谷的高质量炮弹。我查阅了机械城现有的产物，都不符合她的要求。想要重新研究一款已经来不及了，半年时间完全不够我们在供给人类武器装备的同时完成研究。不过，机械城内的确有一种能源能够满足她的要求。”
听到这里，S级研究员们基本意识到了什么情况。尽管明摆着是自投罗网，他们还是询问：“是什么？”
“一号能源。”
“这种能源是为了支持机械城飞行而制造的特殊能源，耐用而持久。当初的研究员们为了让机械城变成一座不落之城，特意使用了雷欧石作为核心，使其流散的能量能够最大程度回收。同样的体积，一号能源的爆发率是现在研发能源的数倍，也是目前最有效的武器。”
汉姆一口气说了出来。研究员们沉默了一下：“汉姆先生，我们都知道您的意思。您应该知道，所有的一号能源如今都已在机械城的能源系统中流淌。并且由于先前的盗窃事件，能源系统被彻底锁死，有进无出。”
“我知道，所以我有一个提议。”
汉姆双手撑着桌子，声音有些嘶哑。所有人齐齐望向他，在这个瞬间，仿佛世界都安静下来了。汉姆能够清晰听到自己体内齿轮转动的声音，就像是正在跃动的心脏。他早就失去了人类的身体，却在这一刻感觉到了久违的紧张。就像是当初首席研究员找到他，希望他接手制作莉莉丝的任务一样。他将做出一个重要的决定，并为此承受一切代价。
“机械城——我们所乘坐的这座天空之城，它由三百二十九座熔炉与九百三十六个动力核心构成，具有自我完善修复系统，在计划中足以在燃料充足的情况下永不陨落。”
“各位机械城的S级研究员，你们为机械城做出的贡献举世瞩目。我相信在这里的人都值得信赖。因此我，机械城最高研究员汉姆在此向你们提议。”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他要做什么，纷纷错愕地睁大了眼睛。在近乎死寂的诡异氛围中，唯有汉姆的声音如此清晰。
“既然人类需要，我们不妨拼上全力，让世人知晓在机械之灾后，我们并非默默无闻的懦夫。我们可以将机械城化为一颗足以击碎所有阻碍的子弹，射入敌人的心脏。龙谷是我们所乘坐的这座城市本身就是最有力的炮弹！”
沉默良久的沉默。一时间居然无人出声。
将被视为荣耀和技术结晶的城市作为弹药，射入敌人的心脏，这是多么疯狂的举动，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想法！倘若其他人听到他们的话题一定会怒斥汉姆疯了。在黑雾降临后，人类失去了大量技术，再建机械城对于现在的人类来说根本不可能。也就是说这一计划很有可能是机械城的绝唱，此后再无天空之城！
连回应都像是大不敬的冒犯。寂静维持的时间太长，让汉姆都有些心生不安。许久之后，终于有人开口。
“我同意。如果人类灭亡，即便机械城再辉煌也没有用处。既然无法成为生者的荣耀，那倒不如成为绝境中爆发的助理，我只有一个要求，机械充绝不能白白陨落。可以做，但我们一定要看到效果。”
原本有些骚动的研究员安静下来，短暂的讨论后，他们纷纷赞同这个想法。
这一刻，汉姆甚至庆幸起机械城高等研究员全部做过机械改造，剔除了人类的情感。他们只崇尚实用主义，大大减弱了说服的难度。他用力点头：“没问题！我会亲自驾驶机械城执行这次任务，绝不让给机械城抹灰！”
“您说错了一点，汉姆先生，是我们。”
S级研究员纠正了他的言辞，表情很平静。他们对视一眼，万千言语在汉姆眼底涌动，最终化为用力的点头。
是的，他们都懂。
倘若机械城陨落之时，船上没有一个属于机械城的人？那么这座人类最伟大的城市落幕之时，又该由什么来称赞它的辉煌？
半年时间机械城拆除了所有附属浮空岛，用其遣散了机械城上的居民。
核心资料秘密送往各地分部，就算机械城覆灭也可以保留火种。与此同时，大量研究员开始对机械城本身进行修改调试，刨去多余的部分将威力集中于一点。最终将机械城改造成了一颗致命的炮弹。
在天空之门关闭的同一天，最后一批人员被送离了机械城。
汉姆转身看向身后站立的数百人。他们都是主动留下，愿意和机械城一起赴死的研究员。这其中大部分都接受了机械改造，剔除了属于人类的情感。
汉姆露出一丝苦笑：“如果你们现在想反悔来得及，机械城起飞后就没有回头路了。”
四下寂静无声，上百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等待着下一步命令。无人回应，无人后退，这一幕与数百年前重叠，汉姆沉默许久，终于缓缓开口。
“数百年前，机械城制造出了第一个被称为神明的人造人。此后受黑雾侵蚀，引发了机械之灾。”
“在那以后，机械产物被人们所忌惮畏惧，机械城被人们所仇视。大量研究员被杀或者自杀。在漫长时间演化里，只剩下机械改造这一支留存至今。我知道你们已经用芯片代替了人类的情感，但既然留在了这里，就证明你们心里多多少少还残留着什么东西。”
“无论是对真理的渴望，对机械城的感情亦或者是想要洗刷什么。今天，机械城或许会彻底埋葬在这里，但我们留下的痕迹永不消失，人类必将因此变得越来越好。我们的后代将会走在光辉下，
在神眷时代结束后，神明走向了天空，人类占领了大地。富有智慧的人类并没有因为神明的离去而畏惧不前，反而开辟了各种各样的道路，重新开创了魔法时代。除此之外，又有一批冒险者不断探索，最终在一处遗迹找到了神秘的传承。
那是当时的人类难以想象的神奇科技，探索者们争先恐后地记录下来，并将其带回了人类世界。怪异的技术与魔法相结合，诞生了最初的炼金术，又被魔法师们忌惮，展开了大规模的猎杀。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这些知识销声匿迹。直到机械城的开创者再度找到了这些神秘的传承，开启了人类依靠智慧与魔法相抗衡的时代。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无论遭遇了什么。人类对于真理的向往永不停息。正是这些人组成了机械城，让这座天空之城得以展翅翱翔。
汉姆将拳头按在心口处：“唯有真理与智慧永不消失。”
所有人以拳抵胸，异口同声：“唯有真理与智慧永不消失！”
简短的动员后，他们飞快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开始试调仪器。随着一个个参数固定，通讯器中陆续传来汇报。
“一号区试调完毕。”
“六号区试调完毕。”
“二十九号区试调完毕。”
“一百六十六号区失调完毕”
一个个区域被分别试调完毕。为了减少冲击浪，除了驾驶人外，所有研究员都进入了城内的封闭区域，他们会在里面通过仪器提供操作帮助。
与此相对，主驾驶人定然是第一个迎接冲击的人。由谁来担任这个位置是需要抢的，可惜谁都抢不到汉姆。后者沐浴在一众人幽幽注视下，得意洋洋地登上操控区。
他刚打开舱门，却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汉姆愣了一下，关门又开了一遍，对方翻了个白眼：“你在干什么呢？”
“你怎么在这里？”
“我不在这里才奇怪吧。”
女人懒洋洋地回答，语气满是欣赏：“你们改造得很不错，这座城市合格了，值得我亲自来驾驶。”
汉姆黑了脸，顿时明白了对方的想法：“这是我的工作，难道你作为弟子连老头子的工作都要抢吗？这里不需要你，你应该去做更重要的事。”
“这就是最重要的事情。这次突袭能成功的话可以说直接奠定了人类胜利的基础。因此驾驶人的选择是重中之重。老师，你已经老了。由你来操控，机械城功率能增加多少？”
汉姆的心被某句话扎得体无完肤，咬牙切齿地回答：“百分之五。”
“我可以做到百分之二十甚至百分之三十，你的六倍。你还要和我争吗？”
汉姆嘴角抽搐，不知道是因为对方说的数字还是其他什么：“这又不是什么好事，说不定会直接被炸死！到底有什么好争的？”
“当然是争着去送死啊。”
黑风衣女人勾起嘴角，眼神透露出无比的兴奋。这是机械师有史以来第一次在汉姆面前露出这种表情。
“我一直在想，我是为什么而活的。的确我因为莉莉丝而出生，可就算这样又怎么样？”
“人出生在这个世界上，一定是有理由的。高尚者可以用一生来拯救世界，低劣者为钱为欲出卖尊严。我去做这件事不代表我多么想牺牲，只是因为我比其他人更适合——呵呵，虽然很想说出这种漂亮话，但果然啊，我还是没办法违抗自己的心。”
“好吧，这些事情其实都无所谓。我既不想成为人人尊敬的圣者，也不想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无论前方是灭亡也好是苟延残喘也好，让我们来享受这场盛宴吧！”
机械师指了指前方，意气风发，带着与一贯气质不符的轻狂。原本倦怠的气质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炽热的、疯狂的、足以将所有人燃烧成灰烬的旋涡，将周围一切尽数席卷入内。
机械是冰冷的、理性的、内敛的。但机械也是躁动的、恢弘的、具有将世界粉碎的伟力。
他们这些人要驾驶天空之城去做一件最疯狂的事情，谁能拒绝近距离体验的头号座位？
汉姆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这次输了。他遗憾地看了眼驾驶座位，这才转身向来路走去。
“这里交给你了，别让大家失望。”
“当然，机械从不会背叛我，就像我绝不会离开它。”
机械师面向前方，天空触手可及。
一点黑色从虚空中溢出，紧接着拉扯成门扉模样。机械师双手撑住操作台，眼底涌动夺目的光辉。
“发动引擎，机械轰鸣。”
整座机械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异化，表面镀上银白光泽。机械变成她的手脚与眼睛，与其共享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她看到莉莉丝站在地上，仰头注视着机械之城的离去。她看到亚当忙碌地接引着最后一批降落者，又在机械城异变的时候忍不住抬头望来，眼底满是担忧。她看到研究员们小心翼翼运输装有器材的箱子，看到有人在流泪
而后，她看到了。
门的另一端，光罩近在咫尺。
风吹起长发，女人毫不犹豫地发动命令。整座城市内的研究员们齐齐按下按钮，机械城宛如一头疯狂的巨兽，狠狠撞在了单薄的光壁上。
“轰——！！！”
世界被白光充斥，守墓人口鼻飙血直接飞了出去。
虚幻雾气勾勒出崎岖不平的轮廓，犹如从苍穹倒竖的恢弘山脉盖在了龙谷上，表面流动着无数神秘的脉络，企图扭转时间流速。
而在机械城上方同样出现了虚幻的苍天巨树，头顶星辰、根须插入浩如烟海的命运河流中。
怪物之主不得不出手。这一幕完全超出他的预料，一旦这座城市实打实地命中龙谷，这片区域将被移为平地。祂的牵引仪式也会随之失败。而梅森也在等着这个空隙，趁机缠住了对方。
虚空中，怪物之主的本体冰冷地看着面前的人类，话语落下掀起汹涌风浪：“你不要太过分。”
“过分吗？我不觉得。”
亚麻发色的人类轻轻一笑，时空风暴被命运长河抹去。其中形形色色，全部都是认识马甲、歌颂事迹之人。以群星之地为中心创造的故事不断传播，赢得命运长河的回馈。
激昂的火光刺穿雾气，直接将其淹没。怪物之主不得不化虚为实，用自己的肢体硬生生结下这一击。
事到如今，怪物之主不得不动用底牌。祂迅速地传递了一声讯息，艾博立刻往龙谷退去。
“想要往哪里走？”
格洛莉娅立刻追了上去，艾博头也不回：“老师，拜托你了。”
守墓人抹去脸上的鲜血，在此挡在了格洛丽亚生前。女孩皱起鼻子，恶狠狠地瞪着他：“你还真是不屈不挠啊，我已经说过了，再次见到时就是你的死期。”
失去自我意志的傀儡不言不语，执着地拦在她面前。女孩索性停下脚步，仰头与他直视。一抹赤色趁机从两人身旁蹿过，跟随艾博而去。
守墓人无暇顾及奥雷乌斯的异动，死死盯守格洛莉娅。黑发女孩板着脸，像模像样地说出预言般语句。
“可悲可叹、可怜可哀，你所坚持的东西被扭曲，意志被践踏，如今还要替黑雾阻拦我。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守墓人强行凝结出光剑，与之前相比显得暗淡许多，直刺格洛莉娅而来。守墓人紧随其后，一左一右形成夹击。
与心灵力量的提升相对应，如今的守墓人失去了长久积累的战斗经验，抛去心灵力量的强大外反而不如从前。
格洛莉娅高举提灯，灯蕊中有什么东西跳动，仿佛狂怒的游蛇，又似溅射的雷霆。光辉跳跃着、闪耀着，像是从大地深处迸发的电鸣。数千个数万个人齐声怒吼，来自灵魂的轰鸣寂静而又震耳欲聋。嫣红眼眸倒映着即将扑到面前的身影，她轻声呢喃。
“爸爸，有人欺负我。”
灵魂浓烈的气息爆射而出，化为一把镰刀砍向守墓人的脖颈。黑袍玩偶身形暴涨，面具宛如被鲜血浸透，彻底陷入了疯狂。
第446章 食
龙族濒死的哀鸣落在背后, 艾博对外来者的杀戮视若罔闻。在按照怪物之主的计划行事前，祂仙走进了宫殿。
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回荡着单调的脚步声。祂在一扇门前站定，伸手将其推开。
屋内亮着幽微的火光, 交错的颚齿从穹顶垂下，含着圆润的光球。屋子主人精疲力尽地躺在床上, 对祂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
艾博在床前站定, 静静地看着对方。祂的目光太过具有存在感，以至于埃蒙就算不想理祂也还是不得不睁开眼睛, 满脸警惕。
“你要做什么？”
他精疲力尽，根本不愿去想对方所作所为的意思, 艾博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视线令人毛骨悚然。
良久, 祂终于回答：“人类大军来到了龙谷外, 包括你认识的那些群星之地的人。不过, 我没有见到你的那位公爵好友。”
埃蒙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随后又变得警觉：“人类来就来了，你特意对我说什么？难道说你会放我走？”
艾博就像没听到他的话一样，自顾自继续：“我接下来要去做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老实说, 我没有把握赢。”
这句话放在艾博身上简直不像是祂会说的话，但埃蒙才不在乎这个。他脸上充满嫌恶：“那和我有什么关系？祝你早点死在外面。”
艾博没嫌弃他的冷淡。专注的目光从额头下滑, 黏腻地勾勒出脸颊与下巴的轮廓。继而往下, 抽皮扒骨, 仔仔细细地将每个细节记录下来。随后祂弯下腰，掌心贴在了人类的脸颊上。明明是柔软的皮肤却有光滑冰凉的甲壳触感, 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埃蒙睁大眼睛，差点从床上跳下来, 却由于束缚只能惊恐地盯着对方：“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
艾博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低低地笑起来。祂捏住埃蒙的下巴，眼中倒映着那张惊恐的脸，声音温柔得近乎缠绵。
“我要吃了你，我亲爱的弟弟。如果我输了，一定会有很多人趁机诋毁你、伤害你、甚至想要杀死你。离开我你还能做什么？我实在不放心把你交到其他人手上。如果没有我，你一定会被抽骨扒皮，一想到这样的场景我就心痛不已。”
“所以你就要吃了我吗？你这个疯子！”
埃蒙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拼了命地想要挣扎。但他很快意识到这样行不通，换为了苦苦哀求。
“你想让我做什么都行，我不会离开你的，放过我吧。我保证我会很听话的。世界上难道有比我们血缘更亲的人吗？我们可是兄弟！”
艾博声音渺茫：“我们是兄弟”
埃蒙以为有苗头，连连点头重复：“是啊，我们是兄弟。你忘了吗？当初继母想要饿死我们，让人把我们推进了地洞里。我们约好了的，这辈子都要做兄弟，绝不抛弃彼此”
“我知道，我从没忘过。”
艾博打断他。表情突然变得真实了一些。
“我一直记得那一天，从那一天起，我才明白了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乐趣。而这一切都是你带给我的，因此我十分感激。我从没有忘记过你所以才不能将你留在这个世界上。你一定能理解我的吧？因为我们是兄弟啊。就算死了也血脉相连，曾经共同依偎在母亲的子宫里。呼吸着对方呼吸的空气，凝视着对方所凝视的世界。你是我与这个世界联系的唯一纽带，唯有你是我不能割舍的存在。”
疯了，这家伙已经彻底疯了。
埃蒙的脸扭曲成一团，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眼前的怪物终于展现出完整的姿态，蜻蜓、蜜蜂、蚂蚁、蝴蝶世界上所有的虫子似乎都能从祂身上看到影子，半透明的、闪烁着宝石般奇特虹彩的翅翼在背后舒展开来，宛如神明用尽瑰宝制造。瑰丽的色彩倾泻而下，艾博垂下眼，瞳孔深处流动着如蜜的色泽。芬芳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让人心甘情愿为祂赴死。
埃蒙下意识屏住呼吸，死亡的恐惧居然被这绝顶美丽的一幕所驱散了。一半理智在对他说：“你个疯子，不趁现在逃跑，难道你真的想被吃掉吗？”另一半理智却在说：“能被如此美丽的生物吃掉也是一种幸福。张开双手迎接自己的结局吧，你知道的，这是你许诺过的。”
他仿佛回到了自己小时候。和兄长依偎在一起，又冷又饿。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土腥味，没有任何人回答他们的求助。只有彼此相依为命。他听到了对方肚子叫的声音，畏惧对方会动手。于是愚蠢地自作聪明，小声说：“哥哥，你吃了我吧，这样就可以活着出去了。”
瘦弱的男孩愣了愣，转头看着他，眼神奇异。半晌，他笑了。
在那一天，尚未觉醒的恶之子从兄弟身上得到了一切。
咔嚓咔嚓、细碎的咀嚼声和吞咽声不断响起。
半人半虫的存在埋首在兄弟的身体里，双肩微微颤抖。如果有第三个人在场，一定会惊讶地发现祂在哭。极致的喜悦与极致的悲伤杂糅，让艾博的表情变得极为狰狞。即便战斗的声音已经到了门口，祂还是专注地舔去手上最后一滴鲜血才起身，按动床柱从墙角的密道走了出去。
顺着密道走了十几分钟，祂终于抵达了目的地。无人知道龙谷下方几乎已经被挖空，全部填充上鲜血和尸骸。听到声音，被捆住的异变者们惊慌失措。他们被关了不知道多久，全都奄奄一息。
当来人进入视野，尚能维持清醒的异变者瑟瑟发抖，失声惊呼：“恶、恶魔！怪物！”
“嗯，的确是这样。”
艾博没有任何犹豫地承认。祂随手拿下墙上的火把，扔进了地上的血泊中。在异变者惊恐的目光中，鲜血烧了起来。
艾博扯断自己的翅膀，毫无留恋地扔进了熊熊燃烧的烈火中。血火骤然变成了黑色，袅袅雾气弥漫，勾连虚空中不可名状的伟大存在。
众生哀嚎是为恐惧之歌，血色蔓延化为降临的序曲。
黑火灼烧下，异变者哀嚎着死去，灵魂成为黑雾的奴隶。艾博被烧得浑身血迹斑斑，脸上神情仍旧淡漠。待雾气浓重到一定程度，祂将右手插入自己的胸口，从中取出一团黑光。
“咔——！！”
地下室的门被直接爆破，艾博目不斜视，径自捏碎了那团黑光。
龙谷上空忽然响起玻璃破碎的清脆声响，无形之物被彻底打碎。
艾博这才转过身，面对闯进来的红发青年。血腥杀气浓郁如实体蔓延，在满是尸体的地下室内涌化为滔天的血海。
“你来晚了。”
“这不是刚好吗？这么多人，刚好为你送行。”
艾博横起右臂挡下这一击，沉重的力道让祂眉头微动。双方身形交错，直接打塌了地下室的天花板。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地下室，这才看到了外面的变化。
浓郁的黑雾从天空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怪物诞生的浪潮席卷所有记载地区。黑雾城墙上长出无数【蛋】。怪物破囊而出，向所有生物发起战斗。
归乡城外彻底被怪物淹没，与前线失去了联系。整个世界震动不已。世界树的反应最大。闪耀的群星边缘染上大片乌黑，逐渐向中央蔓延。
机械师灰头土脸地从坑洞里爬出来，衣领下露出的肌肤闪动金属光泽。一大坨银白金属躺在她身旁，另有数百个类似的东西深深插入大地中。她试着动了动，最后索性直接躺平了。
“人类的本心就是邪恶。”
充满蛊惑的声音在所有人耳边响起，无论身处何地都能听到。这声音仿佛来自内心最深处的自我，不断地劝说他们。
“危险即将到来，怪物肆虐。与其总想着别人，倒不如多想想自己的未来。”
“越是陷入危险，人类中便会诞生越来越多的纷争。自私自利、不择手段，这样的人才能活下来。坏人可以失败无数次，而好人只能失败一次。”
“为他人牺牲真的值得吗？”
“想想你的家人，想想那些你救了却又背叛你的人……”
在这声音的影响下，越来越多的人类开始感到不安。无法再相信身旁的同伴。是啊，自己累死累活又是为什么呢？看看那些躲在后面浑水摸鱼的家伙，难道自己用命换来的就是这些家伙的幸福？
虽然人造人现在站在人类这边，可万一未来对方反叛了，现在给予的信任岂不是未来伤害自己的刀剑？
这些妖精根本就没用，只知道躲在后面给自己打气。什么破心灵力量，根本派不上什么用场！
还有那些些只会在背后指三道四让自己去战斗的人，他们之所以能站得那么高，全部都是我们这些人拿命拼来的！凭什么他们享福，而我们却只能拿到一点补贴？
人类一方人心涣散，怪物一方气势高涨。两相冲突之下，战局一下子节节溃败。不少人心思不稳，直接化为了异变者，造成了许多额外的损伤。
先前留下的亡灵和清醒的妖精契约者们急忙进行安抚，好不容易稳定了这些人。紧随而来的病人是怪物大规模进攻。
这次来的怪物全部手持武器、身披战甲。既拥有怪物强大的力量又和人类一样心思细腻，善于使用武器。瑞克斯不得不带领民众们退让到安全区域，眼睁睁看着对方占据了新城的农田。
不止如此，原先大大小小的冲突也爆发出来。
雅安伯爵悬浮在城市上空，风刃如雨倾泻而下，所到之处必会掠起腥风血雨。城墙上，战士们竭尽全力斩杀着爬上来的怪物。由于损伤太大，甚至开始动员城内的居民前来帮忙.
棕发女孩喘息着，双手用力握紧了武器。眼看怪物即将爬上城墙，女孩瘦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用力砍断了怪物的手。
“该死的怪物，给我滚出去！”
在掉下去前，怪物猛地抓住她的脚踝，将其拖了下去就在这时，一只手拉住了她。
“谢谢”
话音未落，女孩眼中爆发的希望在看清对方面容时变成了赤/裸裸的厌恶。拉住她的人脸上布满黑色纹路，好似一只人形蜘蛛，仔细看令人眩晕不已。
她咬紧牙关：“放开我，与其被你救下来，我还不如死了！”
这句话让对方身体一颤，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像是要哭出来一样。女孩心中没有任何怜悯，眼中满是敌意。
“别在这里装好人了！当初如果不是你的背叛，阿美拉大人说不定不会死。要不是雅安大人及时派人来，大家的牺牲都会白费。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资格出现在我的面前！？”
肉色翅翼在虚空中伸展开来，重瞳幽暗地注视着面前的人类。祂的下半身与黑雾相连，额头长有山羊犄角。
怪物之主以类似人类的样貌出现，优雅地坐在了梅森对面。两者之间浮现出无数景象，时时刻刻转变发生着各地现在所发生的事情。
在怪物之主这一侧是无数进化体正在打造简陋的村寨，创造出属于怪物的文明。它们学会了使用武器，甚至开始企图交流。暴力与智慧并存于这些生物身上，这就是怪物之主想要创造的下个时代的新生物。
而在梅森这边，则是无数人正在与黑雾争斗，渴求一线生机。混乱与秩序同时存在，随着他们的动作，黑雾愈发浓烈。
怪物之主淡淡看着这一幕，姿态优雅：“即便你和我同样掌握着二分之一的权柄，黑雾来源于人类的心中之恶，只要人类还存活于这个世界上，恶就不会消失。就算你阻止我插手，这场战斗还是会以恶的一方胜利而告终。”
黑雾中隐隐露出无数怪异存在，或冷血或觊觎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庞大诡异的身影在空中翩翩起舞，嘈杂亵渎的呢喃时而低沉时而高昂。梅森抬头，听到钟声敲响。
恍若宣判世界终焉的沉重声响回荡，一声声逐渐变得快速。
怪物之主悠然无畏：“据说所有世界都诞生在巨兽的后背上。每当一只巨兽被新生者替代，就会被同类吞吃。我们中的输者也会像祂一样，沦为亿万位神明的饵食。”
本就被怪物之主吃了一半的旧世界树被彻底分食。食客徘徊着不愿离去，渴望再分得一口美食。
这是一场来自于世界、来自于宇宙的审判。唯有拥有继承者资格的人才能从桌上离开，留下的那个将粉身碎骨、连灵魂都被吞吃。
出乎意料的是，面前的人类居然坦率地承认了怪物之主的观念。
“嗯，你说得对。人类心底的恶永不消退，想要人人成为善人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梅森低头，看着那一幕幕自相残杀的景象，脸上没有任何动容。随着乱象丛生，越来越多的力量汇聚到了怪物之主身上。世界树不甘地颤动，努力想要夺回属于自己的力量。
所有生灵身上出现了两种丝线，一种黑如墨水，一种灿若黄金。它们以循环的方式不断轮转，构成了这个世界的循环。
善与恶以心灵为基础，操控了世界的基础逻辑。
怪物之主抬起手，恢弘力量向梅森压了下来。密密麻麻的时间线缠绕在四周，被强制性翻阅。
趁着自己占据优势，祂要抹去对方出生这件事，将被自己引导来的错误终结，在那个灵魂抵达这个世界前就彻底摧毁他！
怪物之主的目光投向过去的自己，祂看到曾经的自己站在时空缝隙前，仔细搜索着能够抓进这个世界的【花盆】。过了不知多久，祂忽然将手伸进了时空缝隙，准备引来另一个世界的灵魂
画面在此强制终结，怪物之主企图抹掉这一段经历，让人类直接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梅森背后的世界树绽放出刺眼的光辉，浓稠的命运力量涌动，抗拒着改变。怪物之主沉下眼眸，强行从怪物身上掠夺能量，将自己的存在刻入了它们的记忆中。
无数怪物在这个瞬间因为目睹不可直视的主而暴毙，命运与时间的伟力同时碰撞在一起，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波动。世界在这个瞬间犹如暂停，所有东西被分割成千万条丝线，只有怪物之主和梅森仍旧保持着完整。
而这也仅仅持续了不足一秒。怪物之主色变，立刻想要收手。但梅森丝毫不愿退让，纠缠住祂的力量。
“你要做什么？时空乱流会把你和我都搅成碎片的！”
“没办法，谁让你的恶太强大，我只能试试另一种破局方法了。”
梅森说得轻松，命运力量大量蒸发。来自长河深处的风暴呼啸而至，吞没了正在对抗的两人。
第447章 一切的开始（上）
这是一个昏暗的世界。
李信阳呆滞地坐在地上, 距离他睁开眼睛已经过了足足十分钟。他还是维持着这样的姿势，没移动哪怕一根手指。
主要是面前这一幕太震撼了。
天空上镶嵌着十三颗孔洞，其中十二颗已被填满洒落明亮的光辉。这光芒却照不透大地。地面上生长着血色的植物。他茫然地抓了下头发, 惊悚地发现自己的黑发变成了亚麻色。再看看四周，尽是些各种奇形怪状的生物, 总之不可能出现在生态圈内。
他亲眼看着地面上的草皮突然裂开, 从中伸出了长达十几米的肉质舌头，差点没把他的脑子干碎。
卧槽, 这是什么？
他不是刚刚被一辆车撞到了吗？怎么眨眼就到了这种地方？穿越二字砸进李信阳的脑袋，让他的心情一时沉重起来,
如果说穿越到什么正常的地方还好说。穿越到这种明显是荒郊野岭杀人圣地的诡异场所，简直就是开场扑街的标准场景啊！
在短短十秒钟, 李信阳已经想好了如果自己死在这里墓碑要立在哪里。
诡异的嘶吼顺风飘来, 现代人终于反应过来, 起身离开了原地。据说大型肉食猛兽能够在几公里外嗅到猎物的味道, 他可不想以身尝试。
没走两步，他愚蠢地跌进了陷阱里。现代人对野外生活的适应能力完全为零，被特意伪装过的陷阱十分精妙，起码在跌进去前李信阳完全没想到这是空的。
坑底看起来安装过什么利器, 好在已经被提前去除。如果还留在这里，他已经可以想象自己变成豪猪的样子了。
食人族、杀人狂、能在这种地方生活的人无论从哪个角度说都是狠心。李信阳紧张地吞了口口水, 躺在洞底盯着天空看。直到天上的月亮向西挪了一位, 改成由第九颗星体照明, 李信阳才眼尖地看到一点反光出现在陷阱边缘。
“兄弟！别射箭啊，也别用什么东西砸下来！我是好人。不小心掉在这里的, 您能先救我上去吗？”
“你是人类？”
一个意料之外的声音突然响起，梅森愣了一下, 不是因为说话的内容，而是因为这声音听上去实在太小了。
“是啊，我是人类，没有恶意的。”
上面的人沉默了一会儿，一张脸出现在陷阱边缘，确认李信阳的猜想。来人看起来大概十三四岁左右。身上的衣服相当粗糙，一看就是自己亲自手搓的。
与衣服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对方的容颜。皮肤白皙，五官搭配精致，虽然还没张开但已经能够看出未来的优秀。起码李信阳没有见过比对方更加好看的小孩了。和他相比，先前那些演偶像剧的小鲜肉全部都得被除以娱乐圈死刑。
那双烟灰色的眼睛转了一圈，发现李信阳身上没有武器后才开口：“你是谁？”
“呃我叫李”
想到周围地狱似的环境，李信阳卡壳了一下，看着对方那张明显属于西方人的脸灵光乍现，硬生生给自己编了个假名：“你就叫我梅森吧！”
“梅森”
对方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冷淡地看着对方动来动去，没有一点打算出手的意思。
这里是流放罪恶的牢笼，只要进入这里就再难逃脱。
诸神的眼睛俯瞰着渺小的世人，嘲讽着其无能为力的挣扎。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救一个累赘？
李信阳——现在假名梅森很快感知到了对方身上的疏离与漠然。那双眼睛深处埋藏着与己无关的冷酷。梅森觉得就算自己死在这里，对方也不会有任何想法。
电光火石之间，他飞快做出了决定。
“我可以教你东西！”
少年这才挑了挑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眼中意味不言而喻：就你？
梅森很清楚自己只有一次机会，立刻拍着胸脯打包票：“别看我这样，其实我精通十八般武艺。特别擅长荒野求生，只要你能救下我。咱们俩就能横行霸道，行走四方，绝对不会让你吃亏。”
少年抽动嘴角：“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瞎话吗？”
眼睛都挪不开了，还说我说的是瞎话，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梅森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表情反而更加热情起来：“试试不吃亏啊。求你了，救我一下吧。如果我表现不好你再把我赶出去嘛。我现在留在这里就是占据一个陷阱的位置，你应该很需要用这个陷坑打猎吧？”
这个陷阱明显有修缮痕迹，不是随手打造的一次性用品。可以看出少年经常会使用它。结合周围危险的环境，能够看出这里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乐园，需要小心避开捕食者、寻找适合的猎物。
梅森的话似乎戳中了对方的想法。少年沉默了一下，解下腰间的绳子扔了下来。梅森立刻抓住绳子，这才发现这家伙的力气大得惊人。他好歹是个百来十斤的男人，少年笔直地扎在地面上，任由他将自己当做绳柱往上爬。
直到出了陷阱，对方才收起绳子，丢下一句“过来”，率先转头茂密的丛林中走去。梅森立刻跟了上去，怎么看都不像自己说的那么厉害，不过听着他的话，少年心中一共似乎想到了什么还是。伸出了援手。，。
梅森好不容易爬了上来，这才
“你是笨蛋吗。”
李信阳——现在假名梅森，小心翼翼的跟在对方身后，少年看起来对这地方十分熟悉。一路上披荆斩棘，所有怪物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梅森亲眼看着他连头都不抬，直接用手中的长矛从树上戳死了一条三米长的大蛇。一下子让人安全感暴增。
解决了生命危险，他终于有心情打探这里的情况：“这是什么地方？”
“”
对方瞥了他一眼，梅森脸皮很厚地忽略掉他的质疑，仍旧真诚地看着少年。半晌，对方回答：“这里是世界树之下。被生灵厌弃之地，只有无药可救之人才会来到这里，在你之前，我还没有见过活着的人类。”
说到这里，一直很冷漠的少年摸了摸下巴，猜测道：“难道你在外面犯了什么大错吗？比如杀了一千万人。”
梅森差点一头撞在树上：“别说一千万人了，就算是一千万只蚂蚁都要踩个两三年吧。我看起来是这么危险的人吗？”
“的确，你看起来只要单独进入森林就会在几分钟内暴毙。难道说你的父母杀了七八十个神明，成为了众神之敌，所以你作为子嗣被流放到了这里？”
如果不是因为对方救了自己，梅森很想来一句中二病得治。看着他欲言又止的表情，少年立刻明白自己猜错了。他沉思几秒钟，恍然大悟：“你是不是一个超级大恶人，几生几世无恶不作，严重影响了世界的稳定和平衡。”
“我何德何能能够担此大任，这未免有些太看得起我了吧。”
“奇怪。难道说这些事情根本连你做的皮毛都算不上，这就是人类所谓的谦虚？”
梅森：“”
梅森：“为什么我一定要做这种事啊！？”
“如果你不是罪无可恕，又怎么会到这里来？这里可是世界的垃圾场。但凡还有一丝能被拯救的可能。诸神就不会选择这个最危险的地方。对于脆弱的人类来说，就算地狱都比这里更好一些。”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与恶意。虽然不清楚这家伙是怎么闯进来的，不过应该明白眼下是什么情况了吧？
烟灰色双瞳悄然转化为竖立重瞳，冷冷盯着这个不知死活的人类。仿佛害怕对方还不清楚，少年指了指上方十二颗圆球，刻意补充。
“来这地方就别想离开了，开门狗们是不会让你出去的。”
人类茫然地望向天空，巨大的灰褐色枝干洞穿苍穹，从高处垂落到半空中，将那些带来光明的星体圈绕于其中。
梅森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其实他对这些还没什么实感，这些东西甚至没有车祸被撞的时候让他紧张。突然告诉他以后一辈子再也出不去了？这听起来像是做梦一样。少年没从他脸上看到想要的惊恐，表情更臭了几分。当下彻底丧失了与梅森交流的兴趣，自顾自向前走去。
他们走了很长一段路，最终来到了一棵枯死的高大树木下。少年推开树下的巨石，露出足以容纳进出的缝隙。
这棵树从外面看起来十分破烂，里面却别有洞天，打理得井井有条。
“想要借助我的力量活下去，你能给我什么？”
“你想要什么？”
梅森信心满满地撸了撸袖子。上到天文下到地理左到水泥公式右到贝爷版荒野求生，以他经过多年信息轰炸的知识量，教一个土著理论知识还不是手到擒来？
三十分钟后，梅森OTL状跪倒在地，眼里充满了迷茫。
在他面前，少年手持树枝在地面上不断书写着符号。见梅森说得口干舌燥停了下来，他停下记录，满脸嫌弃。
“就这？”
人类垂死病中惊坐起，企图捍卫科技时代的尊严：“这可是人类智慧的结晶啊！鬼直到你怎么学得这么快！”
少年不以为然：“这些知识都是相通的，只要和已经学会的东西对照就能很快掌握，没什么大不了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你半个小时速成了这么多知识，是不是有点离谱？
梅森本想以穿越者的优势压制对方，劝说他让自己留下。如今却觉得这个目标可能很危险。
孩子太聪明真的是个问题啊！
看着他蔫蔫的表情，少年哼了一声，放下手中的树枝。他低头看了一遍自己记录下的知识，眼底流露出喜爱。
片刻后，他终于做出了决定。白了梅森一眼：“你还趴在地上干嘛。”
梅森“嗯？”了一声，面前突然被扔了一把扫把。少年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从今天起，我出去打猎的时候你就负责打扫家里吧。”
这是同意自己留下来了？梅森精神一震，起码不用担心被扔去喂怪物了。他抓住扫把，突然想起什么。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原本心情有所提升的少年面色一下子阴沉下来，冷冰冰地看了一眼梅森：“我没有名字。”
后者被瞪得莫名其妙，索性将其归成了对方性格阴晴不定。他看着对方的眼睛，不假思索：“那就叫你小灰吧。”
灰眼睛年龄小，那不就是小灰吗？
少年的脸唰的黑了：“你想死吗？”
“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已。小灰你别太激动，今后请多指教了！”
“你还是去死吧，不会起名字就闭嘴。”
“但你刚刚才让我打扫卫生啊？”
石锅是最近新做的，煮饭有火力不均的问题。不过考虑到里面在煮的是什么，这点小小的问题无伤大雅。
粘稠的绿色液体不断冒出小泡，粗暴砍断的肉块在其中起起伏伏。不知是不是错觉，隐约还能其在缓慢蠕动。梅森视而不见，均匀搅拌到白雾腾腾。再往里面洒入几片菱形叶子。
叶子入水即融，原本稠绿的汤汁随之变得清澈。梅森这才将其盛入配套的石碗中，等小灰回来吃饭。
这些肉块来源于附近的肉山，这种怪物无时无刻都在缓慢啃食周围的一切，无论切下来多少肉，第二天就能长回来。缺点是活力极强，吃下后会反过来以食客的身体为养分疯长。因此需要榨取一种名为鬼面蜘的怪物的汁水，两种材料搭配在一起，就是他们最常吃的肉粥。
来这地方已经一个多月了。
梅森现在总算知道小灰的脾气为什么那么差了。在这地方天天吃这种东西，看这种风景，是个人就得变态。
门口传来少年精疲力尽地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着。梅森急忙将他拖了进来，扒开衣服看到背后有一道狰狞的伤口。他眉头紧皱：“利刃虎的爪印该死的，还被蛇齿草咬了一口。”
狰狞抓痕旁有两个细小牙孔，泌出黑色的血。梅森小心翼翼地清洗干净，俯身凑上去吸了一口毒血，而后吐了出来，如此反复直到血液变成了鲜红，这才漱了口，给对方上药包扎。
“小灰不傻，遇到打不过的家伙会跑。附近也没有利刃虎的巢穴，而蛇齿草只有南边的沼泽才有”
“看来是在蜘蛛巢附近，家里的蜘蛛汁液不够了，小灰应该是去捕捉鬼面蛛了。”
梅森迅速判断出情况，将少年搬到了床上，随后小心翼翼地走出了家门，向着南边走去。
他得看看重伤的小灰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会不会把利刃虎吸引过来。
决定了目的地后，梅森在脑海中飞快勾勒出附近的地图。不知道是不是穿越的原因，梅森发现如今的自己不仅能一心多用，还能够轻松记忆繁多消息。就像是有不知名的力量开发了大脑一样。这段时间，他经常会拜托小灰带自己出去，绘制了一副只存在于大脑中的记忆地图。
最开始，梅森的动作还有些笨拙。他轻手轻脚走在路上，一不小心还会惊动几只正在吃饭的腐兔。但随着距离推远，人类的动作变得又轻又快。梅森猜想这或许是“穿越的福利”？他每天醒来都能感觉到自己在变强。这件事被瞒得死死的，谁都没说过。不过眼下事关安全问题，梅森只好拿出来用一用了。
成群的草食动物正在啃食植物，耳朵警觉地竖着。突然间，兽群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还没等它们骚乱，背上微微沉了一下，随后那声音就变得无影无踪了。
所有成员茫然对视，就连最聪明的首领都有些摸不到头脑。没谁发现是一个人类从它们背上跑了过去，轻若无物、堪称神奇。
那人正是梅森。他轻轻落地，甚至没留下什么脚印，放在前世可谓是真正的踏雪无痕。而在这地方同样管用。
正如梅森所料，他没走多远就看到地上有一排深深的脚印。利齿狮的体型巨大，体重将近一吨，恰好符合眼前所见。梅森弯腰检查了一下脚印，六只脚趾各有三个指节，证明这是一只正值壮年的雄狮。
他仔细端详这些脚印，突然觉得有些不对。这些脚印似乎有些过分清晰了，简直就像刚刚落下来的一样。周围却没有其他脚印，就好像
这只利刃狮根本没走一样。
浓烈的腥臭味从侧面传来。梅森瞳孔紧缩，一只五米多高的狮子跃出草丛，向他扑了过来！
梅森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有这么好的柔韧性，他猛地下了个腰，惊险地躲过了对方的扑击。
狮子厚重的腹毛拍在脸上，梅森心里卧槽了一声，原来我这么牛逼？
一击不中，利刃狮反过身来，再次冲了上去。梅森毫不犹豫转头就跑，他只想来看看情况，可不是要来打架啊！？
怪物的低吼在背后回荡，人不到拼命的时候根本不可能知道自己的极限。梅森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遍地图和利刃狮的特性，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利刃狮是当之无愧的霸主，它平时根本不会埋伏猎物，而是直接进行猎杀。况且以野兽的智慧，怎么可能用爪印当陷阱？
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扭转方向迎上了狮子的血盆大口。利刃狮眼中爆发出嗜血色彩，习惯性地向前扑去。只见这个食物突然一个滑铲，从它的肚子下冲了过去，向来路奔去。饶是捕捉过无数猎物的利刃狮都不由得一愣，紧接着像是想起什么，双眼一下子变得猩红。
狂暴混乱的气息彻底爆发，它的毛皮破裂，从中露出一根根摇晃的细小手指，碰到的树枝全都灰飞烟灭，梅森眼皮狂跳，此情此景不知为何竟有种熟悉的感觉。再想想却又能够确认自己没见过这样的景象。
无论哪种，他都不想被这只怪物叼走当食物。梅森使出吃奶的劲飞奔，利刃狮穷追不舍，越追越迷茫。
猎物的速度其实不算很快，可过于流畅。每当它想要扑过去的时候就会出现石头树木阻拦，稍不留神就被躲了过去。
它才是这里的王，最坚硬的岩石地面都能如履平地，清楚每一棵树的位置。以至于利刃狮完全不能相信，自己居然在这方面输给了一个小小的肉食。
它咆哮一声，彻底撕裂了自己的躯壳。流动的肉浪从身体里迸发，长满迎风挥舞的小巧手指。流过之处碾压出一条平坦的道路，所有东西尽数消融。
梅森没回头，他的眼里只有利刃狮刚刚钻出来的草丛。人类前扑躲开了背后突袭的凉意，抬头才发现前面的树已经消失不见了。他吞了口口水，小灰可没给他说利刃狮还有这一手啊！？
他就地滚了一圈后，直接跳上了最近的树。三下五除二爬到了顶端。动作灵敏轻盈，像是一只展开翅膀的大鸟。生死面前，梅森完全忽略了去追究自己这突如其来的运动能力是怎么回事，全身心关注利刃狮的状态。
见他继续向前，利刃狮——如果现在还能这么称呼它的话，发出了压抑的低吼。好似畏惧着什么又像是警告。
看到它不高兴，梅森就安心了。他顺着利刃狮犹豫的方向跳了过去，背后不断传来树木倒塌的声音。这声音越来越小，利刃狮似乎不敢放肆，只能艰难地从树木间挤了过来，踉踉跄跄地跟着梅森。
在一棵十分普通的树下，利刃狮停了下来。它在树下转了几圈，这次连声音都不敢发出，只敢愤怒地瞪着梅森。
后者顿时安心了，起码这里是安全的。他坐在树上俯视着异化的利刃狮，这才抽出空打量起周围。这棵树平平无奇，看起来没什么特殊的。
梅森若有所思，随手抽出腰间的刀，割断了正向自己悄悄伸过来的树藤。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很精彩嘛。”
“谁？”
他一下子警觉起来，这个声音十分耳熟。说话者从树上倒吊下来，梅森一转头差点和他撞上。从头发里模糊露出半张脸，隐约露出一只烟灰色眼睛。
“小灰？”
他下意识喊了一声，随后立刻反应过来。
尽管两者的脸一模一样，但小灰如今身受重伤，根本不可能跟踪他跑到这里。树下的利刃狮见对方出来立刻安静下来，原本凶猛的野兽宛如一只小猫，就差嗷嗷叫两声了。
这难道是小灰的兄弟？看利刃狮对他的亲近样子，再想想小灰身受重伤回来就要搬家，梅森顿时脑补了一场大戏。
“小灰？”
对方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不知想到了什么，勾起嘴角轻轻一笑。他将双臂交叉在胸前，很是优雅而古怪地倒了过来。根本看不到正常的发力动作，反而让人感觉如蛇般黏滑。头发散落在肩头，从中露出了熟悉的容颜。若不是他穿了一身黑衣，梅森绝对会认错。
“小灰啊。很有意思的名字。看来你见过我的脸？让我猜猜，他最近变了很多，收集了不少从前没用过的东西，是因为你吗？嗯怪不得你身上有有趣的气息。”
黑衣小灰猛地凑近了，眼瞳深处隐隐有暗光流转。烟灰色重瞳竖立，散发出摄人心魂的魅力。
“不如别跟着那个傻子了，跟我走怎么样？他有的东西我都有，跟我走可以过得更好哦。”
第448章 一切的开始（中）
如果不是时间和地点都不对, 梅森真想指着自己问他：“诶？你说我吗？真的假的？”
他穿越前怎么就没发现自己这么人见人爱呢。
“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抱歉，我暂时没有这种想法。”
这么说着，梅森的目光微微转动, 寻找起逃跑的路线。黑衣小灰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树下的怪物蠕动着环成一圈, 挡住了他所有去路。
“没关系, 你可以留下来慢慢想。”
气氛逐渐变得焦灼起来。黑衣小灰微笑着看他，梅森沉默了一会儿, 深深地叹了口气。
“好吧，你赢了。你和小灰是亲生兄弟吗？”
“我们的关系比兄弟更亲密, 血液会流干，生命会终结, 可我们不会分开。”
梅森无声撇撇嘴角：“你直接说你和他关系很好不就好了, 整这么多干嘛。”
“呵呵, 因为我们不是普通的亲密啊。”
梅森心里竖了个中指, 一句话颠来倒去说了那么遍还是废话。
黑衣小灰一点都不在乎他的想法，轻盈地落在了异变的利刃狮身上。他抬头望向梅森：“下来吧，我会叫它接住你。”
千百只手指回应着主人的话语，向梅森热烈挥动。后者眼皮跳了跳, 掌心在树上一抹，这才不情不愿地跳了下去。
流动的肉浪接住了他, 属于人类的手指触感诡异, 让梅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而后这一团肉浪向远处流去, 速度越来越快。时上时下时快时慢，乘坐起来却异常平稳。
周围的树木愈发茂盛, 表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等靠近了，梅森仔细一看, 现那居然是正在蠕动的黑色毛发。
异变利刃狮没给他继续打量的机会，飞快向里面“流”去。越是靠近里面，树木的异变愈发严重，看久了带给人头晕目眩之感。
这些树木就像是活物一样长出了密密的毛发
梅森打量着四周，
梅森背后传来声音，是黑衣小灰开口：“闭上眼睛。”
梅森一边打量一边随口回答：“这么怕我记住地图？”
“我只是担心你死得太快。”
黑衣小灰耸了耸肩，见梅森坚决不做，索性没再阻拦他。
异变利刃狮加快了速度，不知过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黑色树木向天空伸出嶙峋的枝干，斑斓幕帘取代叶子从枝头垂落。仿佛有谁正在这里晾晒刚刚剥出来的毛皮，毛发表面的花纹组成了一只只眼睛，随风扭动的样子就像在对来人眨眼睛。
地面上没有植物，全部流动着肉色的波浪。肉糜堆积在一起，时常长出属于活物的肢体：耳朵、手臂、尾巴这些部分刚刚诞生，又在下一秒被肉浪淹没，只有极少数会维持最初的姿态。
一切都生长着、翻涌着，一场盛大的宴席就此开幕。生命以畸形的方式在此诞生。
每当肉浪积蓄了足够的体积，就会分裂出一个个小巧的个体。它们爬上毛皮中，一个个生命就此诞生。
利刃虎、腐兔、鬼角鹿、影豹
旺盛的生命力喷薄而出，感染着所有观者。吸引着对方投身其中，成为肉浪的一部分。
人类出神地望着这一幕，不知不觉向前走去。那些衍生出的肢体轻轻摇晃，欢迎着新的同伴。就在他即将踏入肉浪的瞬间，人类腰身一扭，以不可思议的动作避开了卷上来的肉浪。黑衣小灰精准拦住了他。关键时候，梅森扬声大喊：“小灰！”
黑衣小灰眉头微动，猛地躲开了一支箭。
少年站在入口处，脸色苍白得吓人。他双手握住一张弓，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放他走，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
“放不放人就得看我的心情了。”黑衣小灰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梅森举起手，露出了掌心中的伤口。生活在这地方，小灰对血腥味异常敏感，哪怕只有几滴都能嗅到。
黑衣小灰愣了一下，失笑着摇了摇头：“倒是我疏忽了。”
从身体来讲，他们两个一模一样。但经历不同导致注意的东西也不同。
对方一直在逃窜，因此更注意血腥味。而他早就习惯了这些东西，才无视了这个人类的小动作。
“好吧，如你所愿。”
黑衣小灰耸了耸肩，冷不丁一脚将梅森踹了下去。满地肉浪疯狂涌动，想要将其带入深渊。即将摔倒的人类在空中转了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居然硬生生地稳住了。异变利刃狮迫不及待地扑了过去，梅森轻盈地避开了连环袭击，鞋底蹬住树身借力跳起。
被踩的树震动起来，表面裂开一张张大口。梅森顺势往后一落，单手撑地利落地翻了一圈，落在了安全地带。在所有人反应过来前跑到了同伴身旁。
不只是利刃狮，小灰也愣住了。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梅森，没想到人类的伸手居然会这么敏捷。那对方之前是怎么回事，刻意卖惨吗？
要不是确定他们两个不是一伙的，少年都觉得这是针对自己设下的陷阱了。
顶着少年怀疑的眼神，梅森干笑一声，自然不会告诉对方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背在背后的手无声握了握，在那个瞬间，他像是看到了自己
那是他吗？
红发青年独自驰骋于怪物中，所到之处尸横遍野。手中长剑挥动，狂笑着斩杀敌人。赤金色眼瞳血腥冰冷，充满连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渴求。
对死亡的渴求，对鲜血的渴求。想要沐浴鲜血、尽情地掠夺他人的生命。无与伦比的狂虐力量爆发，将现场变成了尸山血海。无数被杀死的亡灵从中爬出，成为助纣为虐的伥鬼。梅森惊奇地发现自己居然能够控制对方。
如何更好地控制身体，怎样更有效地躲避敌人的袭击、用什么方法能找到敌人的弱点
各种知识一瞬间涌入脑海中，好像他本来便知道这些事一样。在莫名其妙的本能驱动，梅森直接完成了刚刚一系列动作。别说其他人，他自己都惊了一下。红发青年会的东西他也会，只是比起他自己，红发青年身上多了一种邪恶的力量。
纷乱思绪一闪而过，梅森抓住少年的手臂，转身拔腿就跑。黑衣小灰见状挑了挑眉，肉浪像是冲击礁石的海浪，避开他向两人逃跑的方向涌去。
“我们跑不出去的，这些树是活着的怪物，会听从他的命令拦截我们！想要离开这里就必须先除掉这些树。”
放眼望去，面前树林密密匝匝，好似一位位黑毛巨魔，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武器借我用一下。”
不知是不是对方现在的状态太唬人。听到梅森这句话，少年鬼使神差地将自己的刀递了过去。却见对方接过刀，握在手里闭上了眼睛。面前明明是死路，可他带着少年义无反顾地撞了上去！
“！！！”
“——”
寒光乍现，化作巨兽撕扯着树身。吃痛的树们纷纷发狂，枝条狠狠抽向对方。梅森闭着眼睛，尖锐的恶意刺得皮肤发疼，成为最好的指引。他将自己的身体完全交给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本能。砍杀出一条血路来。
无处不在的树枝完全无法碰触他的身体，动作简洁而漂亮。那是最纯粹的屠宰，每次劈砍必定命中树枝最脆弱的地方。灰褐色的液体飞溅，掠过人类平静的眉眼。不是鲜血却仍有种触目惊心之感。屠夫的表情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在杀戮，他认真而纯粹，如同
表演？
少年被自己心里冒出的词吓了一跳。仔细看来的确如此。与其说是逃命，倒不如说是一曲杀戮之舞。
轻飘飘落下的刀锋是舞步的节拍，合着优雅的韵味。连本人都没意识到他正在展示——
向观者展示杀戮，向敌人展示恐怖。几滴树汁擦过发梢，在暖色上洇开一点微暗的痕迹。少年盯着那一点暗色，神情有些恍惚。
他从未想过自己救回来的人有这种本事，那你当初怎么会掉进陷阱里啊！？
在难以言喻的气氛中，梅森顺利带着对方冲了出来。直到抵达安全地带，他才睁开眼睛。
少年刷的收回手，警惕地盯着梅森：“你到底是什么人？”
人类盯着正滴落树液的刀，同样满脸惊奇：“我也想知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挂？”
少年：“”
少年：“？？？”
他头一次觉得自己是不是和外面的世界隔太久了，以至于没听懂对方说什么：“挂是什么？”
“咳，没事，别在意，我自言自语而已。”
梅森回过神来才觉得痛。掌心的伤口被刀柄磨得开裂，他从未受过这么严重的伤，不知为何此刻居然觉得还能忍耐。
不是不痛，但意识已对疼痛习以为常。
这种感觉有点新奇，以至于梅森看了好一会儿，直到被少年拉走才放下了手。他们回到住所。确认对方仍旧站在自己这边后，少年权衡了一下。
“我要搬离这里了。如果你不想走可以留下来，只要我离开，他不会来找你的麻烦的。”
梅森给自己包扎好伤口，闻言笑道：“我都已经把人得罪了你才这么说，是不是有点晚了？”
对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想来就一起来吧，不过我不会保证你的安全。”
“安心，我跑得绝对比你快。”
梅森利落地打包起需要带走的东西，两人精简好行囊。甚至没再休息一会儿便扛着行李离开了。
少年走在前面带路，看样子早就有了目的地。梅森跟在后面，问出了早就想知道的事情：“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他是你的亲人吗？”
“我没有兄弟，我们的关系更特殊一些。”
少年走在前面，一阵沉默后，声音随着风飘了过来。
“很久之前，命运女神预言到世界将会毁于一个人手中。他生来继承了无尽生灵的恶意，将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为了杜绝隐患，神明以不同的方式靠近了灭世者。但无论祂们如何努力都无法改变命运女神所看到的未来，最终，祂们决定将其连同世界的负面永远封印起来。”
“在这个被封印的世界中，一切都以违背常理的形态生存。而在无穷无尽的绝望中，灭世者撕开了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将精神和这个世界融为了一体。他彻底疯了。我和他就是残留的意识，只有一个人能够活下来。但就算来自于同一个人也有强弱之分。代表恶的他可以操控这个世界绝大多数力量，一直追捕我。而我的力量太弱，只能勉强活着。每当我安家后就会立刻寻找下个地方，为的就是防止对方像今天这样突然找上门。”
穿过森林，跨越溪水。
七拐八扭，绕过层层遮掩。
梅森又问：“那片肉海是怎么回事？”
少年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你知道什么叫做世界之恶吗？”
“生命诞生于这个世界上，有真善美，也有假恶丑。所谓恶就是与【善】对立的东西，换而言之，就是所有生命避之不及的垃圾。这些东西堆积在世界负面，在他的操控下与生命结合，诞生了一批只听从他命令的生物。你所去的那地方就是巢穴。”
说到这里，少年的声音低了下来。
“我曾经听过他的构想。他想要将类似的东西遍布在大地中，与泥土融合起来。自那之后。只要有营养供给，土地所在便为其巢穴。他所创造的生命将源源不断地覆盖整个世界。”
“”
听到这里，梅森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眼前模糊浮现出一副从未见过的场景。
无数怪物钻出地面，向人类城市前仆后继涌去。黑色雾气弥漫，所有杀戮都只会为更多的怪物供给养分。挺身而出守卫家园会死，仓皇逃窜想要保命也会死。人类和怪物的尸体堆积在一起，被新生的怪物当做食物啃食。残破的城墙上悬挂着旗帜，很快就被怪物连同旗杆一起彻底毁灭。
苍凉，悲惨而死寂。
鬼使神差的，他说道：“看来他成功了。”
少年愣了一下，有些惊讶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人类眸光沉沉，不知看向何方。语气是他从未听过的低沉。少年张了张嘴，低声回答。
“我也觉得，没人比他更有决心了。”
倘若他人伤害你，该如何对待他们？
以血腥，以獠牙，以眼还眼，以肉还肉。
以自己的一切来回报他们的厚待，纵使撕裂灵魂、从此善恶两分。
第449章 一切的开始（下）
新住所在一处山内。嶙峋山石陡峭高峻, 又有许多特殊的生灵生活在这里，刻意隔绝了与外界的联系。
少年领着梅森登上山腰，找到了一处隐蔽的山洞。又从其他地方推来一块巨石掩住洞穴, 这才和梅森打了个招呼，急匆匆地离开了。
梅森知道他要在周围巡逻一圈, 确认另一个自己还没发现这里。再顺便找下个住所。
也不知道小灰是在多少次逃跑中定下了这种规则, 做得如此熟练流畅。
对方外出，梅森就在家里收拾东西。他粗略打扫了一遍垃圾, 有条不紊地将带来的行李摆放好，原本空荡荡的洞穴顿时有了几分家的样子。
做完这些, 梅森郑重地摆好了锅。
其他的可以随意，这可是吃饭的家伙。必须好好对待。
梅森将石头锅擦得一尘不染, 这才坐在了临时充当椅子的石头上——为了方便行事, 原先的家具只带了必要的过来, 像椅子这种可以再做的就直接丢在了原来的家里, 还能够迷惑一下敌人。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修长光滑，掌心伤口上了药，一副普普通通的正常人模样。
梅森回想着之前的感觉，企图再回到当时的幻觉里去。意识像是分出一半。这一次, 他所看到的不是原先尸横遍野的场景。
晴空万里，原野飘香。眼前不知何时圣洁璀璨的花朵, 浩浩荡荡的长河流向远方, 空中传来神圣的赞歌声。
银发青年坐在神座上, 阖眸一言不发。腹部被异物从内部破开，隐约传来婴孩稚嫩的啼哭与古怪的嘶吼。
梅森操控着这具身体, 俯眸望去是万千人类。
他们行走在晦暗黑雾间，艰难地与怪物对抗。普通人、血脉者、妖精契约者三方齐心协力, 死死守住人类的防线。而在这些人类中，又有许多具有灵魂的机械为之奔走。
他们身上朦胧升起两条丝线。一条漆黑，延伸入黑雾。一条灿金，徘徊在众人头顶，积压到一定程度后悄然延伸向不知何处。
梅森静静地看着这些，意识到这具身体是如此的冷静。好似大夏天喝了一瓶冰可乐，让人一下子清爽起来。他很快意识到这并不是身体的原因，而是他自己下意识地控制了情绪外泄。就像是做过无数次一样。
这种感觉很奇妙，身处其中却又超然独立。梅森还想做点什么，一个声音冷不丁打断了他的思考。
“你在想什么呢？”
后者回过神来，少年奇怪地看着他，手里拎着一只鸡。梅森一分心，控制顿时中断了。
他无奈一笑：“你回来了啊，小灰，速度还挺快的。”
少年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我已经走了两个天球了。”
这个界面的时间按照天球划分，十二个天球全部轮换一圈被称为一天。按梅森的估计，一个天球轮换便是两个小时。
他已经在这里坐了四个小时了？梅森惊讶地向外看去，果然看到头顶的天球换了一颗。而在他的感官里仅仅是操控银发青年睁开眼的功夫而已。
他咳嗽一声，故意问道：“今天要吃什么？”
少年举了举手里的鸡：“我回来的时候打了只乌骨鸡，今天吃它吧。肉山和沼泽都离得太远，我们要换种食物了。”
“行，那就吃鸡汤吧，你去打点水。”
梅森娴熟地给鸡去毛烫水、开膛放血。少年默默地打着下手，没人说话，只有水开的热气与静谧的气氛在蔓延。刚刚打扫出来的洞穴留着尘埃和野兽的味道，需要住一段时间才会散去。
少年切好鸡肉递给对方，看着人类娴熟地进行腌制。烟灰色的眼睛睁得又大又圆，专注凝视着对方的动作。梅森不经意对上他的视线，想了想弯腰找出了一个袋子，摸出几块果干丢了过去。
少年下意识接过。看了看对方又看了看果干，将其放进了嘴里。
甜津津的味道弥漫开来，是只属于果实本身的清甜。正好做零嘴。
他嚼着果干，锅里逐渐冒出气泡。刚宰杀的乌骨鸡肉质鲜美滑嫩，将冷水炖煮成一锅暗红色的汤汁。
人类很会做饭，比他之前自己做的好多了。切成大块的鸡肉起起伏伏，又撒上了一撮细碎的植物叶茎提香。
少年捧着碗眼巴巴地等着，直到对方舀起一勺倒进他的碗里。热腾腾的白雾和香味扑面而来。他吞了口口水，快速地吃了起来。梅森也端起一碗，坐在对方身旁吃了起来。偶尔问两句味道如何。
埋头苦吃的少年舔舔嘴角，把碗递了过去：“再来一碗。”
梅森看得好笑，给对方盛了一碗后自己也来了第二碗。两人饿得不轻，狼吞虎咽地吃了个精光。梅森洗好锅碗，回来的时候少年已铺好了床。
在这地方自然不会有什么上好的床铺。用松软的毛皮和树叶组合一下，也不失为休息的好地方。两人凑合躺下。梅森闭上眼睛，身旁的少年忽然说了一句：“抱歉。”
“嗯？”
少年闷了一会儿才说：“如果不是我，你不会被卷进来。”
他其实不喜欢和人相处。只要有交流就会被背叛。但又不得不承认，面前的人类的确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
少年不打算打听对方的秘密，就像他自己也有很多秘密。人类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轻轻笑道。
“这种话听起来不太符合你的性格。”
“那我该怎么说？我不欠你，如果你想要离开现在就能走。当然，我觉得这么说也没错。是你非要跟过来的，我也没要求你插手。”
少年哼了一声，转过身背对着梅森。香浓的鸡肉味道还留在嘴里，他下意识舔了舔唇。有些矛盾地说。在此之前，他都是胡乱弄点东西吃就好。
“我只是觉得你不是个坏人。”
梅森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空气一时安静下来。梅森的意识在寂静中飘远，逐渐沉入了某个深邃的空间。
他知道自己正在做梦。
星河浩瀚无边，万千星辰闪耀在道路两旁，拱卫着他的前行。梅森慢悠悠地向前走去，身体轻盈得几乎飞了起来。他看着道路两旁浮现的场景，一秒之内就有数十种变化。
红发青年与面容模糊的敌人屹立在地面上，滚滚血浪翻涌而出。
衣衫破旧的女人虚弱地望着天空，嘴角噙着淡淡微笑。
银发之人沉睡在神座上，周围寂静无声。
怀抱玩偶的女孩静静站立在某处，周围人来人往却没人看得到她。
以他们为中心，延伸出无数其他景象。梅森看不清那些人的脸，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有人在对他说着什么。混乱交错的景象不断
这些景象眨眼间从脑海中消失。
梅森从梦中猛然惊醒，周围异常安静。
梅森立刻清醒过来，点起油脂环顾一圈，小灰的床上空无一人。只有门口的石头推开了一条容纳进出的缝隙，隐约投进点光亮。
梅森走出去，清冷的夜风迎面吹拂着脸颊。小灰坐在不远处的山石上。十二颗天体已轮换到了最后一颗。
“原来你在这里。”
听到梅森的声音，少年没有回头，仍旧望着头顶的苍穹。
贯穿世界的巨大枝根挡住了来自天体的光，让下方的世界变得幽暗不明。他们所在的山像是被人握在掌心里把玩的饰品，孤寂而落寞。
天上的眼睛俯瞰着渺小的世界，少年抬手指去：“那是十二位正神的神国，右边那个洞是未来第十三位正神的神国。据说当十三位正神齐聚之时，一切黑暗与痛苦都会消除。”
他说着，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人类坐到他身旁静静听着说话，微弱的光照在他们身上，勾勒出朦胧的影子。少年自顾自继续说。
“你知道吗，其实我是在外面的世界出生的。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一位老医师抚养我长大。他性格温和，会背着药篓去给附近的村民治病。有些人感谢他，有些人会赖账，甚至有些人会把他赶出去。但他从没生过气，总是教导我去了解其他人的痛苦，学会敬重生命。就算我偷偷地拔过他的胡子，他也只会叹着气敲我脑袋。和他在一起的时光里，太阳总是温暖的。”
“后来，我在森林里打猎的时候遇到了一个贵族大小姐。她和你一样是个笨蛋，跑进森林里玩却崴了脚，要不是我救了她，她估计就要变成野兽的粪便了。在那之后，她经常偷偷跑来找我。我们肩并肩坐在森林入口的大石头上，听她讲从吟游诗人那里听来的故事。”
“勇者打败了邪恶的巨龙，带着公主凯旋。魔法师在遥远的地方建立起魔法塔，传递真理和知识。德鲁伊行走在森林中，督促精灵维护自然的平衡。浪花拍打着海岸，晴朗白昼会听到人鱼在唱歌，倘若狂风暴雨就要小心了，海妖和无垠之空两个种族最喜欢在这种天气出没，遇到就会船毁人亡。”
“春天来时森林里开满了花，她喜欢在花海里寻找最美丽的那朵，再采来让我插在她的头发上。夏天太热，就连野兽都懒得出来捕猎，我们便去河边踩水玩。秋天灌木枝头结满果实，她拿裙子当网兜，我们摘了一大堆后去边吃边喂松鼠。每年冬天落第一场雪的时候，她就会来找我堆雪人。”
“再后来，她将自己最好的朋友介绍给我。那是一个魔法师学徒。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大吵了一架，她说我无礼，我说她死板，两个人差点打起来。大小姐在我们之间左右周旋，闹到最后恼怒地让我们互相鞠躬道歉。那是我们俩头一次看到她板着脸生气，吓得全都立刻道歉了。在那之后，我们仍旧会吵吵闹闹，但关系越来越好。老医师看着我带她们回去做客，总会笑呵呵地倒很苦的茶。我们三个谁都不喜欢喝，刚倒好就跑出去偷蜂蜜。”
“我一直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直到那一天，祂们主动暴露了身份，将我封印在这里。”
一切故事开始时都是最普通不过的起点。他一直以为自己会像故事里说的那样，有朝一日踏上勇者之路，成为英雄。
但现实告诉他，勇者是勇者，魔王是魔王。
少年转过头盯着梅森。烟灰色瞳孔缓缓转动，变成紧贴在一起的竖立重瞳。
“他们欺骗了我。抚养我长大的老人是引导者，我喜欢的的女孩是监管者，我认可的友人是制裁者。只有我把这些当真了。在我畅想未来的时候，祂们背后说不定正为此而发笑呢！”
多讽刺啊。他以为自己是被爱之人，可现实证明他什么都不是。
小丑！笑话！一生都是他人制定的“命运”！珍爱之人将他封印在这个世界里，祂们只觉得他是个罪人！！
他转头望向梅森，烟灰色重瞳深处涌动着恨意。
“或许他们是对的。另一个我是那么强大，他的恨意太深了，这个狭小的牢笼根本无法容纳这份执念。我根本无力和他抵抗，等我消失了，这个世界可能真的会变成预言中的样子。到那时候，神明又会说自己是对的，我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你说，到底是祂们逼迫我成为了恶，还是祂们自己就是恶？”
梅森想了想：“你知道有个定律吗？越是不想让它发生的事情便越有可能发生。人总是想要避开最坏的结局，可被命运左右的人最终会走向命运。在我看来，神明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
“最大的错误？”
“他们企图通过人力创造出一个好人。”
身处黑暗心向光明是好人，为他人付出一生也是好人。
一个普通人偶尔行一些善事是好人，就算在黑暗中走到最后幡然醒悟，那么在他所谓一生起码当过短短几分钟的好人。
唯独在完全虚假的环境下是不可能诞生好人的。世界欺骗了你，你又怎么能学会去友善地对待这个世界呢？
“先前的好会在你知道真相后变成仇恨，人性是最经不起考验的东西。当祂们决定插手你的一生时，事情就注定走向最坏的结局。”
少年一下子泄气了：“按你这么说，我不还是要当个坏人吗？众神不可能放任我独自活着我应该怎么做？好人总是受欺负。我以为祂们是真的想和我交朋友，真的喜欢我，真的想要和我成为家人为什么祂们把我关在这里却还能被歌颂被赞美，而我每天为了活下去拼尽全力，难道为了其他人安心，我就得非被关在笼子里吗？”
一句话就能确定一个人的一生。说他是毁灭世界的元凶，他就该被万众唾弃，说他是拯救世界的英雄，就应该荣光加身。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不公平的事情？
连少年自己都没发现，他逐渐开始依赖对方了。梅森摸了摸他的脑袋，意有所指道：“这个世界本就不是公平的。有人强壮，有人虚弱。有人生来聪明，有人愚蠢不堪，只有一件事是公平的。”
他点了点对方的胸口，轻声道：“心。”
“成为坏人和好人的区别只有一个，那就是看你选择哪一方。如果你真的想要成为一个好人，那就没人能让你变坏。这会是一条非常辛苦的道路，想要放弃很简单，可坚持很难。坏人能够随心所欲做事，好人只能遵守规则、甚至被规则逼迫而死。但总有一天，你会遇到让你觉得当个好人也不错的人或事的。”
“真的吗？”
“我骗你做什么。”
“那我是不是能赢过另一个我，不会死了？”
少年眼睛微亮。从被分裂出来，他就一直在逃跑、一直在变弱。他的愿望很简单，无论如何都想要活下去。
为此，他吃尽了苦头。一个人不断逃窜，惧怕恶吞噬他，
少年语气迷茫，像是只走投无路的幼兽。梅森看着这样的他，心里不自觉一动。
其实最开始他也想过甩开对方单干，毕竟黑衣小灰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人。可他先前的逃脱得罪了对方，虽然小灰说不会牵连到他，但覆巢之下无完卵，等黑衣小灰成功，他还是难逃一劫。倒不如和小灰一起走，彼此有个照应。
看着如今的少年，他像是看到了自己。如果最初没有小灰在，他绝对没办法在这个世界活下来。就算看到的那些片段能够帮他，最开始的他也不一定能这么好地适应。
“好——”
人类突然站起来，拍了拍手吸引对方的注意力。少年下意识看过去，人类向他笑得眉眼弯弯。睫毛下的眼睛澄澈，像是静谧的琥珀。
“那我来教你做武器吧，做能让弱者反抗强者的武器。”
如果在这个世界上没人希望小灰活着，至少现在的他有一点在乎。
第450章 恶之身
“这东西能行吗？”
看着面前样式粗笨的柱状物, 少年露出怀疑的表情。梅森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这是我第一次做。”
“万一打不过怎么办？”
梅森一边试调一边理直气壮地回答：“反正你就没有赢过他的时候，再输一次也正常。”
少年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很有把握。”
“我只能做到尽力而为。如果梦里的能力还在就好了, 能够轻松组装出一支大军。”
梅森遗憾地看着自己的手掌，梦里那个能够操控机械的女人身体用起来真的很爽。
至于性别？强度面前不是问题！
按常理来说, 想要在这样一个时代搓枪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枪械本身具有极其精细的构造, 但梅森神奇地发现这对自己来说真不是什么问题。
就像是有谁给他开了挂，就算无法像对方那样直接锻造金属, 如何配比使用的知识仍旧留在梅森的脑海里。这也就是他能够向对方许诺的根本原因。
知识就是力量。而在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把知识转化成力量的手段。
比如会提纯材料质量的酸液史莱姆, 只要投喂矿石就会吐出对应的精纯铁矿石。
酷爱打铁的铁锤猿，甚至拥有一定智慧, 只要给吃的就能让它给你干活。虽然智商堪忧, 但胜在听话啊。
再比如极其类似火药的爆裂树果子, 纯天然无污染, 唯一的缺点就是压缩工序比较复杂。
再比如
小灰在这里生活了很长时间，对植物兽类的习性了如指掌。其本人也具有优秀的能力，能够最大限度还原梅森的想法。
加上梅森得来的知识并不局限于上辈子的材料。看着看着，梅森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这些东西和他记忆里的不太一样, 但又触类旁通的地方。
在不眠不休的工作中，梅森居然真的造出了一把初始的枪。
原始, 暴力, 简单。
可这是枪！
在这个时代, 怪物之间的斗争主要依靠牙齿和利爪，小灰用来狩猎的是陷阱和利刃。就算这把枪再怎么粗糙, 可这也是枪！
跨时代的产物，能够引领一个时代的存在！
小灰瞠目结舌地看着深深嵌入树中的铁皮弹, 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见过魔法师吟唱的魔法，就效果来说甚至更好。但需要冗长的咒语和长久的练习。他从没见过这种只需要敲敲打打就能锻造出来的武器。
梅森嘀嘀咕咕：“威力还是有点小了，得调整一下功率，万一没打破对方的头呢。”
是人就有种火力不足恐惧症。少年张了张嘴，又默默地闭上了嘴巴。眼睁睁看着梅森嘀嘀咕咕，敲敲打打。
他下意识吞了口口水，凑过去小心翼翼地说：“其实我有点想法”
冷雨阵阵落下，打湿了地面与枝叶。
“嘶嘶”
一条数十米的巨蟒缓缓爬过地面，对某人嘶嘶吐信，像是在说着什么。
“找到他们了吗，你做得很好。这次就彻底结束吧。”
后者睁开眼睛，整片树林因此而翻涌。
看似正常的石头舒展肢体，树木拔出根须，林中的野兽低声嘶吼。跟随着主人的步伐。巨蟒急忙转身引路，黑衣小灰步伐悠然，所过之处融化出一片黑白浪潮。
被封印在这里的【灭世者】不甘受到欺骗，因此撕裂了自己的灵魂，与这个世界融为一起。
他和另一个自己分别继承了一半力量，背后则象征着灵魂的博弈。
只有一方能够取得全部力量走出这牢笼。黑衣小灰很清楚，胜者只会是自己。从一开始，另一个自己就没打算和他打架。而这个由世界之恶塑造的牢笼怎么可能有让对方强大的养料？
这场追逐终要落下帷幕。
就算中途有一点小小意外，结局不会改变。
在巨蟒的带领下，黑衣小灰轻松找到了目标的所在地。
无需命令，怪物如潮水笼罩在山脉四周，将其悄无声息地包围起来。
看着这座看似平静的山脉，黑衣小灰自言自语：“这次不打算逃跑了吗，还是说，是那个人给你的信心？”
他比对方更清楚一些事。这个世界内不应该存在其他人，如果存在，那就该除掉。
负责探路的怪物很快告知他前面有陷阱。无需创造者下令，它们就已经以身将其破除。
黑衣小灰登上山脉，一步步走到山腰。
梅森两人手持枪械，守在门口严阵以待。
黑压压的群鸦覆盖了天空，而在黑色的翅翼下，一个身着黑衣的人向他们走来。
烟灰色重瞳直勾勾盯着小灰，后者后退一步，无比警惕地瞪了回去。双方就像是站在镜子两旁的倒影，除去衣服颜色外完全一样。
小灰的表情很难看：“你还是来了。”
黑衣小灰神情淡淡：“就算再怎么逃跑，你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小灰满脸抗拒：“我不想死，我想要活着。”
“那就去怨恨诸神吧。是祂们将我们封印在这里，如果我们不融合破除封印，迟早会失去自我，变成这些怪物的一部分。”
黑衣小灰冷冷下令。怪物们一拥而上。与它们相比，两人显得微不足道。梅森上前一步将少年护在身后。他们看起来如此脆弱，只要轻轻一爪就会粉身碎骨。怪物们难以抑制心中的贪婪，前仆后继地冲了过去。
“轰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骤然响起。靠近的怪物被炸得血肉横飞。黑衣小灰面容错愕：“魔法？不对，没有魔法的气息。”
地面上的滚滚硝烟散去，人类的脸骤然出现在眼前。锋利刀光近在咫尺，黑衣小灰反而面露冷笑。
黑衣扬起死死咬住了对方的刀。边缘獠牙狰狞，演化出一只狰狞兽首。梅森急忙后退，空中猛然窜来一道黑芒，扑咬上人类的肩头。梅森轻巧避开，双方身影交错，沉闷击打声不断。
梅森瞄准时机猛地冲进去，右手一抽以伤换伤。在敌人咬住他左肩的同时一刀插入了对方的眼眶中。
只听一声巨响，一只黑鹰直直坠落。黑衣小灰心思一动，又有两只怪物飞扑上去。梅森躲闪不及，挨了狠狠一下。他眉头紧皱，毫不犹豫地挥刀砍去。怪物躲开刀刃，一头撞在了他的胸口上！
人类闷哼一声，身体直直砸入地面。他挣扎了两下，努力想要爬起来。黑衣小灰落在地上，一脚踩在梅森的胸口，骨头隐隐传出断裂声响。
小灰见状握住武器，神情有些慌乱：“别动！再动我就要动手了！”
黑衣小灰看着对方手里的丑疙瘩，不由得失笑：“你想用那个杀死我？”
小灰咬紧牙关：“我，你……”
“祂们背叛了我们！本体撕裂灵魂融入这方世界，而你居然还想要原谅祂们，放弃复仇，在这里苟延残喘继续活着，懦夫，你就看着吧，我现在就杀了他！”
梅森低吼：“小灰！”
少年脸上的迟疑胆怯一下子消失了，冷静地按下了扳机。漆黑枪口喷出一道流光，快若流星。
——这是什么？
在这个世界里，从未出现过枪械。
身边的怪物完全来不及反应。黑衣小灰睁大了眼睛，身体下意识后退。铁皮弹擦过发丝，危险预警仍在叫嚣。
最后一只怪物扑过来挡住了黑衣小灰，身体被什么东西打穿。黑衣小灰心下稍安，又突然睁大了眼睛。额头出现了一个小孔，不断飙出黑色的鲜血。
攻击不是一发，是三发！
错愕中，黑衣小灰缓缓向后倒下，少年急忙伸出手。对方的身体化为一道血影，融入了他的掌心里。
“终于等到你下来了。”
少年长长吐出一口气，枪口冒出袅袅烟气。他知道对方周围总有怪物保护，稍有危险就会替死。因此两人商定先由梅森上去吸引火力，等到对方放松警惕再出手。
黑衣小灰消失后，环绕整座山的怪物浪潮立刻乱了起来。它们本身缺乏智慧，没人领导便开始向四周逃窜。
梅森从地上爬起来，吃痛的胸口让他龇牙咧嘴：“成功了？”
“成功了！我们赢了！”
小灰激动无比，丢下枪冲过来就要抱住梅森，后者立刻阻止了他。小灰这才想起对方刚刚受了伤，不好意思地动用力量治愈人类的伤口。
感受到胸口阵阵暖意，梅森挑了挑眉：“看来你的力量增长了不少。”
“嗯，我已经把他关起来了，只要同化完就能离开这里，打破封印回到世界正面去。”
“恭喜，之后就不会有人再追杀你了。”
少年晕晕乎乎，颇有种被从天而降的金块砸到的感觉。他知道这东西很神奇，没想到计划真的能成功！一想到这里还有自己的一份力，他便忍不住激动。
梅森被他又叫又跳地抱住。虽然浑身还在隐隐作痛，表情却温和许多。过了好一阵，激动的少年才勉强平静下来，向梅森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你，梅森。如果没有你，我肯定无法成功。”
“如果不是你告诉我他周围有怪物守护，就算有枪也无法一击爆头。能够胜利是靠我们两个合作。”
梅森向他伸出手，笑着说：“接下来就辛苦你了，搭档。”
少年怔怔地看着对方的手，心中涌出一种莫大的触动。他用力地握了上去，模仿对方的话认真道：“我会完成我们的约定的，搭档！”
梅森轻轻一笑，松开了手。少年深吸了一口气，转身面向那些还未逃走的怪物。无形的波动以其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少年额头流出些许汗水，怪物们挣扎片刻，悄然化为了一滩血水。
早些时候，小灰曾告诉梅森这些怪物的来历。
神明将世界之恶封印在世界负面，这里所有生灵都来自于万物之恶。
而恶之身杀死了这里诞生的种族，汲取其内心最疯狂邪恶的一面，汇聚起来打造出嗜血不死的怪物。一旦离开了这里，这些怪物将会吞噬整个世界。
因此，梅森和他做出约定。他帮助对方打败恶之身，而小灰必须在离开之前将这些怪物处理掉。
这是只有小灰才能做到的事情。正常的手段无法消灭这些怪物，只能用创造者的力量来消除。
等清理完这些怪物，他们就可以破除封印，离开这里了。
……
“今天就吃鱼吧。”
人类握紧手中的鱼叉，全神贯注盯着河水。某个瞬间突然将鱼叉掷出，激烈的水花溅射而出。梅森勾起嘴角，弯腰从河里插出一条肥硕的白鱼。
“不错不错，这条鱼炖出来的汤肯定好喝。”
梅森对自己的叉鱼技巧给予充分肯定，哼着歌将其放进竹筐里，转身向住所走去。
封印了另一半后，这里没什么东西能对他们造成威胁。
小灰实力只会随着吞噬而越发强大，梅森完全体会到了抱大腿的快乐。方圆百里的生物没一个能看到他不腿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做什么，恶就做什么。唯一麻烦的地方是由于小灰需要净化怪物，他现在一手操办起整个家。
没什么，为了早点出去，不寒碜。
梅森走进山腰，如今他们不再需要用石头遮掩洞口，就算大大方方放在这里也不会有谁胆敢袭击。
少年坐在离洞口稍有距离的位置，不断有怪物在莫名力量驱使下冲到他的身旁，再化为一摊血水渗入地面。
看到梅森回来，少年打起精神，露出开朗的样子：“我今天净化了一百零七只怪物，距离出去又近了一步。”
“辛苦了，今天就喝鱼汤吧。”
炖煮入味的鱼汤醇香敦厚，这种鱼没什么刺，吃起来很爽口。
梅森特意给对方舀了很多鱼肉。喷香的晚饭放在面前，少年却没像以前那样大快朵颐，反而打了个哈欠，险些一头栽进碗里。
梅森连忙扶住对方：“怎么回事？”
“没什么。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总是很困。”
梅森思索了一下：“大概是因为净化对身体的压力太大，你吃完饭好好休息。”
少年点点头，觉得对方说得有道理。他吃完饭躺在床上，一闭眼就睡了过去，显然累坏了。
梅森轻叹一声，心道对方最近实在辛苦，看来明天要给对方准备点好吃的了。
第二天一早，梅森就起来出门。特意去宰了几头肥硕的兔子，合着挖出来的野菜炖了一锅肉。
少年看着面前满满一锅食物，不由得沉默：“这是今天早上要吃完的吗？”
梅森挥动勺子，意气风发：“吃吧，不够了还有。等我们离开这里，你想吃什么都行。”
这个位面贫瘠的材料对他来说简直是种束缚，梅森每次做饭都要给自己做一下心理准备，告诉自己海蓝色的鱼汤是能吃的，就算看起来会菌子中毒也是道好菜。
他都已经快忘了正常的饭长什么样了，一想到能离开这里，语气里不由自主带上了欣喜。
少年捧着碗，看着对方喋喋不休的样子，能看出来人类是真心喜欢美食。
说到这里，人类突然看向他：“小灰，等离开这里，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
少年眼中浮现出淡淡迷茫，想了想小声说：“我以后就去当猎人吧。你想吃什么，我都能给你带回来。”
梅森从小灰嘴里听到过这个世界的模样。有魔法与骑士，各种不断出现的异族。探索者的脚步跨越高山与大海，塑造出一个个传说。
神明与人类的距离前所未有地接近，他在上辈子骑士小说里读过的传奇在这里都有。
他忍不住笑道：“好啊。如果你想当骑士就去当骑士，想当猎人就去当猎人。等解开了众神和你的冲突，闲下来就来找我吃饭。”
少年用力点头，突然又问：“那你呢？等离开这里，你想做什么？”
梅森想了想：“我也不知道，但我会到处走走，直到找到我想做的事情。等你来找我，我带你在春天去森林里采蜂蜜，带回来刷在烤肉上，烤得外焦里嫩，金灿灿地流油。冬天围着炉子吃暖呼呼的炖锅。我们可以去看山巅的日出，看魔法师的魔法。谁都不会再限制我们，我们会比所有人都自由。”
少年眼底升起憧憬，仿佛真的看到了对方描述的景象。
他的心脏砰砰直跳，用力地点了点头。
“好！我们约定好了！只要净化完这些怪物，我们就离开！”
受到鼓舞，他一天净化了三四百头怪物。梅森觉得有效，开始每天东跑西跑，给小灰抓猎物补充体力。
随着净化规模不断扩大，周围已经看不到怪物出没。随着进度，小灰应该将另一个自己吞噬得差不多了。
梅森颇有种把家里的白菜慢慢养大的成就感。他已经可以看到美好的未来了。
眼看情况变好，他将下一件事提上日程。人类把床铺好，转头问正在扫地的少年。
“是时候准备破除封印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少年的动作为之一顿，含糊道：“等净化完这些怪物吧，破除封印需要时间。”
梅森想了想，一直进化怪物的确很辛苦，留下一些休息时间也是应该的。便赞同点头：“说得也是，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等了这么久，不在乎一时。”
气氛回归之前的平静。蓬松厚重的毛皮铺好，两人安稳睡下。
一缕黑气悄然融入空气，人类睡得沉沉。
待确定对方不会醒来，少年爬起来，默默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他一直没告诉梅森，这段时间他的力量不仅没有增长，甚至下降了不少。按这种进度，他的力量不可能破除封印。
他悄悄走出屋去，坐在门口一言不发。暗淡天光照在他身上，一个声音在少年心底响起。
“你真以为他是来帮你的吗？我在他身上嗅到了命运的气息，他只是命运的圈套而已。”
少年脸色惨白，下意识否认：“不可能，你骗人！”
“没什么不可能的。我的确为了胜利无所不用，但我不会用这种东西来骗你。命运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想想那些神明，祂们不也是用好人的样子接近你，而后翻脸不认人吗。”
“”
少年抿了抿唇，那个人曾经向自己许诺过出去的事情，他所描绘的场景不是谎言。他的语气是那么认真。小灰深深吸了一口气，坚定道：“我相信梅森。”
“你相信他，他可不一定是为你好。说不定就是为了让你吞噬我，避免破除封印而来的。”
恶之身冷笑：“他身上有命运的气息。”
少年骇然色变：“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他凭什么帮你？又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个世界？他有说过自己的来历吗，你又能给他什么吗？什么都没有！”
“吞噬我后你本该离开这里，眼下却没有任何效果。这都是因为你花费了大量力量净化这些怪物。是他的阴谋。他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让你离开，否则那些怪物与你何干！未来？说说而已？”
少年张了张嘴，一时哑口无言。如果没有梅森的要求，他定然不会管那些怪物，恶之身说的的确没错。
最重要的是，对方所说的命运气息……
他知道另一个自己不择手段，唯独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难道说梅森真的是被派来接触自己的不，不会的。正神已经将自己封印在这里，完全没有理由继续纠缠不放。梅森自己也说了，来这里完全是个意外。
感受到他内心的挣扎，另一个自己低低地笑了起来。
声音低沉，充满蛊惑。
“我们可以测试一下。你知道的。我不会在这种事上说谎。如果他身上没有命运的力量，就不可能受到影响。”
少年下定决心。右手不自然地抬起，掌心浮现出一个小小黑球。告知到这股力量，他眼眸犹豫闪动。最终缓缓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仅此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