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姜文櫆自然也听到了。
他眸光闪了闪, 看着姜兰芝的目光又朝另一边转过去。
乍然听到久违熟悉嗓音的姜兰芝,也难掩震惊的望向街对面。
街对面除了姜沐言和萧南瑜,就在姜沐言的身旁,还有一个穿金戴银, 锦衣华服, 从头到脚极为珠光宝气的年轻妇人。
那人赫然就是姜雅朵。
她不是嫁到江南去了吗?
怎么回京了?
“爹爹!”姜雅朵声声嘶喊着, 见姜文櫆看到她,她喊得就更大声了, “爹,我是雅朵, 我回来看您的, 这是怎么了?”
姜雅朵哭喊着,是真的伤心。
当初被一顶轿子悄无声息的送出相府,她心里不是没有怨恨。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 再次回到京城,看到的会是这样一幕。
她一早入的京, 在客栈里稍作整顿, 原本想打扮得富贵无比的样子回相府,结果她刚装扮好,红桃就慌里慌张的跑进来跟她说。
姜家被抄家了。
姜家全家老小还要去流放。
她急匆匆跑下楼,就在长街上看到了衙役们押着姜家诸人。
看到囚车里凄惨狼狈、血迹斑斑的姜文櫆,巨大的落差冲击下,她心里再多的怨恨不满, 也在这一刻化作了伤心与惶恐。
怎么就抄家了?
还要去流放,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文櫆没想到流放之前还能见到三女儿, 也冲她微微笑了笑。
他想安慰几个女儿,他没事, 他挺好的。
可他连说话都没什么力气,说出口的话也近乎低喃,她们根本就听不到。
“三妹,你怎么回京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姜雅朵的出现太让姜沐言意外了,她下意识询问道。
当初姜雅朵远嫁江南,她曾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姜雅朵了。
“长姐?长姐,我今晨入城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爹怎么会在囚车里?我听闻是要流放?好端端的怎么会要流放?”
姜雅朵哭花了精心打扮的妆容,看到姜沐言的一瞬比她还意外,一把抓住她的手,紧紧抓着,如同溺水之人抓着浮木一样。
“具体的回头再说,爹爹是真的要流放,圣上下旨抄家,我们家全家流放三千里。”
带着哭腔的姜沐言,先肯定了姜家流放的事实,其余的却没时间细说。
“全家流放,三千里……”姜雅朵心慌意乱,全然不知自己该怎么办了。
但她看着姜沐言,眼角余光瞥到囚车后面,那一张张被绑了手的熟悉面孔,脑中灵光一闪,上下审视着姜沐言。
“长姐,既是全家流放,怎的你在这里?”
姜雅朵纯粹是后知后觉的震惊,并没有希望姜沐言也在流放队伍里的意思。
她姓姜,姜家是她的娘家。
哪怕对姜文櫆,对姜家有所埋怨,可娘家流放对她而言不是好事。
姜沐言不用去流放,好歹算姜家保住了一人,否则姜家所有人都流放了,只剩她一个人,她该多无助。
“我嫁人了,罪不及出嫁女,所以我不用流放。”姜沐言说着,想到街对面的姜兰芝,又补充了一句,“二妹也一样,在爹爹判罪之前及时出嫁了。”
姜雅朵再一次被震惊到。
姜沐言嫁人了?
连姜兰芝也嫁了?
她竟一点都不知道,若非此次上京,别说两位姐姐嫁人之事,就连姜家获罪满门流放的消息,她都还不知道。
震惊不已的姜雅朵,这时候才注意到一直陪在姜沐言身旁的男子。
定睛看去,竟是萧南瑜?
萧家的大公子?
姜沐言嫁的人是他?
大为惊讶的姜雅朵,内心有种既意外又不意外的感觉。
打从文德门刺杀案,萧南瑜救下姜沐言一事后,她就隐隐有种姜沐言和萧南瑜不同寻常的感觉。
兜兜转转,这两个还是走到了一起。
只是姜兰芝以前一直想嫁萧南瑜,眼下嫁给萧南瑜的却是姜沐言,姜兰芝怕是心都要碎了。
萧南瑜的左臂一直虚揽着姜沐言,怕她走太急摔倒,也怕她被人挤到,一直寸步不离的护着她。
她停下和姜雅朵说话,说完姜雅朵就用惊愕的目光盯着他看。
“三妹。”萧南瑜以姐夫的身份和姜雅朵致意,随后又看向姜雅朵身后的富态男子,拱了拱手道,“这位想必是三妹夫?”
姜雅朵嫁的江南富商姓刘,单名一个元,身材略圆润,看起来有些憨憨的,其实头脑灵活十分会赚钱。
刘元携妻上京,也没想到会赶上姜家流放。
他和姜兰芝一样,同样不知道姜沐言和姜兰芝都嫁人了。
刘元一看萧南瑜这浑身的气度,就知他出身不凡,忙恭敬回礼道:
“长姐夫,鄙姓刘名元,乃是兰芝的丈夫。”
他是商人,再家财万贯也只是区区一个商人,跟京城里的勋贵高官没法比。
哪怕都娶了姜家的女儿郎,两人是连襟关系,刘元也用上了谨慎又恭敬的态度。
“三妹夫客气,在下萧南瑜。”
初次照面,确认对方就是姜兰芝的丈夫后,萧南瑜也报上了名讳。
他刚和刘元打过招呼,姜沐言的注意力就又回到了流放队伍中,跟着囚车继续往前走。
萧南瑜便也不再寒暄,抬脚就跟上她。
姜兰芝和刘元没有跟上去。
姜兰芝在朝街对面张望,想知道姜兰芝嫁给了谁。
刘元则是被萧南瑜的名讳震惊到呆住。
萧南瑜?
镇国公府萧家?
刘元虽然以前没见过萧南瑜,但萧南瑜这个名字还是很耳熟的。
当初文德门刺杀案,把姜沐言和萧南瑜推上了风尖浪口,他当时就在京城。
且成婚后,姜兰芝也曾和他说过萧南瑜。
萧南瑜可是镇国公府的长子嫡孙,将来要继承镇国公爵位的。
姜沐言嫁的人竟然是他。
姜家突然倒台,又得知姜家较年长的两个女儿郎突然嫁了人,刘元便猜到,姜文櫆应该是事先有所察觉,知道姜家要倒,才会在倒台之前一下子嫁掉了两个女儿。
刘元没想到的是,在匆忙嫁人的情况下,姜沐言竟还能嫁的这么好。
直接嫁进国公府不说。
且嫁的是国公府最有前途的长子嫡孙。
刘元从震惊中回过神,见姜雅朵望着街对面,顺势望过去他也看到了李六郎。
但他不认识李六郎。
“雅朵,你二姐嫁的人是谁?”刘元问姜雅朵。
姜沐言能嫁进国公府,想必姜兰芝嫁的也不会差。
“李六郎。”姜雅朵下意识道。
她和李六郎不熟,但人还是认识的。
看到姜兰芝身旁陪着的人李六郎,姜雅朵心里其实松了口气。
还好,姜兰芝没有嫁进勋贵世家,否则她会愤愤不平的。
但就算如此,姜兰芝嫁的也比她好。
李六郎虽然是庶子,继承不了家业,可他好歹是侍郎府的公子。
官宦之家的公子哥,这个身份比商人强了十几倍。
不过李六郎只是一个庶子,日后定然是要分家的,一个不出众的庶子能分的家产肯定不会多。
日后,姜兰芝过得肯定没有她富裕。
她现在可是钱财不愁,大把银子给她花,她使劲儿花也花不完。
姜雅朵飞快在心里衡量着姐妹三人的婚姻。
撇开姜沐言不论,单和姜兰芝比较一番,她心里稍微平衡了一些。
其实她嫁的也不算太差了。
虽然丈夫是个商人,可她衣食无忧,丈夫待她也算体贴,江南也是一个繁华富庶之地,她嫁人后过得并不艰苦。
“李六郎?哪个李家?”
单刘元所知,京中姓李的官员就有好几个,他看不出对面的李六郎是哪一家的。
“礼部侍郎家的。”姜雅朵解答完丈夫的疑惑,转身去追已经走远的姜沐言。
她觉得姜兰芝嫁的一般。
刘元却听得眼皮一跳,觉得姜兰芝嫁的很好。
“三姐?三姐救救我!”
抽抽搭搭走在后面的姜家姐妹,有人认出了长街旁的姜雅朵,哭喊着向她呼救。
“三姐?三姐在哪里?”
“三姐不是嫁去了江南吗?哪里会出现在这里救……三姐?三姐!我不想流放,三姐救救我吧!”
“……”
姜家年幼的孩子多,一眼看去大多是半大不小的稚童。
一个看到姜雅朵呼救,其他人也纷纷跟着求救。
姜雅朵被一声声三姐喊得停下脚步。
她以前从未觉得三姐这个称呼有何不同。
可今日听到这一声声三姐,再回头看到一张张哭泣哀求的脸庞,她顿觉三姐二字无比沉重。
不管往日在府里闹过多少不痛快。
此时此刻看到亲人们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她心里难掩伤痛。
这些是她的弟弟妹妹,都是她的亲人。
若可以,她也想救他们,可她怎么救?她没法救。
面对声声呼救的哭脸,姜雅朵不忍再看,扭头去追姜沐言。
姜家出嫁的三个女儿,以及他们各自的丈夫,跟着流放队伍一直到了城外。
禁军护着队伍出城之后便回去了。
押送犯人流放三千里的一队衙役,依然严防死守着,不让姜沐言等人靠近姜家人。
萧南瑜不认识这些衙役,他观察了一下,找出这队衙役的班头,朝对方走去。
王班头见他过来,不等他开头,率先拱手道:“萧大公子。”
姜家和萧家关系匪浅。
皇帝对姜家痛下杀手,对萧家的态度也很微妙。
但再微妙,只要萧家一日不到,王班头就不敢得罪这些勋贵,是以他对萧南瑜很客气。
“此前路途遥远,我岳父一家还请班头多多关照。”
萧南瑜出来的急,身上没备多少钱,只有随身携带的二百两银票,他全塞到了王班头手上。
“萧大公子,不必如此,姜大人为百姓做的事,我们都清楚,自不会为难他和家眷。”
王班头客气推拒着。
押送犯人去流放虽说辛苦,但差役都抢着干,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油水多。
犯人的亲朋好友们,想让犯人们一路好过些,自然要给押送的差役一些好处。
这是心照不宣的规矩。
所以萧南瑜强硬的塞了过去,再次拱手道:
“一点小小心意,给兄弟们喝酒,班头不必推辞。”
王班头偷偷瞄了眼银票,足足二百两,也不算少了。
姜家这几个女婿,不止萧南瑜操心岳父一家,刘元也很有眼力劲儿的小跑过来。
他本就是富商,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所以刘元一过来,特别豪迈的掏出一沓银票,他也没数多少,一股脑儿全塞给王班头。
“差役大哥们辛苦了,班头拿去给兄弟们吃几顿好的,还请兄弟们照顾我岳父家一二,莫让他们一路上太艰辛。”
刘元身材圆润,憨憨一笑看起来特别老实,给人的第一印象很不错。
再加上他出手大方,特别大方。
突然被塞了一大沓银票的王班头,手指捏着这沓银票的厚度,手指都有些发抖。
百两一张的银票就这么厚一沓。
底下他还看到了一千两一张的银票。
他这一手少说也有几千两。
这下赚大发了。
干完这一趟差,他和兄弟们回来一辈子不干活也成了。
萧南瑜看着王班头手中的一大沓银票,眼角抽搐了一下。
他倒没有被刘元的银票数额压一头,显得他抠门的想法。
他是真的没想到,刘元身上竟然会带这么多的银钱。
这个三妹夫,难不成每天都揣着几千两出门?
萧南瑜错愕,王班头却是心花怒放。
“好说好说。”王班头这回也不推辞了,深怕刘元把银票再收回去一样,一把揣进胸口,笑容满面的拱手道,“二位公子放心,我和兄弟们定然会照顾好姜大人一家。”
瞧见萧南瑜和刘元给衙役塞银票的李六郎,磨磨蹭蹭的走过来,脸上带着不太好意思的微笑。
第142章
“哪个……我出门太急, 身上没带银钱,还是长姐夫和三妹夫想的更周到,在下实在是惭愧。”
李六郎是真的羞于启齿,但他这时候不来露个脸, 会显得他更抠门不上道。
李六郎倒也不是吝啬钱, 更不是抠门。
只是他身上就几十两银子, 在刘元几千两的衬托下,实在是拿不出手。
真拿出来了, 只会显得自己寒酸。
所以干脆就不给算了。
且就算不和刘元的几千两比,和萧南瑜的二百两比, 他也是比不了的。
他在家中是庶子, 也不算多受宠,每个月按例领月钱,这钱也只够他花用。
他得攒好几年才能攒够二百两, 哪像萧南瑜,随便一出手也能有二百两。
萧南瑜是家中的长子嫡孙, 未来整个镇国公府都是他的, 他肯定也不缺钱花。
李六郎越想自己的处境,越觉尴尬。
许是姜文櫆知晓姜家会被抄家的缘故,给姜兰芝备的嫁妆特别丰厚。
就连自己的娘子都比他有钱。
他是最穷酸的一个了。
但今日之前,李六郎真没觉得自己穷酸。
可刘元随手一掏就掏出了一大沓银票的豪迈举动,还是刺激到他了。
他真的好穷。
“理解理解,确实太急了, 我和雅朵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刘元看到李六郎过来,率先拱手问好, 顺便找了个台阶给他下。
姜雅朵三姐妹嫁的男人,论身份地位样貌才情等等, 刘元自知没法和另外两位比。
但他是江南富商,论钱财,估计就是整个镇国公府也没法和他比,就更别说是李六郎了。
他也就钱这一方面能拿得出手,自然不能在岳父和几位连襟面前落了下风。
王班头见李六郎过来不是给他送钱的,倒也不太在意。
他怀里已经揣着几千两了,这是他当衙役二十年多来赚得最多的一趟活。
他很满意了。
姜家这几个姑爷是真的不错,姜家都流放了,他们还这么上心。
关键一个比一个大方。
三个姑爷在打点衙役,姜沐言三人则在对着囚车流泪。
姜文櫆说不了话,看着她们三人站在一起的清丽身影,眼眶禁不住微微湿润起来。
他不能说话,陆巧却知他想说什么,她一脸平静的替他对三个女儿道:
“都回去吧,别送了,你们照顾好自己。”
姜沐言、姜兰芝、姜雅朵不用跟着全家一起去流放,对姜家而言,这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
“娘……”
姜沐言胸中似有无数的话想说,可这一刻看着姜文櫆和陆巧,她除了流泪已然不知该说什么。
“母亲。”
“母亲……”
姜兰芝和姜雅朵也泪流满面的唤着陆巧。
王班头虽然收了几千两银钱,但城门口依然是天子脚下,他不敢耽搁太久。
他朝萧南瑜、李六郎、刘元拱了拱手,便招呼着其他衙役,押送犯人上路了。
要分别了。
姜文櫆、陆巧和陆老夫人,都没有向姜沐言等人呼救。
但罗姨娘,也就是姜兰芝的姨娘,还有其他姨娘以及年幼的弟弟妹妹,则声嘶力竭的哭喊着向她们求救。
一声声哭喊。
一句句不想流放的稚嫩声音。
让姜沐言忍不住偏过头去,不忍看,也不敢看。
原来就算早已知晓了下场,但真正发生的这一刻,什么心理准备都无用。
该心痛还是心痛,该无助还是无助。
该有的痛楚没法缓解一点。
萧南瑜轻轻揽住姜沐言单薄的肩,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哭。
几人沉默地目送着流放队伍离开。
小半个时辰后。
一家客栈里,雅致幽静的厢房内。
姜沐言和萧南瑜,姜兰芝和李六郎,姜雅朵和刘元,成双成对的坐于八仙桌前。
茶盏热气腾腾,若有似无的飘着茶香。
但六人都没有喝茶的意思,气氛显得有些沉重。
这份沉重主要是姜家三姐妹带来的。
她们三人各自沉默的对坐着,不喝茶也不说话,似乎还没从全家流放的悲惨中回过神来。
“我会派人暗中护送岳父岳母他们,若有什么事他们会传消息回来,你们别太担心。”
安静中的厢房中,还是萧南瑜这个长姐夫先开口了。
他既是安慰姜沐言,也是安慰姜家其他姐妹和妹夫。
姜兰芝、姜雅朵和她们各自的丈夫,萧南瑜都不太了解。
但既有缘成了亲戚,他自然也得端出长姐夫的姿态,替姜沐言照顾妹妹、妹夫一二。
“有钱能使鬼推磨,那些衙役收了那么多钱,想来不会为难岳父他们。”
刘元话自己刚说完,心中突然就懊恼起来。
后半句倒没有。
他就不该把前半句也说出来,显得他浑身上下都是铜臭味一样。
萧南瑜和李六郎,一个是勋贵公子,一个是大臣之子,身份比他高了一大截。
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
京中很多公子哥又最看不起商人。
他一句话把自己商人的身份又一次抬到了明面上。
属实是自己拉低自己的身份地位了。
刘元自己被自己给整郁闷了,萧南瑜听了却没什么感想,倒是李六郎,又被他给刺激到了。
这个三妹夫怎么回事?
拉踩他没钱吗?
于是李六郎也有些郁闷了。
姜家流放,仅存下三颗硕果,他们是被硕果牵连在一起的姐夫妹夫。
长姐夫萧南瑜身份地位比他高。
三妹夫比他有钱,有很多很多的钱。
夹在中间的李六郎,觉得自己比上比不了,比下好像也比不了。
越想越郁闷。
姜兰芝也郁闷。
姜沐言和萧南瑜就坐在她对面。
曾经,萧南瑜是她最想嫁的男子。
现在她嫁了,嫁的却不是萧南瑜。
萧南瑜也娶了,娶的却是她长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就全家流放了?爹不是圣上最宠信的大臣吗?怎么会变成这样?”
最不明就里的姜雅朵,抹了下眼角,哭到红肿的眼睛看看姜沐言,又看看姜兰芝,发出了疑问。
“长姐应该比我更清楚,你问长姐。”
姜兰芝面对姜雅朵的询问,直接把问题丢给了姜沐言。
姜家落到如今的地步,她确实伤心。
可看到姜沐言坐在萧南瑜的身边,萧南瑜还对她细心呵护的样子,姜兰芝心里就更不舒服了。
她知道自己和萧南瑜没希望了,可还是难以接受姜沐言嫁给了萧南瑜。
姜沐言嫁的人为什么偏偏是萧南瑜。
若萧南瑜娶的是其他女子,她心里的怨气还不会这么重。
都姓姜,都是姜文櫆的女儿。
姜兰芝忍不住会想,如果没有姜沐言,她是不是就能嫁给萧南瑜了?
可再怎么想也没用了。
她和萧南瑜已经各自成亲,此生再无可能了。
姜雅朵的目光一下转向姜沐言。
姜沐言知道的内情确实比姜兰芝多,但很多事她没法告知妹妹们。
她捡着能说的跟姜雅朵说了一遍。
姜雅朵和第一次听到姜文櫆罪名的人一样,震惊的双目圆瞪,嘴巴都微微张开。
她爹竟然干了这么多大事?
“其实有些事我也早就知道了。”刘元在姜沐言话落之后,朝萧南瑜看去。
“七年前我就帮岳父暗中押送过一批军粮去给萧家军,但那会儿我还小,是跟着我爹去的,我当时以为只是普通的粮食买卖。”
这些事也是去年姜文櫆突然找上门,当然了,找的是刘元的爹。
刘父同意让刘元娶姜雅朵之后,刘父才告诉刘元这些实情的。
怎么说呢,姜文櫆和刘父交情不浅。
刘家在江南本就有些根基,但近十年来能一步步壮大,成为江南数一数二的富商,背后少不了姜文櫆的暗中支持。
刘元这一开口,众人的视线齐刷刷落在他身上。
特别是姜沐言,她这才知道,姜文櫆和刘家竟是有渊源的。
难怪姜文櫆会把姜雅朵嫁去江南。
所以当初发生姜雅朵失身给下人的事情之后,姜文櫆也不是随便找了个人就把她给嫁了的。
刘元是经过了姜文櫆的精挑细选,知道刘家可靠,才把姜雅朵嫁过去的吧。
姜沐言忽然低下头,又悄悄抹了抹泪水。
她是姜家的嫡长女,所有弟弟妹妹都觉得姜文櫆偏疼她。
当然了,她得到的宠爱也是最多的,这点她从不否认。
可姜文櫆对其他子女,也一样是疼爱的。
姜文櫆身为父亲,没有亏待过任何一个子女。
哪怕姜雅朵当初做了那般大逆不道,丢人现眼的事,他也没有就此放弃,依然给她找了一个他认为靠得住的婆家给她。
姜沐言不了解刘元,也不了解刘家。
可她了解自己的爹爹。
暗中给萧家军送军粮是大事,需要绝对保密的大事件。
姜文櫆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托付给刘父,定然是了解刘父的为人,也信任刘父。
因为信任刘父,信任刘家,才会把姜雅朵嫁过去。
姜雅朵也有些愕然看着刘元。
她和刘元同床共枕这么长时间,从没听自己丈夫说过这些。
刘元被好几双目光炯炯的眼神看得不好意思,憨憨的挠了挠头,接着道:
“我爹再三叮嘱过我不许告诉别人,但岳父给萧家军送粮的事已经曝光了,岳父也流放了,虽然此事没牵连到刘家,但我们都是姜家的姑父,也算是一家人,我想着告诉你们应该也无妨。”
自觉身份低了不止一等的刘元,想拉近一下和两位姐夫的关系。
特别是萧南瑜。
这事说出来虽然有一定的风险,比如姜文櫆都流放了,刘家为何还能安然无恙?
按理说,帮姜文櫆偷偷给萧家军送军粮,也会被连累治罪才对。
刘元不明白怎么回事。
但看到萧南瑜也好好地出现在他面前,镇国公府也还是屹立不倒。
他就稍稍放心了。
刘家若出事,估计萧家也会出事的,毕竟刘家只是小喽啰,萧家才是大鱼。
估计圣上是不想收拾大鱼,才会顺带着放过刘家这样的小虾米。
所以真有人要告发刘家的话,肯定不会是萧南瑜。
萧南瑜定然不想萧家也流放的。
李六郎应该也不可能吧?
妹夫倒大霉对他有好处吗?
显然没有。
刘元说出秘密时,只考虑了姐夫和妹夫的态度,全然没想过姜家三姐妹告发刘家的可能。
萧南瑜看着刘元,突然站起身,郑重其事的朝他作揖一拜。
“萧某替萧家军感谢刘家伸出的援手。”
给萧家军送军粮的人一直是姜文櫆安排的,镇国公没跟萧南瑜说过送粮之人是谁。
没想到今日见到了正主。
边关苦寒,燕帝又年年拖欠萧家军的军粮军饷。
若没有姜文櫆的暗中斡旋,没有刘家护送军粮,谁也不能保证萧家军能熬过几个寒冬。
萧南瑜是真心道谢。
刘元却被他肃然正经的模样给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还礼。
“长姐夫不必如此客气,这都是刘家自愿的,我和我爹从没想过要从萧家军身上求得回报,我……”
刘元努力解释,他并非要让萧南瑜感谢他。
但他话还没说完,厢房门突然被人拍响,拍得很用力很急切的样子。
房中六人下意识朝房门看去。
门外之人已然等不及,猛地推门进来。
青石步伐飞快,他没想到房内这么多人,脚步顿了一下。
急到要脱口而出的话语,在看到陌生的刘元时,也下意识咽了回去。
“何事这么急?”
萧南瑜朝青石走去。
他以为青石要说的是萧家私事,见有外人在才又克制的闭嘴,所以他主动走向了青石。
“大公子,有身背令旗的传令兵从南城门入。”
事情确实挺急,但也不是不能让外人知道,事情很快就要传开了,青石便急忙道。
“八百里加急,魏国进犯,我大燕战败失了一城,镇国公已入宫,入宫前吩咐把萧家儿郎全部找回府。”
第143章
青石因为急切, 语速也极快。
他话音刚落,萧南瑜回身牵上姜沐言就要走,走了一步想起房内还有其他人,便又驻足。
“各位, 在下先行一步, 回见。”
突然离开的原因大家也都听到了, 萧南瑜也就不再解释。
他牵着姜沐言急匆匆往外走。
姜沐言也不敢耽搁,头也不回的快步跟他离开了。
青石自也一阵风般出去, 他还贴心的重新关上了门。
被留下的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都不知道是就此散会, 还是继续聊聊。
“镇国公被圣上传进宫,不会是要镇国公领兵出征吧?那大姐夫是不是也要出战?”
沉默中,反倒是脑子最不灵光的姜雅朵, 先关心起了萧家的处境。
“就算镇国公要出征,萧家一门将军多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随便带谁去不行?长姐和长姐夫刚成亲, 不至于要他们就此分开吧?”
反驳的人是李六郎。
萧家军战无不胜,大燕一旦有战事,朝中大臣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镇国公萧家。
自大燕开国至今,萧家门风鼎盛,子孙代代争气,随便一个萧家人拎出去都是能征善战的将军。
萧南瑜身为长子嫡孙, 自身实力更是同辈兄弟中最拔尖的,但其他人也不差。
总而言之, 镇国公若真的要带领萧家军去打魏国,不至于没带萧南瑜就打不赢。
李六郎下意识认为萧南瑜不会出战, 凭的全是前后脚刚成亲的感同身受。
他只比萧南瑜早一日成亲。
虽说他和姜兰芝成亲前没有感情基础,但新婚这几日也是蜜里调油,正是恩爱的时候。
若这时候让他抛弃妻子上战场,李六郎第一反应就是摇头抗拒。
这也太不人道了。
燕国又不是没有战将了,实在犯不着把一个刚刚成亲的少年将军丢到战场上去。
刘元听了李六郎的话,也觉得挺有道理。
就算镇国公要出征,萧南瑜应该也不用上战场。
可这只是他们的想法。
燕帝的想法却和他们恰恰相反。
燕帝不止想让镇国公出征去攻打魏国,还想让他把萧南瑜也带上战场。
且不止萧南瑜,燕帝想让镇国公把萧家所有儿郎,包括他的四个儿子和九个孙子,全部都带去战场,远离京城。
御书房。
勉强坐起身的燕帝,龙袍下的身躯比昏迷前瘦弱了许多,显得龙袍空荡荡的撑不起来,也显得他虚弱无比,一副随时要倒下的样子。
“求陛下三思!”御史大夫李大人一听燕帝要让镇国公出征,当即就跪了下去。
“陛下,镇国公年岁已高,实不适宜再次征战沙场,魏国纵然来势汹汹,可我大燕人才济济,武将众多,镇国公已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臣认为可派其他将领攻打魏国。”
两鬓斑白的镇国公,估摸着是武将的关系,身体还算康健,精神抖擞看着还挺生龙活虎的。
可他这个岁数的文臣,别说是生龙活虎了,从奉天殿前的白玉高阶走上来,能不急喘几口就算不错了。
李御史跪求不要镇国公出征,还有一个私心。
燕帝忌惮镇国公功高震主一事,可谓是满朝文武心照不宣的事情。
李御史担心镇国公这一出征,又捞一个赫赫战功回来,那燕帝就更容不下镇国公府了。
且姜文櫆刚被流放,姜家的事还牵连到了萧家军。
燕帝看似对萧家一如既往,半点没有处置萧家的意思,可谁知道燕帝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李御史是直臣,镇国公一生耿直,忠心耿耿,他实在是不愿意看到,一代忠臣良将和姜文櫆一样轰然倒塌。
李御史希望镇国公能留在京中养老,别再去争军功惹燕帝不快了。
李御史这一跪一求,随后也有好些个大臣跪下求情。
他们都不同意镇国公披甲上阵。
站在前排的高官大臣中,唯有一个屹立不动没有求情。
他便是陆如纪,吏部尚书,陆承彦的父亲。
但陆如纪不求情,倒没有掺杂私人恩怨,比如说萧南瑜娶了姜沐言之类情绪。
在陆如纪的私心里,他甚至觉得萧南瑜能娶姜沐言是好事,大好事。
只要姜沐言嫁了人,陆承彦就不会再傻傻惦记着她了。
陆如纪是从自己的为官立场上,选择不替镇国公求情的。
原因其实很简单。
他揣摩出了燕帝的心思。
燕帝似是铁了心想让镇国公出征,而镇国公出征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利益上的损害,所以他选择沉默,选择默不出声的赞同燕帝。
在对自身利益没有损害的情况下,一个臣子为什么要和天子作对?
这显然是不明智的。
‘咳咳——’
燕帝咳嗽了几声,没去看跪地求情的大臣,直接看向镇国公。
镇国公往御书房一站,魁梧健硕的身形比青松还笔直,稳稳健健半点不晃悠,哪有半点像要颐养天年的样子?
“镇国公如何看?也觉自己老态龙钟,已然要颐养天年,不宜出征?”
燕帝询问完之后,又用手帕捂住嘴闷咳了几声。
不看镇国公和燕帝的年纪,燕帝这副羸弱之姿,显然是比镇国公更需要颐养天年的样子。
“臣是武将,只要陛下需要,哪怕臣只剩一口气,也必能出征!”镇国公的回答铿锵有力。
国有战,镇国公身为武将,从未有过推卸的心思。
身为武将,征战沙场本就是使命。
且他是有爵位的勋贵,食君之俸禄,受百姓税收供养,边关百姓被敌国屠杀之际,他怎能缩在后面不应战。
李御史和其他大臣却暗暗皱眉。
镇国公都这把年纪了,还拼什么?
他们大燕又不是只剩他一个将军了,年纪到了就乖乖养老不行吗?
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一国丞相姜文櫆刚刚倒下,镇国公再离京,李御史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燕帝很满意镇国公的回答。
他咳嗽着,顺势以镇国公年岁高为借口,暗示镇国公可将萧家儿郎悉数带去边关历练,好为大燕培养更多能打胜仗的将才。
最后还夸了萧家儿郎一通,一副他很倚重萧家,很看重萧家那些少年将军,很期待他们能接过镇国公的衣钵,成长为大燕一代猛将的姿态。
然而,燕帝每夸萧家儿郎一句,镇国公的心就沉一分,冷一分。
因为镇国公想到前世。
那个他不曾经历,却在双生子口中栩栩如生的前世。
前世的他,带着萧家所有儿郎奔赴边关,可他的儿子和孙子们,却没有一个活着回京。
留在京中的萧家女眷们,还被一道圣旨推上了断头台,没能留下一个活口。
燕帝对萧家赶尽杀绝,一个不留。
每每思及此,镇国公都痛心疾首,夜不能寐。
此刻他看着燕帝,面上肃然不显,心里却更是冷如冰川。
燕帝怕是等不及几年后再出手。
这次攻打魏国,明为历练儿孙,暗示他带萧家所有男丁出征,怕是他们这一次便有去无回。
而留在京中的萧家女眷,也会再一次被斩草除根的推上断头台。
镇国公明知燕帝是何打算。
但他没有拒绝,一如既往的恭敬领旨了。
他同意领兵出征,也同意带领萧家儿郎上战场。
不过……
“陛下。”领完旨意的镇国公,再次开口,“魏国在我国北疆,可萧家军在南疆,臣若先去南疆,再领着萧家军横穿全国去北疆,路途太遥远不说,来回折返也太耗时间。”
镇国公的意思很明显,他能出征,萧家儿郎也能出征。
可现实不允许他领着萧家军出征。
且去打仗,总不能不让他带兵去吧?
哪带哪里的兵去呢?
镇国公说完之后,微微垂眸,不留痕迹的往右侧某个方向看了眼。
那个方位站着的是三皇子。
接收到他眼神的三皇子,心神猛地一个激灵,心跳也猛地加速跳动起来。
三皇子是一个聪明人。
哪怕镇国公什么也没有说,但仅仅一个若有似无的眼神,他也瞬间就领悟到了镇国公的深意。
一个可怕的深意。
纵然可怕,可三皇子也是一个果决的人。
他藏在宽袖中的右手握了握拳,瞬息之间就下了决定。
“父皇。”三皇子出列,提议道,“时间紧迫,离京城最近的兵源是城外的五万大军,不若让镇国公带城外平安大营的将士去北疆,如此便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调兵支援北疆。”
“不可!”
三皇子话音刚落,二皇子就出生反驳。
“父皇,平安大营的将士是专门护卫京城的,怎能随意调动?平安大营一旦空了,若京中出事,谁能及时护卫京城安危?”
三皇子此话并没有错。
平安大营的五万大军驻扎在京城外面,平日不得出营,更不得入京,只有皇帝一人才能调动平和大营。
平安大营的职责只有一个,保京城平安,保皇宫平安,更是保皇帝的平安。
“二皇兄误会,臣弟并没有不顾京城安危之意,只是事急从权,魏国乘胜追击,步步紧逼,此时在北疆恐怕已夺下不止一城,不调平安大营给镇国公,还有哪个大营能及时支援北疆?”
三皇子也反驳着二皇子,但他态度并不强硬,甚至是很温和的反问着二皇子。
在三皇子看来,平安大营驻扎在京外实在是……有些中看不中用。
就比如刚谋反不久,此时还关在大牢里的大皇子逼宫那次。
平安大营只听从皇帝一人的调动。
要护符,还要皇帝的亲笔圣旨,二者缺一不可。
大皇子和二皇子在京中你来我往,打得热火朝天时,京外的平安大营就跟看戏一样,愣是没动一下。
听说二皇子也曾派人拿着虎符去平安大营。
奈何平安大营直属当今天子,地位比较特殊,掌管平安大营的李将军说:
他不清楚到底是大皇子逼宫,还是二皇子逼宫,且燕帝没有给平安大营下达圣旨,他不能带平安大营入京救驾。
燕帝都昏迷了,还怎么给平安大营写圣旨?
当时三皇子听闻后,直接就被气笑了,替二皇子气的。
但大皇子逼宫时毕竟情况特殊。
眼下燕帝清醒过来了,随时能给京外的平安大营下旨调动,平安大营就不得不防了。
这也是三皇子想让镇国公带走平安大营的原因。
二皇子被三皇子反问的眉头紧锁。
从京城去北疆的路线上,并非没有其他大营,但路线都有些偏,一偏就耽搁时间。
若要最快最及时的支援北疆,夺回失去的城池,将京外的平安大营给镇国公带走,确实是最迅捷的办法。
“三皇子所说在理。”一直沉默不语的陆如纪,终于开口了,但他说了一句后又话锋一转,“但臣同意二皇子所言,平安大营的将士不能动,边关战事再急,也不能拿京城的安危,陛下的安危开玩笑。”
还跪在地上的李御史,一咕噜爬了起来。
“陛下!战场瞬息万变,一刻也耽搁不得!”
李御史和陆如纪意见相左,麻利站起身就急着反驳他,他唾沫星子乱飞的侃侃而谈。
“眼下京中太平,且京中、宫中还有禁军、亲卫军等等,并非守卫不严,臣认为可让镇国公带走平安大营,带走的同时调平和大营入京,这样一来京中一样有大营护卫,只不过空虚几日而已,臣认为仅仅几日不碍事。”
平安大营前脚刚走,平和大营后脚就来了。
在李御史看来,确实不碍事。
和边关紧急的战事相比,真的一点也不碍事。
毕竟逼宫的大皇子已经被关进了大牢,他还能逃狱出来再逼宫一次不成?
就算大皇子真的有本事逃狱出来,可大皇子手底下的谋反力量也全被抓拿归案,该杀的杀,该下狱的下狱了。
就算大皇子想再一次逼宫,也没人没能力了。
“臣附议。”
李御史话音刚落,便有其他大臣附议,赞同李御史所言。
“儿臣附议。”三皇子也跟着表态。
二皇子心里还是不同意,可他见陆如纪也跟着附议了,他便垂死挣扎般补一句:
“父皇,就算要把平安大营调给镇国公,儿臣认为也不必五万大军全带去北疆,有个两三万也就足够了,另外可以再调其他大营去支援北疆。”
三皇子暗暗蹙眉,刚要开口,李御史先反驳了。
“二皇子此言差矣,魏国骑兵凶悍,臣认为五万将士犹嫌不够,两三万如何能够?再者说,平和大营护卫京城安危已然足够,平安大营又何必留下来两三万?边关才是将士们的用武之地!”
软硬不吃的李御史,怼人时该怼就怼,就算对方是皇子,下嘴也绝不留情。
燕帝一边咳嗽一边听臣子们争吵不休。
他可能是真的认同三皇子和李御史的提议,又或者是体力不支,懒得再议,直接同意了镇国公带走五万平安大营。
镇国公步伐匆匆的出宫。
他和三皇子除了御书房里暗含深意的一眼外,两人再无任何的交流。
回到国公府。
镇国公刚跨进大门门槛,站在廊下等他回来的萧南瑜,立马迎了上去。
和萧南瑜一起等的萧南源、萧南章,也齐齐走向镇国公。
“祖父要披甲上阵吗?”
几兄弟还未走近,萧南章率先询问道。
镇国公看着出类拔萃的三个孙子,神色凝重的点头。
他这头一点,萧南章的脸色比他凝重,黑沉沉的。
从萧以星、萧以舟的嘴里听到了萧家前世的悲惨下场后,萧南章就特别怕萧家人上战场。
怕兄弟叔伯和祖父一去不回,也怕家中的姐妹母亲等人命丧断头台。
“祖父,旨意是如何下的?是让祖父一人上战场,还是……”
萧南瑜的问话只问了一半。
还是什么,祖孙几人心知肚明。
他们虽未明说过,却谁都不愿意全家男丁一起上战场了。
第144章
“圣上确实让我带萧家男丁上战场, 还暗示我全部男丁都带上。”
镇国公说到这里,萧南瑜和萧南源的脸色都齐齐沉了下来,萧南章更是怒火噌噌噌的往上冒,愤怒的神色压都压不住。
但他们还没来得及抗议什么, 镇国公先抬手制止了他们。
“莫急。”镇国公低声安抚三个孙子, “我答应了会带萧家儿郎上战场, 但没说全部都带去。”
燕帝没揪着这个问题,从而让镇国公钻了空子, 也与萧家一脉相承的作风有关。
萧家儿郎最迟年满十二岁,就得上战场去历练。
到萧南瑜这一辈, 最小的萧九郎更是年仅九岁时, 就被镇国公带去了边关。
这几年萧家更是长年累月的家中无男丁。
可以说以前不需要燕帝明示暗示,镇国公自己就做出过,将萧家男丁全部带上战场的行为。
所以燕帝随便暗示一番, 镇国公就爽快同意会带萧家儿郎上战场之后,燕帝就放心了。
他以为镇国公这一次出征, 也会带上萧家所有男丁了。
哪里知道, 镇国公对他早有防备。
“祖父,何时出征?萧家军远在南疆,没法带萧家军吧?”稍稍放下心的萧南瑜,又追问道。
萧家绝不能重蹈覆辙,所有男丁奔赴战场,将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眷留在京中无人护一事, 绝对不能再发生。
“户部今日筹备粮草,明日一早出征, 带平安大营五万将士去北疆。”镇国公解答道。
萧家满门武将,驻扎在京城外的平安大营有多少人,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萧南源和萧南章听到带走平安大营的将士,一时没有想到更深一层,只觉得这样安排的调兵遣将很合理。
毕竟离京城最近,最能及时调动去北疆的支援军队,也就只有平安大营了。
可萧南瑜却是眉心一动。
平安大营拢共也就只有五万将士,全部带去北疆,京城可就空虚无人护了。
调走平安大营,无异于搬走了皇城上空的一把利剑。
若再来一场宫变……
萧南瑜眉心跳动的越发厉害了。
他眸色深沉的朝镇国公看去,镇国公强劲有力的手掌拍了拍他肩膀,祖孙二人的眼神如出一辙的深沉厚重,对视的瞬间无声的交流了一番。
镇国公这个拍肩,也似交代着什么,将萧家的重担转交到萧南瑜的肩上。
萧南瑜抿紧唇瓣,清隽脸庞更凝重了。
“阿源,去将我们萧家的所有主子,都叫到你祖母院中。”
镇国公拍完萧南瑜的肩膀,转而吩咐萧南源。
“好。”萧南源应声,明白镇国公是有要事宣布,急急转身就走。
“阿瑜。”镇国公沉吟片刻,对萧南瑜道,“把你两个孩子也带过来,也是时候该让大家知道他们的存在了。”
萧南瑜重重点头,内心禁不住升腾起一丝欣喜。
他等这一天,等很久了。
只是没想到会在对萧家如此不利的情况下,公布两个小家伙的存在。
一旁的萧南章,也猛地一下握紧了拳头。
公布从天而降的双生子身份,意味着萧家真正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
萧南瑜也转身离开,去紫藤苑找两个小家伙,姜沐言也在紫藤苑。
因着萧家满门武将的缘故,每逢战事,萧家人一个个的都提心吊胆。
担心他们被派去打仗,更担心他们在战场上的安危。
刀剑无眼,谁都不敢保证,上了战场后还能活着回来,回来了的还能手脚健全。
是以北疆传出战事,镇国公又被紧急召入宫之后,萧家女眷就人心惶惶起来。
得知镇国公回府,在后院坐不住的镇国公老夫人,立即吩咐丫鬟去前院打听消息。
结果打探消息的丫鬟还没回来,二夫人肖氏先踏入了院门。
“母亲,出什么事了?父亲急着让所有人过来,是我们萧家儿郎又要征战沙场了吗?”
二夫人肖氏打帘进入上房,看到老夫人便担忧的询问道。
她心中隐隐不安。
萧家是将门世家,征战沙场是常有的事,以往萧家儿郎出征时,镇国公可没有急着将所有人都召集在一起。
老夫人自己都还一头雾水,看到同样茫然的肖氏,她心下沉了沉。
“你父亲让所有人都来这里?”老夫人反问着肖氏。
“嗯。”肖氏点头,“我在廊下遇到阿章,她让我过来的,说是父亲吩咐的,我本想问他何事,结果他急匆匆的跑走了,我都没来得及问。”
“既是你父亲吩咐的,你便安心坐下吧,等会儿便知了。”
隐隐猜到某些事的老夫人,心中也有些不安,面上却半点不显,淡定地安抚着肖氏。
与此同时,被萧南章通知到的萧家各个主子,纷纷赶来见老夫人。
前堂。
萧南源跟在镇国公身后走进厅堂。
急急归府,早已等候多时的萧家儿郎们,纷纷迎了上去。
“父亲。”
“祖父。”
镇国公的四个儿子和好些个孙子,齐齐涌到镇国公面前。
“魏国来攻,圣上命我为主帅,率平安大营五万将士赶赴北疆,明日出发。”
镇国公看着儿孙们焦急的神色,不等他们追问,率先解答了他们的疑惑。
“父亲,儿子随父亲奔赴北疆!”镇国公的二儿子一脸严肃的拱手道。
“儿子亦愿随父亲奔赴北疆。”镇国公的三儿子也赶紧道。
“我也要随祖父出征!”镇国公的五孙子紧随其后开口。
“祖父……”
紧接着,镇国公府的铁血儿郎们,一个个不论年龄大小,纷纷表示要随镇国公奔赴疆场,将敌人赶出大燕国土。
“祖父,我也要去!上阵杀敌怎么能少了我呢。”
就连最小的萧九郎,稚气的小脸亦一本正经的嚷嚷着要去杀敌,深怕自己说得慢了,祖父就只带兄长们,不带他去了。
镇国公看着忠心报国的每一个子孙,一个个认认真真的看过去,暗藏着太多心事的深沉眼眸,隐隐有些湿润。
他萧家子孙,每一个都有一颗护国安民的赤胆忠诚。
萧家满门忠烈,不惧生死,不需燕帝暗示,一个个都争着抢着要上战场杀敌,要护卫边境百姓。
他们的热血不该凉,更不该凉在燕帝的算计中。
更不该因为自己护国安民的赤诚之心,而不明不白的死在自己人手中。
此刻,除去不在堂中的萧南瑜和萧南章,以及知道内情的镇国公世子和萧南源,萧家其他儿郎,没有一个例外,都主动表示自己要去北疆,要上战场。
“父亲年岁已高,怎可还为主帅?”
齐刷刷都要奔赴战场的声音中,世子萧震廷一开口,说出了不一样的声音。
萧二爷看向自己大哥,眉头微微蹙了一下。
镇国公年岁确实是不小了,但镇国公身体一向康健,上战场是没有问题的。
但萧震廷这么一说,萧二爷也立马开始反省了起来。
镇国公显然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留在京中享受天伦之乐,确实比征战沙场更合适。
毕竟大燕武将众多,并非除了镇国公就无人适合挂帅。
不论其他将军,单就萧家。
萧家满门将军,且萧家儿郎们全都认可萧震廷行军打仗的能力,由萧震廷为主帅,他们是没有任何异议的。
“父亲,儿愿挂帅,儿入宫请求圣上……”
萧震廷担忧燕帝的报复会提前,担心镇国公此番去北疆,会是一场有去无回的阴谋。
所以,他想让镇国公留在京城。
然而他话还未说完,就被镇国公抬手制止了。
但镇国公也没来得及反驳萧震廷,萧二爷趁机先开口了。
“父亲,大哥所言有理,父亲半生戎马,眼下年岁已高,留在京中颐养天年更为合适。”
萧二爷虽认为镇国公身体康健,再出战一次也无不可,但他听出了萧震廷体桖镇国公的孝心,便也想让镇国公留在京中。
镇国公身体再康健,年岁毕竟摆在那里。
萧家子孙不说个个成器,但也绝对能撑得起镇国公府的门楣,没道理让两鬓斑白的镇国公,一把年纪了还要征战沙场浴血奋战。
萧三爷看着突然转变态度的自家二哥,再看看眉头紧锁的长兄。
他虽然不明内情,但两位兄长都劝镇国公留在京中养老,他便也跟着附和道:
“父亲确实岁数不小了,若能留在京中,自然再好不过。”
萧四爷看着三位兄长,同样一头雾水的他,亦是开口道:“不论是父亲挂帅,还是大哥挂帅,我都没有异议,绝对服从军令。”
镇国公还什么都没说,四个儿子却是轮番说了一遍,都有劝他留在京城的意思。
老大的意思,镇国公最是明白。
老大估计是担心他有去无回,所以不想去。
老二、老三和老四,则是老大借口说他年岁已高,他们便也觉得他该颐养天年,纷纷跟着附和了。
“圣旨已下,君无戏言,临阵换帅岂是你们想换便能换的?”
儿子们的孝心,镇国公只能是心领了,神情冷肃的板着脸,一句话就堵了回去。
北疆这一战,他必须去。
他若不去,燕帝不可能安心。
“父亲……”萧震廷紧拧着眉头,还想要再争取一番。
可镇国公不给他机会了。
“军令如山,此事已定,我必率军出征,尔等不必多言。”
军令二字一出,充分表明了镇国公的态度,此事再无商量的余地。
饶是萧震廷再不同意,军令面前,他也不敢再多言了。
镇国公拿出虎符与圣旨,递给萧震廷。
“老大,你拿着虎符和圣旨,即刻前往平安大营点兵。”镇国公道。
“是!”
萧震廷恭恭敬敬的接过虎符与圣旨,片刻不敢耽搁,转身出了厅堂。
萧四爷看着匆匆离开的萧震廷背影,直到此时才似反应过来,道:
“父亲,率平安大营去北疆?五万将士全部都带走?皇城岂非空了?”
据萧四爷所知,平安大营拢共也就五万将士。
且平安大营的存在只为护卫京城平安。
这一下子全部搬空,京城的安危可就没保障了。
“圣上已经下旨,调平和大营归京,暂代平安大营的职责。”
镇国公不咸不淡的解释道。
传令兵快马加鞭到平和大营传旨,平和大营再点兵整合,率领几万大军赶赴归京,至少也要四日后才能到达京城外的大营。
但最多也不超过五日。
平安大营明日一早离京,再怎么也得离开一日走远之后,京中才能有所行动。
得防着燕帝一旨令下,让平安大营杀个回马枪。
所以萧家和三皇子能把握的时机,也只有明日之后的两三天而已。
“此法倒是可行。”
萧二爷琢磨了一番,亦觉得调平安大营奔赴北疆最合适。
总不能调禁军去边疆杀敌,燕帝肯定不同意。
镇国公领着众儿孙前往后院。
此举倒也没让儿孙们意外,以往萧家儿郎出征,一要去祠堂上香敬告祖宗,二自然是要向家中长辈辞行。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穿过垂花门,朝着后院最大的一座院落走去。
镇国公踏入院门之后,便吩咐了下去,让院中伺候的仆从全部离开,不允许任何一个外人留在院中。
他此举有些反常,惹得几个儿子纷纷侧目,几人对视一眼,都不明白镇国公搞什么名堂。
“父亲,此举何意?”
萧二爷低声询问道。
若是说不可为外人知的正事,一般情况都会去镇国公的书房。
在镇国公和老夫人的院子里,通常谈论的家事居多,家事再严密,往常也就将上房门一关。
极少会有遣散下人,直接关院门的情况下。
反正在萧二爷有生以来的记忆中,此事从未发生过。
“莫急,稍后便知。”此时此刻,镇国公显然不想多说。
萧二爷和两个弟弟对视一眼,眸中都染上了一抹凝重的神色。
事出反常必有妖。
院门都关上了,事情必然很大。
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们,在自己家中则没想那么多,年纪最小的萧九郎几人,更是撒开腿就率先往上房跑去。
边跑边开心的唤着。
“祖母!”
“祖母,孙儿来看您了。”
明日便要出发前往北疆了,萧家孙辈一个个开心地跟要上树的猴儿一样。
他们一致认为,明日出征,镇国公一定会带他们一起去北疆。
身为萧家儿郎,上阵杀敌义不容辞,不带他们去也太说不过去了。
第一个跑进上房的萧九郎,看清房内情景后,有些微的怔愣。
人这么齐?
上到白发苍苍的老祖母,下到十岁的三妹妹,伯母婶婶姐姐们竟一个不少,全都在此。
“大伯母、二伯母、三伯母、娘、二姐、三妹,你们都在呢。”
紧随而入的几个郎君,朝着房中众人便是一通儿叫。
“祖母。”
“大伯母。”
“婶婶。”
……
萧老夫人看着一个个气宇轩昂,英姿飒爽的孙子,自是笑得合不拢嘴,眉梢眼角全是笑意的连连点头。
世子夫人宋令贞也含笑点头致意。
倒是二夫人肖氏,看着一窝蜂涌进来还笑得特别开心的萧家儿郎,心头猛地跳了一下。
萧家的小狼崽子们,和京中养尊处优的绝大部分世家公子不一样。
别的世家公子,或许也有一些热血儿郎,但让他们上战场去打仗,真刀真枪的和敌人浴血奋战,那是没几个有胆量的。
可萧家儿郎听到有仗打,那一个个可是红了眼立马就要往上冲的,深怕自己冲的慢了敌人就被别人给杀光了。
眼下这些小崽子们这么开心,莫非他们又要上战场了?
肖氏打从嫁进萧家开始就有准备,她的丈夫是将军,她的儿子长大后,极大可能也是要上战场打仗的。
她不是不愿自己的儿子忠君报国。
只是身为母亲,亲生骨肉要去万分凶险的地方和敌人厮杀,怎么可能不担心,又怎么可能不希望,他们能安然无忧的承欢膝下。
如果可以,她是说如果,她希望自己的儿子和丈夫都可以不上战场。
“你们笑这么开心……”肖氏脸色煞白的询问道,“是你们祖父又要出征了?你们也都要去?”
在萧南章让肖氏来老夫人院子的时候,其实肖氏就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北疆有战,镇国公又被燕帝召进宫,很大可能就是要镇国公出征了。
只是肖氏不愿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冒险,所以心底里自私的希翼着,此次不是萧家人去北疆打仗。
当萧九郎等人开心的笑脸,无情的打碎了她的希翼。
“回二伯母,圣旨已下,祖父为主帅,率平安大营五万将士驰援北疆,赶走进犯大燕的魏国狗贼。”
萧九郎稚嫩的眉眼意气飞扬,双眸闪闪发亮的回答着肖氏。
马上就要上战场了,他确实很开心。
哥哥们都被封了将军,此次出征,他也要努力杀敌挣军功,杀出一个将军的名头来才行。
萧老夫人听到镇国公要出征,心里一点也不意外,只是捏着佛珠的手不由得紧了一紧。
镇国公也在此时进入了上房,身后跟着几个儿子。
看到镇国公打帘进来,宋令贞等人都齐齐站起身,唤道:
“父亲。”
镇国公摆摆手,示意她们都坐下,他则朝萧老夫人走去,坐在了上首位。
宽敞的上房一下子涌入十几二十人,一下子显得拥挤起来。
但儿郎们围在长辈身边,或坐或站说说笑笑,一家人其乐融融,看着满堂的欢声笑语,倒也不显得拥挤,只觉得热闹欢喜。
镇国公环视一圈,发现除了萧震廷、萧南章和萧南瑜一家四口,其余人都到齐了。
他正算着人,萧南章就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祖父,人我全喊齐了。”萧南章进门就对镇国公道。
萧震廷被镇国公派去了平安大营点兵,他自然不会出现这里,但还差萧南瑜一家四口。
“你大哥他们呢?”镇国公询问萧南章。
“在后面,马上就来了。”萧南章随手指了指身后。
他刚才来的时候,院门竟都关上了,还好他打小就会翻墙。
萧南章也去了紫藤苑。
但他和萧南瑜是前后脚到的,且萧南瑜比他还先去,他看到萧南瑜在紫藤苑,转身就先过来了。
萧南瑜也没耽搁,他和姜沐言给萧以星、萧以舟披上披风,又戴上兜帽遮住容貌,这才抱着他们离开紫藤苑。
两人一个抱着一个小家伙,让小家伙埋首在他们肩头把脸藏起来。
萧南瑜抱着姜沐言,越过紫藤苑的高墙,一路飞掠而过,又翻过院门紧闭的高墙,来到了老夫人的院子。
他们站在院中,就听到了房内热闹的说笑声。
萧以星听到这些久违又熟悉的热闹声响,激动地差点直接抬起头。
她的小脑袋瓜刚抬起一些,想到姜沐言和萧南瑜的叮嘱,又立马趴回去藏起小脸儿。
“娘,我好像听到了叔叔们的声音,他们在旁边吗?我可以见他们吗?”
萧以星软糯的小奶音在姜沐言耳边响起。
姜沐言抿了抿唇,轻轻颔首:“可以,娘现在就带你去见他们。”
萧以舟也听到了姜沐言的回答,有些微激动的说道:
“真的吗?娘,我们可以见更多的叔叔了?”
“不止叔叔们。”萧南瑜隔着兜帽揉了揉小家伙的小脑袋,“各位叔爷叔婆你们也都可以见到了。”
“真的呀?”萧以星忍不住惊呼道,“太好了。”
萧南瑜一手抱着包裹严实的萧以舟,一手牵着姜沐言,踏上屋前台阶,一起进入了上房。
走来走去根本就坐不住的萧九郎,最先看到萧南瑜,立马就喊了起来。
“大哥、大嫂来了!”
萧九郎嘴快的喊完之后,眼睛盯着两人抱在怀里的小人儿,眼神里有着些微的错愕与疑惑
怎么是抱着小娃娃来的?
他们抱的小娃娃是谁?
今日这不是家族聚会吗?
大哥和大嫂怎么把别人家小孩抱来了?
“大哥、大嫂……”
“大哥……”
弟弟妹妹们唤着进门的萧南瑜和姜沐言。
无一例外的,他们在看到两人怀里竟还抱着人时,一个个目光下移,都惊讶的盯着瞧,且瞧不明白。
这是怎么回事呀?
“大哥,你怎么还抱着娃娃来了?抱的谁呀?”
萧家七郎第一个开口,将大家的疑惑问了出来。
“抱的我儿子。”萧南瑜回答道。
他面色如常,一点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啊?”萧七郎眼睛一下大睁,怀疑自己听错了。
其他人亦是目露震惊,跟见鬼了一样看着他、
还有人在惊愕看了他一眼之后,立马小心翼翼的去瞅姜沐言。
他们大哥有儿子了?
大哥昨日才刚刚成亲呢,哪儿冒出来的儿子?
不是明面上的儿子,那就只能是私生子了。
姜沐言昨日刚进门,今日自己丈夫就弄出来一个私生子,她能接受?
任谁都不能接受好不好。
所以萧南瑜的弟弟们,看向姜沐言的眼神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替他们大哥心虚。
早已知晓内情的镇国公夫妇,以及宋令贞,坐的稳如泰山,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
可他们能坐稳,其他人就坐不住了。
二夫人肖氏更是激动地猛一下站起身,目瞪口呆的瞪着萧南瑜。
她刚要开口,眼角余光瞥到坐在一旁的宋令贞。
宋令贞淡定如常的神色,更是让她错愕。
萧南瑜弄出来一个私生子,宋令贞竟然这么镇定?
莫非……刚刚是她听错了?
否则宋令贞怎么可能如此淡定。
肖氏看着四平八稳坐着的宋令贞,她又默默地坐了回去。
萧南瑜是宋令贞的儿子,人当母亲的都不急,她一个当婶婶的急什么?
可能是有误会,应该是她听错了。
就在肖氏安慰自己听错了的时候,萧南瑜伸手摘下了萧以舟头上的兜帽。
“舟舟,抬起头来。”他道。
终于能抬起头来彰显存在感的萧以舟,蹭一下抬起脸,小脑袋瓜迫不及待的左转右转,黑溜溜的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熟悉的上房里,每一张脸也都是他熟悉的家人,他开心的扬起嘴角就喊人。
“太公、太婆、祖母。”喊完已经认得他的三位长辈,他和久违见面的其他家人喊道。
“二叔爷好、二叔婆好、三叔爷好、三叔婆好……”
整个上房里,除了萧以舟清脆的小奶音,再无其他声响。
萧家男女老少齐聚的上房内,第一次见到他的人,都被他酷似萧南瑜的小脸儿给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这么像!
看来萧南瑜没有说谎,他抱着的确实是他儿子无疑了。
肖氏更是难以置信的瞪大了一双眼睛。
她没听错,萧南瑜确实是有个私生子,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宋令贞怎么还那么淡定?
肖氏还没有捋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紧接着又发生一件,更令她震惊的事。
因为萧以星在听到萧以舟开始喊人的时候,她就也迫不及待的,自己掀开兜帽抬起头来。
哥哥都能出来见人了,她肯定也能出来了。
快速环顾了一圈环境的她,紧随着萧以舟的声音,奶声奶气的小甜嗓和哥哥一起唤着长辈问好。
“四叔爷好、四叔婆好、二叔叔好、三叔叔好、四叔叔好……九叔叔好。”
“二姑姑好、三姑姑好。”
两个小家伙默契十足,异口同声的和房内所有人问了一遍好。
但直到他们有条不紊的问完好,萧家的男女老少依然见鬼一般瞪着他们,没有一个人能回的过神来。
大为震惊,且震惊到傻了眼的他们。
视线来来回回的在萧以舟和萧以星的脸上扫荡。
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看多少遍都跟看第一遍似的,越看越震惊,越看越疑惑迷茫。
萧南瑜的儿子像他也就算了。
怎么姜沐言抱着的小女娃娃,也那么像她,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所以说,姜沐言也有一个私生女?
他们两个人,还未成亲前就乱搞,一个有了一个私生子,一个有了私生女?
怎么这么荒谬呢?
且……
姜沐言成亲前就有了私生女,萧南瑜能接受?
还允许她抱着私生女到萧家登堂入室?
萧七郎紧皱的眉头都能夹死苍蝇了。
他知道自家大哥大度,但大度到能容下新婚妻子的私生女,也着实是他没有想到的。
这未免也太大度了吧?
面对突如其来的两个孩子,萧家所有人都被他们的容貌以及私生的身份震惊到。
他们全然没有心思注意到,这两个孩子竟然是认识他们。
他们第一次见到的两个小娃娃,能准确无误的认出他们每一个人,喊出对他们的称呼。
每一个称呼都没有喊错。
萧家孙辈年龄最小的萧月明,今年才十岁,也就比萧以星和萧以舟大了几岁而已。
许是小孩天性,她的脑子还想不了那么多,那么深远的事情,她看着长相精致好看的两个小娃娃,对于自己突然被人喊姑姑一事,她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就是开心。
她当姑姑了!
她升辈分了!
她再也不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了。
“我有小侄子和小侄女了,太好了!”
满室针落可闻的寂静中,靠在四夫人林氏身边的萧月明,两手一抬就兴奋的拍起了手。
她是真的开心。
可她开心的声音听在其他人耳中,就显得有些刺耳了。
四夫人林氏更是吓得一把捂住她的嘴,用行动让她闭嘴了。
私生子这事太大了!
且是萧南瑜和姜沐言都各自有一个私生子,这事就更不好收场了。
四夫人林氏心里忐忑不已,希望大嫂不要怪罪,月明还小,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萧月明被突然捂嘴后,整个上房内的气氛显得更压抑了。
当然了,只是绝大部分人觉得压抑而已。
身处视线焦点中心的萧南瑜一家四口,和坐在主位上的镇国公夫妇,却是半点不知压抑为何物的。
压抑又怪异的死寂气氛中,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宋令贞见大家都这么紧张,神色都复杂怪异到无法形容了,她才叹了口气道:
“你们别紧张,两个孩子的事我早已知晓。”
宋令贞叹气,叹的其实不是双生子的事,而是萧家即将面临的生死存亡大事。
可其他人都会错了意。
都误以为她叹气是叹萧南瑜不知轻重,弄出了一个私生子出来。
“大、大嫂。”肖氏艰难找回了声音,“此事事关重大,你、你……”
你这么轻易就接受了?
萧南瑜有私生子,倒也还好说一点,再怎么说也是萧家的血脉,再不情愿也得认下,不能让萧家血脉流落在外。
可姜沐言的私生女……
肖氏又悄悄且快速瞥了眼姜沐言的方向。
第145章
姜沐言怀里抱着的小女娃娃, 长得那般像她,绝对是她亲生的。
但姜沐言是姜沐言,萧南瑜是萧南瑜。
姜沐言的私生女可不是萧家的血脉,宋令贞也认下了?
肖氏心知, 宋令贞应该是认下了的, 否则今日姜沐言没法抱着私生女出现在他们面前。
肖氏结结巴巴话都说不完全, 坐于上首位的镇国公,顺势接过了她的话头, 道:
“此事确实事关重大,所以今日将你们都召集了过来。”
镇国公这一开口, 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转向了他。
他说话的间隙, 被姜沐言抱在怀里的萧以星扭了扭小身板想滑下去,姜沐言便将她放在了地上。
萧以星落地后走到萧南瑜身边,仰着圆嘟嘟的小脸儿道:
“爹爹, 你把哥哥放下来。”
她的小奶音一出,萧家人的视线又刷一下回到她身上。
她叫萧南瑜什么?
爹爹?
还喊萧南瑜的私生子叫哥哥?
在萧家人目不转睛的目光中, 萧南瑜俯身, 很配合的把萧以舟也放到了地上。
“你们两个到太公这里来。”
镇国公朝两个小家伙招手。
众人的视线又齐刷刷看向镇国公。
自称太公,他这么快就认下了萧南瑜的私生子?
还让两个都过去。
他连姜沐言的私生女也一起认下了?
这下不止萧七郎倒吸凉气,就连其他人,镇国公的几个儿子也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
姜沐言的私生子只是她的私生女,又不是萧南瑜生的,他们爹是老糊涂了吗?
怎么连姜沐言的私生女也认下了?
在萧家人蹙眉又蹙眉的复杂神色中, 两个小家伙小手拉小手,蹦蹦跳跳的一起跑到了镇国公面前。
“太公。”
两个小家伙奶声奶气的齐声喊着。
镇国公伸手先抱起一个, 另一个他却是没机会伸手了,因为被萧老夫人抢先一步抱了过去。
“太婆。”萧以星坐在萧老夫人膝上, 又甜又乖的笑着。
“星星真乖,今日太婆让人送到紫藤苑的香瓜,你吃了吗?”
萧老夫人抚着萧以星头上扎着的两个小福包,满目慈爱又和蔼的询问道。
“吃了,好好吃,可甜可甜了,星星整整吃了三块哦。”
萧以星伸出手比划了三根小手指,眉飞色舞的小神情要多得意有多得意,似乎能吃下三块香瓜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她确实觉得很了不起。
因为哥哥才吃了一块,她足足比哥哥多吃了两块呢。
“星星这么喜欢吃呀,太婆这里还有,以后天天都给星星吃好不好。”
萧老夫人被小娃娃神气的小模样给逗乐,一脸疼爱的揉了揉萧以星奶呼呼的小脸儿。
“好呀好呀,星星知道太婆最疼星星了呢。”
萧以星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又钻进萧老夫人怀里蹭了蹭小脑袋瓜,一副软糯撒娇的可爱模样。
萧家众人看着主位上的这一幕,一个个再次傻眼了。
萧以星和萧老夫人的短短几句对话间,信息量有点多。
送到紫藤苑的香瓜,萧以星吃了?
小娃娃之前就住在紫藤苑?
肖氏心头猛地一跳,她之前就一直觉得紫藤苑有点奇怪。
感情姜沐言的私生女之前就住在紫藤苑?
难怪了。
可……
不对呀,萧以星住进紫藤苑的时候,姜沐言还没嫁进萧家呢。
哪有私生女先进门,娘之后才嫁进来的道理。
除非……
肖氏目光一转,视线在姜沐言和萧南瑜身上来回转了一圈,又在他们各自的私生子女上转悠一圈。
萧南瑜能这么大度的接受姜沐言的私生女,除非姜沐言的私生女也是他的私生女。
肖氏一颗心又猛地跳了一下。
她顿时就拨云见日,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了。
对的,除非对方的私生子女也是自己的孩子,否则谁能轻易接受。
这么一想,肖氏就觉得合理了。
这哪是什么私生子女,这是姜沐言和萧南瑜暗通款曲的结果。
不过,姜沐言和萧南瑜是什么时候搅和在一起的?
孩子都这么大了,这么多年竟然能瞒的这么死,他们一点都不知道。
“阿瑜,这到底怎么回事?你老实说,这两个孩子是不是都是你的孩子?”
肖氏在窥见内情后,清了清嗓子,这回再开口时终于不结巴了。
这里全是萧家人,萧南瑜有私生子,其实问题不算太大,大的是姜沐言的私生女。
不过只要姜沐言的私生女也是萧家血脉,那这事就好说。
问题不大,一点也不大。
经由肖氏一提醒,萧南瑜的弟弟们顿时醍醐灌顶。
和姜沐言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女娃娃,也是他们大哥的女儿?
萧七郎立马放下心来,害他白白担心一场。
还好还好,大哥这个婚姻还能维持下去。
否则昨日成亲,今日就闹着离婚,这可就说不过去了。
萧七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灵光一闪又想起另一件事。
他偷偷瞄了眼并肩而立的姜沐言和萧南瑜,心里腹诽着:
难怪洞房花烛夜连喜床都折腾塌了,原来是感情基础太深厚。
多年相守终于成婚,倒也能理解。
萧七郎面上不显,在心里一边感慨一边理解着,心绪起伏间,不知怎的又想到了陆承彦。
去年今日,陆承彦还是姜沐言的未婚夫婿呢。
但去年的今日,姜沐言和萧南瑜的孩子都会喊萧南瑜爹爹了。
啧啧。
萧七郎不由得再一次佩服起了自家大哥。
牛还是他们大哥牛,真真是让他望尘莫及,拍马都赶不上。
“是。”
萧南瑜面对肖氏的询问,毫不犹豫的认了下来。
“今日,阿瑜正式告知各位长辈。”萧南瑜朝长辈们拱手作揖,“你们今日看到的这两个小家伙是双生子,是我和言言的孩子,女孩叫萧以星,男孩叫萧以舟。”
“双生子?”
“啊?是双生?”
“原来是双生子啊。”
一石惊起千层浪,双生子这个词一出,房中各人惊讶之余,皆是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一家人。
那就没事了。
众人暗暗放心之后,也有人如萧七郎一般灵光一闪,想起了姜沐言和陆承彦的过往。
此前她和陆承彦曾有过婚约之事,大家都知晓。
本来也没什么的,婚约没成,各自婚嫁也不算什么大事。
可这对双生子的岁数,瞧着有四五岁的样子。
这便说明,姜沐言和萧南瑜至少在五六年前,就已经私定终身了。
姜沐言在和萧南瑜私定终身,并且生下了孩子的情况下,还和陆承彦定下过婚约,这事就有些微妙了。
当着姜沐言和萧南瑜的面,肖氏等人虽然是长辈,但毕竟不是他的亲生父母,也不好当众询问他和姜沐言的过往。
反正只要能确认双生子都是萧家的血脉,对于姜沐言和萧南瑜的私情,肖氏等长辈默契的沉默不问,权当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于礼不合,不合规矩等等。
看在孩子都这么大的份上,他们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但他们体贴的不过多询问,显然不是镇国公想要的。
“看到阿瑜突然冒出来一对双生子,你们就不好奇,不想知道他们是怎么来的?”镇国公循循善诱的反问着儿孙们。
“……哎呀。”肖氏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替萧南瑜尴尬,并好心的替他遮掩道。
“父亲这话说得,还能是怎么来的,不都是大侄媳妇生的吗?只要阿瑜说他们是他的孩子,那我们便认他们是萧家的血脉,反正我是没有任何意见的。”
肖氏表明立场,她信萧南瑜的人品。
只要萧南瑜承认双生子是他的孩子,那她绝不会怀疑双生子的血统问题。
只是吧,肖氏也是万万没想到。
萧家孙辈九个儿郎,萧南瑜身为嫡长孙,少年持重,打小就是最沉稳内敛的一个,印象中也从无行差踏错。
可谁能想到,从小不犯错的萧南瑜,一朝犯错,竟是这样的大错。
和女子私定终身,还偷偷摸摸生下了一对双生子,且还一瞒就瞒了家里这么多年。
这心思坚韧深沉的,让她想想就害怕。
肖氏现在只希望,她那几个最是崇拜萧南瑜,天天大哥长大哥短的儿子,千万别和自家大哥学,冷不丁弄出个私生子来吓唬她。
“二嫂,不对呀。”
在肖氏尴尬的笑声中,三夫人梁氏蹙眉打量着姜沐言,道:
“大侄媳妇,若我没记错,你今年才及笄吧?这双生子瞧着已有四五岁的样子,四五年前你才……十岁左右吧?”
上下审视姜沐言的梁氏,被自己算出来的年岁给吓了一跳。
不止她吓一跳,其他人听完后,心里也都咯噔了一声。
十岁能怀孕生小孩?
不能够吧?
可是……活生生的双生子就在他们的眼前。
一刹那间,许多谴责的目光都射向了萧南瑜。
他也太不是人了吧?
萧南瑜被各位长辈和弟弟们仿佛要杀人的目光,给看得寒毛直立。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萧南瑜连忙解释道,“星星和舟舟是我和言言的孩子没错,但不是现在的我们生的!”
他是那种禽兽吗?
绝对不是!
然而,他的解释萧家人听不太懂。
因为听不懂,所以继续质疑他。
“阿瑜,男子汉大丈夫要敢做敢担,你既承认双生子是你们的孩子,怎么又说不是你们生的?你不觉得自己说话前后矛盾吗?”
肖氏想了又想,想不明白萧南瑜的脑回路。
“对呀大哥,你就承认吧,我们不会笑话你的,虽然你的所作所为确实挺……不是人的。”
萧七郎本来想说挺禽兽的,但在萧南瑜威慑感十足的清冷眼神中,他默默改了口。
萧五郎也跟着点头。
但他的头刚点下去,就被身旁的萧南章撞了一下手臂。
“三哥,你撞我干什么?”萧五郎不明所以的看向萧南章。
他觉得七弟说得有道理,点头认同一下都不行?
“大哥不是那样的人,你们难道不相信大哥的人品吗?”萧南章无奈道。
他倒是很想替萧南瑜解释,但镇国公还安安稳稳的坐在主位上,显然还轮不到他一个小辈插嘴。
“我相信大哥的人品。”萧五郎又一次点头,“但……事实也摆在眼前嘛。”
“……哎,你先别随便摆态度,安心听下去。”萧南章提醒道。
“……”萧五郎不懂,依然不懂。
但他见萧南章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便也隐约明白,此事怕是有内情。
“三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萧五郎靠近了萧南章几分,小声耳语道。
“嗯。”萧南章这回不用再隐瞒了,肯定的点头承认道,“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萧五郎惊得双眸一亮,激动道:“好三哥,快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萧南章倒是也想告诉萧五郎,但他张了张嘴,发现实在是不知从何说起,便又叹了口气道:
“说来话长,你还是耐心等着祖父给你们解释吧。”
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萧南章站在自己父亲身后,萧三爷听到身后瓮声瓮气的传来窃窃私语声,不满的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示意他们安静。
萧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小辈安安静静的听着就是了,交头接耳的私语什么?
有什么话不能等大事了结了再说。
不懂事。
萧南章被萧三爷警告了一眼后,立马识趣的闭嘴了。
萧五郎也不敢再问。
姜沐言和萧南瑜站在上房内,面对一双双充满怀疑的目光,他们都很无奈,但也有点习惯了的感觉。
因为被这样的目光看过不知多少次了。
最后,还是萧以舟体谅自己的父亲母亲,看到又一次被误会的父母,他沉着肉嘟嘟的小脸儿,奶声奶气的一本正经道:
“各位叔婆和叔叔们,你们别误会我爹爹和娘亲,我和妹妹是娘亲和爹爹成亲之后,娘亲十六岁时才生的我们。”
坐在萧老夫人怀里的萧以星,也连连点头附和道:
“嗯嗯,哥哥说得对,我和哥哥是一胎双生,都是娘亲十六岁时才出生的。”
两道小奶音说得严肃又认真。
可听在众人耳朵里,却是越听越离谱。
“你们娘亲十六岁时生的你们?”萧七郎忍不住追问道。
“嗯嗯。”萧以星点头如捣蒜。
“是。”萧以舟也点头。
萧七郎因为过于纠结复杂的内心情绪,五官皱成了一团,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神色。
每个字每个词他都听明白了。
可连在一起他怎么就听不懂了呢?
他脑子也没问题呀,从小到大都挺聪明的呢,怎么就听不懂了呢?
“大侄子。”萧九郎看着长得和萧南瑜一模一样的萧以舟,也追问道,“刚才三婶婶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吧?你娘亲今年才十五岁,十六岁得明年呢,且就算明年能生下你们,你们也长不了这么大吧?还是你们一出生就长这么大?”
萧九郎脑子挺清楚的,但说着说着,他感觉把自己都给说糊涂了。
反正不论是从姜沐言的年纪算,还是双生子的个头大小算,这都非常的不合理。
漏洞百出。
“九叔,你们先听我和妹妹说完好不好?等我们从头到尾说完,你们就全都明白了。”
萧以舟也蹙着小眉头说道。
这件事不能一边说一边问的质疑,或者会越问越疑惑,越问问题越多的。
萧以舟这皱眉的小模样,那眼神那眉梢眼角的小神色,甚至小嘴巴抿起的弧度,都跟萧南瑜一模一样。
萧九郎看着他,就仿佛在看缩小版的萧南瑜,导致他下意识的点头道:“好。”
被自家大哥的小小余威震慑到的萧九郎,点完头才后知后觉的懊恼起来。
那是他的大侄子,不是他的大哥,他怎么还被对方的小眼神给震慑到了?
不应该啊不应该,对方还是个小屁孩儿呢。
萧九郎懊恼之余,眉心微动的又一次后知后觉起来。
“七哥。”他压低声音,惊讶的对身旁的萧七郎道,“大侄子叫我九叔呢,他认识我耶,他竟然认识我。”
他们今日第一次相见,都没有人告诉大侄子,这一屋子人都是谁,他怎么知道谁是谁?
且大哥的这对双生子,进门之后就跟众人问了一遍好。
每一个人他们都喊了,每一个人他们都认识,喊的称呼全都没错。
萧七郎还在捋着双生子年龄问题,经由萧九郎这一提醒,他也发现了这一问题。
兄弟两个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迷茫。
是耶,双生子似乎是一进门就认识他们全家人的样子。
这也不太对劲。
确实不对劲,但他们没时间去想这个问题了,因为萧以舟开始说自己的身世了。
且一开口就令人震惊的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事情得从我们镇国公府被抄家下狱那一天说起。”
镇国公府,抄家下狱。
这几个字眼震得萧家人目瞪口呆。
小娃娃在说什么?
抄家下狱?
他们家?
开什么玩笑!
很多人心里疑惑重重,好几张嘴都想出声说些什么,但镇国公没有制止萧以舟说下去。
且萧以舟此前也说了,让他先说完再问。
于是他们便强忍着好奇与疑惑,还有一丝丝的不安,安静的听着。
“……我们全家一起上的断头台,就西市菜市口那个法场,我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娘让我和妹妹闭上眼睛,等我们再睁开眼睛时,我们就在前边那个巷子里了,然后我就带着妹妹回府,在镇国公府的大门口遇到了爹爹。”
“更年轻的爹爹,这时候的爹爹变成了十九岁的爹爹……”
萧以舟还想再说下去。
但肖氏突然捂着胸口,神色痛苦的发出了一声低吟。
整个房间里只有萧以舟在说话,肖氏的痛苦低吟刚好响在他话落的间隙,所以所有人都听到了。
萧以舟也适时的停了口,朝她看去。
他这时候才注意到,肖氏面色苍白,捂着胸口一副很痛苦的样子,就连其他人,也一个个都面色惨白,神色都不太好看。
“娘,你怎么了?”
萧南源离肖氏挺近,见状忙上前关切道。
肖氏抬手摇了摇,示意她没事,但她苍白的脸色掩饰不了。
“父亲,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肖氏抬头朝主位上看去,语声颤抖的询问道。
镇国公和萧老夫人虽然面色沉重,但他们的情绪稳定没什么波澜,似是早已知晓的样子,这让她很不安。
因为这变相说明,萧以舟所言,极有可能是真的。
萧家满门男丁战死沙场,全家女眷上断头台。
这让人如何接受?
她能不出声听到现在,已是震撼又震撼,忍了又忍了。
不止肖氏无法接受,看看萧家其他人的脸色就明白,内心极为震撼的他们,同样无法接受。
这种震撼,比萧南瑜的双生子突然冒出来还让人难以接受。
萧家要落得那样一个下场吗?
眼下这个屋子里的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横死?
“我不认为是假的。”
镇国公一句话,让本就面色苍白的萧家人,瞬间血色尽失。
肖氏看着镇定无比的镇国公,心头涌上无尽的苦涩酸楚,鼻尖一酸差点哭出来。
但她咬牙强忍着,红着眼硬是忍着不落泪。
小娃娃的故事还没讲完。
这肯定不是最终的结局,她不能就此倒下。
萧家不该是那样的结局,不可能的。
她得听到最后。
此时此刻,人人心里都有无数的话要说,可谁都没有出声。
室内安静的可怕。
在这种安静中,萧南瑜顺势接过萧以舟的话头,接着讲下去。
“去岁乞巧节的前几日,我于府门外遇到这两个小家伙,他们冲过来抱着我腿就喊爹爹,把我吓得不轻,我担心他们的出现会让府里闹翻天,所以没敢让人知道,偷偷把他们带到外边养着……”
捡到从天而降的双生子之后,对于如何和姜沐言联系上,两人又是如何瞒着众人偷偷养育两个小家伙的,萧南瑜三缄其口,这个也没必要告诉众人。
他只将自己从小家伙口中,挖出了多少前世之事,挑重要的事情说。
整合一下就是。
燕帝因忌惮镇国公功高震主,害死在前线为国征战的萧家满门男丁,又以叛国罪将京中的萧家女眷推上断头台。
此事绝无虚假。
若萧家不早做准备,终有一日会重蹈覆辙,再一次落得满门惨死的凄凉下场。
至于两个小家伙为何会在被砍头之后,一睁眼回到了几年之前,出现在还未成亲的萧南瑜面前。
他不知道。
相国寺的光衍大师或许会知道,但光衍大师不肯告诉他。
但两个小家伙为何会穿越回来一事,眼下已经不重要了,更重要的是萧家面临的困局。
萧南瑜讲完,一直沉默不言的宋令贞,也说了一些。
她讲自己是什么时候发现萧南瑜异常的,还有去梨园时恰巧碰到了陆巧,之后两人合计想促成姜沐言和萧南瑜的亲事。
结果几次三番的阴差阳错,亲事一直定不下来。
好在最后的结果是好的,姜沐言和萧南瑜最终还是成亲了。
“所以姜大人和姜夫人,也早就知道双生子的存在了?”眼眶湿红的四夫人梁氏,心绪有些混乱,惶恐不安,但还是感慨了一句,“所以我们是最后知道的。”
她之前也觉得紫藤苑有些奇怪,但怎么也没想到,紫藤苑藏着这么大的秘密。
难怪萧老夫人和宋令贞天天往紫藤苑跑。
原来她们是去看自己的孙子曾孙了。
“狗皇帝怎么没病死他!”
年轻气盛的萧九郎,抹了把眼角的泪水,咬牙切齿的低声骂了起来。
如果一切是真的,那害得萧家满门惨死的罪魁祸首就是当今圣上。
萧七郎也满肚子的火气噌噌噌往上冒,但听到萧九郎毫不避讳的骂狗皇帝,他下意识的四下张望,似在担心隔墙有耳。
可他张望的目光,每一眼看到的都是萧家人悲戚的神色,这让他心里更难受了。
燕帝心胸狭小,身为君上却无容人之能,所以当臣子的满门儿孙出色,就应该被满门屠杀吗?
还有没有天理了!
萧震廷不在,在场所有人中,萧二爷是除镇国公外,看起来最镇定的男子了。
虽然他袖中的双手死死握成拳头,显然也在强自隐忍着,但他眉宇紧锁,眉梢眼角间沉凝着肃杀之色的样子,看起来确实是最冷静的一个。
越是大祸临头的时候,越是不能自乱阵脚。
“燕帝自昏迷醒来后便一直体弱,恐怕是时日无多了,父亲是担心燕帝会将几年后的计划提前,趁此次魏国来攻,欲对萧家不利?”
和孙辈及女眷沉浸在前世的悲痛中不同,萧二爷一开口便是向未来展望。
过去的已无法改变,能改变的唯有未来。
萧二爷的话让所有人的心又提了起来,一个个忐忑不安的看向镇国公。
第146章
“并非没有这种可能。”
镇国公看着自己的二儿子, 轻轻颔首,声音虽轻,话语间的分量却极重。
肖氏更是一颗心揪成一团,悲恸到差点昏过去。
刚刚才听闻萧家满门的悲惨, 现在就告诉她, 全家人头落地的恐怖结局已经在向她招手了, 她还能脸色苍白的坐着,没有全身瘫软到地上已是不易。
不可以, 不能那样。
肖氏在心里哭喊着,喉头却发胀哽住, 一个字都喊不出来。
“那此次……不止此次, 往后每一次萧家儿郎出征,都不能全部出去,必须有男丁留在京城。”
萧二爷很谨慎, 哪怕是防患于未然,也不能让萧家女眷在京中无人护。
“二哥说得对, 不能全家男丁都上战场。”萧三爷也心沉沉的附和道。
“此番魏国来战, 父亲准备带几人去北疆?”萧四爷神色凝重的询问着镇国公。
若是以往大燕有战,萧家一般是能上战场的全都去。
军不军功的倒在其次,主要是为了历练。
萧家祖训,萧家儿郎不能养在温室里,成为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就算不能成为以一敌百的猛将, 再不济,也要有自保的能力。
“以往镇国公府不论老少, 全家男丁皆出征,此番又有圣上的暗示在前, 不可留下太多人,绝大部分人还是随我去北疆。”
镇国公出宫的这一路上都在思索,留谁在京中。
留下太多人太反常,会引起燕帝的怀疑和警惕,所以只能留一两个人,至多三人,不能再多了。
且留下的都必须有正当理由才行。
镇国公此言,众人听了倒也没有异议。
稳妥起见,镇国公府的行事作风理应和以往保持一致。
毕竟,要暗害萧家的是宫里那位,是翻手云覆手雨的天子,萧家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小九最小,小九留在家中。”镇国公朝萧九郎看去,语重心长的叮嘱道,“小九你虽小,但年岁再小也是男子汉大丈夫,你在京中要护好家中女眷。”
萧九郎身为镇国公府最小的孙辈,得到的长辈疼爱亦是最多的,他是镇国公第一个定下的人选。
最幼的孙子,该多照顾一二。
战场凶险,众多孙子齐上阵,镇国公担心自己照顾不过来,私心里便将最小的幼孙留在京中。
可在京中也并非就安全无虞,京中的凶险亦不少。
萧九郎迎视着镇国公郑重其事的目光,顿觉肩上担子千斤重。
“祖父放心,孙儿一定拼尽全力护好镇国公府!”
身子骨单薄的萧九郎出列,站在厅中郑重恭敬的行礼。
“父亲,只留小九一人吗?小九毕竟年幼了些。”萧四爷看着自己的儿子皱紧了眉头。
留下萧九郎,他没有任何的意见,但他担心家中长辈一走,萧九郎扛不起镇国公府的门楣。
一个十二岁的小小少年郎,平日里又多在长辈、兄长们的呵护下长大,萧四爷并非小看自己儿子,只是事关重大,担忧自己儿子瘦弱的肩膀承受不住这份重担,反倒误事。
“阿瑜也留下。”镇国公眸光一转看向萧南瑜,“大燕并非到了亡国之际,你又刚成亲,新婚燕尔留你在京中也无可厚非。”
镇国公想着,虽说战事紧急,但也仅仅只是魏国来攻打而已,燕国远不到生死存亡的时候,用萧南瑜昨日才成亲的借口留下他,应该不会引起燕帝怀疑。
现在落入生死存亡危机的是萧家。
镇国公自己不能留下,四个儿子留在京中也太过惹眼。
孙辈中,不把最出色的长孙留下,他是万万不放心的。
镇国公深眸中的凝重,萧南瑜看得懂,他犹豫片刻,没有拒绝。
“请祖父放心,阿瑜定护全家周全。”
三皇子那边,一直是萧南瑜在暗中联系。
换了萧家其他人,倒不至于让三皇子不信任,只是事关重大,在镇国公一定要奔赴战场的情况下,留其他弟弟在京中萧南瑜也确实不放心。
且,萧南瑜还有另一个私心。
新婚妻子刚从轰然倒塌的姜家嫁过来,两个从天而降的小家伙又有随时离开的风险,眼下萧家又处于风雨飘摇的状态,他也狠不下心在这时候离开妻子儿女。
姜沐言看着站在自己身旁的萧南瑜,唇瓣不自觉的抿了抿,慌乱的心却是安定了下来。
现如今,萧南瑜就是她的主心骨。
若萧南瑜离京,她可能会跟个无头苍蝇一样,不知如何自处了。
萧三爷看看萧南瑜,又看看萧九郎,眉头依然皱着。
萧南瑜是镇国公府的嫡长孙,萧家倾尽全族心血栽培的继承人,他留在京中撑起镇国公府的门楣,萧三爷没有意见。
可萧南瑜也不能没有帮手。
萧九郎在长辈们眼中太年幼,心里终归不太放心。
“父亲,只留下阿瑜和小九吗?”萧三爷迟迟没等来镇国公点名第三人,转而朝镇国公看去,“再多留几个吧,阿瑜在京中也得有帮手,不能让他孤立无援。”
萧二爷也跟着点头。
众人都看向镇国公,等待着他的抉择。
镇国公从一双双眼中看出,大家都认为只留萧南瑜和萧九郎在京中,太少了。
“留太多会引人怀疑。”镇国公想到燕帝,不得不谨慎,但他还是稍稍松口道,“最多再留一人,你们觉着谁合适?”
众人登时你看我,我看你,都在思索这个问题。
留谁在京中和萧南瑜一起护住萧家?
年纪较小的几个,比如萧八郎几人,全都不在众人考虑之内。
太小的担心不顶事,还是得留成熟稳重些,能独当一面的,否则萧南瑜一人难以支撑。
沉默的沉思中,最后是萧二爷先开口。
“父亲,不若就让四弟留下吧。”萧二爷看了眼萧四爷,对镇国公道。
萧四爷和九个孙辈都没应声,萧三爷倒是点了一下头,表示他赞同。
但留下萧四爷的提议,直接就被镇国公否了。
“不行,老四不能留,你们四个都不行,圣上本就多疑,你们四个谁留下都会让圣上起疑心,留孙辈较为稳妥。”
镇国公反驳的毫无商量余地。
燕帝想对镇国公府出手,他和四个儿子不论谁在京中,燕帝都不会动手。
只有留下半大不小的孙子辈,才能让燕帝放下戒心。
此番北疆之战,燕帝想诱镇国公携带全家男丁奔赴战场,镇国公也有诱燕帝对镇国公府出手的意思。
若燕帝真有斩尽萧家血脉的心思,这便是一个最好的时机。
镇国公不想打无准备的战。
能预料到的出手,总比猝不及防的应战要好。
随着镇国公的话语,众人的视线在孙辈几个儿郎身上转悠。
只能再留一个。
现决定留下的萧南瑜是大房子嗣,萧九郎则是四房子嗣。
萧三爷想着,还有一个名额就留二房或三房的好了。
战场再凶险,去北疆的萧家人多,大家相互照应,抵御风险的能力也就强一点,年纪小点也还行。
留在京中的还是要年长些比较好。
二房最年长的郎君是萧南源,萧三爷几个儿子中最大的则是萧南章。
他目光在萧南源和萧南章脸上转了一圈,心下已有了人选。
萧南源更沉稳些,留他下来助萧南瑜一臂之力更为妥当。
“父亲,不若让阿源留下。”萧三爷说完看向肖氏,“二嫂,听闻你想让阿源下个月成亲?亲事正好可以成为阿源留下的正当借口。”
肖氏心里乱的很,突然提到萧南源的亲事,她有些反应不过来一样,神情显得有些呆滞。
“我、我是这样想过,可你们全都走了,阿源的亲事还怎么操办?”肖氏呐呐道。
她急着想让萧南源成亲,黄历翻了不知多少遍,未来一年的好日子早就烂熟于心。
得知萧南瑜突然要成亲后,她忙着帮宋令贞张罗婚事时,喜不自禁的提了一嘴,萧南瑜成亲后,萧南源就能成亲了,下个月就有一个好日子什么的。
她当时真就只是顺嘴提了一下而已,还没有和萧二爷、萧老夫人商议,更没有和萧南源未婚妻那边商议过婚期。
且萧家男丁五分之一全上了战场,萧南源要在父亲、祖父都不在京的情况下成亲,这不太合适吧?
镇国公思索片刻,颔首道:
“便让阿源以下月要成亲的借口留下,至于下月成不成亲……”
镇国公想的是,借口也只需要这几日糊弄燕帝而已。
几日过后大燕京城是什么光景,还是未知数。
一个月后的光景,就更是未知数了。
萧二爷见镇国公话音顿住,顺口接道:
“就按阿源下月成亲操办起来,我们萧家是武将世家,满门男儿为国征战不能出席阿源的婚礼,想来亲家那边能理解。”
萧二爷希望去北疆的萧家人都能全须全尾的回来。
可战场生死谁也料不准。
万一萧家有白事要丁忧,萧家这些儿郎就又得拖个几年,成不了亲了。
相比之下,就算不能出席自己儿子的婚礼,萧二爷也希望萧南源早点成亲比较好。
早完婚早了事,免得一年又一年的拖下去,萧南源的未婚妻一年比一年大又迟迟出不了嫁,亲家那边该有意见了。
“二叔要娶二婶了吗?”趁着大人说话的间隙,萧以星见没人再开口,一脸开心的看着萧南源道,“那弟弟是不是也马上要出生了?”
“什么弟弟?”肖氏这回反应很快,心神不安的她,震惊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喜色,“星星,你是说阿源的孩子吗?你二叔也有娃娃了?”
第147章
和肖氏的欢喜不同, 萧南源听到自己孩子这几个字,面上更为凝重了。
凝重到他甚至不想成亲。
“是呀。”萧以星看着肖氏,天真的点头,“二叔和二婶先有了一个小弟弟, 然后又生了一个小妹妹。”
肖氏乍然听到萧南源儿女双全的人生, 喜的一双眼眸瞬间亮了几分。
可她还没来得及高兴, 转瞬想到萧家老小齐上断头台一事,双眸刹那间又暗淡了下去。
心里灰蒙蒙的, 痛彻心扉。
连萧以星和萧以舟都上了断头台,比他们更小的弟弟妹妹又如何躲得过?
生下来却活不下来, 何其凄惨。
萧南源从椅子后面绕出来, 站在萧南瑜的身旁冲镇国公作揖,道:
“祖父,孙儿愿留下, 可婚事不用这么着急吧?”
如果可以,萧南源还是想延迟婚期。
镇国公见他似乎抗拒成婚, 便也没有勉强, 只道:“对外就说你留京准备成婚,不说婚期便是。”
萧南源和肖氏齐齐松了口气。
肖氏虽想萧南源尽快成亲,却也不想在萧家男丁皆离京,连萧南源的父亲也不在京时,匆匆替萧南源完婚。
反正都有些迟了,再迟些也行, 关键要人齐一些。
萧二爷欲言又止,瞧了眼自己妻子和儿子的神色, 便压下心头想法,准备回头再私下和肖氏说。
还是尽早让萧南源成亲的好, 以免夜长梦多。
萧家众人聚在老夫人的院里足足密谈了一个多时辰,出来时一个个面色沉重。
决定留在京中的萧南瑜、萧南源和萧九郎三人,在最后被镇国公留下,显然是还有要事交代他们。
其余人则各自回院,准备明日出征事宜。
“此事也太玄乎了,若非亲眼所见,我断断然是不信这等奇异之事的。”
三夫人梁氏想到萧以星和萧以舟,忍不住低声感慨了一句。
也得亏两个奶娃娃长得像姜沐言和萧南瑜,否则当初小娃娃找上门,想要让萧南瑜认他们恐怕也难。
“这是萧家的机缘,是好事。”一旁眉头紧锁的萧三爷,也轻声叹了一句。
“嗯,确实是好事。”三夫人梁氏郑重点头。
若非如此,萧家还得继续走老路,重蹈覆辙到一个满门惨死的境地。
他们何其无辜。
其余人先后离开,待萧南瑜三人从正房出来,他和萧南源的神色更为凝重,萧九郎更是脸色煞白,一副因过于震惊还没能回过神来的模样。
“莫怕,有大哥在。”
萧南瑜轻轻拍了拍萧九郎单薄的肩膀。
萧九郎转眸看向萧南瑜。
他看着萧南瑜清隽的面容,脑子里就自动浮现出谋逆、造反等字眼。
他如何能不怕?
这是一条没有退路的绝路、黑路,踏上去就再无回头机会了。
可一想到萧家的惨烈结局,萧九郎又不敢让自己怕。
纵然是绝路,萧家也必得走上一遭。
因为不走,留在他们面前的依然是一条必死的绝路。
“嗯。”面色仍旧惨白的萧九郎,对着萧南瑜重重点头,“大哥,身为萧家儿郎,我不怕。”
他身后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亲眷,他不能怕,更不能退缩。
且还有大哥和二哥与他并肩,他并非孤军作战,没什么好怕的。
萧南源也拍了拍萧九郎的肩膀,无声的安抚着他。
云开院。
姜沐言独自一人先回了院子,两个小家伙被宋令贞带去了。
原本担忧萧家众男丁即将出征的她,回房看到新的喜床,小脸霎时通红,思绪也从乌云密布的家族大事,转移到了儿女情长上。
“真是……羞死人了。”
姜沐言红着脸喃喃自语着,纤纤素手情不自禁的抚上自己脖颈。
她细白的颈上有吻痕,晨起穿衣时她仔细看过,有的能靠衣领遮住,有的却不能,她用脂粉稍微遮了遮。
但若细看的话,还是能看出一些端倪来。
萧家的几位夫人都是过来人,估计是被她们发现了,她隐约察觉到几位夫人状似不经意间,往她脖颈处瞄过好几眼。
萧家这边,因着萧以星和萧以舟的现身,满府主子心里暗流汹涌,惶惶不安。
而皇宫里的燕帝,面色虚弱的躺在龙床上,眸色沉沉,胸中同样翻滚着一阵阵无法言说的暗流。
入夜。
萧南瑜借着夜色的掩盖,悄无声息的潜入了三皇子府。
不算灯火通明的书房,仅燃着一盏灯,似怕烛光太亮惊扰到什么一样。
书房的密室里,萧南瑜和三皇子相对而坐。
桌几上的碧螺春已有些凉,两人却都没有饮茶的意思。
神色凝重的他们,显然是密谈良久了。
“父皇的身子确实熬不了多少日子了。”
三皇子修长的手指轻轻握住茶盏,指腹摩挲着茶盏边沿,轻声低语的这一句似说给萧南瑜听,又似在自言自语。
他眼眸微垂,凝着茶盏中清亮的茶汤,话落之际端起茶盏,将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燕帝已到了油尽灯枯之际,他既不受燕帝宠爱,也不受燕帝信重。
他若再蛰伏下去,在大皇子被囚禁皇子府的境况下,燕帝必立二皇子为太子。
二皇子登基,他再想翻盘难如登天。
萧南瑜看着三皇子逐渐坚定的漆黑眼神,心里也渐渐安定下来。
虽然萧家早就在暗中站队三皇子,可眼下是萧家的生死存亡之际,并非是三皇子的。
若是三皇子认为时机还未成熟,不愿意在此时出手,萧家的境地将会更加的艰难。
还好,三皇子也认为篡位这种事,宜早不宜迟。
萧家和三皇子破釜沉舟,这是一条双方都没有退路的背水一战。
确定了三皇子出手的决心后,萧南瑜又和三皇子细细合谋,直至下半夜,才又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三皇子府。
身披月色而归的萧南瑜,夜深寒气重,他回房后在外间暖了暖身子,这才走进里间动作利落的脱衣,一气呵成的撩开床幔上床榻。
被窝是暖的,他一钻进去姜沐言就醒了。
姜沐言睁眼一片漆黑,什么都还没看清,柔软纤细的身子就被人一把搂住,撞进一堵硬实的胸膛里。
“回来了。”睡梦中被惊醒的姜沐言,轻柔的嗓音软绵绵的,勾得萧南瑜一颗心也跟着酥软下来。
“嗯。”萧南瑜占有欲十足又温柔的一吻,在黑暗中精准贴上姜沐言的额头,“怎么醒了,一直在等我吗?”
这个时辰正是熟睡的时候,萧南瑜又特意放轻了动作,本以为不会吵醒她的。
“也没有一直等,我睡了一觉了。”
姜沐言搂紧萧南瑜的腰,撒娇般往他怀里钻了钻。
她知道他去找三皇子了,本也想等他回来再睡,但前一晚太累没睡好,她躺在床榻上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虽睡着了但因为担心他,所以睡得也浅,他掀开被子钻进被窝时,她便也就醒了过来。
萧南瑜眉梢微动,已经睡一觉了,那应该就不困了吧?
进屋之前,萧南瑜没想吵醒姜沐言,可现在既然她醒了……
“言言。”萧南瑜高挺的鼻梁轻轻蹭着她脸颊,点点啄吻也跟着落下去,声音略低沉沙哑的问,“既然醒了,那就不睡了吧?”
话落,萧南瑜果断欺身而上。
姜沐言眉心一跳,反应过来他想干什么,刚想拒绝,小嘴一张却被封住了口。
萧南瑜的吻来势汹汹,霸道的将姜沐言一切拒绝话语全堵了回去,半句也不让说出口。
新婚燕尔,素了二十年才尝到甜头的男子,随便一点星火都足以燎原,哪里是姜沐言想拒绝就能拒绝得了的。
没来得及拒绝也拒绝不了的姜沐言,被萧南瑜拉着被迫进行了一场颠龙倒凤。
她被弄得觉得自己的觉白睡了,现在更累更困了。
当萧南瑜想来第二场时,累得眼皮子都不想抬的她,偏头避开他的吻,红着小脸委屈巴巴道:“你、你节制一点好不好……”
“……言言。”萧南瑜愣了一瞬,继而也委屈起来,“才一次而已,再来一次嘛。”
“不来了,天都要亮了。”姜沐言不松口。
萧南瑜一次就要折腾那么久,过会儿院子里的下人该起身干活了,要是被听到点什么,她脸往哪儿搁。
萧南瑜掀起床幔一角往外看了看,窗外还是黑的,但黎明也确实快到了。
他放下床幔,见姜沐言闭着眼,疲累到随时都能睡着的小模样,心疼的抱着她,在她红肿的唇上狠狠啄了一口,这才不甘心的放过她。
“睡吧,夫君抱着你再睡会儿。”
萧南瑜搂着姜沐言的手臂紧了紧,自己也合上了眼。
他不再折腾,姜沐言挪着小身子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眼沉沉睡去。
喜床暖账里,小夫妻两个相拥而眠,小小的空间溢满了暧昧与幸福的气息。
但和谐的气氛中,两人并没能睡太久。
黎明破晓,天色微亮之际,镇国公老夫人的院子突然就炸开了锅。
没多久后,一位老嬷嬷匆匆来到云开院,在贴满囍字的婚房门口,冲着紧闭的房门就焦急喊道:
“大公子,大少夫人,你们快醒醒,小小公子不见了!”
大公子喊的是萧南瑜。
大少夫人称呼的是姜沐言。
至于小小公子,是昨日刚在萧家人面前表露身份的萧以舟。
萧以舟不见了?
姜沐言睡意朦胧的睁开眼,杏眸还有些迷茫的样子,听到一叠声的公子夫人什么的,脑子显然还没反应过来。
萧南瑜觉浅,老嬷嬷一喊他就醒了。
什么叫他儿子不见了?
他反应极快,麻利的掀开被子就下床。
“怎么了?”姜沐言被他雷霆万钧般的动作惊到,脑子也跟着清醒过来,纤细的手臂撑着床铺半坐起身。
第148章
“嬷嬷说舟舟不见了。”萧南瑜一边穿衣一边回道, “舟舟昨晚没在我们院子睡吗?”
门口喊话的老嬷嬷,萧南瑜一听就是老夫人身边的嬷嬷。
昨夜回来他也没多问,以为两个小家伙在他院子里。
“舟舟怎么会不见?两个小家伙昨晚被祖母带去了,祖母肯定会安排嬷嬷照料好他们的, 怎就不见了?”
姜沐言也慌忙起身下榻。
陡然间她心跳极快, 心头升起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你先别急, 我先去祖母那里看看,应该不会有事。”
萧南瑜心里也急, 嘴上却镇定的安慰着姜沐言。
电光火石间,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穿衣动作猛地一顿。
光衍大师曾告诫过他, 两个小家伙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他们随时都有可能离开,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眉心紧蹙的萧南瑜, 动作仅停了一瞬便继续快速穿衣。
还不清楚萧以舟的情况,或许没有那么糟糕, 他不能表现得太过担忧让姜沐言担心。
“好, 你快先去看看。”
姜沐言见萧南瑜眨眼间就穿好了衣裳,便催促他赶紧去看看小家伙。
但让她在这里干等萧南瑜的消息,她也是坐不住的,所以萧南瑜前脚刚走,她穿好衣裳后脚也跟着出门。
姜沐言到镇国公老夫人的院子时,听闻了消息的宋令贞也赶了过来, 婆媳二人迎面撞上。
“母亲。”姜沐言躬身行礼。
“不必多礼。”宋令贞亲切又焦急的拉住姜沐言的手,神色担忧的询问道, “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舟舟怎么就不见了?”
宋令贞拉着姜沐言一起跨进老夫人的院门,她像是问姜沐言, 又像是在问老夫人院里的下人。
“具体的奴婢不知。”一个婢女对宋令贞解释道,“大夫人,是方嬷嬷最先发现小小公子不见了的,我们将整个院子都找遍了,也没找到小小公子,老夫人已派人去往其他院子找寻了。”
“夜里院门没上锁的吗?怎会让一个小娃娃偷溜出去?”宋令贞显然是以为,萧以舟自己跑出去了。
但大半夜的不睡觉,偷跑出去玩?
宋令贞又觉得不太像萧以舟会干的事。
姜沐言心里咯噔一声,急忙追问道:“小小姐呢?星星可还在?”
“小小姐在的,就在老夫人房里。”婢女恭敬答道。
姜沐言和宋令贞匆匆来到正房,很快看到了被老夫人抱在怀里的萧以星。
看到安然无恙的萧以星,姜沐言稍稍放心了些,下一瞬杏眸流转,四下搜寻着萧以舟的身影。
可是没有。
老夫人的房里触目所及,没有那道熟悉的小小身影。
“母亲,舟舟呢?可找着了?”
宋令贞也和姜沐言一样,看到萧以星后便下意识的寻找萧以舟,没看到人便焦急的询问起萧老夫人来。
萧老夫人看着宋令贞,缓缓摇了摇头,抱着萧以星的手不由得紧了紧,似是怕她也突然离开一样。
今日晨起。
方嬷嬷来告诉她,萧以舟不见了,她也和宋令贞一样,以为小娃娃顽皮自己溜出院子去玩了。
她甚至还淡定的询问萧以星,萧以舟去哪儿了。
萧以星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天真瞳眸,奶声奶气的对她道:“哥哥回去了。”
“回去?回哪里了?”
那时的萧老夫人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以为萧以舟是回了云开院去找姜沐言和萧南瑜。
但面对她的追问,萧以星只是看着她,也不说萧以舟到底去了哪里,只重复答道:‘哥哥回去了。’
一直到萧南瑜来了之后,他将光衍大师的话转述给萧老夫人,萧老夫人才真正意识到事情不简单。
萧老夫人的神色一看就有问题。
宋令贞转眸去看萧南瑜,发现他也一脸凝重的样子,心下不由咯噔一声。
舟舟出事了?
“到底怎么回事?”宋令贞看看萧老夫人又看看萧南瑜,对萧南瑜道,“阿瑜,你快说。”
“娘,守夜的婢女没发现舟舟起身,也没人看到舟舟离开房间。”萧南瑜抿了抿唇,才下定决心般,轻声道,“他应该是凭空消失的。”
就如他来时那般,莫名其妙的从天而降,去时也莫名其妙的消失。
姜沐言双腿微软的虚晃了一下,柔美小脸一瞬煞白,定定望着萧南瑜的眼神有哀戚不舍,有难以接受,却独独没有意料之外的震惊。
因为她和萧南瑜一样,虽不舍不想接受却也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舟舟竟真的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吗?
小夫妻俩对望的眼神中,有着如出一辙的伤心。
“凭空消失?”宋令贞震惊无比的睁大双眼,难以置信的瞪着萧南瑜,“好端端一个娃娃,怎么可能凭空消失了?肯定是舟舟藏在哪儿了,快找找,肯定能找到的!”
宋令贞下意识的不愿意接受,萧以舟凭空消失的可能性。
她的大孙子又聪明又可爱,她还没怎么好好疼爱几天,怎么能就这样消失了呢。
“娘。”一旁的姜沐言一把抓住宋令贞的手腕,强忍着痛心,于心不忍却不得不向她言明,“光衍大师曾提醒过我们,两个小家伙不属于这个世界,他们随时都有可能消失。”
纵然姜沐言已有心理准备,可到了真正发生的这一天,她发现自己还是没有准备好。
她想自己的儿子能多陪陪她,哪怕多一天也好。
可现实就是这么的残酷。
宋令贞惊愕的看着姜沐言,又扭头去看萧南瑜和萧老夫人,从他们身上看出了同样的沉默气息。
他们都知道,并接受了萧以舟突然离开的事实吗?
一时间,整个屋内的气氛低沉的厉害。
“应该不是消失,星星还在呢!”心慌意乱的宋令贞在看到萧以星时,心神一下安定不少,她快步走向小娃娃,急切的语气似安慰自己,又似安抚其他人,“舟舟可能就是顽皮偷溜出去玩了,他和星星一胎双生,又是一起来的,走也该一起走的吧?”
宋令贞越想越觉得自己想法没错。
一起从天而降的双生子,要离开肯定也是一起离开的,没道理一个一个分开走。
“不用一起走。”萧以星眨巴着黑白分明的纯净大眼睛,天真无邪的对宋令贞道,“祖母,哥哥说他先回去,之后再来接我。”
哥哥担心不安全,他就自己先回去看看,所以她没有一起离开。
“星星,你仔细跟祖母说说,你哥哥回哪里去了?他什么时候来接你?”
宋令贞想抱抱萧以星,见萧老夫人紧紧抱着她不松手,便坐在一旁没抱过来,倾身放软语气的询问她。
“就回去了呀。”萧以星微微蹙着小眉头,似乎她也说不清到底回哪里,只是凭着一种先天的感觉说道,“哥哥那边如果安全,哥哥马上就会回来接我的。”
至于什么时候来接,她也不知道。
她只是心里有这种感觉,哥哥会回来接她,一定会回来接她的。
“马上?”宋令贞听得心头直跳,心下越发的慌了,“星星你也要走了吗?你们回去哪里?”
宋令贞焦急不安的发出一连串疑问,问着问着忽然伸出一根食指,颤颤巍巍的往上指了指,小声道:“回天上吗?”
萧以星眨巴着天真又迷茫的大眼睛,沉默的看着宋令贞。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祖母,因为她也说不清楚。
回去就是回到原来的地方去,可原来的地方叫什么,她也不知道。
印象中,她应该是知道的,可她不记得了。
宋令贞一颗心系在两个小家伙身上,忙着追问萧以星。
萧南瑜则朝姜沐言走了过去。
“言言,别伤心。”萧南瑜一手轻搂姜沐言单薄的肩膀,一手握住她小手,低声安慰道,“舟舟是我们的孩子,他肯定还会回来的。”
萧南瑜的视线从姜沐言的小脸缓缓下落,最后停在了她平坦的小腹上。
他和姜沐言的成亲时间,虽然比两个小家伙所说的要早一些,但姜沐言是在成亲后很快就怀上了双生子的。
萧以舟突然消失,萧以星又说不上来他到底是回去哪里。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是回到了姜沐言的肚子里?
此时此刻,萧南瑜看着姜沐言的小腹,越看越有种强烈的预感。
她是不是要怀孕了?
不得不说,萧南瑜的安慰确实起了作用,姜沐言只要一想到萧以舟还会回来当她儿子,她心情就好受了不少。
她转头看向萧南瑜,张嘴想说什么,却见他盯着她腹部瞧。
那眼神可谓是直勾勾的,像是要透过她的衣裳和肚皮,看进她肚子里去一样。
电光火石间,姜沐言灵光一闪,和萧南瑜想到了一处去。
“阿瑜。”她一下反抓住他的大手,抓得紧紧地,声音却很轻,“你怀疑舟舟是回到……我肚子里了?”
他们才刚成亲,也才刚洞房了两个夜晚,这么快就能有了身孕?
萧南瑜眸光微颤,抬起漆黑的眸子与姜沐言对视。
他也不太敢确定,但他握着姜沐言的手用力了几分,道:“也许呢?只要不出意外,舟舟应该还会成为我们的孩子的。”
“不会有意外的!”姜沐言立马摇头,果断拒绝意外的发生,“舟舟一定还会成为我们的孩子!”
虽然无法掌控,可她就是抗拒意外的发生,坚信萧以舟一定会再次成为她的孩子。
且他的第二次出现,一定不会再有随时消失的可能。
“对,不会有意外的,是我措词用的不对。”萧南瑜也连连否认,用意念杜绝一切意外的发生。
因为萧以舟的突然消失,老夫人院子里的动静不小。
萧家众多郎君今日便要出征了。
萧老夫人的心神稍微缓过来之后,本想隐瞒萧以舟的骤然离开,不想在出征前乱了萧家儿郎的军心。
可众多下人大张旗鼓的找了又找,都快把镇国公府掘地三尺了,此等异常行径萧家其他人又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上房内。
又与昨日一般,萧家大大小小的主子齐聚一堂,气氛凝重。
萧以星从老夫人的膝头换到了镇国公的膝头,被镇国公呵护有加的抱着。
他即将出征,也不知还能不能活着回来,即使回来,也不知萧以星还在不在。
镇国公就像是最后一次抱萧以星一样,两鬓斑白的老人家搂抱着小小的娃娃,每一分力道都是不舍。
“早知道昨日多看小舟舟几眼了,我都没和他说上几句话,他竟就消失了。”
萧七郎看着镇国公怀里的萧以星,想到昨日仅有一面之缘的萧以舟,心里也忍不住伤感起来。
站在他身旁的萧九郎低着头,也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他昨日在私底下信誓旦旦的和大哥保证,他一定会照顾好大侄子、大侄女的。
结果今日一早醒来,他就被告知,他的大侄子凭空消失了。
“我昨日给小舟舟吃了块糯米糕,给他甜的,那皱眉的小模样跟大哥一模一样,看得我直乐呵,我还想着今日出征前再给他喂一块糯米糕的,他怎么走得比我们还快。”
萧八郎也遗憾低语道。
昨日他们兄弟忙着准备出征的事宜,都没时间逗逗他们的大侄子。
“大侄子的性子着实太急了些,也不和我们打个招呼,说走就走了。”萧五郎也嘀咕了一句。
“大侄子走了,大侄女是不是也快要走了?”萧七郎看着一派天真可爱的萧以星,心里越发伤感了。
萧家已然是大难临头的境况,他已经做好了出征的弟兄会有人牺牲的心理准备。
结果他要面临的第一个离开的人,不是他们上阵杀敌的弟兄,而是在目前还算安全的镇国公府邸里,凭空消失的大侄子。
虽然和萧以舟昨日才认识,两人仅见了一面,但血缘亲情的羁绊下,得知大侄子的离开,萧七郎心里还是难受得很。
镇国公见屋内气氛压抑,微微挺直脊背,声音沉稳道:
“事已至此,小娃娃的去留我们既无法做主,便只能接受。”镇国公见气氛并没有和缓多少,复又强调一句,“坦然接受。”
“也只能这样了。”不知道谁低声叹了口气。
“都别伤心了,舟舟是我们萧家的孩子,早晚都会回来的。”
其实镇国公心里明白,屋中的低气压不单单是因为萧以舟的离开,还为了萧家即将出征的大部分男丁。
谁都无法预料这一次的战局会如何。
特别是在众人已然知晓,前世的结局那般悲惨的情况下,担忧之心更胜以往的每一次出征。
因为要出征,众人也没时间一直聚在屋里,没多久后便又各自散去。
镇国公府大门口。
得知花甲之年的镇国公要再次领兵出征,京中许多百姓自发聚集在镇国公府门前的街巷里,想要送镇国公一程。
排列整齐的上百匹骏马,从镇国公府的大门口一直排到巷尾。
随着镇国公一身铠甲威风凛凛的踏出府门,萧家几位将军与少年将军们,皆身着戎装鱼贯而出。
从老到小的十几位将军,一个个面色沉重,一语不发的翻身上马。
萧老夫人站在府邸大门前,身边簇拥着几位夫人和萧南瑜几人。
该说与不该说的,萧家人早在府中时已交代完。
此时众目睽睽之下,镇国公看着以萧老夫人为首的众萧家人,视线一一在他们脸上扫过,最后微微抬头,望向日光下熠熠生辉的‘镇国公府’四个烫金大字。
镇国公府世代忠骨,供奉在祠堂的祖宗牌位没有一个是孬种,可谓满门荣耀。
这荣耀传承到他手上,能否延续就看此一战了。
胜,则镇国公府荣耀继续。
败,萧家满门荣耀倾覆不说,还会背负上反贼的耻辱,为后世所不耻。
可镇国公没得选择。
镇国公定定望着镇国公府四个大字,旋即心一横。
‘驾——’
他扯着缰绳,用力一甩马鞭,骏马飞驰而出。
他身后的萧家大爷、萧二爷齐齐扬鞭,跟随他的脚步头也不回的离开。
前面的几位将军相继扬鞭,随后的六位少年将军,紧接着意气风发的策马追随。
眨眼间,萧家祖孙三代从镇国公府大门口,如离弦的弓箭一般,整齐有序又铿锵有力的飞驰而去,奔赴生死不定的血腥战场。
“祖父!爹——”
萧九郎看着策马狂奔,头也不回的镇国公、父亲叔伯和兄长们,似从他们的背影中看出了一抹悲壮感,心头一酸忍不住向前一步,嘶声大喊着他们。
没有人回应他的嘶喊,甚至没有人回头看他一眼。
一匹又一匹骏马扬蹄疾冲,一道又一道熟悉的身影从他眼前飞快掠过,每一个人的侧脸不论是成熟的还是略带稚气的,全都坚毅无比,眼神里带着视死如归的坚不可摧。
萧家是武将世家,身为萧家子孙,他们从生下来就知道,能战死沙场其实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但今日这一战,他们不止为国而战,还为自己的家族而战。
此行不论是生是死,他们每一个人都无悔。
紧随在萧家主子身后策马疾驰的,是镇国公府的一小部分府兵,另一部分府兵则从后门出,上了大街后才合为一队。
镇国公携子孙出征,围观百姓看着萧家将军们意气风发离去的身影,只觉铁骨铮铮,谁与争锋。
不少汉子被气氛感染到眼眶微湿,胸中不由得涌起一抹豪情,也想跟随着镇国公的脚步,一起酣畅淋漓的上阵杀敌。
然而。
镇国公府门前万人送行的热血一幕传进宫中,惹得燕帝心中更是不快,痛下杀意以绝后患的决心也越发的坚定了。
大燕的江山不姓萧!
萧家人丝毫不知,萧家男丁一语不发的出征,给笼罩在萧家头顶的乌云又加厚了一层。
留下守着镇国公府的萧家众人,目送镇国公带着人马离开后,萧老夫人也一言不发的转身回了府。
萧南瑜是最后一个进门的。
他进门后大手一挥,猎猎耀阳下,镇国公府厚重的朱漆大门便关了起来,阻隔了门外的众多百姓,也阻隔了混在百姓中暗中窥探的各色人马。
萧南瑜快步追上姜沐言,在她身旁低声道:
“言言,让府医来给你看看吧。”
“请府医作甚?我身子挺好的,并未生病。”姜沐言下意识回答道。
她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所以走在她前面的萧老夫人也听见了。
萧老夫人停下脚步,回头。
短短时日,姜家和萧家接连出事,姜沐言又才刚嫁进萧家,萧老夫人也担忧她扛不住病了。
但她回过头时,却见姜沐言小脸红润,不像是病了的样子。
反倒是萧南瑜,低头盯着姜沐言的腹部,蹙着眉头,一脸的深沉与凝重,一副姜沐言的腹部出了大事的模样。
活了一辈子人生阅历众多的萧老夫人,电光火石间灵光乍现,不约而同的和萧南瑜想到了一处。
她的大曾孙凭空消失了。
萧以星又一口咬定他回去了。
回哪里去了?
莫非是回到姜沐言的肚子里去了?
“快!请府医!”一刹那间,萧老夫人当机立断,拉起姜沐言的小手就往她院子带,“阿言,到祖母院里坐坐,让府医给你把把脉,好好地瞧上一瞧。”
说不定真怀上了呢?
她可是听说了的,洞房花烛夜那晚,小夫妻两个折腾的连喜床都给换掉了。
少年人血气方刚的,面皮又薄,萧老夫人想提醒又不太好意思提醒,再者这几天忙着大事也没时间提点萧南瑜。
但新婚夜动静弄得那么大,新娘子的肚子也应该要有点动静的吧?
萧老夫人悲痛沉重的脸上难得展露一丝喜悦,看得宋令贞有些莫名其妙。
“母亲,这是怎么了?”宋令贞疑惑不已,如果姜沐言身子抱恙,萧老夫人怎么也不该是喜悦的,她又去看姜沐言,“阿言,你身子可有哪里不适?”
第149章
姜沐言面对宋令贞的疑惑与关心, 她耳根微红,神色尴尬。
因为就在刚刚的一刹那,在萧老夫人一脸喜悦的让府医给她把把脉时,她后知后觉的领悟了过来。
先前萧南瑜也提过一嘴, 要请府医过来给她看看。
萧老夫人这是和萧南瑜想到了一处去。
也怀疑她有了身孕吧?
可是……
姜沐言简直是哭笑不得。
前两日才成亲, 就算有了身孕, 这么短的时日,把脉也不可能把的出来吧?
“母亲, 祖母应该是误会了。”尴尬不已的姜沐言,低声对宋令贞道。
“误会?”宋令贞显然还没明白过来。
“不管是不是误会, 让府医给你瞧瞧身子总归是好的。”
萧老夫人见宋令贞不懂, 也不解释,拉着姜沐言的手不松,非要带她回院让府医瞧瞧。
老夫人如此这般, 姜沐言也不好拒绝,便只能跟着她去了。
宋令贞看不懂她们祖孙在打什么哑谜, 目光一转落在萧南瑜身上。
萧南瑜登时心领神会, 不需要她开口,便微微偏头轻声道:
“母亲,舟舟回去了,祖母应该是怀疑他去转世投胎了,所以想让府医看一看,言言有没有怀孕。”
宋令贞犹如醍醐灌顶一样, 美眸一下就亮了起来,并立马扭头去看姜沐言。
姜沐言被萧老夫人拉着走在她前面, 她看不到姜沐言的腹部,从背后看去, 姜沐言小腰纤细,半点不似有孕在身的样子。
但宋令贞转念一想又想到,才成亲没两日,就算有孕也不会这么快显怀,腰肢纤细也正常。
再转念一想,她又清醒了几分,压低声音对萧南瑜道:
“你们二人成亲不过两日,就算阿言此时已有孕在身,府医把脉也把不出来的,至少也要有孕一个月后才能查出。”
宋令贞以为小年轻夫妻不懂这些,便细心的解释了一番。
“想想也是这个道理。”萧南瑜在心里轻叹一气,道理他都懂,但他就是不死心,“就当给言言请平安脉吧,查探一番也无妨。”
虽然萧南瑜是这样安慰自己和宋令贞的。
但几人聚到老夫人的院子,待府医到来后,他却是一下坐直了脊背,眼睛盯着府医给姜沐言把脉的手,一副严阵以待的郑重模样。
他很严肃。
萧老夫人和宋令贞也目光灼灼的紧盯着。
府医被几人弄得差点汗流浃背,以为萧家新进门的大少夫人的身子出了什么大事。
可他屏息静气的把脉半晌,大少夫人的身子骨没有任何问题。
健健康康,脉象强劲有力,体质绝对好。
府医怕自己诊错,把着脉仔仔细细来回三遍,这才小心翼翼的收回手。
“回老夫人,大少夫人身子康健,并无不妥之处。”
府医起身,恭敬行礼回复上座的萧老夫人。
“就这样?”萧老夫人没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下意识反问了一句。
府医这下不懂了。
什么叫就这样?
身子康健还不够吗?
府医垂眸斟酌着用词,思索自己该怎么样回复。
坐于一旁的萧南瑜却是等不及了,直言道:“王大夫,可有把出喜脉?”
“……”王大夫目光刷一下扫向萧南瑜,震惊之余,眼神略有些无奈,“大公子,您才成亲不过两日,要想把出这喜脉,怎么也得一个月后。”
成亲两日就想让他把出喜脉,这不是为难他吗?
除非姜沐言和萧南瑜在成亲之前,就已有过肌肤之亲……
大胆的念头一升起,就被王大夫在心里急急否定。
以他对萧南瑜的了解,那等毁人清誉之事,萧大公子是断断不可能做的。
不过萧南瑜这么一问,王大夫便也明白了,今日萧家主子为何全都目光灼灼的紧盯他了。
萧老夫人想抱曾孙他能理解。
但这也有点太着急了吧?
哪有人成亲两日就开始把喜脉的。
萧南瑜不懂就算了,但萧老夫人和世子夫人身为女子,又是过来人了,还能不懂这个?
这不胡闹吗?
萧老夫人自然也知晓,自己在胡闹。
可两个大曾孙都能从天而降了,姜沐言有孕之事再玄乎一点,她也是能接受的。
“那便一个月后再诊脉吧。”萧老夫人难掩失落的说道。
其实不只萧老夫人,萧南瑜和宋令贞包括姜沐言,听到没有把出喜脉,内心也都有些失落。
萧以舟到底是回了哪里呢?
这一日,京城上下似乎只有镇国公奉旨领兵出征一件大事。
此后两日,京中也是风平浪静。
只是这份平静之下,似隐含着一股风雨欲来的雷霆之势。
就连缠绵病榻的燕帝,似也有所感。
他瘦骨嶙峋的病容上,双目浑浊的望着窗外的皇宫景色,内心隐隐有些不安。
这种不安在镇国公出征的那一天,就开始暗暗滋生了。
但他仍旧自信的认为,在他的周密计划下,绝对不可能横生意外。
镇国公离京带走萧家大部分男丁和府兵,萧家在京中的力量削弱很多。
且早在镇国公离京当日,他就暗中加派人手看牢了整个镇国公府。
萧家留京的三个郎君中,也就萧南瑜让燕帝稍稍不放心些。
但暗卫这两日回禀,萧南瑜乖乖待在府中,并未有异常之处。
自镇国公离京后,镇国公府大门紧闭,上门的宾客也全都拒之门外,不曾接待过任何一人,萧南瑜也一步不曾踏出过镇国公府。
此事倒也不算异常。
府中主事的男丁全上了战场的情况下,镇国公府的大门往常也是关的多,开的少。
风平浪静。
一切似乎都很平常、正常。
可就是因为处处都正常,燕帝心中的不安才更甚了。
他总觉得自己似乎漏算了什么。
可到底漏算了什么,他从午后思忖到夕阳下山,也未寻找到一丝蛛丝马迹。
入夜后。
萧南瑜换上了一身玄黑色劲装,姜沐言看着他眉宇间的沉凝气息,心里惴惴不安。
他要去干什么,姜沐言心知肚明。
哪怕有一半的几率是死路一条,他若败,她将给他陪葬,她也没法去阻止他。
不能阻止,也阻止不了,可她脸上的担忧也遮掩不了。
她担心的不是自己,担心的是萧南瑜的安危。
早在嫁入萧家的那一刻,她和他的性命就紧紧捆绑在了一起。
或许不是她嫁他,而是更早一些的时候,她和萧南瑜的命运就已经纠缠不清,解绑不了了。
今夜行事不论成败与否,她希望他不会有性命之忧。
哪怕过了今夜之后,他败了,要下大狱斩首示众,她希望死时她能陪在他身边。
“别担心。”
萧南瑜见她忧心忡忡的望着自己,走过去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别担心。”萧南瑜重复低喃着安抚姜沐言。
他有很多话想说,可话要出口的一瞬,却又觉得没必要说。
两人走到今日,他们懂彼此,也理解并支持彼此的决定。
许多话不需要说出口,各自心里也都明白。
姜沐言搂紧萧南瑜劲瘦有力的腰,用力回抱着他。
怎么可能不担心。
可她也不敢一味诉说自己的担忧,以免乱了萧南瑜的心神。
静静相拥半晌,姜沐言所有的担忧最后都化成了五个字:“我等你回来。”
“好。”萧南瑜在她眉心落下深深一吻。
他很配合的答应她,他会回来。
可他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回来。
这一夜。
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萧家后院各主子的作息和往常并无不同。
只是不论是姜沐言还是萧老夫人,亦或者宋令贞等四位夫人,躺在床榻上都没有闭眼。
她们一点睡意都无,一个个睁着眼睛望着帐顶,惴惴不安的等待着。
除了镇国公府和三皇子府,京中还有一座府邸的官员家属无甚睡意,是陆府。
因为在姜沐言和萧南瑜成亲当日,陆承彦未经父母同意,执意进宫向燕帝请旨,他要外放为官。
当陆如纪知晓想阻拦时,已然晚了。
因为燕帝已经同意了陆承彦的请求,还让他这个吏部尚书给自己儿子挑选外放官职。
陆承彦气得回府指着陆承彦鼻子骂。
骂他胆大妄为,肆无忌惮,这么大的事也敢私自决断,太不把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陆承彦是状元,一甲的状元、榜眼、探花可以名正言顺的进入翰林院,成为最清贵的词臣。
入翰林为官,是多少进士梦寐以求的大好事。
别说是外放为官了,就是留在京中其他衙门,都是对状元的羞辱。
可陆承彦堂堂一个状元,竟然自请外放,他敢舍了脸面自降身价,陆家却丢不起这个人。
陆如纪气得不行,奈何陆承彦无动于衷,任由他骂,就是不改口,执意要离京为官。
陆如纪痛骂了陆承彦一通后,也不得不面对现实。
燕帝已准许陆承彦外放,圣命不可违,他只能给陆承彦挑一个富庶之地为官,以免陆承彦去到穷乡僻壤之地受苦。
陆承彦自己是想去边境府州的,但燕帝没有一口答应他,只说具体官职让吏部尚书安排。
燕帝自然知晓陆承彦为何放着好端端的翰林官不做,非要去边境苦寒之地受罪。
无非是为着情之一字。
心爱的女子嫁了他人,想离开京城这个伤心之地罢了。
但燕帝准许他离京,却也了解陆如纪,陆如纪定然是不愿意陆承彦离京的,所以燕帝没允诺陆承彦要去边关任职的请求。
真把陆承彦丢到边关去受苦,陆如纪嘴上不敢说,心里怕是会有所埋怨。
所以燕帝干脆将陆承彦的去处丢给陆如纪自己来安排。
当陆承彦得知,他将去江南最富庶之地任知府时,心里并不意外。
历朝历代,富庶之地的官员想要晋升,一向比苦寒之地的官员要方便。
他爹必然是打算三年之后就把他捞回京。
陆承彦不管陆如纪怎么想,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他现在一心想离京。
室内无灯,陆承彦披衣站在窗前,怔怔望着院中夜色下的柿子树。
姜沐言幼时喜爱吃柿子,他院中这棵柿子树,是她五岁那年,他亲手为她种下。
种下柿子树时他亦年幼,不知情为何物。
待到他长大,柿子树也已茁壮成长,能结满树红彤彤的大柿子。
犹记得去岁时,他看着树上的柿子,心里还在暗自庆幸,庆幸当年的自己种下了这棵柿子树。
因为她喜爱柿子。
可今岁她却嫁人了,嫁的不是他。
往后岁月,他院中这棵为她栽下的柿子树,结下的果子应该再也送不到她手上,无法给她品尝了。
陆承彦静静看着矗立在院中的柿子树,清俊面庞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只是那双如墨深沉的黑瞳,冷沉的有些空洞,透着深深地孤寂。
他与姜沐言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从未想过姜沐言会嫁给别的男子。
他亦从未想过,自己会娶除姜沐言之外的任何女子。
可是……
他与姜沐言怎么就走到了今日这一步?
陆承彦缓缓闭眼,掩住眸中一切情绪。
黑夜笼罩下的深夜,寂寥又安静。
街上一旦有了大动静,很容易传得很远。
明日一早即将离京的陆承彦,半点睡意也无的屹立在窗前。
他闭着眼睛,视觉一关,听觉便会越发的敏锐,他隐约听到了大街上传来的动静。
仔细倾听片刻,他猛地睁开双眼。
不对劲。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沉稳有力,马蹄声也很有节奏。
动静还这么大,绝对不可能是巡防营日常巡逻弄出来的。
连他在府上都能听到的脚步声,至少也得是上万人的兵马齐齐上阵才能踩出来。
上万人?
陆承彦眉宇微蹙,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深更半夜,上万兵马行走在京城的街头巷尾?
上一次京中有类似这么大的动静,是大皇子逼宫之时。
陆承彦心头一跳。
莫非又有人想逼宫篡位?
谁?
大皇子已是笼中之鸟,失了翅膀的鸟儿是飞不起来的,不可能是大皇子。
二皇子?
可二皇子有必要吗?
大皇子被囚禁后,朝臣甚至燕帝都默认国本将传至二皇子手中。
在燕帝已然大限将至的情况下,二皇子没必要逼宫。
若不是二皇子,还能是谁?
陆承彦脑中思绪飞转,不知想到了什么,心神猛地一凛。
三皇子!
三皇子为人温润和煦,待人也一向仁厚宽和,从未对皇位显露过野心。
因三皇子背后没有母族支持,他从小就谨小慎微,和其余皇子相比不显山不露水。
在储位之争中,三皇子一直是被朝臣忽略的一位皇子。
可三皇子看起来再无野心,他也是皇子,也有争帝位的资格。
且相比年幼些的四皇子、五皇子等人,三皇子的可能性显然更大些。
大街上传来的异常动静越来越响亮。
陆承彦耳边听着那些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脑子转得越来越快。
他还在思索,若又真有人谋反,这人会不会是三皇子时,皇宫方向突然传来打杀声。
有人攻打皇宫。
是谋反无疑了!
会是谁?
难道真是三皇子?
“快开门!快开门!”陆如纪院中的一个小厮,突然拍响了陆承彦的院门,在院外大声喊道,“大公子!老爷叫您去书房议事!要快!”
第150章
陆承彦下晌被陆如纪指着鼻子大骂了一通, 内心深处其实不太想见一点也不懂他,更不理解他的父亲。
可陆如纪这时候火急火燎的叫他去书房议事,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为了皇宫方向传来的打杀声。
大皇子逼宫失败的例子才落下帷幕, 陆承彦也想知道到底何人, 竟又胆大到此时造反。
陆承彦迎着夜色来到书房门口, 陆如纪的两个幕僚也匆匆而来,其中一个青衫男子气喘吁吁的, 显然是急跑了不少路程。
“大公子。”
两个幕僚和陆承彦打过招呼,青衫幕僚就迫不及待的率先冲进书房。
“老爷, 大事不好了!确实是逼宫谋反, 皇城内外异军突起的兵马至少有三万!圣上危矣!”
事态紧急,青衫幕僚一只脚刚踏进书房门槛,便迫不及待的对陆如纪道。
他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最后一个进入书房的陆承彦都听得一清二楚。
居然有三万人?
这么多人马汇聚到京城,今夜之前竟然没有走漏任何的风声, 也无人探查到消息, 对方显然是早有准备,筹谋良久了。
“何人逼宫?”陆如纪一下子站起身。
最坏的猜测被证实,他如何还能坐得住。
陆如纪也一直在猜是何人胆敢谋反。
大皇子被软禁在大皇子府,手底下的势力也全被燕帝收拾干净,他已然没有了谋反的能力。
一直和大皇子相争储君之位的二皇子,倒是也有逼宫的能力。
但在大皇子已然倒下, 燕帝又重病在身的情况下,二皇子没什么必要去逼宫。
按大燕目前的朝局, 燕帝一旦驾崩,必然是二皇子登基为帝, 其他皇子根本就没有与二皇子相争的本事。
眼下局势对二皇子如此有利,除非二皇子是傻子,他才有可能去逼宫。
但二皇子明显不是傻子。
“三、三皇子!”青衫幕僚跑得太急,喘了一口才喊出来。
“三皇子?”陆如纪因为震惊,眼睛都微微睁大了几分。
按几位皇子的年龄算,排除大皇子和二皇子后,确实也该轮到三皇子了。
陆如纪不是没想过三皇子,但三皇子那张温柔和煦的脸庞刚浮上他的脑海,就被他下意识的压了下去。
他和很多朝臣一样,习惯性的忽略三皇子。
因为三皇子身后无人支撑,陆如纪也算是看着三皇子长大的,他自认为对三皇子的了解不算少。
三皇子自幼就谨小慎微,这么多年也从不曾见他拉拢过朝臣,明面上没有,暗地里据陆如纪所知也没有。
在陆如纪眼中,就算三皇子对九五之尊的帝位也有念想,但三皇子根本就没有能力和本事去争抢。
他甚至猜测过,是四皇子背后的母族在替四皇子逼宫。
更甚至的,他也在猜,会不会是五皇子背后的势力不安分,想要趁皇城守卫羸弱的时候浑水摸鱼。
结果真相竟然是最不被他看好的三皇子?
可三皇子哪里来的人助他谋反,替他攻打皇宫?
青衫幕僚似是看出陆如纪的震惊与疑惑,再次放出一个刚刚得知的重磅消息:
“老爷,是萧家!领兵之人是镇国公府的大公子,他此刻就在宫门口,和三皇子一起攻打文德门。”
乍然听到萧南瑜的名字,陆承彦眉心突突跳了一下。
他首先想到的不是萧家站队三皇子之事,也不是萧家世代忠良怎么会造反。
他想的是,萧南瑜逼宫,若是败了,姜沐言岂不是要跟着他一起遭罪?
陆承彦胸腔里瞬间就有一股火气往上涌。
萧南瑜和他抢姜沐言,并抢成功把姜沐言娶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愤怒。
萧南瑜自己狼子野心就算了,他到底有没有替姜沐言着想过?
他威风凛凛的领兵逼宫,最后结果有可能是要姜沐言给他陪葬!
他怎么可以这样!
娶了姜沐言就应该好好珍惜才对,萧南瑜不珍惜也就罢了,竟然还想拉着姜沐言一起死?
陆承彦冷眸沉沉,恨不能现在就提着一把刀,冲去文德门先把萧南瑜给砍了,免得他连累姜沐言。
“怎么会是萧家!”陆如纪再一次被震惊到。
今晚的事出乎他意料,逼宫之人一个两个更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往日从不见三皇子和萧家私密过切,怎么突然就一起合谋造反了。
“确实是萧家!”青衫幕僚补充道,“我们陆府暗中派出去的府兵亲眼所见,镇国公府的萧南瑜和萧南源都在文德门前,萧南瑜身边就是三皇子,绝不会有错的!”
皇宫方向打得热火朝天,喊杀声隐隐约约闯入陆如纪的耳中,他自然知晓消息不会有假,只是内心太过震惊,所以下意识质疑着确认了一遍。
“萧南瑜手中的兵马从何而来?萧家军远在边疆,镇国公府上的那点府兵应该也全部上战场去了,京中哪里还有好几万人给萧南瑜调动?”
陆如纪很快从震惊中冷静下来,理智分析着当前局势,却想不通萧南瑜哪里来这么大的本事,竟弄了几万人马逼宫。
“平安大营……”
皇城危矣,陆如纪下意识想到,可以调平安大营的将士来护驾,可念头刚一升起,他就又想到,距离京城最近的平安大营的五万将士,已经全被镇国公带走征战沙场去了。
也就在这时候,陆如纪心神一动,犹如醍醐灌顶一般想通了什么,后背陡然冒起了冷汗。
所以前些天众朝臣在皇宫商议,由镇国公带走平安大营五万将士时,整个镇国公府和三皇子就已经在暗中筹谋好,要逼宫篡位了?
陆如纪又倒吸一口凉气的想到,当初在燕帝面前,提议让平安大营支援北疆之人就是三皇子!
陆如纪身为吏部尚书,又深知燕帝对镇国公府的忌惮,所以其实他隐约有所察觉,镇国公此番北征,燕帝似乎在暗地里针对镇国公府筹谋了些什么。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镇国公竟然带头和三皇子搅合在了一起,在燕帝准备对萧家下手之际,顺势而为将计就计带走平安大营五万将士,这等于带走了燕帝的最强后盾。
“老爷,萧南瑜领兵攻打皇宫没错,但他手底下的那些人不是萧家军,也不似其他军营的将士,似乎三皇子暗地里培养的兵马。”
青衫幕僚也没想到大燕开国至今,一直秉承着从不参与党争的镇国公府,有朝一日竟会站队一个被众朝臣忽略,似乎没什么上位机会的皇子。
也没想到三皇子对萧南瑜这么信任,敢把自己耗费多年心血,从不让世人知晓的几万兵马,就那么交到萧南瑜手上,由他全权指挥。
“真是漏算了。”陆如纪眉头紧锁,面色沉沉,“没想到三皇子野心这么大,藏得这么深,凭空就冒出来几万人马。”
想到城府如此之深,这么多年从未露出过任何蛛丝马迹的三皇子,陆如纪越想越有种后背发寒的感觉。
就算是背后有强大势力支持的大皇子和二皇子,在燕帝的眼皮子底下,这么多年暗中培养的兵马恐怕也没三皇子多。
三皇子是真有手腕,他以前竟然没看出来。
“父亲。”一直没说话的陆承彦,突然开口道,“事已至此,也到了我们陆家选择站队的时候了。”
陆如纪包括另外两个幕僚,三人刷的一下扭头看向陆承彦,眸底里都闪着一丝惊讶。
陆承彦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站什么队!”陆如纪面色更沉更凝重了,声音压得低低的深怕隔墙有耳,低声又愤怒的警告着陆承彦,“圣上在皇宫里好好地,我们陆家自然是当今圣上最坚定的拥护者!”
先不论陆如纪以往本就不看好三皇子,更何况还有一个二皇子呢。
且燕帝已经不是任人宰割的昏迷状态了。
三皇子能不能成事,难说。
陆家在这个时候下赌注,只会惹得一身腥。
隔岸观火是最明智,也最保险的选择。
三皇子败,陆府依然是吏部尚书府。
三皇子胜,陆如纪自认他以往和三皇子没有大过节、大仇恨,三皇子不至于一登基就废了他这个吏部尚书。
且就算三皇子看他不顺眼,他无法继续当吏部尚书,陆如纪认为以他的手段,要留在朝堂上也不是什么难事。
当一旦下了赌注,站到三皇子那边,三皇子败了,他就不是还能不能当吏部尚书的问题,而是脑袋能不能保住的问题了。
陆如纪觉得自己的儿子疯了,陆承彦刚才的话,比他自请外放为官还疯狂。
简直是不要命了!
陆如纪在为自己的官位,为整个陆家着想,他绝不能在这个时候站队。
陆承彦的出发点却是,萧南瑜绝不能败,萧家一败姜沐言就没命了,他无法眼睁睁看着萧南瑜把姜沐言带到坟墓里去了。
眼下战况刚起,胜负未定,陆承彦虽然恼恨萧南瑜不做人,害了姜沐言,心里却有了要助萧南瑜一臂之力的想法。
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曾拉拢过陆承彦过,陆承彦因不喜大皇子、二皇子的性情,立场坚定的没被他们拉拢成功过。
三皇子不曾拉拢过他,陆承彦和三皇子的交情也淡淡,但他心里对三皇子的品性其实是比较认可的。
至少比大皇子、二皇子的认可度要高。
陆承彦在决定帮萧南瑜一把,也大胆造反的同时,心里也认为,或许三皇子上位也不错。
别的不说,三皇子成为明君的几率肯定比大皇子、二皇子要大。
陆承彦安慰自己,他放下私人恩怨帮萧南瑜,也是考虑了大燕朝的国朝前程的。
“爹,你可想清楚了,我们陆家若此时出手,三皇子上位,您就是从龙之功!且加上我们陆家,您觉得三皇子成事的几率没有五成以上吗?三皇子现在手中可是有三万兵马与整个镇国公府的助力。而宫中没有了平安大营的支援,仅靠禁军与亲卫军,您觉得他们能抵挡多久?没有我们陆家,您认为三皇子真成不了事吗?”
陆承彦直接摆出从龙之功,给陆如纪分析局势利诱他了。
两个幕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明晃晃的震惊。
他们大公子这一招,高,实在是高啊!
三皇子三万兵马加上镇国公的势力,其实已经有一半的几率能成事了。
若陆家再举全族之力助三皇子,胜算率绝对能达六七成。
有六七成胜算的从龙之功,两个幕僚瞬间就心动了。
且现在战事刚起,越早投靠三皇子,从龙之功的功劳就越大,除了萧家,他们陆家可就是头一份了。
“老爷……”青衫幕僚见陆如纪难以置信的瞪着陆承彦,心动难耐的劝说道,“大公子所言着实不错,我与仁志兄都认为非常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