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资方
“……”
陈某白抹了把脸。
原来除了看熟人演戏,还有种难绷感叫熟人看自己演戏。
一个白毛缓缓失去颜色,躺在沙发上成了一具新鲜的尸体。
好在他不需要躺太久,这集正好是是超前点播的最后一集的最后一部分,结束后接片尾,没有下一集。
张玲连带着霍晴叹气,一边的同样看得很起劲的护工很自觉地开始查下次再播出是什么时候。
电视画面变黑,尸体稍稍恢复了活力,又重新坐了起来。一边的财神妹顺带竖起了大拇指,夸说:“白哥演很好。”
刚恢复活力的尸体又躺了回去。
护工起身拿过放在边上柜子上的果篮,去切了盘果切。
当天下午是愉快的聊天时间。挺长一段时间没见,张姨不少话要说,打工经历丰富的陈某白这里的八卦永远不会少,几个人连带着护工一起边吃边唠。
时间慢慢走,太阳慢慢动,阳光从最初的从门口照进变成了从另一侧的窗户照进。
即使是顶楼,窗外也有高大树木能够到窗外,跟着阳光投下一片斑驳树影。
病房里都是笑声,张玲腿上搭着毛毯,说得嘴发干,笑着拿过一杯水,靠在轮椅靠背上慢慢喝了口,转过头继续听身边坐沙发上的人说话。
光侧着,从坐旁边的人的一侧打来,映出一个清瘦轮廓,还有头顶上一头原本简单理顺了但又在沙发靠背上蹭乱的乱毛。
乱毛显眼,还跟着动作在空中微微动着。
莫名其妙的,没怎么经过思考,她不自觉够过腰伸出手。
一边有人戳水果,发出轻微一声响。
“……”
在手碰上凌乱白发前,她这才反应过来,已经抬起的手顿住,又往回收。
“?”
注意到视线边缘好像多出什么,刚戳了坨水果嚼嚼嚼的人腮帮子稍稍鼓起,转过头,刚好看到还停在半空的手。把嘴里水果咽下,他指了下自己的乱毛,问:“阿姨想摸一下吗?”
之后又大方说想薅就薅,道:“他们说手感好像还不错。”
他们,指剧组里的那一堆人。好邻居只在吹头发和戴帽子的时候碰过,对于手感好像从来没有发表过感想。
一个自从换毛色以来就莫名其妙一直被人薅头发的人已经对这种事逐渐麻木且习以为常,并考虑到好阿姨坐着轮椅高度较矮,还贴心地略微低下头。
张玲伸出的手于是没有收回,轻轻落在了白毛上。
确实很好摸。发丝细软且多,有些乱但并不碍事。
她垂下眼,一点一点帮人把头发理顺了。
已经习惯其他人暴风式的乱薅,陈一白等半天没等到熟悉的感觉,直到再仔细一感受,这才察觉到人在帮他理头发。
动作很轻,有些小心翼翼,只能隔着头发感受到那么点些微的在毛毯里温出的暖意,他差点没注意到。
把一头乱毛慢慢理顺了,张玲这才收回了手。
陈一白也终于再抬起头,笑了下。
头发理顺了就不能再薅,原本在一边几次想伸出手的霍晴遗憾离场,只能坐一边看着。
房间里安静,只能听到说话声,她刚坐下,一边病房外就传来脚步声。
没经过许可的人上不来这层楼,现在也不是医生例行来检查的时间,她反应了一下,之后看了眼时间。
已经到她哥平时过来的点。意识到是谁来了,她在人敲门前起身去开门。
“吱呀——”
她刚把门打开,走廊的人也刚好站在门口。
人和平时一样穿着身西装,只是外套已经脱下,搭手臂上,一边走进病房一边看向病床在的地方,问:“妈怎么样?”
病床上没人。
这个人应该是工作刚结束就过来,还和工作时一样说话,声音偏冷,听着公事公办,有些冻人。好在霍晴已经习惯,带着人往小客厅走,说:“特好,白哥来了,她今天聊得可乐。”
霍川:“陈白?”
确实是陈白。
转到客厅,一眼看过去,第一眼就能注意到坐在沙发边上的人。
人刚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没消下的笑,眼睛弯弯。
小客厅里的几个人注意到了他,打了声招呼,白毛也混在里面喊了声“霍总”。
每次隔一段时间见面这个人的样子就会变一下。
视线在人身上点了两下,霍川之后移开视线,一点头,看了一周房间。
茶几桌上放着束花,白绿色,旁边是已经吃了大半的果盘还有其他零食。
这里今天下午看着挺热闹。
头顶上视线移开,坐沙发边上的陈一白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连财神都已经下班,时间果然已经不早。
现在回去,再和好邻居一起吃顿饭,吃完饭差不多就该到直播的点。
好阿姨儿女都到齐,他也不用再留在这里。随手把放一边的帽子戴上,又低头掏出揣兜里的口罩,他站起来,提出差不多该离开。
于是一边的张玲也跟着看了眼时间。
知道他忙,能在这里待将近一个下午已经算是不错,她于是不多留人,只能叹口气,笑着说了声好。
又不放心人自己一个人回去,视线在房间里扫过,她于是叫了声自己儿子的名字,说:“你应该开车来的吧,正好送一下。”
财神当司机?
陈某白戴口罩的手一顿,觉得多少有些大逆不道。
他刚抬手打算表示不合适,结果走进病房没多久的人放下手上搭着的外套,没有多说,应了声好。
张玲又嘱咐说:“记得把人确实送到。”
“……”
顺其自然,也可以说莫名其妙的,陈某白和财神一起离开了病房。
且财神今天真是自己开车来的,钥匙还在手上,没有司机。
没真让甲方财神当司机,在坐上电梯下楼前,他及时表示自己回去就好。
财神一起上了电梯,态度很明显。
居然上赶着当司机,陈某白不可思议地看了眼人,合理怀疑财神精神状态。
迎着他视线,霍川低头说:“她今天心情挺好。”
算是一句解释。
张玲今天心情好,他不想破坏这份好心情,只是开车,不是什么难事。
下了电梯,住院部一楼人来人往。
离开大楼,上了停在停车场的车,霍川启动车辆。
坐后座有真把财神当司机用的嫌疑,陈白自觉坐上副驾,系上安全带后旁边驾驶座上的人刚好问他地址在哪。
他低头掏出手机看地图,报了附近地铁站的名字。
财神没动,问他具体的位置。
这是真打算确实送到家。
住的小区挺大,有好几个门,就算知道住哪也问题不大,陈白于是报了小区名字。
车辆启动,缓慢驶出停车场。
傍晚的最后一点阳光透过路边绿化照进车里,光影变化,一点余光落在副驾边上,映亮一截帽檐下的白发。
低头给好邻居发了一条消息,陈白收起手机,想起了什么,一抬头,建议说:“阿姨的病要静养,但也不用太静。”
他说:“一个人待那么大的房子里太冷清,偶尔可以让她和自己朋友们玩,几个人聚一起打麻将还是做其他都好。”
养病讲静,尤其是张姨的病,要避免情绪波动,不能大喜大悲。
一个人住那屋子里虽然安静,但也没什么新鲜事,人一安静就容易想事,一想心情就容易往负面走,身体也会跟着差下来。
霍川没有反驳,侧眼过来看了一眼,之后移回视线,应了声好。
天边最后那点光亮彻底消失了,路边路灯的光亮亮起。
路程驶到后半程的时候,揣兜里的手机震动,暗色车里,坐副驾上的陈某白掏出手机,屏幕光亮在车内亮起。
是一个电话,张姨打来的,他看了眼,接通了。
好阿姨没什么事,就想问到哪了,还有多久到家。低头瞅了眼车屏幕上的导航,他回答说快了,预计还有几分钟。
那边还说了什么,他应着,往靠背上一躺,笑了两声。
路口遇上红灯,车辆缓慢停下。霍川把着方向盘,侧眼看了眼他。
和平时和他说话不同,这个人状态很放松,半隐在光下的脸上带着不加收敛的明显笑意,说话语调也有细微差别,尾音上扬,轻易能听出心情很好。
车里安静,只有空调运行着,说话声不算大,算得上有些轻,只是在安静空间里被放大,可以清楚听到。
直到电话挂断,他转过头,问:“很喜欢她?”
这个她很显然指的张女士。
“嗯。”
陈白放下手机,笑了下,半抬起眼,说:“阿姨和我妈一样,都很喜欢聊天。”
两个人其他性格可以说是截然相反,但喜欢聊天这一点倒是出奇地一致,或者说世界上很多亲妈在这方面都很一致。
只是遗憾那个时候的他太臭屁,到最后也没能陪人好好聊聊,现在想聊也没机会了。
他脸上淡笑着,不带其他情绪,眼睛清透,像只是在单纯陈述事实。
霍川收回视线,应了声。
车辆驶上熟悉地段,他按导航停路边。坐副驾上的人解开安全带直接蹦下车,关上车门后站窗外挥挥手。
人应该是有什么急事,没有在路边多留,挥了两下手后就转身小跑着进了小区。
看着人影消失,霍川收回视线,调转车头往回走。
有急事的人实际上没什么事。
他只是想快一点回去和好邻居一起吃饭。
虽然原因不明,总之好学的老许同志最近已经开始学做饭,虽然能力和许浪许弟弟不相上下,但也算小有成果。
比如能安全做出香喷喷大米饭。
在当晚吃到大米饭,虽然没觉出什么味,但他还是很给面子地竖起了大拇指,主打一个情绪价值。
已经和水友约好了晚上直播,时间不早,他吃了饭,一起洗完碗后就提出离开。
从厨房到玄关,陈一白抬手重新戴上自己帽子,戴到一半时像是想起什么,说:“你是不是还没感受过我的新毛。”
他摘下戴一半的帽子,问:“要不要试试?”
“……”
他问得太过自然,问得老许同志愣了下,之后才反应过来。
再垂眼看过去的时候,站门口的人依旧抬着眼睛看他,再问了一遍。
短暂安静后,许斯年抬起手,手上冷灰腕表在光下一闪。
——然后在他手碰上细软白发的前一刻,白毛笑了下。
就那么瞬间,原本安静站着的人火速一动,迅速从他手底下钻过,往前一凑,再一个起跳。
靠着一连串假动作,陈某白一手撑着好邻居肩,趁人不备成功碰上人头发,在短时间内进行暴风狂薅。
动作很快速,手法很狂野。
原来目的在这。
身上传来不轻不重的重量,许斯年被带着往后退了半步,靠在玄关柜子上,在第一时间收回手稳住身上人的身形,避免其掉下去。
陈一白十分相信自己能一拳打十个自己的老许同志的臂力,这边在稳重心,他还在暴风狂薅,顺带发出了简短评价:“有点硬,不确定,再试试。”
老许同志让他试了。
然后他终于薅了个够,拍拍人肩,被稳稳放下,轻松落地。
重新落到地面上,他抬头多看了两眼自己的努力成果,十分喜欢,并拍照留念。
靠自己本事薅到了大影帝头发,陈一白舒服了,拍照留念完后把手机重新揣回兜里,这才真正戴上帽子。
帽子戴好,他挥挥手说了再见,三两步跑着去按了电梯。
薅完就跑,动作很快,留下好邻居站在门口看着他离开。
电梯下行,在下一层停下,之后彻底没了动静。
“……”
许斯年站在门口,低头安静看向自己的手。
陈白迅速回到自己家了,回家后打开电脑,继续开启平平无奇的直播。
往电脑面前一坐,他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但又不太清楚,于是没再想,联系小伙伴连麦。
今天原本应该是平平无奇的赚了一点小钱的一天,直到下播的时候手机上弹了一条消息。
是一条动账消息。
准确地来说是一条进账消息,显示他卡了进账200000元整,汇款账户是财神之前的账户。
这是他今天下午陪张姨陪了一下午的酬谢,也可以说是感谢费。
陈白倒不是为了得这笔钱才去医院看望人。
但既然财神都已经打到卡上,打回去甚至还需要多费手续费,不收白不收,他于是选择收下。
凌晨两点收获20万,精神都好不少。暂时放下手机去洗漱,他再换了身睡衣往床上一倒,脑袋靠枕头上,靠舒服了,这才重新拿起手机。
算算时间,他已经来到这里不少时间,好像金币也算是赚了一些,各个渠道的工资分开发,每张卡里都有些钱,一直没有时间,或者说没怎么想起过,还来没汇总过一次。
大脑还精神着,刚好有时间,他翻了个身,开始挨个看自己的银行卡,试图看距离自己的三百万小目标还有多少。
小金库的大头是财神这边的这张卡和陈一白这边的卡,陈二白这边也有,还包括上次比赛的奖金,从数量上看还算可观。
陈一白这边代言签下来,代言费应该也挺可观,只是是挺久之后的事,距离真正到账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手机切小屏,主屏是银行卡的余额界面,小屏是计算器,他一张张卡挨个算。
每一分钱都不放过,他从钱少的卡开始算,就算是小数点的后两位也要加入计算器。
前面的卡都是从几十元到几百元不等,有张有几千元接近一万的,他思考了一会儿,想起是开锁换锁赚的钱。
小额的卡算完,直到算到陈二白的工资卡的时候,数额陡然上升,瞬间上到六位数,看着顺眼不少。
再加上财神这边的这张卡,余额位数直上七位数。
看了眼计算器里的数额,再瞅了眼陈一白卡里的余额,陈师傅大脑略微转动,意识到了不对劲,整个人都坐直了些。
七位数加七位数,成功合成了三开头的七位数。
“……”
他这下彻底清醒了,从床上坐起,再计算了一遍。
【=3025063.89】
还是一样的结果。
三百万还多两万,距离还款的最后期限还有两个多月将近三个月。
他居然还给提前完成了任务。虽然想到头顶还有四亿大山还是会沉默一下,但至少提前完成三百万这件事还算是件好事。
钱一还,剩下的钱刚好和刚来这里,还没有进医院前差不多一致。
很难说是一朝回到解放前还是其他。
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晚上突然跨越三百万大关,陈某白在第一时间去骚扰自己好邻居,挑挑选选找了张自己夸自己的表情包发出。
已经这个点,好邻居居然还在线,不明所以但也跟着夸。
自己再加上好邻居,在深夜得到两声夸,白毛放下手机,安稳入睡。
代言人的事情基本敲定,但合同走程序走得慢,搞钱伙伴预估需要半个月,在之前和他见了一面。
在公司见麻烦,远,楼下还有其他艺人粉丝蹲点,在外面又有风险,伙伴已经自觉主动把他住的这里当成了商量事情的好地方,有事直接带着事情来。
再一次被从被窝里挖起,顶着一头乱毛,洗漱后在沙发上坐下,他得到了两个消息。
一个是经纪人打从一开始就在嚎的司机的事已经提上了日程,公司打算给他配车配司机,只是事情还在准备,应该还需要一段时间。
第二个事是选剧本的事。
现在《问命》还在播出,收视率居高不下,远超第二,期间不少制作公司递来了剧本。
新递来的剧本的质量暂且不论,陈一白半睁着眼睛大致看了几眼,看到一半后眼睛睁开,思忖了下,之后试探着问:“我们这不是在漫天要价吗?”
他们漫天要价,主要这些人还真认这个价,一个比一个往高了报。
经纪人一拍他头,说:“你值这个价。”
找一个自带商业价值的演员从本质上来说已经不只是想找一个能用的演员进组,而是进行一场投资。而投资就是要舍得钱,想要背后的商业价值就要花钱买。
她给制片透的价还是看在这人名气升太快,粉丝多但作品不多,客观具有一定风险性的份上没有往高了报,横向对比已经算是很合理的价。
或许应该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这个人对自己的定位一直不太清晰,说不准还在把自己当新人看。
还在把自己当新人看的陈一白于是继续往下看剧本。
一共六个剧本,最底下一个最薄,就几张纸,但报价却很突出,打从看到的第一眼就透着股财大气粗的豪迈感。
经纪人已经学会了给自己倒水喝,在他看剧本的时候起身去接了杯水,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他手上的剧本,于是说:“这是一个电影的剧本,已经找了挺久的演员,再过不久就要开机了。”
六个剧本,三个电视剧剧本,两部综艺,一部电影。
她说:“看你之后是想往哪方面发展。如果是走话题明星方面,综艺可以考虑看看,如果是走演员方面,个人的建议是去试试这个电影。”
两者各有利弊,公司也在思考,最终还是看人个人的意愿。
陈一白选择看看电影剧本。
他对这方面了解不多,只是单纯凭直觉觉得,要是选了前者,评论区的关于老婆老公的评论会比之前还要多。
他没谈恋爱的打算,也不太想犯重婚罪。
经纪人并不惊讶,算得上意料之内。端着水杯在一边坐下,说:“这电影本子好,给你的这个角色也挺好。”
好剧本,大制作,大导演,其他已经定下的演员据说也是老演员,阵容堪称豪华。
电影是武侠片,角色是男三,一个死了老婆的眼盲剑子。早年是江湖有名的风流剑客,出场即孑然一身,心盲眼瞎,提剑不能,自我放逐到了流亡地。
陈一白觉着这角色客观上来说多少有点考验自己的能力,并觉得这角色应该不会找上他。
经纪人也知道这点,说:“我问了下那边的人,说是一个大资方推的你。你有什么除许斯年之外的也挺有资本的朋友吗?”
“大资方?”
把本来就单薄的几张剧本往后翻,陈白确定一摆手:“我怎么可能认识。”
作者有话说:
财神自动被排除在朋友之列(。)
忘记的事,指忘记了只有被假动作骗了的老许同志还没摸到过白毛x
第52章 繁花录进组
经纪人觉得也是。
虽然这个人的交友范围广且离奇,但应该也没广到资方那。要是真认识,这人也不会不知道。
她说:“我之后再多打听一下。”
陈一白说好。
把其他剧本放下,他多看了两眼电影剧本。电影叫《繁花录》,出于保密,剧本里只有和他这个角色有关的剧情片段。
选出来的片段不多,但他大概看出来了,演这戏很考验身体素质和他的老胳膊老腿还有脆弱的老腰。
经纪人点了下边上的人工手动备注的片酬。
陈一白觉得自己还年轻,还能再蹦蹦,翻完剧本又看后面贴心地给上的备注。
备注是经纪人助理整理的时候帮忙给的,简单直接,一目了然。
知道人刚起来没多久脑子还空着,经纪人帮着念了下备注,说:“这份工作的优点你看到了,就是钱多。”
优点明显,但其他需要考虑的事情也多。
这部剧从找导演开始开始算,到现在为止已经筹备了一年多,演员大部分找齐,制片已经不能再继续等下去,开机在即,接了没多久就得进组。
剧组实景拍摄,拍摄地选在南方,因为拍摄需要,会在各种林子里钻,地点估摸着也偏僻,不能像平时一样住酒店,有个宾馆就不错。在这种地方一连待三四个月,确实有点挑战性。
其他剧本大多是在A市附近,有要去外地的时候,但不多,至少比起这个剧组不算多。
陈一白对环境倒不挑,只要有住的地方就好,他在考虑的是其他事情。
经纪人多瞅了两眼他,凑近后再多看了几眼,脑子里突然就悟了,手指往楼上指了下,问这个无可救药的朋友脑:“舍不得你的许斯年?”
无可救药的朋友脑沉重一点头,直接承认了。
经纪人闭眼再睁开,睁着一双无神眼睛建议道:“不然把你朋友打包带上?”
朋友脑还真认真思考了一下,之后严谨道:“他把我打包了差不多。”
大影帝的时间宝贵,他付不起买人时间的钱。
“……”
这个人还真考虑了一下把人带上的可行性,经纪人一拍人头,试图把这人脑子拍清醒些。
她没把人拍清醒,反倒让人提前陷进了即将和朋友分别的淡淡的悲戚里。
经纪人:“……”
够了,无可救药的朋友脑。
暂时跳过朋友脑的事,总之剧本的事就这么定下。
被挖起来的人回去补觉,经纪人这边事情结束了还要回公司开会,麻溜起身离开了,离开前还记得把杯子洗了放回原位。
陈一白说是回房间补觉,但实际上已经起床,也洗漱了,没有回去继续睡的打算,给自己搞了杯黑咖往电脑前一坐。
刚才全想着好邻居的事去了,冷静下来后再仔细一思考,他终于想起自己好像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比如他的餐厅打工计划,比如他的直播时长。
餐厅打工的事已经在交接,等到餐厅找到下一个弹钢琴的人他就能下班,应该需要不了太久。
主要是他的直播计划。三四个月的时间,外省,有可能住宾馆。宾馆的隔音他曾经亲身体验过,知道不能报太大期望。
那就意味着三四个月不能直播。
直播平台这边虽然不太好说但也不是不行,三四个月不直播也就代表着三四个月没工资,没有完成的直播时长顺延,在合同期限后边加三四个月就好。
直播间水友这边也得抽空说明。
事情好像一下子就多了起来。
这次的剧组的合同走得意外的快,这边刚确定下,之后和EV的合同前后脚走完流程。
时间赶是真赶,这个月定下合同,下个月就进组,刚好给他留了个拍EV宣传照和一个线下签约会的时间。
一个月里看上去事少,实际上完整的剧本已经发来,厚厚一叠,跟之前那几张单薄的纸形成鲜明对比。
白天记跟像是想跟刑法比厚度的剧本,晚上在线直播,每天的生活充实到爆,陈某白全靠黑咖续命。
在前往剧组的前一天,准备放大招的陈二白终于暂时放下剧本,一反常态早早上播。
没有过经验教训的新粉丝还在欢呼雀跃说食堂提前放饭,老粉已经提高了警觉。
虽然这段时间的陈二白兢兢业业经常上播,就差几天凑满勤,但他们还是记得上次这个人一反常态加播之后就是直播时间不稳并时长砍半。
【二白你小汁,是不是又在憋啥坏水!!】
【一边看一边战战兢兢,总觉得好景不长】
【二白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犯啥事了!】
陈二白没犯啥事,只是单纯有事情要交代。
有事情交代,但也没放在开头说,从下午播到晚上,觉着时间差不多,他浅浅喝了口水润嗓。
【开始了,二白开始战术喝水了(悲)】
【他一润嗓子我就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提前流下宽面条泪】
果然,嗓子一润好,有的人就开始试图发声了,首先浅浅道:“朋友们,有件事情需要说一下。”
前一句话只是一句酝酿,他之后进入正题,言简意赅:“之后三四个月应该都很少上播。”
直播间观众:“……”
观众:“?”
【好小汁!你是怎么把三四个月说得和三四天一样轻松的!】
【事到如今实不相瞒,我每天听二白的说话的声音入睡的呜呜呜!没有你我怎么睡!!】
【一个大学生缓缓失去了梦想】
【第一反应是轻舟怎么办,这位哥又要开始单打独斗的生活了(悲)】
【怎么这么久!二白你不会被什么奇怪的什么组织骗去深山里了吧!】
“确实有可能是深山,”陈白扫了眼弹幕,说,“但是是去打工,组织也是正经组织。”
他越说组织的正经性,直播间的水友越担心。毕竟被骗的人从来不会以为自己被骗了。
说来说去哭闹半天,他们其实就是不想接受三四个月的无二白日。
【游戏都不重要了呜呜呜,就是喜欢听二白说话】
【啪的一下,我的快乐,无了呜呜呜】
【真的一点都不能播吗呜呜呜】
弹幕爆改火车站,全是“呜呜呜”,陈白瞅着不断跳动的弹幕,眼睛有点跟不太上,于是只能挑着看清楚了的几条回复,说:“要是需要,有时间也可以播。”
他说:“只是条件有限,应该仅限聊天,没有游戏。”
出乎意料的,电脑屏幕瞬间跳出一连串礼物提示,弹幕大片的好好好,说一定要记得提前发上播通知。
“……?”
陈二白终于第一次知道,原来他直播间里边居然藏着这么多不看游戏单纯喜欢唠嗑的人。
事情说完且就这么定下,他再战术喝了口水,瞅了眼还在不停跳的弹幕,准备下播的手停住,说:“那今天再玩两把。”
再玩两把,指直接玩到了将近凌晨三点。
关掉电脑的时候已经是夜深人静,洗漱完后往床上一躺,在沾上枕头睡着前,陈某白凭着最后的毅力给好邻居发了条消息,之后终于安稳闭眼。
一夜无梦,睡得深沉。
第二天是阴天,估摸着要下雨,阴云笼罩着,到白天后依旧跟还在晚上一样,城市路灯开着。
经纪人和助理来接人的时候接近中午,终于进到楼里后熟练坐上电梯。
到楼层后经纪人敲门,敲完门往后一站,熟练等待。
结果敲门后不久就有微弱脚步声从门内传来,且越来越近,响应速度打败99%的平时的陈一白。
“咔——”
大门传来一声响,之后被人打开。
经纪人和助理一抬眼,没看到预料中的人影,反倒是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是许斯年,长得高,穿着身家居服,手上还搭着件像是衣服的东西,少了那么点压迫感,侧过身让她们进屋。
虽然不太清楚情况但总之先进了房间。经纪人进屋后看了一圈,只看到了客厅里很显然还在收拾的行李,没瞅见眼熟的人影。
许斯年让她们先在沙发上坐下,说:“他昨天熬了夜,还在睡。”
声音有些低,像是怕惊动了什么。
人还在睡,但行李已经在收拾。
“……”
经纪人和助理这下知道为什么他开门的时候手上搭着件衣服了。
在客厅沙发坐着,他们眼瞅着人把衣服叠好放已经装了大半的行李箱里,又眼瞅着人进了主卧房间打开衣柜,开始找其他需要打包的衣服。
“……”
很难说,就,心情复杂到很难说。
他们提前了一段时间来就是想着还在睡的人应该还没收拾好行李,想来搭把手,现在一看,好像完全用不上他们。
毕竟他们也没想到这个人居然会没心眼子到指使许大影帝来收拾行李,自己跑床上往死里睡。
许大影帝收拾完衣服后回了一趟楼上,经过短暂时间后又回来,带回了几件外套放行李箱里。
所有东西都装好,这就算是整理完毕。他关上行李箱后起身,说:“我去叫他起床。”
免去一项最头疼的大工程,经纪人即答:“有劳。”
许斯年去主卧了。
客厅这边对着主卧,他们坐沙发上,一抬眼就能看到。
有的人醒着的时候一切正常,省心省事工作认真,睡着的时候就是个难搞的移动大麻烦,叫人起床尤其痛苦。
被强制开机的人会无差别攻击所有人,许大影帝也不例外。
他们眼瞅着被叫醒的睡得四仰八叉的白毛直接一个抬手,像是试图把弯腰站床边的人撂倒在床上跟着一起睡。
他手抬起后就再也没能放下,站床边的许姓影帝直接握住他搭自己后脖颈上的手,顺着一提溜,直接把人带了起来。
从躺到坐再到站,一步完成,轻松无比,极其熟练。
白毛被人提溜着,一双闭着的眼睛终于睁开,瞳孔无聚焦,像是没反应过来,又像是还没从睡梦中彻底醒来。
……原来还有这一招!
这一系列动作实在太过流畅,两个助理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总之人是站起来了。
站起来,花了几秒的时间开机,无情的睡觉机器陈一白终于醒了。眼睛一睁,视线逐渐清晰,看到屋子里突然冒出的几个人,他先是一愣,之后又反应了会儿,意识到什么,略有些滞后地打了声招呼。
没浪费时间,他打完招呼就趿拉着一双拖鞋去洗漱间洗漱,洗了把脸后彻底清醒。
想起来了。
今天是出发去剧组的日子。他原本打算下播后收拾行李,结果昨晚播太久,他直接睡了,打算早上再起来收拾。
为了避免早上起不来,他还在睡前特意发消息给好邻居说早上要是他没爬起来发消息,就让其下来把他从床上挖起来。
他果然没起得来,好邻居有他这的钥匙,果然也来了。
虽然当时半梦半醒,但他依稀记得好邻居试图叫过他一次,后来直接放弃,说帮他收拾行李,他似乎还道了声谢,也可能没道谢,直接睡了。
然后就睡到现在。
洗漱完,走出洗漱间,他看到的就是已经收拾好的行李箱和坐沙发上看来的三道视线,他说了声稍等,又回房间去换身衣服。
换下睡衣,穿上正经衣服,一个闪亮亮陈一白出现。
闪亮亮,但头发依旧乱。经纪人已经放弃打理他这一头乱毛,把帽子递过,直接戴上帽子了事。
从起床到收拾完毕不到十分钟,帽子一戴,刚睡醒没多久的人已经能原地出发。
所有灯光和燃气关掉,大门带上。贴心的好邻居没直接上楼,顺带把人送到楼下地下停车场。
这一次离开就是好几个月不能一起玩飞行棋。
行李箱被送进了车辆后备箱,眼看着该上车,陈某白回头一挥手,悲从中来,宽面条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经纪人:“……”
好邻居:“……”
经纪人睁着一双眼睛毫不留情道:“搁这演生离死别?”
好邻居安静低头,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
生离死别的戏码中断,好邻居开车送白毛去机场,经纪人眼瞅着原本还流着宽面条泪的人三两步蹦上已经打开门的副驾,还记得转过头来对她挥挥手。
“……”
经纪人抹了把脸,把准备的早饭给人递过,跟着一挥手,上车关上车门。
两辆车从地下停车场依次驶出。
坐在熟悉的车里,舒服了的陈一白靠座椅靠背上,眯着眼睛吸豆浆。
从住的地方到机场,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他像是把这辈子的话都给说完了。
遇上红灯的时候,好邻居侧头看了他一眼,说话也可以留着打电话的时候说。
好像是有这么个理,陈一白于是暂时停止输出,进入中场休息阶段,低头吸自己的豆浆,说到时候一定会记得打电话。
从家到机场,原本应该挺漫长一段路,今天却挺快。
进入机场停车场,好邻居没帽子没口罩,于是陈一白没让人下车送,自己蹦下车,隔着车窗玻璃挥挥手。
另一边经纪人几个下车,顺带把行李箱也给搬下来了,也不打扰他,站一边看着人挥手。
一起多走了一截,这次白毛没流宽面条泪了,大步走来,自觉拉过自己行李箱。
他恢复也是真恢复得快,就这么一转身的时间,又是那个阳光陈一白。
经纪人瞅他:“舒服了?”
陈白把手里的豆浆残骸扔进垃圾箱,一点头:“舒服了。”
天上阴云厚,没在停车场多停留,几个人直接进了机场。
他们到的时间刚好,办理了手续,在候机室没坐多久就上飞机。
大雨一落,飞机起飞,陈某白原地补觉。
A市下雨,飞机往南飞,南方也下雨。
直到接近落地,经纪人把跟睡死了一样的人叫醒。
她没许斯年那么精通把人叫醒的办法,但有自己的绝招,转过头随意说了声“财神来了”。
百试百灵,甚至不用特意拿捏腔调加大声音,旁边的人醒了。
醒的时机刚刚好,视线清晰后往窗外一看,陈一白刚好看到闪着光的机场。
雨幕之外,另一架飞机看着同样准备降落。
一边的刘哥和小孟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飞机。
降落的过程意外的丝滑,直到轻微的颠簸过后,飞机落地,滑行一段时间后稳稳停下。
陈一白打了个呵欠,把睡得往上滑的帽檐略微压下,跟着其他乘客起身。
他们留了一会儿,最后出的机舱,顺着通道走出。
阴雨天,机场却意外地热闹,一眼看去都是拥挤人潮。
这些人不像是乘客,这机场看着也不像是有什么刺激的热闹可以看的样子。
人群主要集中在另一个通道出口,这边成了人少的安全区。经纪人顺着白毛的视线看过去,说:“这些是接机的粉丝。”
她说:“这次和你一个剧组的楚明原有印象吗?接的就是他。”
楚明原,《繁花录》的制片钦定的主演,前不久又斩下国内影帝奖项,虽然和他好朋友许斯年仍然不是一个量级,但已经算是圈里少有的商业价值和演技都在线的演员,粉丝遍布大江南北,稳居一线演员地位。
这种量级的艺人的行程很难瞒得住,有时候工作室也会公开通告,粉丝会自发组织接机。这次应该是后者,好为电影开机做宣传。
毕竟主演,还需要扛票房扛人气。
今天在路上的时候老许同志提起过这个人,陈一白记得,点头表示了解,顺带感慨道:“当主角还挺不容易。”
粉丝也挺不容易,这大雨天还跑来机场,明明这种天气最适合待家里。
还是男配好,男配不用扛票房。
经纪人转头看了他一眼,说:“你早晚也有这么一天。”
话音刚落,远处人群响起叫声,轻易覆盖其他声音。
应该是人出来了。大多人的视线都被远处另一个出口吸引,趁着这个时间,经纪人带着身边的人迅速出了机场。
剧组的车已经在外边等着,出去后就能直接上车。
和北方不同,南方湿润,只从机场门口到车门口这么一段距离,身上没沾雨水,衣服和皮肤却已经很显然能感受到湿意,浅薄的一层,感觉不太出来,却又真实存在。
进车里后,陈一白终于能摘下帽子,顺带笑着和司机打了声招呼。
大概是没想到他会主动打招呼,原本准备打招呼的司机愣了下,反应过来后也一打招呼。
车辆启动,从机场到暂时住的酒店,是很倒反天罡的一路。平时都是司机主动和乘客说话找话题,这次的人不同,比他还能唠还自来熟,唠得他反倒老脸一红。
等车开到酒店地下停车场,司机和白毛已经变成了老哥老弟的关系,一向能说的经纪人在他俩这都显得沉默寡言了些。
好在司机还有其他人需要接,这两个人下车后就分开。
地下停车场没有粉丝蹲,剧组的负责接应的工作人员在半路的时候已经得到消息,在上酒店的电梯边等着,带他们先去了住的房间。
剧组安排的是套房,四室两厅,刚好装下他们一个小团队,方便。
简单把行李安置了,距离通告上说的下去和剧组汇合的时间还早,几个人终于有了点休息的时间。
陈一白往沙发上安详一躺,拿起手机随手对着房间一拍,发给好邻居表示已经安全落地。
那边应该是有事,没有立即回消息。他把手机放下,想起了什么,又一支棱,转过头问自己搞钱伙伴:“楚明原是有什么事吗?”
他这个问题来得猝不及防,搞钱伙伴一愣,说:“怎么?”
陈白说:“今天老许……我朋友在车上给我说尽量少和楚明原接触。”
房间里没有外人,只剩下小团队几个人,他说话也不用太顾忌,想说什么就能说。
“楚明原?”
经纪人略微思考,然后点头,说:“他实力行,但感情方面不太行。”
感情方面不太行,指在这方面就是个单纯的渣,经常因戏生情,和剧组里演员谈在一起,杀青后火速分手,一点情面不留。
喜欢和演员谈,但是是和女演员谈,对这个人倒是没什么影响,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需要少接触的理由。经纪人再一思考,之后一点头,肯定道:“你朋友应该是不想你跟他学坏。”
第53章 压戏
陈一白恍然大悟一点头,说:“原来如此。”
他一摆手,又说:“那我肯定不会。”
他对这方面比任何人都自信,已经打算单身一辈子的人无所畏惧。
经纪人觉得也是。这个人对剧组的人的划分只有两种,一种是朋友,另一种是同事,无论如何也划不出第三种关系来。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人身边唯一一个超脱了这两个身份的只有许斯年,已经成了更高一层的好朋友的存在。
长着一张好脸但决心单身,两个助理多看了眼白毛,心里觉得可惜。
可惜本惜倒没有其他感受,趁着休息时间从某方面浅浅了解了主角,发出了果然是自己见识太少的声音。
休息时间没多久,眼瞅着接近去和剧组汇合的点,两个助理连带着经纪人帮着陈某白打理了下乱毛。
这人发质软,发量又多,头发根本定不住,风一吹手一薅就乱,三个人三双手给人理顺了,经纪人收回劳累的手,说:“等这电影结束你的造型师就该在路上了。”
也必定得在路上,她已经受够了这头不出几分钟就必乱的头发。
接近去大厅的点,门外有工作人员敲门,陈一白顶着三个人的劳动成果出门了。
明天的开机仪式,今天剧组已经开始在酒店布景,电影的大海报也已经做好,中间横着看着气势十足的【繁花录】三个毛笔大字。
经纪人在圈里待久了,认识不少人,趁着这个时候带他也认识了一下。
一部电影,无论从经费还是从其他方面考虑,注定不会有太多名气盛的演员,《繁花录》也一样,除了男女主,外加一个男二,算是在圈外来说挺有名,其余演员大多是老戏骨,不怎么知名,但参演的剧不少,演技也在线。
除此之外还有零星两个新人,担了戏份不轻不重的角色,一眼能看出来是刚进这个圈子。
白毛连圈外知名的人都不一定认识,更别说只在圈内有名的演员,经纪人站在一边,试图悄摸带人认人。
陈一白意外地给力,用不着她介绍,除开两个新人,已经能把演员名字和脸对上号。
经纪人睁眼,小声问:“你什么时候记住的?”
演员名单是在他们在飞机上的时候出的,那个时候这个人睡得跟死了一样,醒来之后也没怎么碰过手机,很难想是什么时候去认识这些人的。
陈一白点了下自己揣兜里的手机,说:“刚等电梯的时候强记了一下。”
已经进组,多少得了解一下自己的同事们,刚好有时间,他于是看了一下。
刚好有时间,指等电梯的那几分钟。
酒店他们房间这边有两部电梯,一部在维修,另一部从最底层上来,每层都给停一下,耗了点时间。
那点时间正常情况下,客观上来说也就够记个名字和扫一眼照片。
“……”
经纪人没忍住转头看了眼身边的人,发出了发自内心的声音:“你每天熬大夜,怎么还没把脑子熬坏?”
陈一白谦虚道:“父母基因给得好。”
今天是开机仪式前一天,这次主要是剧组间的人互相熟悉认识,外加浅浅彩排。
参加过两次开机仪式,他对流程已经算是熟悉,助理在一边待命,经纪人放心地去和人社交。
彩排没有在原本预定的时间开始,因为男主楚明原在酒店楼下被堵住,花了些时间才脱身,等人到了后才正式开始。
陈一白这下终于见到了传说中感情方面不太行的人。
人一进来,身后就跟着浩浩荡荡一群人。
七八个助理,还有造型师和经纪人还有经纪助理之类的一堆人,至少从视觉上来看冲击感十足。
走在人群中心的人穿着身黑上衣,笑着和一边的导演说话,眼尾下垂,自带漫不经心的味道,但又不会让人感到不受尊重。
气质有些类似张什么,但又比张什么正经些。
陈白看了两眼,觉着这人能跟那么多女演员谈确实不是没有原因。
他对这些无感,也不多在意,但也依稀能察觉出这人脸应该算是长挺好。
最后的主角一到,现场动起来,浅浅地迅速走了个流程。
演员站一起拍合照的时候,陈一白顺带和自己旁边的饰演男四的演员换了个位置,往边上移了个位。
位置原本默认按角色定位排的,在他旁边的演男四的是个四五十岁的老演员,秉持着最基本的礼貌和尊重,他于是主动跟人换了。
两个人换得无声无息,没惊动周围其他人。
彩排结束,莫名十分讨长辈喜欢的陈一白和演男四的演员愉快地交换了联系方式,互相多了个微信好友。
等到社交完的经纪人回来的时候,天生的社交天才陈一白也刚社交完,手机里已经多出了几个微信好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社交效率和到达率比她还高。
经纪人一时无言,只能说:“不愧是你。”
她再看了眼人手机上一串的新联系人,之后又问:“没加楚明原?”
这个人把周围一圈人都加了个遍,连新人的好友申请都通过了,就是没加楚明原。
这个圈子挺讲人脉,要发展肯定是向上发展,这种能加高位的人的联系方式的机会不多,一般情况下能把握就把握。
陈一白划拉了一下列表,说:“这些就够了。”
联系人里已经有了一个张什么,如果没有必要,就不需要再出现一个张什么2.0。
经纪人不太明白但点了下头。
彩排当晚是剧本围读,第二天是开机仪式。开机仪式有几个大资方的人到场,陈一白看了两眼,发现没一个眼熟的,也没瞅出是哪方推荐的他,于是又收回视线。
经纪人也在看,也问了,没问出什么名堂,最后觉得应该是公司这边找的什么人。
剧组的时间珍贵,每一分钟都有真金白银流逝,在酒店待了两天,在开机仪式的第二天早上,剧组正式前往拍摄地。
这在市区的为期两天的豪华酒店的住宿从结果上来说,就是狂风暴雨前的一点小小的慰藉。
开机仪式在市区的酒店举行纯纯是面子工程,并不代表他们住这。
早上六点起床,外边飘着小雨,剧组的车辆排成长串,接连从市区驶离。
从市到县再到镇,车窗外的高楼逐渐消失在雨幕里,最终变成街道上的半高不低的楼房。
镇上果然没有酒店,能住的只有宾馆。剧组人多,一个宾馆装不下,于是分散在好几个宾馆。
其他暂时不说,至少当地的宾馆的老板是开心了,老板连带着员工一起来帮忙搬东西。
男一男二男三三个团队和部分主创住一个宾馆。
车辆停下,经纪人转头看向坐在窗边低头看手上剧本的人,说:“到地方了。”
窗外雨滴斜落在车窗上,听到一侧传来声音,陈白抬起头,往外边看了眼,麻溜收起剧本。
他身上没有能放剧本的地方,前边的助理转过头,伸手接过了剧本保管好。
车门打开。车外下着雨,不算大,也就几步路的距离,撑伞倒还麻烦,包括演员在内的下车的人都没撑伞,直接抬脚走进雨里,往前再走两步就进了宾馆大门。
搬东西有司机和助理,已经规划好,这个时候去帮忙反倒碍事,陈白站宾馆不挡路的一侧,支着自己行李箱拉杆,略微抬起帽檐看向小镇街景。
小镇依稀还保持着上个世纪的模样,有青石板小巷还有灰朴墙面和青瓦,但保存得不好,间杂了新建的建筑,整体上成了城乡结合部的风格。
除了结婚,镇上当地人还没见过这种车辆排了一条街的阵仗,下雨也挡不住凑热闹的心,撑着伞站在对面街道往这边看。
陈一白又把帽檐压低了。
东西少,搬得快,助理和司机很快过来,走进宾馆里边。之后进来的是楚明原的团队,人一进来,不大的大厅瞬间显得拥挤了不少,老板娘于是带着他们先上了楼。
宾馆没有电梯,一共三楼,楼上房间大些,陈白被安排在顶楼,住挺宽敞的一间双床房。双床房,只住他一个,一个床睡,一个床用来放东西。
先进房间的是经纪人和助理,他站门口往里看了眼。
没瞅见书桌类似物,他没带电脑果然是正确的。
走廊一边响起脚步声,已经在房间里检查了一圈的经纪人刚好招手让他进房间,他于是推着自己行李箱进去了,顺带带上门。
刚上三楼的楚明原看到的就是一闪而过的白色碎发,之后就是房门关上的声音。
一边的他经纪人也看到了,一边打开这边房间门一边说:“原来是陈白住隔壁。”
不需要看到人,只要看到标志性的白发他们就能知道这是谁。
楚明原进房间,应了声。
经纪人说:“虽然是投资商那边介绍的人,但我听导演说人演技还行,天赋不错,应该没问题。”
导演和制片这边也有自己的考量,要是人实在不行,就算是资方推荐也不一定能定下。
楚明原摘下口罩,说了声:“大概。”
他态度不咸不淡,经纪人大概也能猜到原因。
入行这么多年,他们算是见过不少带资进组或者背靠大山进组的演员,出于其他方面的考量,导演收了人,又得收得名正言顺,于是大多时候都习惯说人有天赋。
天赋这事没个定论,是最好扯的大旗,实际情况是怎样得另说。
不确定的事没有再说,经纪人看向已经摘下帽子随手把头发往后抓的人,说:“你这次悠着点,不要再整那些幺蛾子,不要跑去跟人谈了又分。”
已经认识将近十年,他说话也不悠着,有什么就说。
楚明原“嗯”了声,态度极其敷衍。
经纪人心梗,连拍自己胸口。
下雨,但并不耽误工作,将近中午的时候到的宾馆,休整结束后剧组后就开始运作,下午就直接开始正式拍摄。
工作人员套了件雨衣,开车去拍摄地踩点,宾馆里的化妆间也腾了出来,稍显简陋但能用。
条件有限,陈一白和男二共用一个化妆间。
他们两个都不能喝酒,有过在开机仪式上一起喝果汁的情谊,从昨天到今天,关系已经由同事突飞猛进为朋友。
男二叫钱进,入行有几年,但依旧够不太上这部电影的角色,好在家里能提供物质上的支持。
简单来说就是人如其名,十分有钱,带资进组,他爸是电影大资方之一。
一个有演员梦的大少爷逐梦演艺圈,陈一白对此表示鼓励和支持,并默默咽下哽住喉咙的一口老血。
有的人花钱演戏,有的人演戏还钱,现在两个人排排坐,任由造型师摆弄。
和之前拍电视剧的讲究大众意义上的美观不同,电影更讲究真,真到镜头怼脸也觉得真实,妆造需要花不少时间。
剑子长央原本是高门大户的骄子,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家门败落,他没能护住自己的家。踏上逃亡路后被一客栈掌柜之女所救,为躲追查,掌柜女和他结为夫妻,后来掌柜女被人掳走杀害,他又没能护住自己名义上的妻子实际上的恩人。
一夜白发,心中空茫,孑然一身无处归依,他最终自我放逐,成了徘徊在世间的一抹活幽魂。
电影一开始,他就已经是放逐后的状态,蓬头垢面,衣着褴褛。
褴褛是真褴褛,字面意义上的破烂,陈一白坐椅子上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总觉着直接走出宾馆往大街上一躺,转换职业和乞丐当同行完全可行。
他的白毛顺带也被加长了,变成乱毛加长版,乱糟糟一团,只能说乱得很有个性。
也就看两眼,造型师小声说:“陈老师,麻烦闭一下眼睛。”
陈一白于是闭上了眼睛,睫毛在光下投下不规则的一抹弧度。
后面的造型师拿出一条麻布条遮在他眼上,缠绕了两圈,最后不紧不松地固定在了脑后。
“好了。”
耳朵边传来造型师的声音,陈白再一睁眼,眼前一黑。
物理意义上的眼前一黑。麻织的布条,特制的,麻线间的空隙大,依稀能够看到从外面透进的光和隐约的物品轮廓,但再多的就不能看清。
能看到一点轮廓就已经足够,拍戏够用,再清楚些就不像是个瞎子了。
透光度还算行,没有要他一直戴着的意思,造型师又把麻布条取下了,重新把光明还给他,说等到正式拍摄的时候再给他戴上。
钱进造型没他那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复杂,已经搞好一切,坐在一边看着造型师手上的麻布条,看着有些后怕,说:“幸好我不是长央。”
他最初想要的角色就是长央,结果被导演回绝了,回绝得很坚定,说他演不好这个角色,最后给了他这个男二。
戏份多了,但并不是自己一早想要的角色,他原本不乐意,现在突然想开。
顶着这个东西演戏,他别说演好,能走稳就不错。
陈一白笑了下。
这边结束,另一边的拍摄地的搭建也基本结束,准备好就能直接出宾馆上车去拍摄地。
剧组在这边选的拍摄地有好几个,今天去的是最近的一个,就在镇子边上。
小镇边缘有一栋荒废了又没人修缮的楼,当地的政府想把其整美观点,但财政吃紧,一直没搞,于是直接到了剧组手上。
有工人早在开机前两三个月就已经在维修老楼,刚好在开机前结束所有工作,验收完成,剧组来了就能投入使用。
他们到的时候老楼附近已经围起了铁皮,车辆驶进留出的进出口,停在了临时划出的停车点。
下车的时候有助理帮忙撑伞,穿着雨衣的工作人员带他们进了楼。
老楼被改成了客栈,有专门的艺术指导,每个小细节都抠到位。
演员没到齐,设备也还在架设中,今天第一场戏预计在半个小时后,是男主和男二的对手戏。拍摄第一天,统筹没整个猛的,大部分都是文戏,暂时没排打戏。
但这安排对刚好是男二的钱进来说挺猛的。
第一场戏就对上楚明原,虽然入行几年,但一直都在电视剧打转并从来没有和影帝搭过戏,在化妆室里愉快唠嗑的人笑容消失,搬了个板凳坐角落加紧记台词。
电影全程收演员原音,除开眼神动作和走位,台词也重要,错一个字就得从头再来。
人紧张记台词,陈一白没打扰,找了个凳子隔着一段距离在另一边坐下,问自己经纪人:“他怎么这么紧张?”
虽然角色是花钱砸出来的,但对方好歹正经表演院校毕业,也在这行工作了几年,应该犯不着这么紧张才对。
这事助理刘哥有发言权,说:“楚明原不太喜欢带资进组的这类人,要是这些人跟不上拍摄节奏会冷脸。”
他之前跟过的艺人靠经纪人拉皮条上位,有幸和楚明原对过戏,没跟上节奏,被对方一个眼神吓得一天没吃下饭。
陈一白看了眼通告。
挺好,继男二之后,和楚明原的对戏的刚好是自己。
半个小时的时间不快不慢,也就布置个现场的时间,演员台词还没记几遍,第一场戏正式开始。
周围彻底安静,陈白放下剧本,抬眼看过去。
楚明原演的是个拿钱办事的江湖刀客,钱进是靠消息做营生的消息贩子,两个人似友非友,刀客靠消息贩子的消息接活,消息贩子收中介费,更像是合作关系。
这场戏讲的是消息贩子和刀客在平时的客栈接头,介绍新一个工作,替官府抓一个逃亡在外的罪臣之子。
听上去很简单的一场戏,但拍起来并不轻松。
关于压戏这个说法,陈白只听别人提起过,但之前一连待了三个剧组,都没有确切看到或者感受到过。
这次却亲眼看到了。
有的人平时看着不太正经,进入状态后却像是完全换了个人,无论从气质,姿态还是其他。从楚明原饰演的刀客把刀拍桌上开始,现场情况就开始不对。
他就是刀客,落拓,刀尖舔血,气场全开。没什么力气但有脑子的消息贩子原本应该和他是对等的状态,实际上却完全被气氛带动,气势完全矮了一截。
自己也了解再这样下去不行,终于在最后,钱进说台词的声音抖了下。
整条重来。
“……”
和以前的电视剧的拍摄完全不同的氛围。
原来这就是影帝。
压戏分两种,一种是人为故意,一种是演员本身具有压迫感。陈一白抬眼,一时间没认出楚明原这属于哪种。
第一次和影帝就被压了个够呛,好在钱进心理素质比刘哥前东家心理素质好不少,喝了两口水,又能开始第二遍。
这次导演提前找楚明原说了话,再开拍时,可以看出人收敛不少。
这是剧组开拍第一条,开门就NG几次多少不太合适,楚明原放水,钱进尽量配合,第一条第二遍有惊无险地过了。
陈一白眼瞅着自己新的钱姓小伙伴重新坐回角落,像是在思考人生。
然后就该他了。
场景设备重新布置,造型师上前,手上拿着麻布条,示意性地喊了声“陈老师”。
远处依旧坐在上一场戏坐的位置上,被上前的助理和妆造环绕的人略微转过视线向着这边看来,眼神淡淡。
陈老师没注意,配合闭眼。
麻布条在白发间缠绕,之后深陷进凌乱白发里。
这是钱进第一次和影帝对戏,他也是第一次。
经纪人在一边看着,眼里罕见地带上类似担忧的情绪,一拍肩,安慰说:“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安静坐着任由造型师发挥的人笑了下,反倒安慰了回来,伸手比了个短短一截的距离:“我其实还挺抗压。”
跟四个亿比起来,这点压力还好。
世界上有种人,压力越大,抗压能力越强,越能稳得住。
多亏爹妈养得好,他刚好就属于这类人。
第54章 男友外套get
经纪人抬起眼,看着坐一边的人放下手里剧本站起,白发混杂着垂下的麻布条从空中扬过,由助理扶着走下楼梯,顺带转过头轻声对助理道了声谢。
他或许压根不需要助理扶,眼睛上缠着布条也健步如飞,下楼梯下得飞快,助理吓得把他手臂握紧,他自己倒一身轻松,看上去完全不带怕。
下到客栈一楼,工作人员递给他一把用破布裹了的长剑,武术指导教了他拿剑的方式。
这一条从他走进客栈开始。
助理离开,其余演员到位,掌镜导演无声倒数。
在默数到最后一秒的时候,顶着头乱糟糟白发的人抬脚走进客栈。
客栈人群往来,声音喧嚣直上,热闹一片。
穿着身破烂外衣的人和这里格格不入,走进店里后周围人都一静,转头看过去,脚下不自觉后移,离人远了些。
站在柜台后的掌柜小声啐了声“癫子又来了”,走出柜台想要把人赶走。
这边刚喊人癫子,但又怕癫子发疯,等到真正走近后,掌柜一改口,又喊“客人”,礼貌劝人要是不在这吃喝就早些另寻他处。
癫子不愧被喊作癫子,像是完全听不懂他的话一样,径直忽视了他,手上用破布包着的长剑杵地,之后又收起,抬脚径直走向楼梯方向。
和之前下楼一样,一步一步没有丝毫犹豫,他直接抬脚走上了楼梯,行动自如得很轻易让人忘记他还是个瞎子。
二楼之上,刀客坐在一贯的位置上,注意到细微动静,转过头,在来往的不断人群里看到顺着楼梯走上的人。
扎眼却沉默,上楼时自如,一脚踏上二楼后却迟滞下来,不往前,也不退后。
刀客手里的茶杯轻轻落回桌上,细微的一声响,轻易被周围说话声和脚步声掩盖。但就这么瞬间,浑身钝意的人霎时转头,直直向着这边走来,肩膀不断跟周围路过的人擦撞。
撞上的人满脸不爽,转头刚想骂,结果看到乱糟白发和脏污衣服,到嘴边的话又咽下了,加快脚步离开这边,不跟人过多接触。
被掌柜叫做癫子的人径直走到刀客在的桌边,站住,出声问:“可是万事刀?”
声音沙哑,低且轻,语调和正常人说话时不太相同。不是方言,是很久没有开口说过话后的独有的滞涩和怪异感。
像是个真的白日幽魂,只听声音就已经近乎脱离人的范畴。
刀客不自觉倾身,把弯刀压在手下,终于正视这个人。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的正视。
镜头里的客栈楼上楼下热闹通天,镜头之外却一片安静。
摄影机架在轨道上无声移动,导演和摄影师看着镜头里的画面,包括经纪人和助理在内的工作人员看着桌边一站一坐的两人。
没有被压戏。
从动作到语速,两个人都有自己的节奏,没有一方被带偏,最直观的感受就是稳,各方面的稳。
令人揪心的一条四平八稳地过了。
场记打板,工作状态结束,某癫子没在第一时间解下头顶麻布条子,选择率先把手上的道具放桌上,活动了下僵硬的手腕,之后礼貌性和坐一边的刀客同事说了声“辛苦”。
刀客同事楚明原看过来,视线多停留了会儿,之后一点头,同样回了声。
这边礼貌交谈结束,陈一白重新拿起放桌上的缠着破布条的东西,转头就向着自己经纪人和好助理的方向走。
他眼睛上还缠着布条,走得那叫一个完全无所顾忌,看上去是一点不怕摔。他不怕,经纪人和助理怕,几乎是跳起来让他停下,快步上前扶住了人。
造型师也跟着上前,迅速帮人解开布带。
重见光明,一双眼睛反倒不适应,陈一白眯着眼睛往暗处瞅了会儿,适应后才睁眼。
睁眼后,他在第一时间把手里的破布剑交还给走来的道具组的工作人员,顺带问:“这东西是真家伙吗?”
他客观陈述事实道:“这玩意比我头顶的债都重。”
工作人员自觉认为他是在一种很新的方式开玩笑,夸他很会打比方,一点头,说:“是真家伙,找认识的人打的,就是没开刃。”
是连锻刀师傅都认识的平平无奇道具组员工一个。
陈一白侧眼,觉得道具组果然卧虎藏龙。
道具组的工作人员带着比债还重的破布刀走了,重见光明的人坐回自己小板凳。
下一场戏是女主和女二的戏,跟他们无关,现在其他工作人员又在重新调整现场布景和机位,他们暂时可以坐着休息一下。
毕竟客栈,最不缺的就是板凳,边上还零零散散堆了不少,经纪人拉了条方形长条板凳在一边坐下,凑近白毛一拍肩,小声说:“行啊你!”
原来抗压能力真不只是说说,他遇事是真能上。
瞎子本来就不好演,上一个演员刚被压得彻底,这个时候再上压力直接倍增,NG概率也远超上一条,没想到人居然真给稳住了。
陈一白重新从助理手上拿过剧本,笑了下:“只是没吃NG。”
没吃NG,但也算不上好,只能说是很普通的一条。
经纪人觉得这个人对好的要求好像有点过高了,她问:“眼盲和台词这些你是什么时候琢磨出来的?”
瞎子这种设定难把握,用力过猛了就不是瞎子是纯傻子,不用点劲又和正常人没差,总之就是难搞。
刚才这个人开口说台词的时候,她鸡皮疙瘩起来,看到导演的眼睛也一睁。
画面这些暂时不论,至少台词这方面是过关了,甚至超出了导演的预期。
但是这个人之前明明大部分时间都和她们待一起,待一起的时候不是睡就是唠,偶尔看剧本,没瞅见人琢磨过什么。
陈一白笑了下:“晚上的时间不挺多。”
从接剧本到进组,期间虽然时间紧,但也算是有一个月的时间。从住进酒店开始他已经不用直播,晚上的时间空出来,除开看剧本和跟好邻居聊天外还有挺长一段时间,刚好可以用来查资料。
经纪人警觉,问:“你晚上什么时候睡的?”
边上的人抬手比了个耶。
翻译过来就是凌晨两点。
“……”
经纪人想拍下人的头,后来又终于及时想起这白毛乱得很有特色,是造型师的努力成果,于是硬生生止住了动作,说:“你这脑子是真熬不坏。”
白毛果然一如既往地谦虚接了声是爹妈的功劳。
刚才那说台词的方法伤嗓子,助理在他们两个说话的时候去准备了润喉茶,温的,装保温杯里,站一边伸手递过来。
陈一白接过,吨吨抱着喝了两口,之后竖起大拇指,道了声谢。
情绪价值完全给到,助理笑了下,眼睛弯弯。
这边笑着,隔着客栈中间的桌椅,结束了上一条戏,楚明原坐在靠墙的地方,接过经纪人递来的水,仰头喝了一口。
经纪人推了下眼镜,向着对面的坐一堆的人堆中心的人,略微一颔首,问:“你觉得他怎么样?”
这个他指的是刚一起对过戏的陈一白。
楚明原顺着经纪人指的方向看过去,看了一眼,之后收回视线,说:“还行。”
说还行那就是过了及格线往上走。经纪人一点头,说:“我也觉得挺好。”
他说:“毕竟人才进行一年不到。”
因为赛道不同,他之前听到过这个人,但没去了解过,在知道进了一个剧组后去浅浅了解了一下,越了解越惊奇。
有些消息在圈子里瞒不住,都是流通的,他这两天去跟人打听了一下,听说人不是科班出身,入行之前不知道具体在做什么,总之完全跟这行不相关。
入行一年就能走到现在这步,除开背后的其他因素外,本身天赋也算是很可怕。
至少这台词功底不是每个人都能练成的。
“说不定人以后会走得挺高,”经纪人转过头,问,“你和他加上微信了吗?说不定还能聊聊。”
他说:“我听别人说开机当天他和挺多人加了微信。”
楚明原:“没加。”
经纪人视线莫名怜悯:“哦。”
当天拍摄任务下午开始,晚八点准时结束,陈一白依旧是和自己的新的小伙伴钱进一起回的宾馆。
大少爷情愿忍受标间也不要多爬一层楼,住二楼,在二楼楼梯口和他分开。
晚上的时间不需要和平时一样用来直播,成了和好邻居的聊天时刻。陈一白洗完澡迅速抱着剧本往床上一躺,窝被窝里在第一时间掏出手机,在回了财神妹等一众人的消息后把列表上拉,精准找到好邻居,打通电话,之后把手机靠床靠背上。
好邻居电话接挺快,刚响两声后就接起。
打的是视频电话,接通后就是一张放大的帅脸。陈某白眼疾手快一截图,笑了下:“聊天背景又有了。”
好邻居任由他截。
陈某白倒不是什么痴汉,截了两张当做聊天背景后就收手,把手往回缩,顺带把带上床的剧本摊开。
打电话,但并没有什么好说的特别重大的事情,他一边看剧本一边跟人唠,都是聊今天发生的小事,想到哪说到哪。
正说着,往后再翻了一页剧本,刚好翻到今天拍的第一场戏的剧情,他想起了什么,一抬头,说:“今天和楚明原对了两场戏。”
好邻居应了声,问感觉怎么样。
陈白思考了下,说:“有点微妙。”
虽然经纪人和导演都夸,说能接住楚明原的戏,但他自己清楚自己真正的状态。
接住戏了,也稳住了,表面看着还行,但他为了稳住不被带进节奏,脑子里留着根弦,没有完全进角色。
从某个方面来说和之前演徐一帆的时候遇到的问题有些像。
只是这次他不是做不到进入角色,而是不能进入到角色,自己主动分了点心神。
好邻居没有多说,只建议道:“可以去看看他以前的作品。”
陈一白揉了把乱毛,一点头。
手机对面又传来声音说:“你们这边明天继续降温,镇上比市区冷,行李箱里有外套,出门的时候记得带上。”
往被窝里再缩了下,陈白应了声,一抬眼,好奇问:“老许同志怎么知道这边的天气?”
老许同志表情不变,说:“刚好看到了。”
说完又嘱咐了一遍记得带外套。
小陈同志短暂一敬礼,说一定完成组织任务。
老许同志笑了下。
没头没尾一通乱聊,两个人的电话最后是以某白的手机电量飘红结束。
觉着似乎没聊多久,也没说什么,电话挂断,等到他拿过手机起身找充电器的时候低头一看,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打了挺久的电话。
【通话时长:43:55】
“……”
难怪手机会没电。
降温从今天晚上就已经开始,房间窗户开着,风顺着往里吹,穿着单薄衣服,出了被窝后就已经能感受到冷意。找到充电器,陈某白慢慢充上电,又重新重新回到被窝。
第二天依旧是雨。
天气预报难得准了次,一晚上的时间,温度降不少,起来后就能感受到丝丝冷意。
早上的脑子不顶事,但好歹还记得好邻居昨晚嘱咐了两遍的外套,陈某白顶着一双没怎么睁开的眼睛打开放在房间角落的行李箱,找出放隔层里边的外套,也没怎么看,拿出后直接往身上一套,把手机钥匙顺手揣兜里,拿过剧本后直接出了门。
他到化妆室的时候,经纪人和助理也刚到不久,早饭也刚放桌上。
雨水拍打着窗,走进房间的人白发凌乱,整个人还带着没睡醒的倦懒气,宽大外套像是把人全都拢里边,看着莫名温暖舒适。
衣袖和衣摆偏长,刚好露出截苍白手指,证明人还有手,只是被遮住了。
有的衣服一看就知道来自谁的衣柜。经纪人在询问和评价挺好看间选择抬起手机拍了两张照,在人举起剪刀手前又及时收起手机,随手点了两下屏幕,说:“返图发你朋友了。”
出发来这边前,也是目睹某影帝帮忙收拾行李的当天,在这个人躺床上睡得四仰八叉的时候,她和这人的朋友顺带加上了联系方式。
当时她不知道加联系方式用来做什么,现在突然就明白了。
别说,发图片还挺方便。
陈一白已经习惯被人怼着拍,只是略微遗憾没有拍到自己的剪刀手,低头卷了下过长的袖口。助理递过豆浆,安慰他这颗遗憾的心。
经纪人看着他一边试图叼豆浆一边挽袖口,说:“今天怎么记得加外套了?”
这个人早上起来能带个脑子就算是不错,对温度变化的感知也钝,除非一秒入冬,否则很难让人在这种脑子不清醒的早上还记得带外套。
“我朋友昨天打电话的时候提醒的。”
袖子终于挽好,陈白坐椅子上,捧着豆浆猛吸一口,说:“他昨天刚好看到这边的天气,提了两下。”
经纪人侧目:“刚好……吗。”
豆浆入嘴,脑子逐渐醒来,坐椅子上的人想起了什么,身体略微坐直,视线看过来,说:“这边还有件事。”
经纪人从那双依旧不怎么清醒的眼睛里依稀看到了那么点认真的味道,于是也稍微端正了态度,问:“怎么?”
“是这样的,”陈一白试图用还带着睡意的脸摆出一副严肃模样,说,“要是我出于学习目的,为了增长能力以更好地开展工作,通过正规途径购买了某项产品,这项产品公司能报销一下吗?”
经纪人:“说人话。”
陈一白于是说:“我想看楚明原之前拍的电影,电影要vip。”
他昨晚究极犹豫反复横跳,最终还是没有开通昂贵的vip,决定今天先询问一下,看有没有报销的希望。
三百万从账上一划,在剩下的代言费到账前,他的每一分钱都是珍贵的。
“……”
这个人真的穷得表里如一。有那么瞬间,经纪人和助理都沉默了下。
经纪人抹了把脸,言简意赅:“报。”
公司不报她也能报。
于是陈一白愉快地去开通vip了。
刚在另外个房间开了个小会的妆造是之后进的化妆间,一起进来的还有钱进的团队,三方进行友好会晤。
剧组的时间过得快,每天的通告一赶,人往床上一躺,一天天就这么过去。
这边最开始因为天气还有其他种种原因,进度走得慢,每天都在赶进度的路上,组里气氛都紧绷着。后来天气好转,频频出问题的新人演员也因为导演的每日一讲戏外加学习,终于能跟上剧组的节奏,所有因素被排除,进度飞快,剧组里边气氛缓和。
进度飞快的不只有拍摄进程。
陈一白每一天看上去都没什么变化,但确实在以一种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学习成长,等到其他人回过神来,真正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成了组里的一条过小天才,和影帝对戏无压力。
小伙伴钱进有被卷到,只能跟着一起开卷,两个人日常搬个板凳坐一边看影帝影后互飙演技,进行学习观摩。
现场看人飙戏和看网课上事后分析的感觉完全不同,更直观,比什么都要来得直接。
深秋,夏天的余热已经早在上个月就消失,气温一天比一天低。
又是一个艳阳天,温度却不高,阳光没有照到的地方偏冷,刚过完一条的陈一白外边披着好邻居的外套,和自己小伙伴排排坐,安静看楚明原和女主对戏。
两个人都拿过奖,也都入行多年,有了自己的演戏体系和习惯,在对戏的时候碰撞得格外明显。
短短一条拍得人心惊胆跳,直到场记打板后现场这才终于重新恢复嘈杂。
刚在戏里进行情感纠缠的男女主分开,互相礼貌性地客气点头,各自分开。
这看着不像是准备因戏生情,打算来段旷世绝恋的样子,就是很普通的同事关系。
一直在默默期待着八卦的诞生的陈一白安静叹气,放弃凑热闹的想法。
旁边的钱进以为他是因为压力大叹气,于是安慰拍肩,说:“咱总有一天也可以到这个水平。”
陈一白闻言转过头,问:“你觉得他们对戏对得好吗?”
钱进点头:“毕竟影帝影后。”
这俩对戏要是再激烈一点,说不定能搓出火星子。
他说着,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看向坐在旁边的看着若有所思的人,问:“你觉得不……”
他转头看了眼周围的人,声音压低了些,凑近说:“……不太行吗?”
这话相当大胆,也就因为他是大少爷,我行我素惯了,这才敢说出口。
“那也不是,”陈一白摆手,说,“只是觉得和他之前拍电影和其他演员搭戏的感觉有些不一样。”
一个月的vip,他丝毫没有浪费,每天回去的固定任务除了查资料和背剧本,剩下的就是看电影。
包括获奖和没获奖的电影他都看了一遍,顺带横向对比了同时期的相似题材的电影。他发现,在获奖的电影里,楚明原和女主的戏,或者和某个配角对的戏的气氛和刚才看到的气氛有些出入。
从结果上来看,楚明原和他们或者说她们更合拍。
落在剧本上的手指不自觉一动,陈白话一顿,垂下眼,视线定在虚空一角。
合拍。
楚明原和之前的演员不是针锋相对,争一个主导权或者想要把对方带进自己的节奏里。不刻意压人一头,也不主动放低姿态或者标准去迎合,而是合拍。
带进角色的情绪和思考里,不拒绝对方的节奏,而是在双方的节奏里找到一个适合的度,对话自然而然,像是天然的默契,或者说本来就该是这样。
对戏的双方本来就不是一个主导和被主导的关系,而是一个配合的过程,他的思路从一开始就走进了误区。
“……陈一白?”
瞅见人话说一半突然停下,钱进稍稍一挥手,试图让人回神,问:“怎么了?”
随手把垂落到身前的白发向后拨,浅灰瞳孔重新恢复透亮,陈白笑了下,说:“没事。”
他撑着脸侧,衣袖顺着下滑,和白发一起蜿蜒落在剧本上,一双眼睛亮得灼眼,笑说:“只是刚想通了一些事。”
作者有话说:
陈某白截屏留念,老许同志稳如老狗一张不截,不是因为他清高,因为他是直接录屏x
第55章 好友申请
他这顶着头乱糟白发和破烂衣服,钱进猝不及防,还是被人笑得闪了下,先是一愣,之后战术后仰,说:“还好我是直的。”
陈一白:“?”
笔直的小伙伴没能跟他聊太久。他休息了,下一场又该小伙伴上,因为有NG多次的前科在,导演顺带把人叫走讲戏去了。
小伙伴一离开,跟搞接力一样,去其他地方办事的经纪人又回来了,往旁边的小板凳上一坐,顺着给他递过一把糖,说:“那俩新人给你的。”
新人其他东西没有,但小零食不少,大概是因为关系挺好还是其他,小零食一开封就会送点过来,有时候是小饼干,有时候是糖。
这个人的人缘莫名挺好,每天都有来自剧组里边不同的人的投喂。
她坐下后顺带着瞅了眼坐不远处的楚明原,问:“情况怎么样?”
时刻关注进展的陈一白即答:“似乎还没有萌发出爱情的小芽。”
“?”
经纪人眼尾一跳,一拍这个人全装着八卦的头,说:“我不是问楚明原和女主的情况,我是问你的情况。”
“我?”陈一白揉了把头,笑了下,说,“感觉还好。”
“还好就好。”
经纪人说:“天气预报说是明天下雨,统筹那边说,要是明天真下了,就把通告改户外,拍你和楚明原的打戏,雨里面的那场,有印象吗?”
剧本里的片段差不多都已经记熟,她一提陈一白就知道是哪段,闻言一点头:“有印象。”
经纪人看了眼他细瘦手腕,说:“他不会一拳把你抡飞出去吧。”
言语间略有些担心,但不多,更多的是对他被抡飞出去的样子的好奇。
——真是一个好经纪人兼朋友。
旁边的两个助理原本没想到这茬,觉得她的话也有道理,跟着一点头,表达了自己的担心。
陈一白客观觉得这两个人的担心看着真一点。他一摆手,笑说:“我争取不被抡飞。”
打戏是真打,每个动作都提前设计好,虽然不至于会被抡飞出去,但挨是肯定得挨两下。
他又补充说:“要是到时候他下手重了,我也趁机多打他两拳。”
是绝不吃亏的陈一白一个。经纪人没忍住笑了声。
第二天是雨。
比天气预报说的要大一些,刚好适合剧组想要的那个度。
剧组分了两组,副导和其他演员留在客栈继续拍室内戏,争取在今天内把把剩下的客栈的戏全部拿下。包括导演在内的另一组去拍雨中打戏,驱车去离镇有一段距离的村子边上。
地方比较远,所以这一组的工作人员要起得稍早一些,包括演员在内,在被分去拍室内戏的小伙伴来化妆室前,陈白就已经收拾好离开。
车辆驶离小镇,走上没什么人影的公路。
早上五点,也确实该没什么人影。
顶着头乱毛的人靠在椅子上,身上搭了件外套,半睁着眼睛,一边吸豆浆一边转头看向窗外。
这边客观来说风景挺好,自然景观不错,只是没有被开发出来,路是水泥路,不宽的一条,对向有来车的时候还需要特别小心地行驶。
该说不说,找拍摄地能找到这里来,负责找地的团队从某种层面上说和道具组一样卧虎藏龙。
车程久,陈一白前半程路吸豆浆,后半程补觉,到地方的时候是被搞钱伙伴叫醒的,睡得有点过猛,脑子发昏,下车的时候还晃了一下。
搞钱伙伴看了一眼他,这下是真担心他身体素质不过关了。
好在昏也只是昏一下,下车之后冷风一吹,他整个人都清醒了,脚下的步子也迈得稳了。
这次的拍摄地是一片竹林,竹林广阔,大片山头都是。剧组的其他工作人员是在他们之前到的,已经找好了一片比较开阔的拍摄地,遮雨的篷子也搭好,贵重器材都在篷子里。
两个团队前后脚下的车,除开两个演员,其余的人都领到了剧组分发的雨衣。雨衣没有挑便宜的买,挺厚实,穿上去后就能隔绝大片的雨水。
等会儿注定要淋雨的陈某白看过去,之后叹了口气。
摄影轨道和灯光还在架,武术指导过来,提前帮他和楚明原对了下戏,过了一遍打戏的流程。
这只是过一下流程,面对着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人,陈一白眼睛一睁,警惕道:“对一下动作就好,你先别使力。”
他严正声明:“你一使力,我就会飞出去。”
他话说得认真且非常有威慑力。还有种莫名的自信,比说“你一使力我就会让你飞出去”还要来得震撼力十足。
“……”
经纪人抹脸,假装不认识他,两个助理别开视线。
武术指导用自己毕生的自制力稳住脸上的表情,从表面上看还是那个一本正经的武指。
一边楚明原的经纪人和助理浅浅伸手遮住了自己的天生的微笑唇。
楚明原没忍,笑了下:“好。”
他只是不喜欢没实力又要硬融,拉低电影质量的人,满打满算也就在第一天拍摄时冷了下脸,其余时间里都还算是一个好说话的同事。
他说不使力就是真的不使力,只略微上了点力道,看起来有点真实感。
这一场打戏比武指想象中要轻松一些。楚明原已经拍过不少打戏,有经验,看着没什么经验白毛外表看着瘦,但实际上发力挺对,动作也利落,观赏性完全够。
一套动作简单过了一遍,武指问:“练过?”
陈一白左右看了眼,之后确定是在问自己,于是说:“如果说少儿跆拳道暑期班算的话。”
主要是高中后期架打多了,慢慢摸索出了一点诀窍。
但这话不太好说,他于是只供出了小时候那点微薄的记忆。
武指:“……也……也算吧。”
这个话题很快跳过。
动作过了两遍,设备搭建好,导演穿上雨衣踏进雨里,过来带他们挨个看了需要记住的位点。
早淋完淋都是挨淋,陈一白直接走进雨里,跟着去看了。
这情况下他系个布条,基本等于瞎,看点位主要是楚姓同事的事,但他左右没事,于是也一起去看看,心里好有个度。
周围雨下大了些,哗啦一片都是雨打在青色竹叶和地面落叶上的声音,导演要和他们说话还需要加大些声音,看着多少有些艰难。
艰难地指认完位点,导演略微掀起雨衣帽檐,笑说:“今天上午能不能比另一组提前吃上午饭就靠你们了。”
一点导演和副导间的奇怪的胜负欲。
陈一白笑了下,没直接应下,只说了声尽量。
位点看完结束,回到篷子底下,造型师给他系上了麻布条,助理顺带把比他顶上的债还重的破布剑交到了他手上。
一段时间没拿,这把剑似乎又变重了,重量不再像四亿的债,像五亿多一点。
雨打竹林,萧萧肃肃。
长央与官府追查的罪臣之子有仇,或者说和罪臣有仇。当年就是罪臣诬陷致他家灭门。他族人尽灭,只留他像活死人一般,他不愿让罪臣之子带着够活八辈子的财宝苟活于世,于是和刀客联手,通过种种手段找到罪臣子的踪迹。
这一场戏拍的是长央和刀客终于找到改名换姓还换了副面目的罪臣子居住的地方,第一次产生了分歧。
长央要人死,刀客要带活人交任务,为了止住已经提剑想要直接去杀人的长央,刀客不得已只能出手,和人打了起来。
雨丝密集,光影沉沉,两道人影从竹林中穿过,惊起一片水花。
雨里的雾气弥漫开,只能依稀看到两道浅淡的黑色人影在苍青竹林间不断移动。
再看清的时候,是泛着寒光的弯刀冲破雾气和雨丝,隔着近到极致的距离从镜头里一划而过。
白发缠绕着布条从空中扬过,衣着褴褛的人横过手里破布剑,挡住袭来的弯刀,向后退了几步,背脊抵上带着雨滴的青竹。
僵持也就一秒,刀客开口道:“你不能杀……”
抵在青竹上的人一侧身下腰,从一侧绕到刀客身后,手上破布剑斜砍下。
在转身之前,刀客手上的弯刀已经一横,刀刃对上破布剑。刀刃锋利,缠绕在剑上的破布松动,裂开一条细口。
就这么瞬间,瞎子手上使力,往前一进,拧过刀客拿着刀的手腕,脚抵着青竹一个起跳。
长竹弯曲,竹叶晃动间雨滴乱坠,刀客被没有出鞘的破布剑抵住喉咙,顺着倒在了竹林地上,被人死死压制住。
他抬起眼,看向上方的人,一侧的手慢慢握紧了弯刀刀柄,说:“你想杀我?”
已经被雨水彻底打湿的布条混杂在白色发间,顺着一起垂下,长发堪堪落在他胸前,尖端带着湿润凉意,贴上脖颈间的皮肤,身居上位的一时间没说话。
“……”
一片安静里,原本坐在马扎上的经纪人站起,把仍然戴头上的雨衣帽子摘下,眯着眼睛仔细看向地面上的两个人。
有点不一样。
她不会演,但每天都在看,前前后后已经在剧组看了这么多年,能看出那么点细微的变化。
现在居高临下压制着另一个人的人这一段不像之前那么稳。
不稳,并且隐隐有被带进楚明原的节奏里的趋势。演员一旦被带节奏就容易乱,这样下去不太妙。
她略微皱眉。一边的助理不太懂,但看到她皱眉,也能意识到事情似乎不太对。
她们在看,刚好站一边的导演也在看,眼尾纹路深刻,一双眼睛隔着镜片看过去,没皱眉也没其他表示,只低声说:“他在找感觉。”
这边离收音麦有一段距离,说话只要小声些,不会被轻易收进麦里,可以放心说。
经纪人:“找感觉?”
只小声交谈间,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他们眼看着居高临下的人笑了下。
笑,但没有丝毫的笑意,也并不是为了表达任何情绪,这只是一个单纯的唇角上扬的动作,无喜无悲,像是连基本的人应当拥有的情绪也失去了。
他说:“有何不可。”
依旧是那沙哑古怪的,不太成调的声音。
他像是跟这漫天雨雾彻底融合,无处归依,四处飘散。
——接上了。
感觉也找到了。
最能清楚感觉到的对戏的演员本人。在镜头没有照到的地方,楚明原躺在地面上,一侧手指微不可察地一动,视线对上被灰黑麻布遮住的眼。
没有丝毫停顿,他握紧弯刀刀柄,手肘往上一支,仗着人看不到的缺陷,借助一侧竹节翻过身。
高下逆转,刀客处在高位,发梢滴着水,手上弯刀往下一横,隔着一段距离横在了身下人脖颈之上,道:“我得活,贼子也得活着到官府。”
瞎子躺在落叶之上,白发披散开,原本在手上的破布剑也被人往边上一支,滑到了能够够到的范围之外。
手上空无一物,他四下摸着,摸到了掩藏在竹叶之下的之前山人砍伐竹林时留下的锥状的碎竹条,抓住,反手握紧,迅速举过头顶,向上猛刺。
他一动,竹尖对上刀客喉咙,刀客原本隔着一段距离的弯刀也霎时间抵上他喉咙。
刀刃带寒光,他只要再向上够一点,锋锐刀刃就会划破皮肉。
但只要再向上够一点,竹尖就能突破刀客下颔。
没有僵持,也没有多少犹豫的时间,瞎子直接无视了横在自己脖颈上的弯刀,抬起头,继续没有完成的动作。
在世间飘荡了太久,他似乎已经忘了自己还是个人,一个活生生,被划破喉咙就会死的活人,对死生的界限已经模糊。
没料到他会陡然上前,刀口隐隐有血痕冒出,刀客反应迅速,仰头躲开刺来的竹刺。
竹刺堪堪擦着皮肤而过的同时他握着刀柄的手一翻,弯刀瞬间一转,变成刀背抵上人脖颈,另一只手反手夺过竹刺扔在一边,在人重新落回地面时一个手刀击上后脖颈。
瞎子终于不再动弹。白发蜿蜒垂下,裹挟着竹叶落在地面上。
周围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雨打竹叶的声音。
楚明原收起刀,低头,看到不断从上落下的雨滴落在人缠在眼上的脏污麻布上,晕染出深色痕迹。落在麻布之外的雨滴没能停留住,顺着脸侧下滑,最终没入苍白脖颈的后的白发里。
“……”
雨声里传来导演洪亮的一声“卡”。
周围瞬间忙碌起来,但镜头中心,贴近地面的两个人都没动。
“……”
在安静无声里,最后是瞎子陈率先出声道:“朋友,咱能先站起来不?”
他又道:“没有催你的意思,只是这地上怪冷的。”
这个人那厚重的刀还横他身上,怪沉的,沉得他有点起来不能。
他一出声,之前营造的气氛瞬间消失。
楚明原反应过来,把刀收了,说了声抱歉,顺带着朝坐地上的人伸出手。
陈一白眼睛上的带子还没摘,这里光暗,除了一团模糊的黑,其余什么也看不到,径直忽略了伸到身前的手,自己撑着老腰站起来。
楚明原低头看去,这才意识到这个人刚才一直是在近乎完全黑暗的情况下和他对戏。
一条结束,造型师和助理迅速上前,及时帮人解下布条顺带撑过伞。
重获光明,陈一白接过助理递来的毛巾,整张脸直接埋毛巾里埋了个舒服。
脸上湿湿黏黏的感觉消失,他呼出一口气,从毛巾里重新抬起头来后一笑,道了声谢。
毛巾除了用作埋脸外还能搭头上,把白白软软毛巾往头上一搭,忙碌了半天的陈师傅跟着自己的助理往篷子走,脚刚抬起,终于想起自己还没和好同事礼貌性打招呼,于是又一回头。
他的同事已经被助理围住,一堆人站那,看着还挺忙碌。到嘴边的话又收回,贴心的陈一白于是选择不打扰。正转回头,那被围住的同事却看过来,率先说了声“辛苦”。
对方已经开口打招呼,陈白于是笑着回了声,一挥手,转身和助理继续往回走,还抓紧时间边走边唠。
“……好吗,那就好。”
“下腰的时候我已经以为我要交代在那了,好在有个竹子让我撑一下。”
声音跟着人影逐渐飘远,最后被雨声掩盖。
楚明原收回视线,接过助理递来的水。
最艰难的一场戏意外地一次过,一大早就是开门红,导演高兴,工作人员效率也高,加紧进入下一场戏。
第一场戏结束,在这里的之后的每一场戏都有他参与,但十分轻松,重任落在了男主身上,他只需要装成一个尸体一样被男主搬来搬去就好。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男主体力还挺好,搬尸体搬半天看着还活蹦乱跳。
今天上午的戏过得快,收工得比计划的时间早不少,听到导演的最后一声“卡”,一直一动不动当尸体的人终于动弹了一下。
下班时间到,连尸体也可以恢复鲜活,撑着老腰都要在第一时间回到车上躺下。
早上怎么来,回去的时候就怎么回去,唯一的差别是回程的时候车上开了暖气,照顾到了刚淋了一上午的雨的人。
收了伞,一上车就感受到迎面扑来的温暖热气,撑着接近废掉的老腰的人眼睛都吹得略微眯起。
经纪人和助理走在后面,在车门口脱下雨衣后上车。雨衣质量很好,她们身上干爽,只有裤脚和额头边上的碎发有点略微的湿意,拿毛巾擦擦就恢复原样。
经纪人上车,让他先把头发扎上,说:“上午淋了雨,今天下午休息,你头发是湿的,先扎起来,再换下衣服,不要感冒。”
头发最后是助理小孟帮忙扎的,她跟搞皮筋批发一样,包里一堆皮筋,随用随拿。
白发扎起,司机打了声招呼,缓慢踩下油门,启动车辆。
路边景象往后退去,扎好头发,陈白又把身上褴褛外袍脱下。
这衣服好脱,脱下后里边还有单衣,姑且算是干的,可以直接在外边加外套。
黑色宽大外套上身,褴褛乞丐变白毛酷哥。经纪人看了两眼,说:“你朋友这衣服挺适合。”
还怪实用,成了降温以来出镜率最高的衣服之一。
以及其余出现率高的也是他朋友的衣服。
陈一白笑了声,左转一下右转一下,说:“酷吧。”
他这左右转这两下把原本挽起的衣袖转滑下,于是又低头猛猛挽袖子,不知道抽到了哪里,牵扯到老腰,跟着又倒吸一口凉气。
两个助理转过头,选择避开这个问题。
……只能说这个人在开口说话前看着挺酷。
经纪人:“……”
经纪人后悔自己挑起了这个话题。
她呼气吸气转换情绪,直接跳过这个话题,说:“今天第一场结束的时候,导演夸你说有天赋,悟性挺好。”
挽袖子的人略微抬起头,应了声,之后又低下头卷另一个也滑下的袖子。
他的态度多少显得有些平淡,经纪人有些奇怪,问他难道是不喜欢被夸。
陈一白于是再次抬头,说:“那倒不是。”
只是到目前为止遇到四个导演,四个导演都夸说有天赋。一人一句跟集邮一样,他已经完全了解,认识到这是业内导演统一话术。
“……”
总觉得不太对但又一时间找不到话反驳这集邮的说法,经纪人陷入沉思,之后又挣扎了一下,说:“这个导演不常夸人的。”
陈一白配合一点头,顺带转过头找助理刘哥要回了自己手机。
他头一转经纪人就知道他要干什么,瞬间从沉思里拔出来,眼睛一抽,说:“又去找你朋友聊天。”
是个陈述句,并且也确实是事实。
朋友脑熟练打开微信,在点开置顶联系人前,手机悬浮框弹了个消息。
像是个好友申请,他没看仔细,在脑子反应过来前已经习惯性一滑,把消息划掉了。
第56章 直播
雨里的乡间小路,车队开得缓慢。
中间的车辆里,车窗关着,雨水从窗外飘过,模糊了一片玻璃。
经纪人坐在楚明原边上,撑着脸低头看手机上的资讯,看到一半后一侧眼,对身边人说:“今天拍痛快了吧。”
其他人或许看不出来,但他好歹将近十年的经纪人,看到第一场戏下来后,这个人心情很好。
合拍这种事情很玄,有时候一个剧组遇不到一个合拍的演员。
但这次很显然让人给遇到了。不然心情也不会这么好。
楚明原并不否认,转了一圈手上的手机,转头看向窗外。
经纪人看他:“在等消息?”
楚明原说:“等好友申请通过。”
经纪人反应了一下,反应过来这个好友申请是对谁的,哈哈一笑,说:“结果还是加上了,我就说他好玩吧。”
他好奇问:“你找谁要的联系方式?”
楚明原:“导演。”
之后又说:“还没加上。”
经纪人笑了下,说:“不至于加不上,他看手机的时候应该就会顺手通过。”
车程将近一个小时,好友申请一直没通过。
没有经过客栈那边的拍摄地,车辆直接驶回了宾馆,午饭到时候有人送到。回到宾馆后从化妆室进去再出来,长毛变短毛,陈一白第一时间回到自己房间洗了个澡。
洗完澡的时候助理正好把剧组送来宾馆的午饭送到。
道了声谢,关上门后拎着午饭回到房间,他在窗边的沙发上坐下,随手揉了两下头上顶着的毛巾。
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事。
“……”
窗外灰蒙,房间里一片明亮,他擦着头发,略微思考,终于想起什么,吃饭的时候顺手捞起手机。
想起来了。
好像挺长一段时间没有关注过陈二白这边的情况。
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停顿了会儿,他不太熟练地打开了微博。
后台消息999+,他对着小红标多思考了两秒,最终决定先切后台看一眼到底是哪个号。
确实是陈二白的号。
往嘴里塞了口饭,他垂着眼,点进已经超上限的评论。
【陈二白!一个月零三天!你知道这一个月零三天我是怎么过的吗!】
【偶尔开播聊天呢?你们有人看到陈二白的偶尔开播聊天吗?(抓起路人)(抖一抖)(没有)(抓起下一个路人)】
【二白你不会真进了什么奇怪的组织回不来了吧!!】
【区区一个月零三天,没事,我还能熬[坚强微笑.jpg]】
“……”
进入某奇怪的组织的陈二白停下了往下滑的手。
原来已经一个月,准确地说是一个月零三天没播了。
他看了眼时间,又退出软件去看了眼之后的暂定的通告。接下来这段时间好像没什么空闲的可以用来直播的时间。
那么问题就来了。
他刚在车上已经和自己的好邻居进行了深刻的谈话,并且双方下午到晚上之前的时段都有时间,于是约了大家都喜爱的飞行棋小游戏。
晚上是他的常规性查资料外加记剧本时间,挪不走,也不能分给其他。
在开播和玩飞行棋间,他选择用一顿饭的时间从盘古开天辟地起给好邻居如此这般说明了他的直播兼职。
好邻居听着,全盘接受,并且似乎看着不怎么惊讶。
浅浅交流后,最后的结果是直播玩飞行棋,聪明的陈师傅成功把两件事合二为一。
吃完饭,陈师傅再次登上号,时隔一个月零三天,终于发了开播通知。
因为之前被评论指出过一条通知十个字不到稍显寒酸,他现在已经学会了加一张配图。
配图从他相册里边选。专业拍照摄像陈师傅的相册里虽然没有几张几张人像,但有很多饭菜的照片,早中晚饭都有,量大管够。
定好开播时间,随机挑选了一张一个多月前还在A市的时候和好邻居一起吃的某一顿晚饭的照片,最后注明只是纯聊天没有游戏,一条开播通知就算是完成。
一个多月没有动弹,这个宛如在世僵尸号的账号居然还有挺多人在蹲,通知挂出去后底下弹了一堆评论。
【?居然给我等到真的了!】
【奶奶你关注的主播开播啦!】
【只有我在意图片上的菜看着好好吃吗(。)】
【还有两个小时开播,怎会如此!我该怎么度过这煎熬的两个小时!】
……
两个小时的时间是留给早四点起床的陈一白补觉的。
之前的剧组进度赶任务重的时候也早四点起来过,他能适应,也能正常拍一天戏,今天要不休息也行。
但他还是选择浅浅补个觉,决心用最好的状态去扔骰子。
他总结了前几次的飞行棋经验,觉得一直赢不了客观上是因为他状态不对。
这次狂睡两小时,他醒来肯定怒拿第一。
吃完午饭,活动了下自己的老腰顺带消食,觉得差不多到点,陈白定好闹钟,直接往床上一躺,埋进被子倒头就睡。
窗外雨声不停,阴云厚重,白天彻底成了晚上模样。
四点起床的人这一觉睡得香,闹钟响起的时候反手掐掉。
“……”
房间里小风一吹,从露在被子外边的手的指缝吹过,吹得人手指不自觉缩了下。
手一动,埋被子里的人脑子的弦拨动了下,眼睛睁开,清醒了那么瞬,在视线范围内模模糊糊看到了手机。手机,以及好像被掐掉了的闹钟。
——人彻底清醒了。
瞬间爬起打开房间的灯,一手支在床上,陈白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距离开播还有几分钟,松了口气。
重新窝回被子里,他简单了解了一下手机直播的方法,照做了,之后半睁着一双还不怎么能完全睁开的眼睛联系上了好邻居。
刚起床脑子不太清醒,但还留有点理智的脑细胞,对着聊天框看了半天,他最终把聊天背景一换,从打视频电话的截图换成了之前短暂出现过的他没有当飞行棋倒一的结算画面的截图。
准备工作这就算是结束了。
平平无奇的下午两点整,一个多月没动弹过的账号准时上播。
已经提前得到通知的粉丝哐地一下砸进直播间,不顾其他总之先表达了自己的浓烈感情。
【好小汁你居然敢回来!】
【看看我发现了什么!看到开播提示,咻地一下就进来了!】
【咦这是什么?】
水友猛冲进来,发现不是看惯了的电脑屏幕,而是一个手机界面。
手机停在一个小游戏的界面,花花绿绿。
就很小游戏,一眼就能认出。
“这不是怕你们以为我被奇怪的组织带走回不来了。”
“这是飞行棋,”陈二白撑着下巴窝被窝里,说,“今天和朋友一起玩点小游戏。”
他笑了下:“勉强还算是个游戏主播。”
【和轻舟吗?好久没看见你们同框了!我的cp啊![猫猫捂心口.jpg]】
【清粥已经单机一个多月了(悲)】
【二白是刚睡醒?不是你声音怎么还能这样(比划)(录音)(收藏)】
“不是,是和我朋友。”
趴床上掖了下被角,他点了下邀请好友的图标。
之前已经一起玩过很多次,他亲爱的好朋友已经成了默认邀请人,直接一点就能邀请。
发了邀请,一个微信电话打来。
接通电话,有礼貌的陈二白率先进行一个打招呼的动作。
好朋友说:“刚睡了一会儿?”
虽然是问句,但是是陈述的语气。
陈二白点头,好奇问:“怎么你们都听得出来?”
好邻居那边安静了一下,像是在思考,之后简短说:“和平时不太一样。”
具体怎么不一样他没说,听上去也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
【朋友哥声音居然还怪好听!谁来拦住我,我居然有点相信二百之前说的帅哥的事了!】
【所以二白找朋友是按颜值找吗(bushi】
【第一次听到朋友哥的声音!原来二白你平时都吃这么好!】
直播开始没几分钟,还有不少观众在往里进,弹幕一直不停跳。刚醒来没多久,视力没跟得上,没怎么看清弹幕的内容,陈二白于是暂时略过,和好邻居一起点了随机匹配。
这个点玩小游戏的人少,匹配需要一段时间,他于是从被窝里伸出手,拿过放在床头的水喝了口,之后又缩回被窝。
喝完水,匹配结束,一把开始。
他猛搓两下手,率先放出了自己的豪言壮语:“我今天肯定得第一。”
知情的好邻居没有明确回应,只简单应了声,不知情的水友一乐,说这不是手到擒来。
竞技游戏都能赢,拿下小游戏直接轻轻松松,众水友就没觉着平时鲨遍地图的陈二白会拿不下这种小游戏。
——陈二白还真没拿下小游戏。
事实证明输赢和状态无关,他就是单纯的手气不行,完全反驳不了的那种。
两把下来,直播间的水友终于清楚地认识到,这个人的手气是真差。
【哈哈哈哈哈难怪之前和轻舟投骰子会那么坚定又精准地投出1,不愧是你啊陈二白!(泪)】
【好臭的手,比我还臭,怜爱了,送个礼物安慰一下[拍肩.jpg]】
【好奇二白玩这么烂还能继续玩下去的原因(无恶意)(陈述事实)】
【哈哈哈哈哈哈点进来前没想到这么好笑救命啊】
【电子竞技,菜是原……原来是这样,二白别伤心,你只是平平无奇的一个手气奇差无比的普通人罢了(泪目)】
弹幕一句句像是安慰,细品之下又不太对味,每一句话都像是话里带话,十个泪目里好像九个都在笑。
陈二白决定不跟这些看他热闹的人计较,并贼心不死开了下一把。
下一把一开,弹幕成了大型赌博现场,都在赌他这把能不能赢。
——赌博场最终没能开下去。因为所有人都投他赢不了。
眼尾狠狠一跳,紧张投入新一局的陈某人迅速扫了眼弹幕,沧桑叹气:“世事炎凉人情冷暖……哥们儿你怎么开局就踩人!”
骰子投到双数飞机起飞,他起飞的唯一一架黄色小飞机被后面的小红一脚踩回了老家。
他的飞机甚至才离家两步!
说时迟那时快,一双无神眼睛里,宽面条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整个人被击倒在床,在投出一个1起飞不能后,他奄奄一息,几乎是用气音道:“好同志,帮我报仇。”
玩了短短几把,这已经不知道是他第几次喊好同志报仇了。
再轮了两把,好同志后来居上把小红踩回家,说:“他回去了。”
语气没有什么波动,却莫名能听出点安慰的感觉。
陈二白舒心了,往两个枕头堆叠形成的靠背里一陷,继续投自己的骰子,投到双数,飞机坚强地再次起飞。
飞机一飞,他想起什么,又说:“今天我穿的你的衣服,黑色那件,我问朋友,他们居然都不夸我酷。”
他穿上就觉得自己是个绝世大酷哥,结果从头到尾都没听到其他人说声酷,十分之寒心。
“……”
对面的人虽然没有在现场,但大概能猜到其他人为什么保持沉默。于是在短暂安静后说:
“你朋友发了照片过来,很好看。”
之后又说:“等你回来后再一起找适合的衣服。”
他同样对酷这个字避而不谈,巧妙避开。
【平时的二白:死就死,轻舟帮忙报仇不如多拿人头;飞行棋限定版二白:好同志报仇!】
【不是你俩……@雨隹日青青姐对不住,原来你走的才是人间正道】
【朋友哥声音和许斯年好像,总是不自觉代成许哥救命!】
【二白果然好看!朋友哥都说好看了!那就一定是好看!】
【上面+1,要不是知道许斯年不玩小游戏,差点以为二白搞到真的了】
【站白粥cp的友们!家危!速归!(再不归我也要坚持不住叛变了】
【有一说一,朋友哥衣品是真好,建议二白直接住进朋友哥衣柜,不要再惦记你那39.9了(闭眼)】
……
雨隹日青不说话并送出了爱心火箭炮,一跃成为榜一。
陈二白没看到这些弹幕,小红再次走到了自己飞机后面,他神经紧绷,一点差错不敢有,怕错一步好不容易起飞的飞机又嗝屁。
是打得比某第一人称竞技类游戏还要惊险刺激的一局。
手气不行脑子来凑,经过他的精密计算和细心观察,以及好邻居的从旁辅助,他凭实力拿下第三,小小鼓掌感谢自己的努力。
一场游戏,四个人,他正数第三,同时也是倒数第二。
好邻居配合夸他。
众水友手动赛博鼓掌,在大量的【哈哈哈】里掺杂了少到微不可察的鼓励声,鼓励这位手气王再接再厉。
鼓励声还是人死死憋着笑一个字一个字硬生生敲出来的。
他们之前设想过不玩游戏的纯聊天大概会像什么样,什么样的都想过,就是没想过会是这个画风,也没想到他们居然真的有一天会因为有人得到飞行棋第三名而真心实意地感到高兴。
一时间实现了排名的重大飞跃,越挫越勇陈二白打算再接再厉,翻了个身,活动了下僵硬的手腕做准备活动。
他准备活动没做完,门外传来凌乱脚步声,还有人说话,大叔的声音,说的方言,听不太懂,但很洪亮,隔着门板听得一清二楚。
脚步声和说话声之后是响起的敲门声。
不轻不重的三下,开下一把的手暂停,陈白起身下床,说了声稍等。
穿上乱踢在床边的拖鞋,他走去开门。
在他出声问敲门的是谁前,站门口的人很有自觉地说了声:“是我。”
是好同事楚明原的声音。
陈白于是开门了。
几个小时不见,好同事已经换了身打扮,下垂眼自带深情味道,脸上带起笑的时候看着比张什么这个花花公子还要像花花公子。
没有杵这门口当门神的意思,好同事开口说了敲门的来意,道:“我房间漏雨,师傅现在过来修,可能会有些吵。”
他说着,视线略微下垂,在站在门里的人还带着没有消下的笑意的脸上点了两下,之后移开,手上的手机在手心转了一圈。
话带到了,但人没走。陈白等了两秒,没等到下文,只听到隔壁师傅像是在说漏雨情况的声音。这边还等着开下一把,他于是主动出声问:“还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
楚明原视线看过来,低头问:“可以有一个你的微信好友位吗?”
陈白:“?”
已经转换成游戏模式的大脑勉强转回正常模式,没理解到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刚想出声问,结果脑子里突然闪过什么,想起上午看到过一瞬间的微信好友申请。
“……”
他一拍脑子,揉了两下乱毛。
就说今天好像忘了什么事。
原来不止直播,还有这么件事。他当时想着和好邻居发完消息去看,结果直接忘光光。
快速应了声好,他说等会儿回去就通过。
楚明原看向他还握门把上的手,问:“现在是有些忙吗?”
陈一白诚实点头,说有点。
忙着和好邻居玩飞行棋。
好在好同事很有同事的自我修养,闻言一点头,没有在门口多留,打声招呼后离开。
送走人,陈一白礼貌性挥挥手,目送着人进了房间,之后火速带上门。
【?这位声音也好听,二白你是靠声音交朋友吗?】
【什么什么!让我听听让我听听!什么叫“可以有一个你的微信好友位吗”,二白你出门在外有情况啊!】
【忙:指忙着玩飞行棋,还玩得稀烂(点头)】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时候是该喊轻舟危还是朋友哥危?[沉思.jpg]】
【咱也不是不能都喊[害羞.jpg]】
“在想什么呢你们。”
把门关上,刚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就看到一些超乎认知的话,陈一白眼尾一跳,说:“是同事,来说他房间漏雨的事。”
他说:“等会儿有点声音别在意,是隔壁修修补补的声音。”
他又重新窝回了自己床上。
手机里传来好邻居的声音,问:“是今天一起工作的那个同事吗?”
“是,”陈白说,“你居然听得出来。”
好邻居道:“之前接触过几次。”
声音无波澜,听上去和平时没什么差别。
陈白觉得也是。
这个圈子就这么大,虽然按经纪人的话来说两个人量级不同,但好歹都是影帝,难免会接触。
这个话题结束,新一把开始,他果不其然又拿了倒一,宽面条泪常挂脸上。
隔壁大概是找到了漏雨的来源,开始修修补补,还有重物搬动的声音,客观来说确实有些吵。
一把飞行棋将近半个小时,已经玩了几把,直播时长算是足够,陈二白于是返回到最初的界面,光速念结束语。
下播来得猝不及防,众水友在他念结束语前战术喝水的时候就意识到不对,瞬间止住哈哈哈,试图原地赛博打滚多播一会儿。
赛博打滚战术失败,他们只来得及在下播前多塞了堆礼物,甚至还没来得及问忘了问的下一次直播的时间,之后屏幕就一黑。
直播结束。
挂着电话又挂着直播,好在手机性能挺好,发烫不明显。
房间安静下来。在床上翻了个身,陈白关了直播没挂电话,顺带把语音电话改成了视频电话,一边打视频一边切到联系人界面。
看到了,一个新好友申请,上午发来的。
半睁着眼睛,他给人打上备注,送进同事分组。
好邻居问:“楚明原今天拍完戏的时候找你要的联系方式?”
陈一白点头:“算是。”
虽然不是直接找他要的联系方式,但从时间上来看确实是拍完戏之后。
他一侧眼,好奇问:“你怎么知道的?”
好邻居似乎叹了口气,一闭眼:“猜的。”
第57章 换新衣服!
陈一白觉着好邻居猜得还怪准。
还有一小段时间,他慢慢和人聊天,聊到晚饭时间发现该去干饭了,于是说了再见,挂断电话。
平平无奇的半天休息时间就这么过去,之后又是满满的工作时间。
客栈里的戏全都结束,剧组短暂松了口气,之后又开始赶其他拍摄进度。
无时无刻都在赶进度和走在赶进度的路上,陈一白私底下和小伙伴钱进聊天的时候,客观觉得这从某种层面上来说挺像高中数学,和数学老师打从开学踏进教室的第一步就说落下了进度有异曲同工之妙。
小伙伴笑得打鸣。
——然后小伙伴后来就不太笑得出来了。
一连早起半个月,钱进整个人都飘着一股淡淡的死了一样的淡然,说话都带着看淡世俗的平静。只要有工资拿,只要有茶或者黑咖续命,天选打工人陈一白倒没什么变化,依旧兢兢业业活蹦乱跳。
天气越来越冷,外面天亮得越来越晚,有时候出外景上班了半天天才开始慢慢亮,早上的太阳晒得人尸体暖洋洋。
结束了一条戏,刚好遇上出太阳,钱进瘫在椅子上,开始进行每日一放空,晒晒尸体去湿气。
黑咖见底,新茶叶不够带劲,没了续命的东西,陈一白捧着装着茶的保温杯浅喝两口,跟着他一起排排躺晒太阳。
旁边的尸体转头看向他,视线下移,落在他保温杯上,问:“正好饿了,装的什么好东西,给我也喝喝。”
这里已经不是接近小镇的客栈,在一个偏僻的不知名的地方,周围没有卖东西的地方,甚至于根本没有什么人,想要买填肚子的东西还需要开车回镇上去买,剧组里没一个在这时候有时间开车回镇上的闲人。
陈一白大方地把保温杯递过,说:“不怎么醒神的醒神茶。”
钱进于是缩回手,道:“那我还是等午饭吧。”
陈一白收回递过保温杯的手,微笑着站起,弯腰伸手,给晒太阳的尸体的椅子转了个向,让人背对太阳。
尸体睁眼:“你好狠的心。”
被人工转了个向,他只能自己起身转回来,转回来后声称自己今天要第一个吃午饭。
狠心的陈一白抱着自己的保温杯又重新躺回了椅子上,面对他的豪言壮语只简单应了声。
上午的时间难熬,尤其今天还排了比平时多不少的戏。
送午饭的车是接近中午的时候到的。
饭是镇上的一个饭馆的老板开车亲自送来的,因为是大单,所以还包送。工作人员帮忙往下派发,确认每个人都有一份,没有漏缺后,送餐的老板这才离开。
扬言今天要第一个吃午饭的人还在拍戏,暂时没工作的其他人先吃上了,他还在猛猛演打戏。
助理帮他拿了饭,就放他椅子上,试图在太阳底下晒着以达到保温效果。
保不保温不知道,总之拿到饭的其他人是吃饱了。
饭馆的老板很实诚,怕他们高强度工作下来普通量的饭菜不够吃,加了不少分量,吃到最后还剩不少。
这边吃得差不多,还在工作的一批人终于暂时结束了工作。
陈一白坐椅子上,看到自己钱姓小伙伴几乎是飞奔回来,在第一时间坐下并拿起放在座位上的午饭。
“好险,差一秒就要饿死……”
小伙伴话说一半,停下了。陈白转头看过去,看到人几乎失去了所有颜色,变得苍白一片,低头直愣愣对着一个方向。
这下真成一具尸体了。
顺着人视线下移,他看到了对方放一边箱子上的期待了一个上午的午饭。
确实是午饭。无论从整体还是局部来说。
午饭是菜饭分离,分两个盒,一盒饭一盒菜。小伙伴的午饭是一盒饭,另一盒也是饭。
“……”
没想到还能开出这种稀有套餐,连带着周围的助理都愣住,不自觉看向自己已经吃完的已经扔一边的饭菜。
午饭每人一份,送饭的饭馆老板已经走了,想要换一份只能等人再来。
这里离镇上远,老板来了人应该已经没了。
一个大少爷的崩溃往往只在一瞬间,唰地一下,钱进也想要掉宽面条泪了。
从某个方面来说,他这开出百里挑一的稀有套餐的能力和自己的臭手有得一比,陈一白三两口塞下嘴里的饭,伸出手安慰拍肩,说:“没事,还能救。”
尸体苍白的颜色回温了一些,气息奄奄问:“怎么救?”
然后他眼看着白毛随手拨了两把头发,本来就乱糟糟的头发更乱了些。
他原本没懂这是在干什么,直到人拿过他的饭盒,转头对上了经纪人,清了下嗓子,开口说:
“好心人……”
声音沧桑,情感真挚,服化道到位,比偶尔能在街上看到的这方面的职业人员还像职业人员。
钱进:“……”
刚掰开午饭筷子的经纪人高千:“……”
她们平时会开玩笑说这身就是在世乞丐,这下好了,人真装上了。
趁着一点沉默的时间,白毛再贴心提醒说:“不用饭,来点菜就好。”
高千一时间难以说出什么话,沉默着送出了一筷子菜,放在了白饭上。
继经纪人后是俩助理,再是刚好刚开饭的平时关系好的一众人,连导演都没有被放过。
在剧组里转了小半圈,原本空荡的白饭之上全是堆满的菜,一个摄影大哥被惨遭薅羊毛的导演派遣全程跟拍,眼睁睁看着饭菜逐渐豪华起来。
沿途薅了一路,陈一白最终路过了同样刚开饭的楚明原。
人今天拍了一上午打戏,体力消耗大,导演多安排了一个鸡腿,瞬间看着比他手上这份百家饭豪华不少。
视线对上,在他开口说话前,好同事意外的乐于分享,率先抬起头问道:“要来个这个吗?”
他的“这个”指的是导演给加的鸡腿。
对着鸡腿思考两秒,陈一白果断转头:“不食嗟来之食。”
薅羊毛也是薅,也是劳动,手上这份百家饭是劳动所得,不能用一个鸡腿打破劳动的心。
只要自己薅的菜,送来的鸡腿不要,还是一个怪有坚持的人。
周围的人没忍住笑了声,后边的摄像大哥憋笑憋得肩膀发抖,楚明原也笑了下。
觉着手上的百家饭已经够自己小伙伴吃,劳动了半天的陈一白于是没有再在剧组继续转下去,打道回座位,把劳动所得交还给了还饿着的小伙伴。
这一份饭菜无论从种类还是分量来说已经算得上是无敌豪华。没想到还能以这种方式吃到饭,钱进正在酝酿的宽面条泪止住了。
原本的一顿普通午饭变成了超豪华午饭,他捏着筷子,人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先是睁着一双眼睛道谢,之后试探着伸出筷子。
菜下边还藏着白饭,虽然现在已经大变样,但这确实是他的那份午饭。
然后他低头猛猛开炫,百忙之中发出了终于开饭的声音。
助人为乐的陈师傅在一边坐下,慢慢喝了口自己不怎么醒神的醒神茶,摊开剧本,深藏功与名。
吃上饭,人一有力气就想说话。肚子填饱,钱进干饭的速度很明显地慢了下来,开始边吃边唠,端着饭凑近了些,说:“你人缘是真好。”
平平无奇的社交小天才谦虚一挠头:“还好。”
再凑近了些,钱进问:“你最近是不是和楚明原关系挺好?”
翻了一页手里的被翻得厚了一倍的剧本,陈一白侧眼:“怎么说?”
钱进指了下手上端着的饭菜,说:“他居然给你鸡腿。”虽然最后没给成。
然后一一例举:“之前还主动找你对戏,我不在的时候不是还找你聊天来着。”
陈一白这下终于舍得略微抬起头,客观分析道:“鸡腿最后是给你吃的,对戏是为了保证到时候少吃几次NG,说明他不放心跟我演戏,你看他不是没怎么跟你对过戏?那说不定是信任。”
他用原话反问:“你最近是不是和他关系挺好?”
他这猛猛一段分析居然意外的有道理,钱进真被唬住了一下,脑子一时间没转过来,又隐隐觉得好像不太对,但又说不出来是哪里奇怪。
直到脑子终于反应过来,他眼睛一睁,说:“你骗鬼。”
其他暂时不说,就最后那句楚明原信任他就已经足够炸裂。
信个屁!
要真信任,他也不用每次跟对方对戏的时候都特别小心谨慎生怕一个不小心直接吃NG。
胡咧咧的话没能把人唬住,陈一白于是笑了下,轻飘飘把这个话题带过。
今天上午任务重,下午也好不到哪去,但他和小伙伴戏份少,反倒挺轻松,在轻松愉快的氛围里把这身打扮的作用发挥到了极致,私底下演了半下午的苦乞丐和恶地主。
两个经纪人在一边看两个人演得起劲,无言以对,选择别开视线。
算是让这个人彻底找到这个打扮的真正用法了。
可惜快乐的时间总是短暂的。
换个说法就是好景不长。这边才找到这身乞丐装的真正用法,还没演够苦乞丐和恶地主,陈一白在当天晚上得知,他要换皮肤了。
剧组这边一直在申请租市里的一个王府别院用作取景地,别院之前在整修,这几天整修结束,申请终于批下来。
批下来,但时间紧,别院两周之后会再次面向游客开放,当地文旅局已经放出开放时间,不能再改,剧组需要在这两周内把和王府别院的戏份全都拍完。原定的开放时间应该是一周后,考虑到剧组这边才再往后延长了一周,这已经是能让出的最大的时间期限。
算是好消息的是在别院的戏份不算太多,两周时间足够。
遗憾的是王府这边的几场戏他要换另一套衣服,衣服没见过,但能猜到和现在的乞丐装差别很大。苦乞丐和恶地主的故事还没演够就要结束,令人痛心。
当天晚上统筹加班,临时改了之后的拍摄计划,部分人留在这里跟着之前的计划继续走,另外部分人出发去市区王府。
陈一白就在这另外部分人里。通告当晚改,他们第二天出发。
第二天出发的时候天还没亮,除了司机外的所有人都在车上猛猛补觉。
从小镇到市区,窗外风景逐渐变化。等到车上人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近亮,窗外的低矮楼房和绵延青山变成了城市的高楼大厦。
早上的第一点光线从大楼之后升起,映亮大厦光亮外墙,折射过来,看着略有些刺眼。
早上七点,几辆车在酒店前停下。
大剧组的行程很难瞒得住,即使只经过了一晚上的时间,仍然有不少人得到消息蹲守在酒店门口,在演员下车的时候小小骚动了一下。
陈一白完全没睡醒,有经纪人和助理陪在两边,完全没感受到其他,半睁着眼睛梦游一样进了酒店。
化妆师和其他部分工作人员是昨晚出发的,已经在酒店住了一晚,化妆室已经准备好,等他们人到了后就能直接开工。
还是和在镇上一样,他和小伙伴钱进一个化妆室。
小伙伴还是之前那个打扮那身衣服,已经套得无比熟练,套完后就进化妆室躺着当尸体,他不行,还在隔壁换衣服,充当一个衣架子。
衣服层层叠叠,有那么瞬间梦回问命的司央。
助理已经十分了解他,点了杯黑咖,在换衣服的时候给他递来,救了他一条小命。
一杯黑咖吸一半,衣服穿好。
虽然穿着略有些费劲,衣服实际上是一件挺简单的白袍,没有多复杂的样式,只是小地方的小细节挺多。
经纪人在一边跟着和其他工作人员一起看效果,上上下下多看了两眼,眼睛睁得比平时略微大了些,思索着,说:“原来你长这么好看。”
两个助理在一边跟着点头,多看了眼后才移开视线。
平时看这个人的乞丐装看多了,完全替代了拍问命的时候的记忆,他们差点忘了这人的古代扮相其实很好看,经过导演和观众认证的那种。
“……”
面对忘了自己的样子的好经纪人和好助理,陈一白选择不做任何评价。
衣服换好,他又被搬进了隔壁化妆室。
小伙伴钱进已经在里面坐了有一会儿,造型师在整头发,他低头看手机,听到动静后这才略微侧眼。
刚进门的陈一白看过去,对上他视线。
空气里有那么两秒的停顿时间。
小伙伴手机打字的手顿住,嘴皮动了两下,看上去像是想说什么,又止住,最后开口说:“你……原来你长这样。”
陈一白:“?”
喜获今天第四个好像不太认识自己的人,陈一白选择猛吸一口黑咖。
造型师带他去座位上坐下。
今天的头发比平时的一头乱毛要更有技术含量一些,造型师看着认真了不少,进度也不像平时那么快。
这边进度缓慢,隔壁的钱进进度走飞快,甚至还有时间过来围观两下。
也只来得及围观两下,之后人就被其经纪人带走了。
他这边戏份靠后,可以后去拍摄地,但钱进不行,他还有和其他演员的对手戏,没有时间再这里多唠。
小伙伴被带走,跟谁都能唠的社交小天才于是又和造型师和化妆师唠。
昨晚出发昨晚到,今天一觉睡到现在,大概是因为难得睡了个好觉,妆造心情挺好,和他边唠边夸。
原本挺慢的时间在聊天中走得飞快。中途经纪人出去打电话处理其他事情,出去了挺久。
她再回来的时候,房间里的人已经唠过了两轮,话题从她离开的时候的互夸变成了做小饼干的时候误加了蛋黄该怎么处理。
“……”
有那么瞬间以为走错进了厨艺交流教室,在确认里面的人确实是她认识的那些人后,她这才抬脚走进房间门。
她不早不晚,回来的时候刚好,弯腰进行最后的处理的化妆师结束了手上的动作,抬头看向她,笑说:“好了。”
经纪人于是转过头,侧眼看去。
她看过去的时候,坐在椅子上的人正好抬起眼。
白发胜雪,坐在镜前的人白发垂下,松松落在身前,炽白光亮穿透纤长睫毛,落进浅灰瞳孔里。
有那么瞬间,像是撞进了覆雪千山。山风凛冽,入眼尽是寒寂。
那双瞳孔略微上扬,通过镜子对上了她的视线,然后眼里情绪霎时出现,坐着的人浅色唇瓣微张。
在人说话前,经纪人瞬间反应过来,已经学会了抢答,一摆手:“很帅很酷,你先别说话,让我再欣赏一下。”
施法被打断,陈一白准备说话的嘴又闭上了。
一边的化妆师也在看,多看两眼自己的努力成果,这才知道真的有人开口和闭麦不说话给人的完全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有些遗憾地道:“可惜到时候眼睛要遮上。”
这次氛围到位,没有突然出现的话打破,经纪人终于完整地欣赏了一次,看够后低头看了眼时间,眉梢一扬,说:“来不及再坐着,到去拍摄地那边的时间了。”
现在距离原本计划的去剧组的点还有一段时间,但正好赶上早高峰,没怎么来过这个城市,不清楚路上会不会堵车。要是遇上堵车,时间可能就不那么充足了。
一边的工作人员说:“这边早上好像不怎么堵车,只有时候会堵一下。”
会堵车,但概率小。
——然后小概率事件就给他们遇上了。
“……”
从酒店出发,缓慢行驶在长长车流里,坐在窗边的经纪人转头看向依旧立在后面的酒店大楼,之后又转头看向前面的一眼望不到头的车流,最后选择和剧组的人联系,说这边应该会比原定的时间晚一点到。
刚过来就赶进度,剧组那边也突发情况一堆,进度比预料中慢一些,他们这边晚到也来得及。
这边紧张交流,另一边的白毛闭眼睡觉。
倒不是不关心工作,主要他什么都看不到。在出酒店之前,造型师把他眼睛给系上了,带子也是棉麻的材质,薄薄的一层,可以看清附近大概的轮廓和人影,但是看不了手机,也看不了剧本。
和之前随意系随意取不同,这次这个带子的结是造型师花了一段时间才做好的杰作,不能随意取下。
什么都看不了,所以他直接闭眼开睡。
好在堵车只堵那么一截,堵过了这条路,驶上没什么车走的支路,车辆车速瞬间快了起来。
——
王府别院。
安静院子人来人往,搬器材的工作人员随处可见。
刚结束了一条,楚明原回到休息的地方,接过助理递来的水,坐在椅子上,视线扫了一圈四周。
今天群演多,四处是人,主演都分散开,他看到了钱进。钱进身边跟着经纪人和助理,之后就没其他人。
喝了口手上的水,他转头看向一边经纪人,问:“陈一白呢?”
经纪人时刻掌握剧组的大部分消息,说:“好像是堵路上了。”
算是意外状况,毕竟谁也没想到这平时不堵车的地方刚好挑今天堵车。
他低头看了眼时间,说:“堵车应该也快到了。”
另一边的钱进似乎也在等人,没玩手机,摊着本剧本,时不时就抬头往院子圆形拱门外看。
回完话,经纪人一转头,问:“问这做什么?”
楚明原收回视线:“没事,只是没看到人,问一下。”
经纪人于是一点头:“应该快了。”
他这张嘴说不准开过光。
话刚落没多久,有穿着马甲的工作人员迅速从这边经过,径直向着院子的拱门走去。
工作人员刚走过没多久,远处原本在看剧本的钱进也跟着站了起来,向着门口的方向一转头。
有人来了。站在院子边上的其他工作人员混杂着群演也探过头,多看两眼。
光亮正好,绿影婆娑,一道白色身影由人扶着,提着衣摆跨过灰朴石槛。
作者有话说:
ps:嗟来之食不等于免费得到的食物哈,这章只是化用了一下,大家请以实际意义为准哈!(鞠躬)
第58章 男朋友
白绡遮目,白色长发垂下,又被风吹得扬起,斑驳光亮透过满树绿叶,落在雪白发尾。
像二月雪,暖光也融不化冷淡气息,轻易透进人瞳孔里。
周围风吹着,庭院树木树叶发出沙沙声响,传进耳道里,耳膜颤动。
楚明原坐在原地,视线看过去,瞳孔微动。
“……”
跨过石槛,陈一白仍然被经纪人扶着,走过了庭院小桥。
准确来说不叫扶,叫牵制。经纪人一手握着人手臂,一手浅浅擦了把额角的汗。
这个人一下车就想去找钱进,因为能看清点路,跟那炮弹一样弹出去,好在她眼疾手快,把人给拉住了。
她没找执行经纪而是自己亲自跟着进组果然是正确的。
但凡对这人不熟反应慢一点,人早在下车就跑没影了。
被经纪人牵制住,陈一白只能跟着一起慢慢走。
他没能去找小伙伴,小伙伴来找他了。钱姓小伙伴还顺带给他搬了小板凳,十分之贴心。
他很给面子地在小伙伴搬的板凳上坐下。
人总算是安稳坐下,经纪人擦了把汗,终于呼出一口气,旁边的助理顺带递过纸。
等着人坐下了,钱进也在一边坐下,说:“你觉得现在这情况像什么?”
一听这问题就知道他有话要说,陈白侧眼,结果只能看到模糊人影,于是又把视线收回了,很捧场地说:“请讲。”
“像那个,”钱进说,“恶地主欺负苦乞丐,结果乞丐摇身一变变富贵人家,恶地主苦不堪言含泪讨好。”
恶地主和穷乞丐的这出戏居然还能继续演下去,走向离奇中又透着那么丝合理。陈一白客观建议:“你该去当编剧。”
恶地主觉得有道理,略微一思考,之后说:“等我去学学,学成归来让我爸买个剧试试。”
是朴实无华的有钱大少爷一个。
陈一白:“挺好。”
暂时跳过了恶地主的话题,他问:“现在到哪了?”
知道他问的是拍摄进度,钱进说:“还早,楚明原那边还有两场戏,过了才是你的对手戏。”
陈白一点头,那确实还早。
钱进又好奇问:“你看得到路吗,需要恶地主帮忙扶一把吗?”
陈一白撑着脸侧一笑:“看得到,没恶地主的表现机会,你就战战兢兢等苦乞丐的报复吧。”
钱姓小伙伴多看了他一眼,一拍自己笔直笔直的小心脏,再次庆幸道:“幸好我是直的。”
但凡他是个弯的,栽这人身上,没个几年肯定走不出来。
短短将近两个月的相处时间,他已经完全了解到这个人的孤寡的决心,有些微妙地感慨道:“喜欢你的人真可怜。”
陈一白手指轻点两下脸侧,随口说:“有吗?”
他好像天生和这方面绝缘,上次有人说想当男朋友还是在高中,账号评论区里边的人虽然老公老婆喊得起劲,但都是口嗨。
他的态度太过真心实意且坦然,钱进再看了他一眼,一叹气:“是真的很可怜。”
一边默默听着的助理安静地认同点头。
他们在树荫底下坐了小半天,楚明原这边动作快,大多一条过,两场结束,导演蹲完现场又过来这边,自带小马扎,挨着几个人坐下。
演员眼睛不方便,不能乱跑,他于是就自己过来,趁着休息的时间简单说了自己对下一场戏的想法和预期。
这场戏是后期最重要的一场戏之一。
之前找到罪臣子藏身的地方的时候,剑子和刀客起了冲突,罪臣子也早在之前跑掉,改头换面,用从家里带出的金银财产摇身一变成了大城城主座上宾,在城主府里被保护得严严实实。
剑子和刀客冲突之后在消息通的一通搅和下,加上一些客观原因,又再次合作。
这次的任务是进到城主府,消息通帮忙伪造的身份,换了身打扮,成了武林不出世的高手,有惊无险地进了城主府,又被邀请参加城主宾客小聚宴。
打戏放到之后拍,今天主要是文戏,不用打,但也说不上轻松。
陈一白听着,时不时点头表示了解。
他理解能力好,话不用说第二遍,导演说完话,又带着自己马扎去找楚明原交流去了。
接近上戏,造型师过来再摆弄了一下他的头发和衣服,确定没有什么问题后一点头。
虽然说是能看清路,上戏的时候陈一白依旧是让经纪人带着去的,带去过后交到了楚明原身边,带到位后离开,离开的时候又嘱咐了一遍一场戏过完的时候站在原地不要乱跑。
这边地上都是设备的线路,地面也不平,隔着那层布看不清楚,一乱跑就容易出问题。
陈一白点头说好。
他头点得快,应声也应得快,应得越快经纪人越不放心,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在最近的边上和助理一起时刻注意着这边的情况,严阵以待。
虽然看不到人,但能清楚感受到落在身上的视线,陈一白转头问身边的同事:“他们是不是在看我?”
同事说是。
没有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的温暖,陈一白往前走了两步找个角落蹲下,遗憾叹气:“他们果然不信任我。”
“……”
他这两步走得是相当的自然流畅不犹豫,楚明原觉得他经纪人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
好在陈一白好歹知道点度,正式开拍前走得最让人心惊胆跳的就这两步,其余时间很老实本分,一直蹲那看周围人影晃来晃去。
原本应该很有格调的楚影帝跟着在一边蹲下,两个人排排蹲,直到导演叫人后站起。
这场戏拍的是宾客小聚宴开始后,剑子和刀客经历了一点小波折,已经成功在宴席上坐下的场景。
城主喜欢新鲜的人和事,座上宾都是从五湖四海来的各路人,宴席奢靡,高朋满座。
一片热闹的时候,城主突然开口,说希望能有个机会看看新到的两位贵客的本事。
现场其他人抬气氛,笑着叫好,跟着说也想看看。
还没有找到躲藏在这里的罪臣子,现在还不能坏事,于是只思考不过片刻时间,刀客站了起来。
他一站起,其他人又起哄时,城主却拿起酒杯一口饮下,说想要见识另一位的本事。
另一位是剑子,一个完全可以用肉眼判断的纯瞎子。
现场似乎都安静了那么一下,一点杯盏碰撞的声音在这片空间里都能被无限放大。
城主拿着酒杯,依旧没有改口的意思。
在一众人的注视里,剑子起身。
心盲眼瞎,看不清路,手上也没有能够搀扶的东西,他却像是没有任何阻碍般,径直绕过人群,走上庭院一侧的阶梯,一步一步上了城主在的高台,在高台中心站定。
城主用的敬称,问他拿手的是什么。
剑子回答说:“剑。”
依旧惜字如金,因为说的单字,其他人没有察觉出他语调与常人有什么不同。
于是城主让一边的侍卫上前递了把剑。
一把普通长剑,开了刃,剑子握住。
他沉默话少,不会说场面话和客套话,握住剑后浑身气势却一变。变化细微,具体说不上来,却能感觉出人有什么不一样。
察觉出这人好像是有点什么东西,高台之下的人起了兴趣,终于认真够过头去看,连带着刀客也看去。
同行多日,这个人一直带着剑,他却从没见人真正用过,那把被破布缠住的长剑也从未出鞘过。
风吹树叶,酒盏落于桌面。
握着长剑的人衣摆微动,拿着剑柄的手略微抬起。
“……”
“当啷——”
一片安静之时,传来的却是长剑落地的声音。
那双早已提不起剑的手最终还是没能握住剑,苍白手指收紧又松开,让剑柄从手中滑走。
这下是彻底寂静无声了,城主拿着酒杯的手顿住,高台之下的人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刀客悄然握住了藏在桌底下的弯刀。
不出世的高人连剑也握不住,意识到自己受骗,城主直接站起,侍卫上前,宾客混乱。
……
后面的戏份是打戏,被分开了,今天暂时不用演,这场戏到这里就算是结束。
导演喊了声卡,紧绷的氛围一下子松弛下来,周围工作人员开始活动,化妆师游走在人群里,开始寻找有没有需要补妆的对象。
陈白站在高台之上,看到周围人影不断来来去去,还记得自己搞钱伙伴之前的反复叮嘱,站原地没动,结果听到下面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
是经纪人的声音,在叫他的名字。他听得出对方已经用力在喊,但声音被周围的嘈杂声响掩盖住,没听清在说什么。
听不清,那就凑近了听。想着可能有什么急事,他收回了刚准备往楼梯走的脚,转身往高台边缘走去。
隔着白纱大致往下瞅了一眼,没怎么犹豫,他直接往下一跃。
原本站在周围的人来不及反应,只知道看过去的时候,只来得及看到一道白影从视野边缘掠过,再探头看过去,人已经在半空中。
衣袂扬起,破空声烈烈,台下的人抬眼看去时看到的就是飞散开的白色衣摆和白发。
楚明原站在不远处,旁边是在第一时间上前的经纪人和助理,注意到周围的人的视线,顺着转过头,一眼看到像是从高台跌下的人影。
眼睛一睁,在脑子反应过来前,他已经转过身迅速几步跨去,周围的声音和人影都模糊。
他动作最终还是慢了一步。
衣料摩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看到白色身影堪堪在一步之外的地方落地,衣摆逶地,动作轻巧,之后流畅起身。
一站直身体,人注意到了他,随手把垂到身前的头发拨到脑后,像是没怎么看清楚,试探着喊了声:“千姐?”
“……”
这是真没看清楚。
“我在这!”
就这么短短一点时间,高千和两个助理迅速过来,她手动调整人的头对着的方向,让人对向了自己,之后收回手,大喘了两口气。
喘完气,视线对上旁边的被认错的假千姐,她礼貌一点头。
假千姐在原地顿了下,之后也跟着一点头,不再站这边打扰,转身离开。
终于对上真的千姐,陈一白问:“千姐刚叫我做什么?”
经纪人拍拍还在激烈跳动的心脏,闻言一闭眼,抹了把脸虚弱道:“……我想叫你站在原地不要走动,等我们上来接你。”
结果“咵嚓”一下,她直接看着人跳下来,还是丝毫不带犹豫那种。
不夸张地说,有那么瞬间,她以为自己心脏都要停跳了。
消息很完美地没有传达到。
陈某白思考了瞬,之后试探着提出建议说:“要不我再上去一次,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
经纪人说不用了,再看了眼他,吸了口气,说:“你这瘦胳膊瘦腿,是怎么敢从那地方跳下来的。”
陈一白谦虚一笑:“身体不行,但运动神经还行。”
要是没有把握,他也不会往那地方直接跳下来。
这边经纪人拍心口,另一边楚明原已经回到休息的位置,在座位上坐下,接过经纪人递来的水仰头灌下,呼吸逐渐趋于平缓。
经纪人瞅了眼他,说:“刚跑那么快,你不会以为人从上边掉下来了吧?”
楚明原重新拧紧瓶盖,简单应了声。
经纪人一笑:“上边那么多人看着,人怎么可能从上面掉下来,要真是掉下来,人也不可能一点声没有。”
要真是掉下来,周围人早该叫了,哪等得到他们自己反应过来去看。
他毫不留情笑说:“你这吓得不清醒了吧。”
平时挺理智,尤其对别人的事更置身事外的一个人,在这种时候慌神,不知道的还以为……
“……”
经纪人脸上的笑逐渐消失了。浑身的轻松劲瞬间一空,他凑近坐一边的人,睁大眼睛,说:“你……你……”
他“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一句话来,拍了好几下胸口,这才终于憋出一句完整的话,说:“你这该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楚明原转头找助理拿过包,拿出一瓶降压药给经纪人递过。
他这动作好比速效升压药,经纪人猛地在一边坐下,接过降压药往嘴里扔,顺带灌了口水。
他就随口一说,没想到直接挖出一个猛料。
服下降压药后往椅子上一躺,他颤颤巍巍伸出手,说:“我就说你这段时间怎么老爱去找人玩。”
玩就玩,无非就找个朋友,他当时还在想,无论怎样都比跑去谈恋爱好。
原来找朋友是真找朋友,但这个人想找的不是单纯的朋友。
因为这个人之前好歹是个纯正的异性恋,虽然有时候觉得人提起陈一白的频率好像有那么些高,但他一直没往这方面想,天真地以为这人是欣赏人家演技和性格,真心实意想交朋友。
交个屁的朋友!
这个人原来早从一开始就目的不纯!他还以为这次难得可以过一个没有波澜的跟组生活!
经纪人躺下后又挣扎着坐起,凑近后压低声音说:“也就还剩两个月的时间,大哥算你行行好,别整什么幺蛾子。”
就两个月的时间,坚持一下就过去,过惯了平静生活,他实在不想再回到每天晚上高速猛刷网上有没有偷拍爆料的生活。
楚明原:“我尽量。”
之后问:“杀青之后就可以了?”
经纪人抹脸:“话也不是这么说。”
他试图挣扎一下,说:“你别在这一头发热,万一人有女朋友或者男朋友了呢?”
这一行里的人很少有人是单身状态,不少人对外宣称单身实际上女朋友谈了有几个,唯一单得表里如一的也就许斯年。
楚明原说问过,单着。
连这些都已经打听好了。经纪人一抹脸,彻底放弃挣扎,只能再次机械重复:“电影拍完之前不要整幺蛾子。”
剧组熙熙攘攘,经纪人的心六月飞雪。
长央一夜白头,他觉着要是条件允许,他也估计也得一天白头。
好在他这大影帝多少还算是尊重了一下他的高血压,真没整什么幺蛾子,日子在战战兢兢中过得意外平静。
在市区的王府别院里待了两周,这边的戏提前拍完,难得进城一次的剧组又重新回到了小镇。
他们这两周对市区的文旅也算是小有建设,比如王府别院的高台边上多了一张显眼的警示,说【请勿跳下】,为后续进别院的游客的安全做出了重大贡献。
在市区的第一天就是大刀落下前的一个小甜豆,让人放松警惕用。陈一白这两周不到的时间,除了第一天算是轻松,之后每一天都是打戏,打得天昏地暗四肢酸软,坐车回小镇的时候宛如废人一个。
就算是废人也需要工作,他重新换回了自己的乞丐装,在工作的间隙继续和钱进进行苦乞丐和恶老爷的故事。
一连工作大半个月,再次将要迎来假期的时候已经接近拍摄结束。
陆陆续续有演员杀青,剧组里边就剩群演和几个主演,每次盒饭都少发几份。
临近解放,剧组里的花活都多了起来,还有演员在休息的时候前排兜售瓜子花生汽水,一时间不能说是做回自己还是放飞自我。
又一次午饭,已经拍打戏拍得麻木的陈一白依旧和小伙伴凑一起,两个团队的人排排坐搁那吃饭。
经过一个多月的酝酿,最近的气温已经越来越低,陈一白乞丐服外边时刻披着好邻居友情提供的温暖外套,正和小伙伴唠着,听到另外边传来动静。
是副导。他拉过个摄影大哥,手上拿着疑似从某演员手上买来的汽水瓶子充当话筒,正在充当现场记者,随机抓取幸运儿进行采访,先后采访了好几个正在吃饭的演员。
这位副导平时不能说是稳重,但至少应该不是这么个外向开朗的人。
钱进道:“临近放假,刺激过大,性情大变?”
陈一白客观道:“说不定是回归本我。”
钱进再多看了两眼,说:“他应该不会过来吧。”
陈一白:“隔着一个对角线,大老远的,不会吧。”
副导隔着大老远来了,摄影大哥尽职尽责扛着摄影机跟在身后。
就算隔着对角线也逃不掉。无比自然地成了饭局中的一员,副导递过手上的话筒,先是提问了离得近的钱进几个小问题。问题很简答,都是杀青后最想做什么事之类。
陈一白坐在边上继续吃饭吃饭,抬眼瞅着这边一问一答,看着话筒里的液体来回摇晃,觉得等会儿副导拧开话筒瓶盖的时候应该有惊喜。
采访完小伙伴,话筒对上了他。在副导开口提问前,一边的吃完饭的经纪人喝了口水,简要提出建议:“如果真要问他,问一个问题就够了。”
副导没太懂这句话的意思,本着着记者的职业精神,依旧向前递出了话筒,问:“你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陈白即答:“和朋友一起玩游戏。”
已经能猜到之后的发展,边上的经纪人和助理移开视线。
副导再问:“那么杀青之后最想做的事是?”
陈一白即答:“去找朋友玩。”
眉头一抽,副导又问:“那么杀青后最想见到的人……”
迎着人视线,副导在对面的人回答前率先道:“……是朋友对吧。”
陈一白肯定一点头。
副导:“……”
他突然就理解了这位的经纪人之前说的话。
经纪人放下水杯,睁着一双已经能做到没有丝毫波澜的眼睛道:“是这样的,他就是个朋友脑,不用管他。”
朋友脑谦虚一笑。
旁边小伙伴听着,转过头来,问:“都好到这份上了,真不能晋级一下当男朋友?”
他是真敢说,直接一个当代拱火大师。
“可别,”朋友脑一摆手,“我朋友怎么可能想当男朋友。”
第59章 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
钱进拱火失败,于是只能一点头,说:“也是。”
突然被提供了一个从没想过的新思路,一边的高千侧头看了眼身边笑着的人。
他这朋友……真没这么想过吗。
其他人没觉着有什么异常,闻言都一笑,笑完后副导又带着后面的摄影大哥离开,去采访另一边的楚明原。
楚明原是最后一个采访对象,采访完,劳累了半天的副导顺手拧开话筒瓶盖,汽水猛地冲出。
陈一白吃完饭的时候,正好听到远处传来副导的一声吱哇乱叫。
自从副导问过拍完戏之后的打算的时候开始,时间就走得飞快。在剧组的最后几天,直到听到导演开始商量杀青宴的时候,时间终于有了实感。
商量的结果是杀青宴定在所有拍摄任务结束的后一天,因为主创和资方大多在A市,为了方便,杀青宴的地方定在A市。
拍完最后一场戏的当天工作结束得早,上午就结束,中午剧组的人在当地的饭店小聚一下,碰了个杯,回宾馆后直接猛猛开睡。
从下午暴睡到晚上,需要参加杀青宴的人在第二天早上出发,从小镇去市区,再从市区去机场。
航班分了两趟,钱进和导演几个没有订到第一班的机票,只能等一个小时后的下一班。
因为助理订票速度飞快,陈一白不用再在候机室等一个小时,和小伙伴分开,先登了机。和他同一班航班的有副导和原本说是坐下一班航班的楚明原。
在看到楚明原的瞬间就有了不太好的预感,登机,找到座位,坐下,他坐下后瞬间转头看向自己经纪人,问:“这次楚明原又有人接机吗?”
上次同一个时段到机场,但好在走的不同的通道,这次同一个航班,只能从一个道出去。
还记得上次看到的人山人海,陈一白暂时没有想要在人海里遨游的想法。
经纪人看了几眼手机,说:“这次他们团队这边没有透露行程。”
换了个搜索关键词,她滑着手机,继续说:“团队这边没透露,但不确定有没有人卖行程。”
她转头看过来,说:“这次应该没问题。”
楚明原之前声称坐的是下一班航班,这边登机的时候其他人才知道他坐的是这班飞机,打了一个时间差,如果不出意外,那就没有意外。
于是陈一白安心闭眼,再次开睡。
经纪人这下是真由衷敬佩他的睡眠能力。
从下午开睡,睡到今天早上,这个人现在居然还能继续睡下去。
飞机几小时,睡眠能力超群的陈一白就睡了几小时,落地的时候睡得有些恍惚,一边的助理顺带撑了他一把。
都坐一个机舱,上飞机的时候几个人一起上去,下飞机的时候又原原本本一起下。
看人梦游一样往前飘,飘到一半又被经纪人拉住,导演转头看向走后面的楚明原,咧着脸笑:“你看他。”
楚明原也笑,戴着口罩看不见嘴角,但能看到略微弯起的眼睛,说:“挺好玩的。”
要是放在之前,边上的他的经纪人也会觉着人挺好玩,跟着笑,现在却是有点笑不出,尤其在注意到他视线一直跟着在前面飘着走的白毛的时候。
之前说的两个月的时间已经到,剧组也已经杀青。
经纪人原本是想把时间往后拖,想等到这个历来杀青即分手的人在戏拍完后自觉主动放弃这方面的想法。
再不济杀青宴结束之后,除开电影宣传,这两个人压根见不到什么面,到时候还有这方面的想法也没机会。
再再不济,就算这个人还有这方面的想法,但无敌迟钝的陈一白接收不到,只要不把话说开,这人再多想法都传达不到,最终都是白搭。
但是他这两天觉得有点不太妙。
比如这个人到现在也没有放弃的意思,比如这个人这两天找人说话的频率直升,并且眼神越来越不掩饰。
按照他多年来的了解和认识,不掩饰的下一步就是把话说开。
把话说开得当面说,近期能见面,又能有正当理由交谈的只有今天晚上的杀青宴。
要是能熬过今晚杀青宴,他又是好汉一个,要是熬不过,想到之后的各种对接双方行程以及压新闻以及提防狗仔,他毫无疑问就是尸体一具。
刚结束一段工作,一群人脚步轻松,只有经纪人沉痛抹脸。
放错航班信息的方法确实有效,从出机场到上车,一整条流程非常丝滑。
一群人走过,从人数上来说放机场里有些扎眼,但胜在走得快,在机场的其他人认出之前,几个小团队就已经各自上车离开。
陈一白这是第一次看到公司给配他的车和新加入小团队的他的司机。
司机和车在之前就已经配好,但是因为要跟组,剧组有车接送,于是现在才真正见面。
司机姓赵,一个十分能唠的中年男人,年纪大了他们两轮,驾龄几十年。
他不太懂车,小电驴倒是略懂,只能大致看出这车应该够他挺久的工资。
经纪人说:“车和司机都是挑的好的给你配,公司就指望着和你一起发大财了。”
这话说得直白,明明白白没一点拐弯抹角,陈一白笑了下:“我尽量。”
为了方便,剧组订的酒店离机场不远,开车也就半个小时的时间。
半个小时的时间,已经够社交小天才和司机混熟,进入称兄道弟阶段。
陈一白称司机为赵叔,司机喊他兄弟,两个人各喊各的,谁也不耽误谁。
一路没堵车驶到酒店,下车的时候,经纪人和两个助理眼看着白毛和司机流畅交换了联系方式。
进到酒店后,大堂来来往往,一眼看去尽是熟人。杀青宴晚上开,已经有不少人提前来了,剧组也安排了房间。
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剧组有钱,并不扣扣搜搜,安排的套房,够装下一个团队,不用分散开。
在酒店房间里吃了午饭,经纪人饭后看了眼手机,说:“你的造型师还没定下来,公司和我这边想找的造型师还没和上个团队解约,最近在对接,应该用不了太久。”
陈一白点头。
经纪人看了眼他身上的外套,说:“EV的冬季新品已经送到了,你朋友帮你收了,不是在他家就是在你家。”
她顺嘴问:“你跟你朋友说了什么时候见面吗?”
陈白毫无疑问一点头:“他今天杀青宴结束之后来接我。”
果不其然,丝毫不出意料。经纪人往后一靠:“人都快成你专职司机了。”
这开车接人接得比司机还勤。
陈一白没概念,只略微侧眼,说:“有吗。”
经纪人还没回答他,边上的手机响了一声,一条消息弹出,他于是低头看去,看了两眼后抬手回复。
经纪人问:“你朋友的消息?”
“不是,”陈白说,“是楚明原。”
经纪人的眉头略微一动,看着人低头回消息,放在桌上的手指不自觉点了两下桌面,沉吟后道:“他最近是不是联系你联系得挺勤?”
原本在一边忙活的两个助理悄悄竖起了耳朵,人也跟着靠过来。
“勤吗,”陈白觉着还好,说,“跟我和钱进发消息的频率差不多。”
那这频率已经算是很高了。
再加上平时在剧组里聊天对戏,时间和次数累积起来,很明显超乎寻常。
经纪人再看了眼回完消息开始去骚扰好朋友的人,不自觉揉了下眉心,说:“楚明原和你不一样,不会没事找人聊天。”
陈一白想说自己也没有没事找人聊天,结果经纪人视线落在他手机屏幕上,上面还有他给好邻居发的一连串无意义表情包。
“……”
他于是不说话了,低头顺手又发了一张表情包。
平时不会多说废话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和人聊天,只要开了口,就一定有所谋,经纪人又揉了下额角。
那种高位的人从这里拿不到什么物质上的好处,这个可能性可以基本排除。
排除物质上的需要,那就只剩下人了。
虽然这感觉没有由来,但经纪人觉得,楚明原应该不是想单纯地交个朋友。
“……”
揉额角没用,太阳穴突突跳。只是一个猜想,事情还没定论,经纪人于是只能说:“楚明原要是和你说什么奇怪的话,你掂量着回。”
好邻居回消息了。陈白笑着一摆手,随口应说好好好。
都是同事,他倒觉着还好,认为人再说奇怪的话也怪不到哪去。
是天生的乐天派一个。
经纪人揉着头没有多说,只要人有把她话听进去就好。
午饭时间结束,饭后简单休息,下午稍微一准备,晚上就是杀青宴。
杀青宴现场布置得很豪华,很轻易就能看出剧组的底子厚和资方的财力雄厚。
现场人多,受邀的媒体也来了不少,现在没到拍摄和采访的时间,记者在现场游走,熟练进行社交。
陈一白到的时候小伙伴钱进已经到了,到后不久杀青宴正式开始,两个人凑一起,熟练走流程。
台下闪光灯亮,台上的人抱着工作人员送的花,白色碎发垂下,眼睛笑得微弯。
快门落下的声音接连起,和导演站在台中心的楚明原略微侧头,看向侧边的人。
陈白抱着花,察觉到从一侧的视线,跟着一转头,隔着钱进和男四对上投来的还没收回的视线,虽然不明所以但礼貌一笑,之后又转过头。
只是一点微小的互动,台下的高千一边跟着大众鼓掌,一边转头看向站不远处的楚明原的经纪人。
那经纪人没鼓掌,穿着身人模人样的西装,睁着一双眼睛,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什么服下。
药是朋友常备的药,高千认识,知道那是降压药。
“……”
总感觉似乎好像有点懂了什么。
一套流程走完,等到台上人走下台,两个经纪人自觉领走了各自的人。
流程结束后才是开席,几个主演一桌,经纪人也一起。暂时不论现场气氛怎样,一边经纪人一边小伙伴,总之陈一白是唠快乐了。
一桌投资方和主创,他和小伙伴两个都喝不了酒,一起搁那喝葡萄汁。
钱进估摸着酒量比他还差,这只是喝葡萄汁,加上周围酒味浓了些,这人还真以为自己喝的是酒,平白无故发酒疯,凑近扒拉他,小声说:“等我以后当大编剧了,请你来演男主。”
陈白继续吃菜,很有礼貌地应了声,之后问:“你不当男主?”
钱进一摆手:“都当编剧了,谁还演戏。”
演戏有时候还得挨骂,当编剧有时候说不准还能骂导演。
陈一白明了了。
这个人就是想试试骂导演的感觉。
没意识到自己意图暴露,未来的大编剧还想继续说,在人声音越来越大前,陈一白止住了他的危险发言,并把人扔给其经纪人,让他经纪人自己处理这个滴酒没沾就开始说醉话的人。
钱进被拎走了。
几次推杯换盏下来,桌上人喝得红光满面,专心吃菜的人也吃饱了。
接近尾声,高千跟着喝了不少酒,但人是清醒的,低头看了眼时间,再看了眼旁边已经放筷,拿着水杯在安静喝饮料的人,凑过头说:“这里没你什么事了,要是吃饱了就走。”
她问:“你朋友什么时候来接你?”
陈白慢慢打了个呵欠,回答说:“已经出发一段时间了,大概还有二十分钟左右到。”
高千于是说:“在这里待着觉得闷的话,可以去楼上小花园。那里应该没什么人,可以去吹风清醒一下。”
之后又补充说:“外面冷,要是要出去,记得先回房间穿件外套。”
陈白侧眼:“你呢?”
高千手指敲了下酒杯杯壁,视线转向对面的几个投资方,说:“我今天必定要让他们先喝趴下。”
一点经纪人的胜负心。
知道她自己有度,陈白一点头,喝下最后一口果汁,起身离开。
这大厅里都是香氛的味道和酒味,也开着空调,味道混杂着温热温度,坐得人有些发困。他还要等好邻居过来,现在还不能困。
楼上小花园确实没什么人。花园不是温室,没加盖,今天晚上温度低,还在嗖嗖吹冷风,没人愿意来,走进去后环视一周,一个人影也没看到。
没人更轻松,随手拢了下回房间穿上的外套,陈白靠在栏杆边上,低头掏出手机。
电子屏幕的光亮亮起,映亮五官,他对着栏杆外的城市夜景拍了张,抬手打字,顺嘴给好邻居说了自己现在在的地方。
高楼的风一吹,人彻底清醒了。
拉上衣服拉链,他刚收起手机,耳边风一吹,风声里似乎还传来了其他什么声音。
好像是有人在喊他名字。
按着乱飞的乱毛一转头,他看到小花园入口的地方走来一个人影,看方向应该是径直向着他这边走过来。
还真是。
没听清声音,也不太看得清人影,陈白眯着眼睛,原本没看清叫他的人是谁,等到人走近后,这才认出是个熟人。
是楚明原,刚还在饭桌上见过。
人看着倒是抗冻,即使来这种室外也只穿着件黑衬衫,走在风里也没有任何异样。
还以为今天饭桌上分开后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看到这个人,没想到又在这种地方遇上了,他一点头,算是打招呼,说了声巧。
楚明原没说巧,在栏杆边站定,问:“在等人吗?”
他语气如常,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就是闲聊语气。陈白略微点头:“在等朋友,顺带吹风清醒一下。”
楚明原垂眼看过来,说:“我记得你今天没喝酒。”
“不是喝醉了,是单纯的犯困,”陈一白谦虚一笑,“不是我自夸,我喝酒这方面是真一点不行。”
楚明原也笑了下,觉得也是。
夜风迎面吹来,鼻间还能闻到浅淡的酒味,陈白问:“你来这醒酒的?”
“不全是。”
楚明原低头拿出手机,换了个话题,说:“我们还是不是还没一起拍过照?”
陈一白的第一反应就是剧照以及今晚才新鲜出炉的杀青宴的集体合照。
像是想到了他在想什么,楚明原率先道:“不算合照。”
那确实没有。
经过一个多季度的剧组拍摄,平平无奇的摄像天才陈师傅手里只有自己和愉快的小伙伴们的一起拍的,经纪人说是绝对不能发出去的照片。
楚明原问:“可以一起拍一张吗?”
原来想说的是这事。小事一件,陈师傅对这些向来慷慨,点头说可以。
只是遗憾这次不是陈师傅掌镜,是楚师傅拿手机,距离略微靠近,陈师傅只能在手机灯光亮起的时候平平无奇地笑着举起了剪刀手。
光亮闪过,画面停留。
楚明原低头看了眼照片,视线在人脸上的笑上停了瞬,之后下移,看到了人举起剪刀手的时候宽大衣袖下滑,露出的手臂上的细长伤口。
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抬起,他看向站在一边的人,说:“这是上次那打戏留的伤,这么久了伤口还在?”
剧组的刀都没开刃,但有时候没用道具的人没收住力道,角度特殊的时候也能伤人。
已经有点忘了这伤口,陈白略微思考,之后一点头,笑说:“好得差不多了,疤一掉就彻底没事了。”
他倒是一如既往看得很开,跟当时受伤的时候一样,眉头都没皱一下,像是什么都放不进眼里。
楚明原觉得自己应该也没有被他真正放进眼里。跟这道伤一样,久了自然就忘了。
遵从内心来说,他不太想被忘掉。
不想要被忘掉,只能主动出击,突破那层壁垒。
收起手机,低头看了眼表上的时间,他不再拐弯抹角,进行最后确认,问:“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
话题跨度太大,好比从楼下煎饼涨价跨到十万黄焖鸡大军攻打地球,陈某白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脑子转了两圈后才想明白这是在问什么,思考了会儿,这才回答说:“怎么?”
他看到站在对面的人略微弯下腰,直直对上他眼睛,说:“如果还是没有,可以和我试试吗?”
每个字都听得懂,组合起来就成了一串摩斯电码。
摩斯电码陈一白努努力也不是不能破译,但这串文字是真不行。
他紧急比了个暂停的手势,冷静思考,放在外套兜里的手机抖了两下也没注意到。
虽然还没想太懂,这应该就是经纪人之前说的“奇怪的话”。他当时听听就过了,结果还真给他遇上了。
主要他也是真没想到会是这方面的奇怪的话。
——还不如聊十万黄焖鸡大军进攻地球。
“……”
短暂时间过去,冷静思考的结果是孤寡战神陈师傅觉得应该是自己单方面理解有误,于是心平气和问:“试试指?”
他这位好同事说:“试着交往。”
好的没想错。
陈白猛地一抬头,一句哥们儿脱口而出:“不是哥们儿你……”
哥们儿你不是直的吗?
他这不是也没做什么值得人喜欢的事吗。
好同事表情依旧认真,没有打算退缩,问:“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
这话问得很巧妙。答应是肯定不能答应,拒绝又显得奇怪,很容易让人一时间想不清楚。
尤其是对拒绝人的方式仅限于简单直接地暴揍一顿的孤寡战神来说。
这边安静等一个回答,不远处有脚步声响起,不轻不重。
到酒店楼下,发消息没有得到回复,许斯年直接进了酒店,上到带小花园的楼层。
花园不止一个人,栏杆边上站着两个人,走近后能听到些许顺着风传来的隐约说话声。真正走近的时候,他刚好听到了最后一句。
注意到脚步声,站在栏杆边的两个人看过来。高个的男人眉头微皱,有被打断的不悦。
另一个人满头白发被吹得凌乱,转头看来时,一双被突如其来的告白震撼得一时间有些涣散的瞳孔亮了瞬,开口像是习惯性想喊他名字,宽面条泪瞬间开始酝酿。
脚步不停,许斯年在白毛身边站定,迎着楚明原的视线,低头捞起人垂在一侧的手。
满头白发的人低头看着他的动作,略微抬起头来,在酝酿的宽面条泪也止住了,像是在想他在干什么。
疑惑,但是没拒绝。手指没有丝毫阻碍地穿进指缝,他稳稳握紧人手,十指相扣,之后这才重新抬起视线,直直对向站在对面的人骤然缩紧的瞳孔。
空出的另一只手摘下口罩,身上还带着从花园口走来时没消的寒气,许斯年伸出手,简单自我介绍道:“你好。许斯年。”
作者有话说:
(突然被拉手)某白:(思考)(虽然不太懂)(但他一定有这么做的道理)(配合)
第60章 捷足先登
没有任何隐瞒的意思,男人大半张脸露在光下,声音冷冽,像碎玉相击,一字一顿每个字都清晰。
深色瞳孔毫不避让地看来,动作礼貌从容。
他就算不自我介绍,楚明原也知道。
许斯年,横扫大奖的影帝,天生的人群中心,行走的话题,死死压在他头上的人。
以及单身。
他之前接触过几次,这人对所有人都保持着一贯的基本的礼貌,永远和人隔着难以跨越的距离,礼貌但又高高在上。
这个人的行程和私人生活瞒得紧,他在颁奖典礼和晚宴酒会还有剧组见过几次。
却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这里见到这个已经很久没有在人前露过面的人。
再次见面,对方依旧保持着一贯的礼貌,却少了置身事外的漠然和平淡。
那双眼睛看过来,全是和礼貌的动作完全不同的压迫感和隐藏得很好的独占欲。
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楚明原强行移开视线,看向男人依旧停在半空的手,于是抬手回握,笑道:“你好。”
一触即分。
他笑着,但笑容比平时浅淡了不少,唇角的弧度几近于无。
一个好邻居突然出现。感受到从手心传来的灼热温度,虽然不太懂,但陈一白也没挣脱,抬头小声问:“你怎么来了?”
好邻居说:“在楼下没等到消息,所以上来了。”
他声音放轻,语调没有多少变化,听上去却和平时说话时不太一样。
视线重回那只被稳稳扣住的细瘦的手,楚明原呼出一口气,再抬起视线,对上白色碎发下的浅灰瞳孔,问:“这位是?”
老老实实陈一白一句朋友还没蹦出,边上的好邻居握着他的手略微紧了下,率先开口道:“是你认为的那样。”
声音平稳,没有丝毫模糊和犹豫。
“……”
所以认为的那样是哪样?
这两个人趁机私底下进行意念交流了吗?
孤寡战神的脑子已经处理不了现在的情况,还停留在十万黄焖鸡大军进攻地球的阶段,于是放弃思考,选择无条件赞同好邻居的话,闻言一点头。
楚明原唇角那点几近于无的弧度彻底消失了。
他原本还想要再说些什么,站对面的男人却低头抬手看了眼时间,再抬起头时礼貌一点头,道:“时间不早,要是没有其他重要的事,我先带一白回去了。”
他话是这样说着,听上去还算礼貌,实际上已经牵着人的手抬脚往回走去,浑身气势完全算不上温和。
虽然不太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总之好像不用费脑子回答给不给机会的问题了,陈一白跟着好邻居往回走,走到一半一转身,还记得挥挥手礼貌性说了声再见。
楚明原站在原地,看着两人一起离开。
牵着的手没有松开,和他需要靠拍照拉进距离不同,两个人的距离很近,还在说话。那个不可一世的许斯年也会弯下腰低头听人说话。
两道人影彻底消失。
夜风还在从长空吹下,小花园重新恢复安静。
从进退两难的问题里解放出来,出了小花园,陈一白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放松的喜悦。
小花园入口边上就是电梯,直达楼底停车场。附近没人,许斯年没戴口罩,空着的手摘下头上帽子,稳稳戴在了身边人头上,遮住了一头显眼白发。
他握着人的手还是没有松开。站进电梯,感受着手里依旧没能温暖起来的冰冷手指,他带着人的手揣进外套口袋,低头问:“在上面吹了多久?”
手进口袋里,瞬间又温暖了不少,陈一白眯起眼睛,说:“没多久。”
他又竖起大拇指,抬头夸赞道:“老许同志真厉害。”
帽檐压得低,他想要和人说话还得努力抬头。
站小花园的时候他中途神游了下,没彻底想明白事情怎么解决的,总之先夸厉害就对。
这事他搁那想半天,人来两分钟瞬间解决,从结果来说脑子比他好使不少。
老许同志说还好。
电梯下行,停在楼下停车场,已经没想在这透着诡异气氛的酒店多待,大门打开陈一白就往外冲。
冲到一半被无形的力量牵制住,一回头,他这才想起自己手还在好邻居兜里握着,于是又走回来,小声又礼貌地问:“这还要拉多久?”
刚虽然不太明白但能猜出可能是应付楚明原需要,现在已经下楼,也早就看不到人影了,他觉着好像可以松开了。
他之前充其量只在高中的时候看过女生手拉手去厕所,没见男生拉过,上次有朋友碰他手还是说给他看看手相。
并且看了半天结果什么都没看出来。
倒不是反感和好朋友接触,碰个手不是什么大事,他就是单纯觉得这样拉久了好像有些奇怪。
说不上来,但总觉得似乎好像不太对劲,毕竟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他们跟手拉手去厕所的高中生还是有一定差别。
好朋友低声问:“可以再等一会儿吗?”
那就再等一会儿吧。
一个合格的朋友脑总会无条件满足朋友的任何要求。陈一白又蹦回来,跟着好邻居一起往车停的地方走。
白毛一边说话一边大步往前走,难搞的事情解决了一件,浑身都轻松地冒小花,头顶帽檐遮挡视野,没能注意到他好朋友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
紧紧跟随,没有移开。
这次车还停得怪远,走了一段距离才走到。在上车之前,好邻居终于慢慢放开手,弯腰给打开车门,陈一白稳稳坐进副驾。
好邻居绕了半圈,打开车门坐上驾驶位,把钥匙插进锁孔里,启动引擎,之后转过头来说:“这次是例外,以后要是有人像这样做,记得不要同意。”
一双手已经完全温暖,陈某白利索系好安全带,思考了一会儿这样做是怎样做后往靠背上一躺,说:“那不会。”
他一摆手,道:“这是好朋友的特权。”
好朋友有点拉手的爱好很正常,虽然有点怪,但配合一下也不是不行。
许斯年转头确认道:“现在好朋友还是只有我一个?”
陈一白竖起大拇指,一点头。
官方认证,真实可靠。
许斯年于是笑了下:“回去吧。”
——
楚明原经纪人因为喝酒太多,去厕所清醒了一下。
他发誓他就去厕所待了那么一下,再回来的时候,原本坐在位置上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电话没打通,他把附近人问了个遍,没问出人去哪里了,但打听到陈一白可能去了楼上小花园,并且可能已经去了有一段时间。
遭。
不太好的想法瞬间从脑子里闪过,他立刻火速上楼。
小花园的地方好找,去到楼上往旁边一转就是。小花园里有人,但是只有一个人。
据说应该在小花园的陈一白没在,只有他那个电话打不通的大影帝。人站栏杆边,也没看手机,像是单纯在吹风。
他走过去,人注意到了他,一转头。
那张脸上没什么表情,经纪人一时间有点没太想得清楚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还是什么都没发生,犹豫着要不要问起陈一白的事。
楚明原先说话了,说:“你烟带身上了吧,来一根。”
经纪人熟练掏烟,顺带递过打火机,说:“你这不是戒烟挺久了么,怎么突然又想起这东西了?”
哦豁。
没等人回答,经纪人自己就反应过来了。
一个人,可能来过小花园但已经离开的陈一白,烟。这估计不是没发生什么,是什么都发生完了,并且结果不太理想。
楚明原低头点了支烟,点点光亮映亮眉眼,烟雾弥漫开。
经纪人小心问:“被拒绝了?”
虽然是个问句,但他看人点烟的时候差不多就能猜到结局。
站经纪人的角度来说,他肯定是高兴的,甚至想放串鞭炮。但就一个十年老友的身份说,多少有那么点……也挺高兴。
这人感情就不长久,与其费半天时间结果分手,不如就别开始。
楚明原说:“有人抢先了。”
经纪人一时间有点没懂这句话。或者说懂了,但觉得或许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
楚明原指尖光亮明灭,说:“他有男朋友了。”
“嗯。”
经纪人:“嗯?”
那个木头桩子一样的人?
他问:“你知道是谁不?”
能让这人都撬不开窍的铁木开花,多少算得上是很有本事。
楚明原:“许斯年。”
许什么年?
再仔细看了眼人的表情,确定自己确实没有想错,经纪人眼睛一睁,舌头都有点不利索,说:“他不是一直单着吗?”
完全意料之外且听上去最离谱的人,属于是跑网上去放出这个消息都会直接被人打成筛子的程度。
楚明原呼出一口烟:“陈白两个月前也还是单身。”
两个月的时间,也就慢了一步。就这一步,别人捷足先登。
惊天大爆料一个接一个,经纪人有些艰难地消化前面听到的消息,一时间很难说出其他,暂时只能安慰道:“没事,你这次就是和之前一样,把戏里的感情带现实里来了,等过一段时间……”
哦,他想起来了,这次这个人和陈一白没有感情戏。
“……”
意识到什么,眼睛不自觉眯起,经纪人这下是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于是只能看向人手里边燃了过半的烟,问:“要再来一根吗?”
楚明原再点了根烟。
靠着栏杆往下看,城市车流滚滚,灯光辉煌。
——
晚上十点半,陈白准时回到了好久没见的熟悉的小区。
重新踏上电梯,他往电梯墙面上一靠,呼出一口气,说:“好像八百年没回来了。”
八百年没有,甚至八个月也没有。一边的好邻居笑了下,说:“家里的床单已经换新了,今天先住上面。”
住哪都可以,陈白点头,略微抬起帽檐,伸出一根手指说:“今天晚上我一定要玩一把飞行棋。”
好邻居应了声说好。
他猜应该不止一把。
果然。在当晚,玩了一把又一把后,陈某白成功在战绩上添上浓墨重彩的几把倒一成绩,整齐又夺目。
当天晚上他含恨入睡,睡觉都是皱着眉头睡。
杀青宴结束后一段时间都没有工作,专门用来休息,从理论上来说睡觉完全能够睡到自然醒。但因为在剧组几个月养成的可悲习惯,打工人在凌晨五点准时醒,醒来后看着熟悉的天花板,还思考了一会儿这是哪里。
意识到今天不用上班后,人又倒头就睡。
这次一睡,再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上午十点多钟。
外面阳光正好,透过落地窗斜照进房间里。脑子睡得发昏,躺床上的人艰难爬起,眼睛还没睁开,顶着一头乱毛试探着找自己拖鞋,没找到,于是直接脚踩在地上,下了床。
完全是凭本能完成了洗漱的动作,洗得粗糙但好歹洗漱了,额边碎发往下滴着水,陈某白随手往后一拨,开门走出房间。
想要去找两口水喝,他顺着走廊走到饭厅,地方还没走到,先听到了说话声。
是好邻居的声音,好像是在打电话,声音不大,隐隐约约。
没有打扰的意思,陈白继续去找水。在平时放水杯的地方成功地找到了自己水杯,他眯起眼睛,试图让还有些模糊的视线清晰些,另一只手拎着水壶,水壶出水口对准水杯,稳稳倒了半杯水。
“现在这边不方便,这次你们先把许浪接回去。”
许斯年坐在客厅,确实是在打电话。
房间里的人还在睡,他声音不大。听电话里的人说着,他眉头一跳,结果又听到客厅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是水杯和桌面碰撞的声音。转过头,他刚好看到站客厅的人举起水杯,于是拿着手机站起,出口的话变成了:“过几天再说……那是凉水,别喝。”
陈一白侧眼,大脑反应过来人说的什么的时候已经动作先行,猛猛灌了口水杯里的水。
确实是凉水,一口下去让人清醒不少。他放下水杯后一挠头,笑说:“是挺冰的哈。”
好邻居已经走过来了,走近后一看,这才发现人拖鞋也没穿。于是水的事暂时放一边,他又去给人找拖鞋去了。
这边忙着找拖鞋,电话对面的姜女士和在一边听着的许先生先是安静了下,之后姜女士直接跳过之前的话题,问:“是一白回你这了?”
她的声音比之前高了两个度,很显然起了兴致。
许斯年没回,打开房间门,最终在床下角落里找到了失踪的拖鞋。
一时间很难想拖鞋是怎么被踢到这个地方的。
他不说话,对面的姜女士也能说得欢,还在不断输出,说:“难怪不想让你弟来,不方便原来是这个不方便法。”
她假装对许先生说话:“一白昨天才回A市,今天就把人接家里了,许先生你儿子动作还挺快。”
弯腰拿过拖鞋,许斯年这次终于有了点反应,问:“你怎么知道他昨天刚回来?”
连带着称呼也不知不觉改了。
姜女士笑了声,说得理所当然:“我经常和一白聊天啊。”
一边的许先生帮腔,说偶尔也会聊聊。
“……”
许斯年眼尾一跳,没想出她们话里的这个人一天到底要和多少人聊天。
他这边安静了下去,对面的姜女士还在继续说话,把手机略微拿远了些,他拿着拖鞋回到客厅。
手机里的人说了会儿话后还笑,笑声绵长,连带着被安排在客厅椅子上坐下等拖鞋的陈一白都能听到。先是略微一思考,他之后问:“是姜阿姨吗?”
猜对了。对面的姜女士听到他的声音,迅速说是,并要求拿着手机的自己儿子换人接电话。
弯腰把拖鞋放在人面前,许斯年抬眼看向坐在椅子上的某白,无声询问。
大早上一起来就有人陪聊,陈一白乐得和人唠,抬手接过电话。
客厅沙发边上刚好能晒到太阳,他被好邻居叫去客厅接电话了。
往沙发上盘腿一坐,他抱过个抱枕塞怀里,顺手接过好邻居又递来的豆浆,道过谢后半睁着眼睛猛吸了一口。
一头乱糟糟白发在光下丝丝映着光,他听电话对面的人说着话,不时应两声。
“弟弟今天放假?那挺好……他现在还有空玩吗……”
“……方便吗,怎么会不方便,我这几天都休息。”
意识到手机对面的接下来想要说什么,原本安静在一边坐下的好邻居侧眼看过来。
果不其然,再听对面的人说了会儿话,陈某白转过头,说:“阿姨他们说想过来玩,问你有没有时间。”
微不可查呼出一口气,好邻居闭眼再睁开,说有。
陈一白如实转告了,对面的姜阿姨听上去挺高兴。
于是一个电话的最后,双方就今天的安排愉快达成一致。许弟弟的学校就在这附近,姜阿姨夫妇说今天刚好顺路去接高中生,接了后就来这边。
学校中午放学,放学后直接过来还能赶得上一顿午饭。
事情就这么定下。
电话挂断,陈某白把手机还给坐在一边的好邻居,顺手挽起睡衣袖子。
现在是上午十点多,接近午饭的点,要准时吃上饭从现在就可以开始准备。完全没有考虑过午饭出去吃的情况,他已经默认在家里做午饭,袖子一挽就化身陈大厨。
他的副手许帮忙系上了围裙。
冰箱里的食材意外的很丰富,不用去附近超市进行大采购。
生存的技能已经刻进了本能里,算算时间已经一个多季度没有做过饭,但再次进厨房时,陈大厨熟练依旧,手艺一点没退步。
在一边洗菜,好邻居想起了什么,转头问:“你给你姜阿姨说了昨天晚上的事吗?”
挽着衣袖,陈大厨正在低头给锅里的菜翻面,终于又回忆起昨天那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告白,闻言抹了把脸,说:“没。”
因为作息问题,姜女士刚好很少在那个点之后和他聊天发消息,这事也不太好说,他已经打算把这件事带进土里。
好邻居于是应了声好。
姜女士和许先生接了高中生,刚好在中午的点敲响大门。
副手许正在进行新一轮洗菜,手上沾着水,于是是陈大厨去开的门。
“咔——”
大门打开,他抬起视线看去,第一眼竟然没看到一个人影。
视线满满当当都是灿烂花束。
“?”
在陈大厨大脑飞速运转的时候,花束后面冒出一个高中生的头,高中生喊了声“二白哥”。
高中生后面才是笑得两脸灿烂的姜女士和许先生。姜女士笑说:“杀青的时候不是有个送花的传统?”
她说:“虽然有些晚了,阿姨还是想给你补上一束。”
花是她和许先生送的,高中生是一个正值青春壮年的良好搬运工。
意识到这是给自己的花,陈一白回过神,一笑,道过谢后伸手把花抱了个满怀,让人先进来,说:“老……许斯年在厨房洗菜。”
他抱着花闻闻嗅嗅还不够,又抱着跑去厨房,去跟自己的老许同志进行全方位人工自动炫耀去了。
确定有全方位展示完,得到老许同志的肯定,他又抱着花去了客厅,试图找个地方安置他这新收到的花。
看着还挺忙。
许浪进门就自动变二白哥跟踪器,跟人一起在屋里转,姜女士没,她去厨房看了一眼。
她这几十年来没做过一次饭的好儿子穿着围裙,还真在洗菜。再转头看了眼客厅里的人,她问:“你昨天去接人,没送一束花?”
把洗好的菜叶放在一边,许斯年说没有。
姜女士简短点评:“动作好慢。”
她靠着门笑说:“要再这么慢,小心有人抢先,像提前告个白什么的。”
平心而论,姜女士原本就开个玩笑,洗菜的人的手却略微顿了下。顿住也就一下,之后恢复正常,许斯年转过头,说:“该吃饭了,我去布筷,让许浪来洗菜。”
声音如常,听不出什么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