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何灿连着加了一个多星期的班,在第N次诅咒傻逼上司什么时候去死后,终于忍不住,说什么也要给自己放个假。
一开始,那老头还不同意,在她原地表演什么叫发疯后,老头的心率直接吓到飙升,哆哆嗦嗦的给她放了两天假。
她昏天暗地的睡了一天, 第二天终于想起在国内孤苦伶仃的眼盲小学弟,于是决定打个电话慰问一下。
只是她没想到,这不问则已,一问惊人。
“什么!”
何灿的尖叫声快把酒店的天花板都给掀了,“你领证了!?”
宋时眠的声音弱弱的,“就、就前两天的事,当时想着你在加班,就没给你说。”
“还好你没说。”何灿冷静道,“你要是说了,我能连夜回国把民政局砸了。”
宋时眠,“……”
何灿冷静了几秒,实在冷静不了,抓了把头发从床上爬起来,“不是宋时眠,你是怎么想的?你也学别人搞闪婚那一套了?你了解他吗,就跟他结婚?”
宋时眠道,“还……还算了解吧。”
“那你知道对方家庭氛围,父母是什么样吗?难道他们就不会对你有怨言?”
“呃……”
那头可疑地沉默了下,半分钟后才弱弱道,“我接下来要说一件事,你别生气。”
何灿深呼吸,“来,你说,我‘绝对’不生气。”
“其实我们今天才去见他父母来着。”
何灿,“……”
好好好!
她挂了电话,假也不休了,打算直接买飞机票回国。
不过她的飞机票还没买到,公司的指令倒先来了。
那个一天天只知道去夜店点洋妞的死老头终于被撸了下去,而她,平平无奇小主管直接晋升成了总监,全权负责海外项目。
指令一到,远在国内的同事就打电话给她报喜。
“你是不知道,这两天公司高层大换血,关系户全给清了,太解气了!”
何灿还有点懵,“怎么忽然大换血了?”
“你不在国内,可能不是很清楚,公司CEO换了,就那个……之前说的那个总部集团太子爷,前段时间什么动静都没有,结果昨天忽然来开了个会,于是那些关系户全遭殃了。”
“前老总觉得面子挂不住,还去教育他来着。你猜怎么着,前老总也收拾包裹滚蛋了。”
何灿拿着手机思忖,“那怎么会轮得到我升总监?”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职别不够,开会都不配进去听的。不过公司走了这么多人,正是缺人的时候,你能力又不弱,这些天这项目一直是你在搞,不给你给谁……”
同事说着说着话题就歪了,“你有看公司的八卦群吗?他们都说太子爷长得巨帅!”
何灿这两天忙得跟狗一样,完全没心思看群,“有多帅?你见到了?”
同事嘿嘿一笑,“没见着正脸,但看见一个背影,那身高,起码一米八五,肩宽腿长的,往那一站,我还以为是哪个男模呢……”
何灿撇了撇嘴,帅哥已经拯救不了她快要被宋时眠气死的心。
现在她成了总监,走估计是走不了,但想想又气不过,遂给宋时眠打了个视频。
视频里的青年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身上套了件白色T恤,头发有些长了,挡住眉毛,精致的小脸看上去倒还挺乖。
两人隔着大洋,一个凶神恶煞像判官,一个神情不安像受审的犯人。
“在哪里见面?”
“他说在一个酒店,没说名字,到时候会带我去。”
“礼物准备了?”
“他说不用,不过我买了首饰和茶叶。”
“衣服呢?”
宋时眠扯了扯身上的白T恤,“这个……”
何灿深吸一口气。
“算了,算是老娘欠你的。现在!打开你的破衣柜,把你身上那件土到掉渣的T恤扔了,给我找衣服。”
宋时眠被迫放弃合身又舒适的白色T恤,在何灿的逼迫下翻箱倒柜。
“镜头往左移一点,伸手,从里面开始数的第三件。”
宋时眠依言摸了过去,“穿这件吗?”
“不。”何灿道,“把它和你身上的白T恤打包一块扔了。”
宋时眠,“……”-
相比于他屋子里的热热闹闹,诺大的办公室里却很安静。
办公室的门没关,偶尔路过几个接咖啡的秘书都把脚步放得很轻,生怕打扰到里面坐着的人。
虽然很怕,可路过时,眼神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往里面看几眼。
半掩着的门里坐着一个男人,电脑挡住了脸,一只手拿着文件,另一只手搭在桌子上,指节修长,手背上筋络明显,指尖扣在冰冷的桌面上,无意识地点了点。
助理从外面进来,走到门边,抬手敲了敲。
扣在桌面的指尖顿了顿,下一秒,里面传来一声低沉的“进来”。
助理抱着文件闪身进去,顺手把门关上。
正在看文件的人抬眼看了他一眼,那双漆黑狭长的眼眸像裹着寒冰,无端地冻了助理一下。
他想起了第一次见这个太子爷的时候。
因为工作的调动,他由总裁的私人助理变成了太子爷的助理。可还没毕业的太子爷根本没有那么工作给他,交代的都是些零碎的生活琐事,比起工作助理,他觉得自己更像是生活助理。
他接到的第一份工作是给太子爷送医院的检查报告。
报告是密封好的,里面的内容除了医生只有本人知道。
据他所知,这样的检查一个月一次,没人知道太子爷得的什么病,但厚厚的报告和大堆的药让他看得心惊。
先入为主,他以为这位太子爷的身体不是很好。
一位身患疾病的继承人,还没毕业就把分公司丢给他。
还没上任,助理就先替这磨刀石一样的公司捏了把冷汗。
这样的预感一直到他拿着报告进了A大的校园,穿过香樟大道,来到了室内篮球场。
和外面的冷清不同,开了空调的室内篮球馆氛围算得上是极为躁动。
在场地中间奔跑的男生像一头敏捷的猎豹,裸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肉线条都流畅得让人只觉赏心悦目,随着他的一个跳跃,篮球稳稳地投了进去。
尖叫声几乎把篮球馆给掀了。
裁判的哨声响起,欢送杯的第一场赛事就这么拉下帷幕。
助理一身西装站在一群大学生后面,透着一股格格不入的感觉。
果然,他的电话还没打出去,拿着毛巾擦汗的男生抬眸朝他那边望了过来。
他无法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
明明是炎热的夏季,可男生的眉梢却像是还挂着未曾抖落的冬雪。
仅一眼,冷得刺骨。
彼时第一面,两人隔着球场遥遥相望。哪怕太子爷气质斐然,可那身黑白相间的球衣和脚下限量的球鞋让他看上去依旧是一个大男孩的模样。
而此时,他记忆里的大男孩换了身西装。黑色的面料挺括,头发全梳了上去,眉眼凌厉,仅一个眼神,就压得那群员工大气都不敢出。
比起当初的那个大男孩,现在他看上去多了几分属于男人的沉着稳重。
恍惚间,他在他身上窥到了厉劭的影子。
助理敛下心神,低下头道,“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该清的人清了,该换的也换了,只是……”
厉潮合上手里的文件,头也不抬,“说。”
“海外那边的项目很重要,就这么把一个主管提上去,交给她全权管理,是不是不太妥当?”
搁在桌沿的手敲了下,厉潮把跟前的文件递给助理,“这是何灿的资料,虽然任职的时间没那么长,但根据她的能力,完全能把这个项目办好。而且,据我所知,在国外的这一个多星期,项目全是她在做,不然某些人也不会理所当然的混了这么久还没出岔子。”
助理拿过资料看了眼,的确像他说的那样,对方虽然只是一个小主管,但能力不容小觑。
他不由得多看了厉潮一眼。
才不过短短几天,就把公司里面的人员给摸透了。
这位太子爷,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
助理合上资料,跟他说起另外一件事,“您之前不是让我去查一个人吗?我查到了。”
“赵广,45岁,家里母亲健在,生了对双胞胎儿子,目前在隔壁区开了家餐馆。”
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也不知道厉潮为什么会让他去调查他。
“不过……”助理道,“前段时间他开的餐馆出现了点问题。”
厉潮眼皮轻掀了下。
“其实不是什么大事,据说是他的手艺还不错,价格又定得比较低,影响了周边餐馆的生意,被恶意举报了。那边有家餐馆上面有人,查都没查直接给他的店封了,再这么关下去,估计没两天就得倒闭。”
靠在椅子上的男人半阖着眼,“谁管的?”
助理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么细。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回答道,“这个没仔细查,不过据说是林家的某个亲戚,那个亲戚养了个情妇,刚好是那家餐馆老板的女儿。”
不大个A市,关系网错综复杂。
厉潮不冷不热地应了声,朝助理道,“社会风气这么差,看来得清一清了。”
助理眼皮猛地跳了下,对上男人那双眼睛时,一股冷意沿着脊背爬了上来。
他垂下头。
“是,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还、还有一件事。”助理又硬着头皮开口。
他把手里的文件递给厉潮,“前段时间,政府下了文件,打算新修一条高速,那边有块地皮在拍卖。厉总那边的意思是,他打算把那块地皮买下来,然后交给你。”
厉潮接过他手里的文件看了眼,目光看见那个有些熟悉的地名时愣了愣。
助理道,“这个是地址,这两天要过去实地考察,厉总说,让你跟着一块去。”
“时间?”
“还在协商沟通,不过就这两天。”
他站起来,把文件还给助理,“我会发一份我的日程给你,错开上面的时间,确定好了发邮件给我。”
助理搂着文件,下意识的应了声“是”。他看着男人拿着手机抬脚往办公室外面走去,问了嘴,“您这是要去哪里?”
厉潮脚步不停,伸手拉开门,回答他,“去接人。”
助理,“??”
什么样的人还得劳烦太子爷亲自去接?
下午四点四十,厉潮准时出现在宋时眠的小区楼下。
仗着青年看不见,他的行事几乎算得上是嚣张。黑色的迈巴赫悄无声息的停在破旧的停车场里,刚从公司出来,他连衣服也懒得换,黑色的西服剪裁合体,矜贵中透着疏离。
而这一切,在看见门里的人时顷刻崩塌。
青年的手扣着门框,说话时不自觉的仰着头。午后残阳透过阳台落地窗斜斜照进来,周身被蒙上一层轻柔的光,连带着他身上那件白色的衬衫也被染成柔软的黄。
衬衫下摆被扎进黑色裤子里,布料轻薄,逆着光的时候腰肢的轮廓若隐若现,就那么窄窄的一截,仿佛他一只手就卡得过来。
偏生主人还什么都不知道,微仰着头,表情柔软,连扣子扣岔了都不知道,衣领敞开,精致的锁骨随着呼吸浮动。
“你好早呀……”
厉潮抬脚,挤身进了门,不大的玄关处顿时变得逼仄。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的手刚好卡在那截腰上,在宋时眠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将人往后提了段距离。
莫名腾空的宋时眠有些懵逼。
他把手搭在男人肩上,稳住身形,不自在的往后缩了缩,“怎……怎么了?”
掌心的温度滚烫,而他的衣服布料轻薄,就这么几秒的时间,被卡着的那块肉迅速升温,连带着浑身都泛起密密麻麻的酥痒。
咔哒——
耳边传来关门的声音,下一秒,温热的鼻息吐在他的肩颈,“你衣服扣子扣岔了。”
宋时眠下意识的伸手一摸,果然在锁骨哪里摸到了一颗遗漏的扣子。
青年的脸色在厉潮眼底慢慢涨红。
“这是个失误,我刚刚在穿衣服,结果你忽然敲门,我忙着给你开门,结果就这样了。”
眼底的肌肤如雪一般的白,随着赧然情绪的升起,胭脂一般的红慢慢晕染开来,引得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搓一搓、揉一揉,好看看那红是不是真的。
厉潮喉咙发紧,眼底暗沉一片,可却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
“是我的错,下次不用管我。”
宋时眠当然做不到不去管他,但也没去反驳他的话。
他把不小心束到裤子里的衣服下摆拽了出来,就这么当着厉潮的面解开了衣服扣子。
他自认为自己那长年不锻炼的白切鸡身材没什么看头,脱的时候也没想着避开厉潮。毕竟比起他的弱鸡身材,偶然间被他摸到的厉潮,身材才是好到会让人流口水的那种。
可惜他看不见。
才解了没两颗,手腕忽然被人抓住,“你干什么?”
宋时眠无辜道,“扣错了,重新再来一次。”
眼底的白极其晃眼,所以也就衬得那红格外的刺眼。
厉潮别开眼,“当着我的面?”
宋时眠更无辜了,“不然呢?我们不是夫夫关系吗?”
现在脱个衣服都不行,那以后要是上床,厉潮不得去跳河?
男人咬了咬牙根,一时间语塞。
他扭回头,有些气急,不知道是气自己还是气宋时眠,动作极快地拉过他的衣服,“我来。”
男人的手虽然看着修长,肤色也泛着冷白的光泽,但经常打球和握笔,指腹那块的皮肤并算不上细腻,多少带着点茧子。
又因为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他的动作不太熟练,坚硬的指甲不小心刮了一下,引得手底下的青年猛地颤了一下。
“嘶!你轻点。”
捏着扣子的手猛地顿住,好几秒后,手的主人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弄到什么了。
那一瞬,扣子几乎要被他捏变形。
“抱歉。”
他这么说着。
可指尖温度滚烫,目光似乎也带上了温度,一瞬不落地盯着白色布料上比另一边还要明显的一点。
就这么一下……
男人喉结攒动。
连挑逗都算不上,就敏感成这个样子。
那以后……
他没再敢往下想下去,缓慢地扣上最后一颗扣子。像是将拆开的礼物又严丝合缝的包裹住,不让外人窥见一丝一毫。
他的。
合法的。
宋时眠完全不知道这短短的几分钟里旁边的人都想了些什么。
他摸了摸扣子,确认是真的穿好衣服后摸索着打开旁边的柜子,“里面放着两盒礼物,你看见了吗?帮我拿下呗。”
厉潮抬眼往柜子里看去,果然看见了两个包装得很好的礼品盒,不用想也知道是送给谁的。
虽然他说过不用送礼物,但也知道宋时眠肯定不会听他的。因此看见礼物也没说什么,只是听话的把它们拿到手里,顺手拿过旁边的导盲杖,递给他。
“走吧。”
宋时眠的手搭在他的手臂上,摸到了一手硬挺的面料,“你穿的西装?”
厉潮反手扣住他的手,带着他出了门,“上班的衣服,刚下班,没来得及换。”
宋时眠另一只手拿着导盲杖也不安分,抬起来往上摸了摸,“你又垫增高鞋垫啦?”
厉潮默了默,无奈道,“那你见我什么时候没垫过?”
这回换宋时眠沉默了。
到了停车场,坐上车了,他问题还是很多,“这车还是你同事的?不会是上次那辆吧。”
厉潮俯身替他拉上安全带,“换了,不是上次那辆。”
宋时眠动了动屁股,没觉得和以往坐的车有什么区别,甚至连车里的香薰都是他喜欢的味道。
“还是你同事的?”
对方沉默了。
沉默代表着默认。
“什么牌子的?多少钱?”
厉潮无奈道,“大众,不贵。”
他抬眼看向宋时眠,“是不是紧张?”
被拆穿了宋时眠也不觉得丢脸,反而嘿嘿一笑,“这都被你发现了。”
他局促的神情很明显,像只在原地转圈踱步的猫。
厉潮的视线在他显得有些柔软的脸颊上停留了几秒,然后才收回目光,“不要怕,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他说得轻松,可宋时眠还是紧张。
“我们领了证才见家长,他们会不会生气啊?”
车子缓缓发动。
“要生气也是生的我的气。”
话是这么说,可设身处地的想一下。如果他是家长,儿子跟一个才认识了一个多星期的人结了婚,甚至都没有见过对方……
光是想想,就觉得窒息。
他这哪是什么残障人士啊,这不妥妥的狐狸精?
直到到了酒店,宋时眠紧张的情绪依旧没有缓解。
不知道对方选的什么酒店,环境很安静,他被厉潮带着,走了大概十多分钟的样子,才到包厢。
宋时眠握紧手里的导盲杖,手心全是滑腻的冷汗。
身边的人脚步一顿,紧接着传来一道温柔的女生,“你们到了?”
宋时眠瞬间绷紧身体,像在脑海里预演了无数次的那样弯下腰,“叔叔阿姨好!”
几秒后,他的肩膀搭上一双柔软的手,温柔地将他扶了起来,“没想到第一次见面是这样的场景,团团被我们惯坏了,才让他干出这样的事来。”
“团团?”宋时眠微怔。
江清韵笑了声,没有宋时眠预想的剑拔弩张的情况,而是温柔地带着他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厉潮,他小名就叫团团。他啊,小时候长得胖,像个团子一样,大家都这么叫他。”
说着她仔细端详了下宋时眠。青年的长相无疑是出挑的,可那双眼睛宛如蒙了尘的珠玉,看得她有些心疼。
“我和他爸爸工作忙,平日里和他交流少,他有心底有什么事也不爱跟我们说。”
“前几天他跟我说他去相亲了,我还以为他是开玩笑,就没管,没想到不过几天,他就结婚了……”
她越说宋时眠的头垂得就越低,“抱歉,是我……”
江清韵拉着他的手,“跟你没有关系。你又看不见,很多事情都不了解,说到底,是厉潮占了你的便宜。”
她声音轻柔,带着南方女人软糯的腔调,不过几句话,就把宋时眠的心防卸了大半。
“您别这样说,如果不是我的提议,他不会忽然跟我领证,甚至连你们的意见都没有征求……”
“怎么会呢。”江清韵微笑,声音依旧轻柔,“结婚是你们两个人的事,只要你们觉得合适就可以。”
只是看向厉潮的眼神仿佛能杀人。
她这态度也太好了,好到让宋时眠有些怀疑,“您就一点也不生气吗?”
江清韵看见了他眼底的怀疑,目光微顿,道,“也不是不生气,团团跟我们说的时候我都想打他一顿。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且阿姨看你长得好,性格又好,说起来,还是他赚了。”
宋时眠闻言微微松了口气。
江清韵的性格比他在网上搜的那些婆婆、亲家母的要好得多。
他摸起被厉潮放在一边的礼物,递给她,“我也不知道你和叔叔喜欢什么,就看着买了点礼物,希望你不要介意。”
坐在她旁边的青年坐姿端正,白色的休闲衬衫将人衬托得如同一颗挺拔的修竹,哪怕眼盲,也难掩周身的气质。
江清韵接过他递过来的礼物,低头看了眼。她眼光毒辣,随便一看,就大概能估摸出礼物的价位。
首饰是有名的店铺买的,茶也是好茶。
这点钱可能还没她出去吃一顿饭贵,但却是宋时眠能力范围内最拿得出手的东西。
她把礼物慎重地放下,看着青年的眼睛,心底难免酸涩。
“你有心了,阿姨很喜欢,茶你叔叔也喜欢。”
说着她瞪了眼坐在旁边一直没吭声的厉劭。
公务繁忙的厉总,连推了三个会,就为了今天晚上的这顿饭。在妻子的怒目下,从来不喝茶的他缓缓顿了顿,道,“是的,我也很喜欢。”
宋时眠闻言露出一个笑来。
这顿饭吃得比宋时眠想象的要愉快得多。不知道厉潮回去是怎么跟江清韵和厉劭沟通的,饭局里两人对厉潮的身份避而不谈,如果宋时眠主动问起,那就是一个普通的超市职员。
宋时眠主动跟他们谈起自己的规划。
“我们俩现在工资都不是很高,不过房子的话他可以跟我住一起,离他上班的地方不是很远。我算了算存款,还可以付个车子的首付,这样厉潮就不用每天借同事的车开了。”
他越说,江清韵听得就越心疼,恨不得把厉潮揪出揍一顿。
这兔崽子干的都是些什么事?人家眼睛看不见,把人拐了结婚还不说,甚至连身份都要瞒着。他自己瞒还不够,还要连着他们一起……
她抬脚,往厉潮脚上狠狠地踩了一脚,跟宋时眠说道,“车子的事爸爸妈妈可以帮忙,虽然这些年没攒下什么钱,不过……”她卡了卡,“首、首付的钱应该是有的。”
宋时眠也没跟她客气,笑着接纳了,毕竟省的是自己的钱。
“那多谢阿姨了,我看了看,要不了多少,五六万差不多。”
这下不止江清韵,就连不说话的厉劭都忍不住看了厉潮一眼。
后者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买车他知道,首付只要五六万他还真不知道。
江清韵忧心忡忡,“这五六万的车能开吗?”
宋时眠跟他解释,“不是五六万,是首付五六万,车子大概十多万吧。”
她很想跟宋时眠说,要不她直接给他买了就行,毕竟厉潮小时候的零花钱就不止十多万了。
可碍于厉潮给她的人设,她只能把话憋在心里,心里头对宋时眠更心疼了。
她拉过宋时眠的手,拿出一个盒子,放在他手心。
“我完全不知道团团他喜欢的是男孩子,所以也没来得及准备什么。这里面是个镯子,是团团他奶奶给我的,是厉家传给媳妇的物件。规矩放在这里,不管是男是女,这该给的还是要给,你戴不了,放家里当个摆件也可以。”
“还有这个……”她招了招手,站在她身后的人很有眼力见地从怀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红包放到她手里。
她把那个红包又放到宋时眠手里,“虽说你们不打算办婚礼,但这该有的流程还是得有。这个啊……也是给你的。”
宋时眠捏了捏,隐约感觉像个红包,“这是?”
江清韵笑道,“改口红包,收了红包要叫什么?”
宋时眠愣住了。
人和人的关系就这么奇妙,前几天,两人不过是从未有过交集的陌生人。一转眼,却成了最亲密的亲人。
他微微涨红着脸,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开口了。
“妈……”
然后是厉劭的。
比起江清韵的,他的红包捏着很薄,但触感不太像现金。宋时眠伸手一摸,发现是张银行卡。
比起何灿跟他科普的那些,厉潮的父母简直好得不像话。不仅没有嫌弃他是个盲人,甚至还对他很好。
要不是两个人男的结婚没有彩礼一说,江清韵恨不得把彩礼也给他了。
宋时眠手里捏着厚厚的红包,站在路边和厉潮一起送他们离开,在心底微微感叹。
难怪厉潮这么老实巴交,原来是继承了父母。
不爱说话,老实木纳的父亲,以及热心肠的母亲。
等看着他们离开了,厉潮才拉开车门,“我送你回去。”
宋时眠搭着他的手上了车。
他靠在副驾的位置上,下巴蹭过男人有些硌人的发顶,“你和你爸妈说了吗?到时候搬来和我一起住。”
厉潮系安全带的手停顿了一秒,“说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明天就可以搬过来。”
脖子被他的头发蹭得有些痒,宋时眠别开脸,“我为什么要介意?再说了,我们都领证了,哪有还分开的道理?”
“你说得对。”男人笑了声,“我明天就搬过来。”
在回家的路上,宋时眠没忍住打开红包捏了捏里面的厚度。只可惜他对金钱的厚度没什么概念,心里头像有只猫爪在挠一样难受。
厉潮看见了,回答他,“应该是一万五左右。”
一万五只是红包的极限,并不是江清韵的。
“你爸妈可真大方,我还以为你家庭条件不怎么样呢。”
“还好。”厉潮回答他,“那是因为他们很喜欢你。”
坐在旁边的青年不像刚刚在酒店那样紧张,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没什么形象的窝在车上,眉目间带着舒适的笑意。
“你就吹吧,见都没见过,哪里谈得上喜欢。”
车子拐了个弯,驶进停车场。
“你那么好,谁见了都会喜欢的。”
这次他把宋时眠送到了家门口,里面没开灯,只有外面走廊的光照进来。
厉潮背着光,站在门口,高大的身躯微微俯身,五官在黑夜里有些模糊。
但宋时眠感到了融融的暖意。
沁得他整个人有些滋滋冒着甜。
紧接着,额头被很轻地点了下,像是某种开始前的预兆。
“可以吗?”
咚!
寂静的夜里,宋时眠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他往后挪了半步,微仰着头,唇色红润。
“可以的。”
他说。
男人的眼神落在青年饱满的唇上。那颜色,就像五月坠在枝头的樱桃,用手一按,就能挤出满手的汁水。
充沛、丰盈,带着被蹂躏过的香气,黏糊糊的染满指尖。
适合迎接更深层次的探索。
下一秒,宋时眠感觉额头传来温热的触感。
很轻的触碰,仿佛在碰什么易碎的珍宝。
“晚安,明天见。”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安抚住有些乱的心脏。
眉梢挂上笑意。
“晚安,明天见。”-
厉潮回来的时候江清韵和厉劭正坐在客厅等他。
看见他,江清韵朝他招了招手,“团团,你过来。”
厉潮走过去,坐在他们对面。
厉家的别墅很安静,佣人都没在,偌大的客厅只有他们三个人。
“团团啊……”江清韵先开口了,“你从小到大做什么事都自己拿主意,妈妈知道亏欠你许多,所以很多事都由你去。可你结婚的事怎么也不跟爸爸妈妈说呢?”
“昨天你说得突然,什么都没来急问你,就着急忙慌的跟你去见人。现在见也见了,骗也骗了,妈妈就想问你,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厉潮垂下眼,“其实该说的都跟你说了,骗人的事我也不想,以后我会跟他解释清楚。”
“你……”
江清韵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缓缓叹了口气。
“时眠那孩子我看着是个好孩子,他又是那样的情况,我且问你,你是真的喜欢他吗?”
这回厉潮终于抬眼看向了她,那双平日里冷淡的双眸此刻是难得的认真。
“母亲,如果我这辈子要选个人在一起的话,只能是他,也只有他。”
江清韵怔了怔,“可你们才认识一个多星期……”
“你在我的人生里缺失了十多年,怎么就确定我和他只认识一个多星期?”
仅一句话,就把江清韵堵得哑口无言。
比起江清韵,厉劭更为理智。
他把手里的报告搁在茶几上,道,“根据医生的报告显示,自从和他接触以来,你的药量一天比一天重,而且中间还出现过一次失控。”
厉潮浑身的肌肉渐渐紧绷,“我可以控制住我自己。”
“但数据不会说谎,厉潮。”
厉劭冷静道,“你的病情明明之前就已经稳定下来了,可他的出现,打破了稳定。”
“父亲……”
“你能确保你不会伤害他吗?”
厉潮猛地僵住。
好一会,他才松开紧握的手,声音沙哑。
“我用我的生命起誓——”
他一字一句道。
“我不会伤害他。”
在他贫瘠无望的十多年里,有人给他点了道光。
它驱赶寒冷,给他希望。
后来,那道光却先自己暗淡了下去。
他像个阴沟里的老鼠,卑劣的窥探着他的一切。
可哪怕他把他的名字刻进骨肉,嚼碎了吞咽进去,于他而言,他们不过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直到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
咖啡店的门口的风铃叮咚作响,打盹的服务员抬眼看他。
而他的目光死死定格在角落青年的脸上。
“你好,我是你的相亲对象。”
“厉潮,我的名字。”
对面的青年抬手与他相握。
“你好,宋时眠。”
那一刻,平行线相交。
而他……
握住了他的光。
第24章
因为厉潮要搬来的缘故,宋时眠第二天起了个早,甚至请了家政阿姨上门收拾。
阿姨是小区物业推荐的,价格公道,干活也麻利。宋时眠看不见,每次找的都是她,一来二去两人也算熟悉。
她先是按照以往的习惯把屋子收拾了个遍。
阳光从落地窗外照进来,暖洋洋的,地上放着的盆栽还在坚强地高昂着头颅。
阿姨正在给盆栽浇水,宋时眠就坐在旁边的吊椅上。
“宋先生,我记得你上个星期才打扫过,你以往不是两个星期左右才扫一回吗,这次怎么这么快?”
宋时眠戴了只耳机,一边的AI正在声情并茂地朗诵小说,另一边阿姨带点方言的腔调就传了过来。
他按下暂停键,回答她,“就想先收拾收拾。”
阿姨把水壶放回原地,环顾一圈,擦了擦手,“按照你以前的规矩,该打扫的我都扫了,你想想看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宋时眠摘下耳机,从吊椅上站起来,“还有一件事。”
他把阿姨带到自己的房间,摸索着打开衣柜门,“可不可以麻烦你帮我把衣柜清一清,把我的衣服挪到一边,留出一半的空间来。”
阿姨活这么久了,什么没见过,闻言笑了起来,“看来是有人要住进来,难怪提前打扫屋子。”
眼盲的青年靠在门边,在阳光下笑得柔软,“是我先生,他今天搬进来。”
“宋先生结婚了?”
宋时眠不好意思地抿抿唇,“就这两天的事。”
阿姨低头整理衣服,跟他道喜,“恭喜你啊!不然你这个样子,一个人住也太让人担心了。找个伴多好,有个照应,也不用什么都花钱请人来收拾。”
手机这时候响了起来。
宋时眠摸着墙出了房间,找到被他丢在吊椅上的手机。
是厉潮给他打的电话。
“中午我帮你叫了吃的,大约一个小时后后到,别自己点外卖。我早上有点事,估计要下午才会过来,来了会给你发消息,别等我。”
临近毕业季,校内打印店里人很多。
穿着一身黑、肩宽腿长的厉潮站在人群里格外显眼。他对周围那些若有若无的打量视而不见,见前面人一直在核对修改,他往旁边走了两步,靠在墙上,安静地听着手机那头的人说话。
“你在上班吗?怎么感觉你那边很吵的样子。”
“嗯,在上班,今天超市客人多,躲在角落摸鱼给你打电话。”
听见他在上班,宋时眠不敢跟他多说,随便聊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厉潮看了眼手机,笑了声,往前一站,又接着排队。
好在没多久就到了他。
就在他登陆微信传文件的时候身侧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厉潮,好巧。”
厉潮侧头,发现他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女生。女生扎了个高高的马尾辫,五官精致,笑起来落落大方。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你来打印论文吗?”
他对女生有点印象,好像是隔壁班的,周柯嘴里的女神。
“嗯。”
男生垂下眼,找到自己的论文,选择打印,不冷不热的应了声。
冯梦萤对他的冷淡习以为常,鼓起勇气道,“每次打印都要登陆自己的账号,好麻烦呀,我可不可以加你一个联系方式,你顺便帮我打印了呗?”
“钱我付。”
她补充。
可她话音刚落,跟前的男生已经麻利地把微信给退了。
“抱歉,手快了。”他往后,把位置让出来,“你自己来吧。”
冯梦萤咬了咬牙,有些气。
可她刚刚搭讪的人已经站到打印机边去等着了。
想了想,她还是有些不甘心,麻利地把自己的账号登上去,顾不得检查,就这么点了打印。
趁着厉潮在装订的间隙,她抱着自己的论文站在他身边,“我论文有几个地方不是很清楚,可以问问你吗?”
咔哒!
随着订书针最后一声清脆的响声过后,厉潮把论文随意一卷,塞到了包里。
听见冯梦萤的话,他准备离开的脚步顿了顿,目光向下一扫,落在被她抱在手里的论文封面上。
“我的选题跟你不一样,给不了你建议。”
冯梦萤跟在他身后,“可你这么厉害,总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吧?老师不是说了吗,不会的可以问你。”
男生挎着包,步子迈得很大,语气不咸不淡,“这个时候问我,还不如想想在答辩的时候怎么道歉显得比较诚恳一点。”
冯梦萤,“……”
好歹毒的一张嘴。
看在那张脸的份上,她觉得自己还可以再忍一波。
“不问就不问,等会上大课,我跟你搭个伴总可以吧?”
“不建议。”厉潮的声音懒洋洋的,“家里管得严,我怕他会生气。”
冯梦萤的脚步就这么顿在了原地,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你有对象了?”
那头的厉潮也停了下来。
他像是就等着她问这句话一样,从容不迫地从兜里掏出手机,当着她的面点开相册,里面赫然是一张红彤彤的结婚证,甚至还贴心地给另一半打了码。
语调上扬,声音透着愉悦。
“不是有对象,是结婚了。”
他补充。
“周一领的证,合法的。”
冯梦萤,“……”
他看着厉潮全方位无死角的把那张结婚证的照片在她眼底展示了个遍,然后心满意足地收回去。
“已婚男士不太适合和单身女生走得太近。”
冯梦萤,“……”
滚呐!贱男人!
厉潮道,“事发突然,婚戒还没做好,我以后会戴着它的。”
她捏紧手里的论文,伸出手,往路边一指,“给老娘爬!”
厉潮背着包满意地走了。
徒留年轻貌美的女大学生在风中凌乱。
一低头,就看见自己的论文标题格式错了。
“……”-
都大四下学期了,也不知道学校怎么想的,还给他们加了几个周的大课。
不过很多人都不来上课,阶梯教室空荡荡的,也没几个人。
周柯身为班长,不太好意思逃课,格外痛苦地坐在后面,打算一觉睡到下课。
正在他研究哪种姿势睡觉不容易被发现的时候,身边落下一道阴影。
一扭头,对上了厉潮凌厉的侧脸。
他愣了下,“你怎么忽然来上这种课了?”
老师已经进来了,看着没几个学生的教室也不觉得意外,调试了下麦克风就准备念PPT。
厉潮在老师抑扬顿挫的声音里缓缓开口,“我不能来上?”
周柯卡了下,“也不是不能,可是以往这种水课你不是能逃就逃吗?”
厉潮拿出手机,看餐厅那边的午饭送出去没有,回答他,“有点事,来找导员。”
“什么事啊?”
此话一出,周柯明显感觉到旁边的男人心情莫名变得愉悦了点,“找他加个学分。”
周柯,“?”
“学分?什么学分?我们学分不是都修完了吗?你还背着我偷偷挣学分了?”
“你加不了……”厉潮矜持地拿出手机,熟练地找到那张照片,递到周柯面前,“我加的是结婚的学分。”
周柯险些从椅子上摔了下去,“你结婚了!”
他的声音大到把台上老师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同学,课堂上请保持安静,如果实在有事,可以从后门自己出去。”
周柯把头低下,连早起的瞌睡都没有了,抓起手机看了眼,喃喃道,“今天也不是愚人节啊……”
他拿起那张照片反复看了看,“哥,你要是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怎么几天不见,他哥就结婚了?
他回家吃个辣条都得背着他妈偷偷摸摸的,怎么他的室友就领证了?
厉潮把手机收回去,“我是那种会跟你开玩笑的人?”
这件事对周柯的冲击力太大了,好半响也只能从嘴里憋出一句话来。
“你这结婚就结婚,怎么还给嫂子打码呢?”
厉潮咳了声,扭开头,“他不喜欢张扬。”
周柯,“……”
所以你给人家打了个码,自己带着照片到处张扬?
见目的达到了,厉潮看着手机那头导员发过来的消息,背着包从后门悄悄离开了。
而独自坐在教室的周柯彻底睡不着了-
宋时眠还不知道自己的打码结婚证照片已经被厉潮带着在各大亲友间流传了个遍。
他吃了结婚对象投喂的午餐,休息过后就开始工作,等厉潮给他打电话说到楼下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左右了。
厉潮穿的还是早上那身,黑色工装裤,黑色T恤,肤色冷白,眉眼下垂的时候,透着一股冷淡的厌世感。
他拿着一个行李箱站在门口,当看见宋时眠的时候,掩藏在眉目里厌倦顿时消散,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点的午饭吃完了吗?”
宋时眠穿了身烟灰色的居家服,衣服宽松,显得他人有些消瘦,墨发乌瞳,脸上带着被太阳烘晒过的潮红。
“你点了那么多,我又不是猪,怎么可能吃得完?”
屋子里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干净整洁,一看就是特意收拾过的。
厉潮推着行李箱走了进去。
宋时眠弯下腰,不怎么熟练地找出一双新的拖鞋放在地上。
“我在楼下的小卖部买的,跟我拖的这双是同款,颜色不一样,我也不知道你穿多大的鞋,就估摸着买了,你试试看合不合脚。”
厉潮低头,果然看见他脚底的这双和宋时眠脚上那双是同款,怕小了,特地买得比他的还要大。
他脱下鞋,穿进去,不大不小,刚刚好。
宋时眠跟厉潮介绍,“屋子不是很大,就两间卧室,另外一间之前是我爸妈住,他们把大的主卧留给我,他们走了后,这间就变成客房。”
他天天在屋子里转,除了一开始的狼狈,现在闭着眼睛也能找到路。
“这间是我住的主卧,我收拾了一半的衣柜出来,你的衣服可以放这里。如果不够的话,次卧那里也有衣柜,放那边也可以。”
阳光透过飘窗照进来,青年的影子被拉长投射到衣柜门上,他旁边带着小熊印花的被子被主人很努力的叠整齐,几乎有人高的大熊可怜兮兮地被挤在墙角。
很平常的场景,可却是他在深夜里辗转了无数个日夜,甚至连梦都不敢梦到的场面。
宋时眠。
他的、
名义上的丈夫。
为了迎接他的到来,把屋子打扫干净,甚至腾出一半的衣柜,邀请着他侵入他的私人空间。
握着行李箱的手因为紧绷,手背上鼓起明显的青筋。
好一会,他才紧着声音说了个“好”。
一副老实又木纳的样子。
宋时眠看不见,便主动站在门边,把空间腾出来,好让他方便他收拾。
厉潮带的东西并不多,就几件换洗的衣服和一些洗漱用品,很安静地把自己的东西放在宋时眠旁边。
宋时眠倚靠在门框上,莫名地品到一丝搭伙过日子相敬如宾的夫夫日常。
这样也挺好,和他当初预想的差不多。
厉潮收拾到一半的时候门铃忽然响了。
宋时眠不想麻烦厉潮,自己摸着朝门边走过去,才到客厅,手臂就被另一只手牵住。
这么一会过去,厉潮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静。
“怎么不叫我?”
宋时眠道,“又不是什么大事……”
最后是厉潮牵着他开的门。
门口站着一个提着水果的女人。
“你好,我是隔壁刚搬来的租客,今早搬家声音有些大,没打扰到你们吧?”
宋时眠愣了瞬,条件反射的朝隔壁的方向看去,结果眼前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是隔壁2602吗?”
“对,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女人把水果递过去,“一点小心意,以后还望多多光照。”
厉潮收了水果,和女人寒暄了两句,把门关上的时候发现站在他身后的宋时眠表情有些发愣。
他摸出一个橘子,塞到他手里,问他,“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宋时眠捏了捏手里的橘子,还没从换了新邻居的消息里缓过神来。
“我记得隔壁以前住的是个男的,怎么没多久就换人了?”
厉潮动作一僵,几秒后才把宋时眠带回客厅。
“租房而已,换来换去正常。”
宋时眠坐在沙发上,顺手把手里的橘子剥了,微微叹气,“也是。不过之前隔壁租客的那个男人对我挺好的,我刚瞎那会,进出门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帮我按的电梯,快递、外卖也是他帮我拿的。”
他垂下眼,往嘴里塞了瓣橘子,偏酸微涩。
那是他刚确诊全盲的第二个月。
赵广和陈盼夏带着他跑遍了国内大大小小有名的医院,家里的存款也消耗得差不多,可却依旧得不到任何好消息。
他买了根导盲杖,在敲敲打打中从黑暗里站起来,拒绝了赵广带他回去的好意,独自一人回到了只有他一个人的家。
可他远没有想象中的坚强。冰冷空旷的屋子和无边无际的黑暗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黑暗,足以悄无声息地瓦解掉一个人的意志力。
那段时间的宋时眠无疑是崩溃的。
他试着跟自己和解,可身体不断碰撞的淤青总是在提醒着他——
不一样了。
无论是他,还是这个世界,都不一样了。
他几乎夜不能寐,浑浑噩噩的过了三天。
第四天,隔壁就搬来了一个奇怪的男人。
第25章
男人说话腔调怪异,平日里沉默寡言。
却带着他一遍又一遍的把小区的路都认了个遍,帮他拿外卖,替他取快递,就连吃的饭,绝大多数时间都会多出一份,然后投喂到他嘴里。
在他最无助的那几个月里,那名怪异的邻居就这么默默地陪了他几个月。
后来,他越来越适应盲人的生活,那个邻居就很少从他生活里出现了。
直到他去相亲,遇见了厉潮,邻居直接消失不见。
没想到,原来是搬走了。
宋时眠莫名地有些惆怅。
他跟厉潮说,“说起来,你声音跟他还有点像。只不过他比你还不爱说话,声音要哑一些。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什么电视里演的在逃杀人犯呢。”
沉默寡言,独来独往,又神出鬼没得紧,完美符合一个杀人犯的特征。
可对宋时眠来说,比起杀人犯,他更像是从潘多拉神灯里召唤出来的英雄,将他从泥潭拽到地面
在宋时眠看不见的黑暗里,旁边的沙发塌陷下去,衣服摩擦的声音在耳侧响起。
紧接着,厉潮说话了。
“你喜欢他?”
宋时眠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们就是单纯的邻居情谊。他就是见我一个瞎子可怜,照顾了我一下而已。”
厉潮的声音闷闷的,“所以你并不喜欢他。”
哪怕他小心翼翼地照顾了你这么久。
这话说得……
宋时眠伸手推了他一把,“你东西收拾完了吗,就在这坐着?快去收拾,我定了食材,等你收拾好,我们晚上吃火锅。”
空荡许久的屋子因为另一个人的到来沾染了几分热闹的烟火气息。
哪怕宋时眠看不见,可他依旧能听到厉潮收拾衣物传来的声响,原本死气沉沉的屋子在那一刻仿佛又活了过来。
六点,太阳落山。
宋时眠把阳台的窗户关上,开了灯。厉潮提着食材从外面进来,沉甸甸的一大袋,也不知道他都买了些什么。
青年把手撑在客厅的餐桌上,朝厉潮道,“你去厨房,那里有个电磁炉,你把它搬来这里,放个锅,我们就在这里吃。”
厉潮把袋子放桌子上,依言去厨房找他说的电磁炉。
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没怎么下过厨,光是这些厨房用品就认不全,更别说使用。
不过好在上面都有字,不至于让他两眼一黑,让宋时眠怀疑他的身份。
吃火锅对宋时眠来说其实算是个麻烦事。毕竟他看不见,所以全程只能指望对方。
他怕厉潮觉得他在借机使唤他,跟他解释,“其实我今天没打算点火锅的,只是我的大学室友做兼职,就在这家火锅店上班。他说点的话他可以用员工价给我打折,而且今天他上班,可以悄悄地把食材多装点。”
厉潮把袋子里的打包盒拿出来,瞥了眼。里面的食材恨不得把盖子都顶起来,塞得满满当当的,的确是多装了“一点”。
他笑了声,“这些食材快够我们俩吃两天了。”
宋时眠嘿嘿一笑,有点小自豪,“所以我们还是赚到了。”
厉潮的眼神落在他脸上。
灯光明亮,他们中间隔着餐桌,电磁炉在嗡嗡作响,上端锅里的汤底缓缓冒开,烟雾在两人中间升起,模糊了青年的五官。
他拿出牛肉,倒了进去,浓郁的香气在屋子里漫延。
一切美好得像是个梦境。
下一刻,宋时眠就抓住了他的手,“我记得蔬菜里面有胡萝卜,你记得别下。”
厉潮低头,果然在那堆绿色里发现了一抹极其显眼的橙。
他拿起胡萝卜,问宋时眠,“你刚刚说什么?”
宋时眠道,“我说,胡萝卜……”
男人的手轻轻一倾斜,那盒胡萝卜就这样倾倒了下去,“你说晚了,已经下了。”
宋时眠,“……”
他道,“青菜……”
“也下了,补充维生素。”
两人同居的第一顿饭以厉潮被揍了一拳拉开帷幕。
他捧着碗,努力消灭掉里面的胡萝卜,跟宋时眠报备行程。
“我明天要出差,回来估计很晚了,别等我。”
哪怕看不见,宋时眠依旧精准地把碗里被夹带私货放进来的胡萝卜扒拉到另外一边,闻言抬起头来。
“你们这个工作还需要出差?”
厉潮面不改色,“嗯,出去进货,不过路程有些远,回来估计晚上了。”
“这么远就不回来呗。”
“那边在山里,没住的地方。”
“好吧。”宋时眠道,“那路上小心点啊,实在不行就找个农户给点钱凑合一晚。”
男人眼底荡出笑意,“知道了,尝尝这个。”
宋时眠警惕道,“这是什么?”
“胡萝卜。”
他拿筷子戳了戳,“胡说,这明明是牛肉丸。”
厉潮咬碎嘴里的胡萝卜,“眼睛看不见,认吃的倒一认一个准。”
只有人,越认越糊涂。
两人同居的第一晚,或许是出自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都只是单纯的睡觉,其对于其它的,保持缄默的态度。
那个被宋时眠塞到墙角的大熊被扯了出来,放在两人中间。宋时眠一伸手,摸到的只有大熊毛茸茸的身体。
逃避虽然可耻,但有用。
至于以后……
他闭上眼,放任自己陷入沉睡。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他是睡着了,自然也不知道在熊的另一边,厉潮睁着眼睛和傻乎乎的熊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快半个小时。
等到另一道均匀的呼吸声在房间里响起时,大熊被一只手扯开。紧接着,温热的躯体朝宋时眠靠近,在他陷入梦乡的时候,落进了一个宽厚的怀抱。
第二天,宋时眠醒的时候厉潮已经不见了。原本横在两人中间的大熊也不知道被他踢到哪里,他伸手摸了半天也没摸到。
手机里有男人留给他的消息,告诉他早餐放在桌子上。
宋时眠拿着手机,抱着被子蹭了蹭,傻乐了半天才起床。
洗漱完后,他吃了厉潮留给他的早餐就开始一天的工作,想着等到下午到时候问问他有没有到地方。
结果他的电话还没打过去,对方就先给他打了视频。
男人今天穿了身烟灰色的西装坐在车里,手里端着盒饭,手机立在前面的仪表台上,看着那头接通了视频,眼神变得柔和。
“把镜头往左一点,手机里看不见你。”
青年很听话地把手机往左挪了挪,很快,镜头里出现了他的脸。
衣服估计是随便抽出来穿的,一件蓝色的衬衫,很宽松的样式,上面那颗扣子没扣,低着头的时候,锁骨若隐若现。
这个时候宋时眠也在吃午饭,嘴里塞着牛肉,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你到啦?”
厉潮回答他,“刚到没多久,现在在吃午饭。”
“吃的什么?”
男人低头看了眼,“盒饭。”
算不上好吃,在太阳下放了一会,里面的肉看着油腻腻的。
这个点的太阳火辣,外面的玉米叶子都被晒得卷了起来,蝉鸣一声接着一声。
他们来的车在村口停了一排,公司员工和几个政府人员没什么形象地蹲在路边吃着盒饭,不远处聚着几个村民探头探脑地往这边张望。
厉潮靠在椅背上,用一次性筷子拨了下盒饭里的肉片,没什么食欲地把筷子丢到一边,专心看着视频里的青年。
对方低着头,吃饭吃得专心。可能觉得夹菜很麻烦,所以他一次性会往嘴里塞很多,脸颊微微鼓起,像进食的仓鼠。
吃了会,宋时眠觉得举着手机很不方便,于是找来了一个手机支架,把手机扣了上去。
于是厉潮那边的视角陡然高了许多。
蓝色衬衫将青年的肤色衬得白皙,整个人看上去柔软又无害,领口宽松,举手投足间,更多的风景便无意地展露在某个人眼底。
厉潮捞过放在一旁的水喝了口,不催促,也不提醒,作为风景的唯一看客,就这么坐在车里安安静静地看着。
直到说话声引起他的注意。
他往外面看了眼。
外面的人已经吃完饭,村里的领导也在一边等着,正打算领着他们过去视察。
村长快五十岁了,头发有些花白,虽然高,但很瘦,面对城里来视察的领导,不自觉得弯着腰,神色里带着忐忑。
“你看这……你们来的话应该提前说一声的,我好让村里准备午饭,怎么能让你们吃盒饭呢?”
穿着一身西装的助理此刻没什么形象的蹲在路边吃着饭。他咽下最后一口菜,把一次筷子往餐盒里一插,丢进垃圾袋里,站起身来,看了眼天。
刚刚还艳阳高照的天空此刻却飘过来大片的乌云,阳光隐了下去,风声渐起,隐约透着一股让人不详的预兆。
“这天,怕是要下雨。”
他身边站着的是政府那边派来的一个女生,不过一会,脸就被蚊子叮了好几个包,苦不堪言。
看着阴沉下来的天,她皱着脸开口,“我们是不是得抓紧了?今天还得回去呢,这要是下雨就麻烦了。”
助理看了眼时间,“我去问问厉总。”
村长看着他朝停在最中间那辆黑色的车走了过去,没一会,车窗降下,露出一张冷冽的侧脸。
厉潮下了车,看见头顶聚起的乌云,心底也觉得有些麻烦
“叫开发部和营销部的人跟着去,其他人留在这里等着。”
他这相当于把大半的人都留了下来,助理有些犹豫,“可……”
“可什么?”厉潮垂眼看他,“一堆不懂的人跟在旁边,充面子吗?”
助理默默地把嘴闭上,“我知道了。”
五六辆车,到头来,跟着村长进村的也只有四五个人。
人一少,他明显比刚才自在得多。
“我们村虽然偏僻,但好山好水,风景可好了,那旁边的小河里水清得都能看见里面的鱼,开发成旅游区绝对不亏。”
说着他抬头瞥了眼走在他旁边的男人。
对方看着很年轻,长得甚至比电视里的明星还要好看,明明和其他人一样穿着西装,可气质却和周围的人不一样。
村长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反正他不太敢直视厉潮的眼睛。
他们村穷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盼来这次开发,他自然是得想方设法的说些优点,好打动这群从城里大公司来的人。
“还有啊,我们这里……”
厉潮一手拿着政府的规划图,一手拿着村里的地图,打断了村长的介绍,“劳烦,带我们去这几个地方。”
男人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只钢笔,拔掉笔盖,当着村长的面缓缓圈出几个地点-
赵广和陈盼夏赶回来的时候天空开始落起了雨滴。
村口停的车还没走,而天空却是暗沉一片,隐约有闷雷从天边传了过来。
路口蹲着个大爷在抽旱烟,看见他们,在旁边的石头上敲了敲烟杆,打招呼,“回来了。”
赵广扫了圈,看见周围站着好几个穿西装的人,“听说政府和公司那边来人了,特地刚回来看看,怎么样了?”
“还不清楚呢。”大爷咂巴一口烟,“村长带人去看了,还没回来。”
“这天,眼瞅着要下暴雨,这些人怕是走不了了。”
果然,他话音才落下没多久,这雨就下了起来。
厉潮一行人正准备回来,就被忽如其来的暴雨打了个猝不及防。
村长在雨里大声招呼,“我家就在前面,先跟我去避避雨!”
无奈,他们只能跟着村长去了他家。
中午还晴朗的天此刻完全变了个脸,狂风席卷着雨滴噼里啪啦地落下。
厉潮站在村长家门口的屋檐下,看着这场忽如其来的暴雨,眉头微皱,心底有股不太好的预感。
“现在几点了?”
他问助理。
“已经五点了。”
五点,是他们打算回去的时间,可这雨,一看就是完全走不了的架势。
村长从屋里搬出椅子给他们坐。
椅子是自家做的木椅,虽然上了漆,但经历长时间的日晒雨淋,上面的漆掉了大半,看上去又破又旧。
村长以为会遭到城里大老板的嫌弃,可为首的男人只是低头看了眼椅子,那件六位数的西服就落在了椅子上。
宋时眠给他打电话。
“家里边下暴雨了,你哪里没事吧?”
屋外大雨滂沱,厉潮曲着腿坐在屋檐下,给爱人报平安。
“也下了暴雨,不过在村长家躲雨。”
“那就好……”宋时眠松了口气,“我看天气预报,说暴雨要下一晚上呢,要是你们在回来的路上,那也太不安全了。”
他建议道,“实在不行你就跟村长商量商量,在他家住一晚上好了,明天再回来。”
虽然很不情愿,可目前来说,只能这么办。
这雨丝毫没有想要停歇的想法,从村里到高速进站口的路算不上很好,冒雨回去危险系数太高,一行人只能在村长的安排下住进农户的家里。
厉潮晚上又冒着雨回了趟车边,里面有他随身带的包。
拿着包回去,他甚至不顾上把打湿的衣服换掉,而是翻开包,想找出药,先把药吃了。
阴冷潮湿的雷雨天气总是搅得他心神不宁。
可是,他把包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他要吃的药。
他这才想起,药昨天就吃完了,可因为搬家,再加上和宋时眠睡在一块,让他把补药这件事忘了个干净。
助理从门口路过,往厉潮看了眼,顿时被他阴沉的脸色吓了一跳。
“少……少爷,发生什么事了吗?”
厉潮沉默着把倒出来的东西装进包里,就在助理打算离开的时候,他忽然开口了。
“如果……”他顿了顿,“如果你半夜看见我做奇怪的事,记得制止我,如果制止不了,我不介意你采取武力的手段。”
轰隆——
天边忽然响起一声惊雷,助理手里的水杯差点端不稳,“什、什么?”
“总之……”厉潮道,“别让我做任何奇怪的事。”
助理摸了摸头,不是很懂。
难不成太子爷还会梦游不成?
半夜,雨势渐小,但雷声和闪电依旧没有想要下班的想法。
村长家的床很硬,被褥还散发着一股潮味,助理睡得很不踏实,半夜辗转醒来只觉得口干舌燥。
他从床上坐起来,还没按到墙边的开关,一道闪电就先劈了下来。
刺眼的白光几乎将整个房间瞬间照亮如白昼,同时也照亮了窗边那道修长的剪影。
在看见窗口的剪影时,助理吓得瞌睡都醒了,就在他差点抑制不住大叫的时候,门被敲响了。
厉潮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睡了吗?”
助理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脯,站起来给太子爷开门。虽然心里MMP,但脸上依旧露出完美的职业微笑。
“小少爷,这大半夜的,你找我什么事?”
厉潮身上穿的还是早上那套西服,没穿外套,束进裤腰的衬衫下摆被扯了出来,扣子解开两颗,露出一截胸膛,靠在门边懒散的垂着眼,眼底带着漫不经心的笑。
“怎么,半夜不能找你吗?”
呃……
助理被噎了下,“没有不能找我。只是这个点了,你不睡觉吗?”
像是很热一般,厉潮又扯了扯衣领,嘴角笑意更深,“问你个问题,你觉得平时的我怎么样?”
助理,“……”
助理道,“您是发烧了吗?”
厉潮,“……”
他笑了声,懒得跟他废话,伸出手,“我记得我好像有个备用的手机放在你那里,给我吧。”
“冒味问一下,这大半夜的,你找备用手机干什么?”
两人站在门口,冷风从外面灌进来。助理被风吹得发冷,抬头朝门口的厉潮看去。
男人依旧在笑,只是那笑看得助理浑身发冷。
“我的事需要跟你报备?”
助理打了个哆嗦,“没、没有,您稍等。”
他退回屋里,低头翻找手机,脑海里忽然浮现睡觉前厉潮跟他说的话。
什么事才算奇怪的事?
平日里别说笑,连多余的话都懒得跟他说的太子爷忽然朝他笑了算不算?
门外,厉潮的耐心已经耗尽,“我说,如果找不到就把脑子和眼睛一并捐了吧,脑子可能没人要,但眼睛……”
他的视线落在助理的眼睛上,嗤笑一声,“真丑,你也配。”
无缘无故被骂眼睛丑的助理委屈极了,把备用手机往里厉潮怀里一丢,只盼着这阎王爷赶紧走。
半夜两点,厉潮靠在床上。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手机屏幕的光照亮男人冷白的脸。
他垂着眼,缓慢地动了动手指,敲出一串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数字。
雨夜里,床上的男人从喉咙里挤出一声闷闷地笑,眼底暗沉一片。
……
【宝宝,我看见了,你今天穿的是蓝色衬衫,很衬你。好漂亮,想亲。】
【宝贝,你一点都不乖,才不过几天不见,就结婚了。】
【听说你嫁给一个超市职员,老实又木纳,一个月拿着三千的工资,他养得活你吗?】
【宝贝,他能满足你吗?】
【一事无成的男人什么都不会,老实到连宝宝都腰都不敢搂,他是不是连亲你都不敢?姿势都是最传统的,肯定顶不到最里面吧?】
【你说,要是我当着你老公的面亲你,他是什么表情?】
第26章
等到宋时眠发现短信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下了一夜的暴雨,早上的天空还飘着小雨,空气里雾蒙蒙的,凉意便顺着空气漫延到全身。
宋时眠给自己加了件外套,摸到手机,想打电话问问厉潮那边怎么样,结果就听见手机里传来收到新短信的提示。
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
一开始,他以为是搞推销的,没放在心上,直到他的手不小心点了进去,AI没什么感情的声音顿时在房间里响起。
【宝贝,他能满足你吗?】
宋时眠吓得手一抖,差点把手机丢了出去。
什么鬼?
青年抿了抿唇,惊魂未定地坐在床上,犹豫着伸出手指,再一次朝手机屏幕上摸索过去。
【宝宝,我看见了,你今天穿的是蓝色衬衫,很衬你。好漂亮,想亲。】
【听说你嫁给一个超市职员……】
宋时眠眉心一跳,指尖微微颤抖,把消息一条条地听完了。
越听他的脸色就越发的白。
他这是……被骚扰了?
不仅骚扰,对方甚至还监视他,连他穿了什么衣服都知道。
宋时眠的第一反应就是报警,可对方似乎已经预料到了他的想法,在一堆算得上性骚扰的消息后补充了一句。
【当然了,如果还想你老实木纳的老公安安稳稳地站在你面前的话,宝贝,我劝你最好别轻举妄动。】
AI的声音明明没什么感情,宋时眠却听出一股浓烈的威胁意味。
他打算报警的手就这么停了下来。
如果对方真的是冲着他的来,那厉潮是不是被他连累了?
他自己倒无所谓,可如果真的像对方说的那样,万一厉潮有了什么好歹……
宋时眠闭了闭眼睛,不敢再想下去。
坐在床上的青年沉默了许久,最终打开聊天界面,回了条信息。
【你是谁?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
叮咚!
助理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一下,声音不算大,但坐在他旁边假寐的男人却睁开眼看了过来。
晚上没睡好的助理在回程的路上差点睡了过去,这声消息提醒音把他从梦乡里拽出来。
他揉了揉眼睛,掏出手机,发现是手机营业商发来的垃圾短信。
厉潮昨夜也没睡好,脑袋钝钝地疼,他看着助理把手机放回包里,目光略带迟疑。
“我……昨天有做什么奇怪的举动吗?”
助理合上拉链的动作微顿,忽地想到了今天一大早拿着手机再次敲响他的房门的太子爷。
清晨,下过雨的山里很冷,雾气弥漫,屋前梨树枝叶青翠,男人靠在门框上,肤色被晨雾浸染得白里透着冷。他眉眼下垂,没了昨夜那种漫不经心的浪荡感,又恢复了他熟悉的冷淡。
他一手拿着手机递给他,一手在眉心揉了揉,跟他解释为什么要拿备用的手机。
“昨夜有个推不掉的电话应酬,对方难缠,我不想用自己的私人号码和他联系。”
被强制叫醒的助理脑袋还有些懵,他接过手机,眼睛都睁不开,“其实您的备用手机可以不用放在我这里的。”
毕竟他只是个助理,天天拿着老板的备用手机算个什么事?
他话刚一说完,厉潮就瞥了他一眼,神情露出一丝不耐,昨夜给助理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出现了。
“一个手机而已,本少爷懒得拿不行吗?我要的时候会跟你说,不要的时候少在我面前提起手机的事。”
被怼了一通的助理默默闭上嘴,把手机放回自己包里。
只不过,在放进去之前他发现,厉潮嘴里用来跟别人联系的手机是关机的。
现在听见厉潮这么问,不知为何,助理心底浮上一抹怪异的感觉。
只不过还没等他细想,身后忽然响起的喇叭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鉴于之前莫名其妙被骂的经历,面对厉潮的提问,助理把头一埋,无比坚定地回答他,“没有,您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一切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厉潮将手搭交叠着搭在膝盖上,正欲想说什么,手机却响了起来。
宋时眠的声音听起来比往日要紧绷得多。
“厉潮,你回来了吗?”
这下,厉潮完全顾不上坐在旁边的助理。
“回来了,在路上。”
“哦。”宋时眠松了口气,“回来就好,昨天的暴雨太大了,我看新闻,好些地方山体滑坡,我怕你们那里也有。”
厉潮往窗外看了眼,车子已经进了高速。
“其实这里也有,不过严重,不影响开车。”
他低头,指尖在那个名字上轻轻摩挲了下。明明不过一晚没见,他的思念就有些遏制不住地疯长。
“快了。”
他说,“快回来了。”
他说快,下午一点不到,人就站在了门口。
宋时眠给他开的门,才进玄关,厉潮就看见了被丢在垃圾桶里的衣服。
一件蓝色的衬衫。
昨天这件衬衫还穿在青年身上跟他开视频,现在就被无情地丢在了垃圾桶里。
他解领带的手停在半空,“衣服怎么丢了?”
宋时眠摸索着给他倒了杯水,声音如常,“刚刚吃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染到油污了,不好洗,索性就直接丢了。”
领带被挂在旁边墙上的衣架上,紧接着是烟灰色的外套。厉潮伸手扶着宋时眠的肩膀,接过他手里的水,“吃什么了?”
手底下的肌肉紧绷了瞬,然后就被宋时眠伸手扒开,“就随便点的外卖,吃什么你都要管?”
莫名被怼了下的厉潮愣了几秒,有些紧张地解释,“我没有想要盘问你的意思,就是随口问问。那油污溅在身上,你有受伤吗?”
宋时眠缓缓吐了口气,觉得自己有些大惊小怪。他压下心底有些杂乱的思绪,回答他,“没有受伤,就是单纯的被油溅到。对了,你回来吃了午饭吗?”
厉潮看着他神色,觉得今天的宋时眠有些奇怪。
“还没吃,不过我叫了外卖,待会送过来。我看你神色不太对,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宋时眠被他问得心里头有些发怔,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人在短信里发的信息。
【当然了,如果还想你老实木纳的老公安安稳稳地站在你面前的话,宝贝,我劝你最好别轻举妄动。】
厉潮不过是个超市职员,性格又老实,如果他把这件事跟他说,这个老实人肯定不会抛下他不管。
可以他的能力,他又能做什么呢?
他才一米七的身高,还天天穿增高鞋垫,别说打了,可能连跑都跑不了。
思及此,宋时眠敛下脸上的神色,神色如常地开口,“我好好的呆在家,能有什么事?”
厉潮皱了皱眉,感觉还是有哪里不太对劲,“可你……”
宋时眠打断他的絮叨,“我听见你的手机响了。”
厉潮只能先接电话。
是他点的私房菜到了。
宋时眠被早上到短信影响了心情,没什么胃口,午饭就只随便对付了两口。
如今男人点的四菜一汤往桌子上一放,香气顿时就飘了过来。
投喂了某人这么多顿,厉潮往宋时眠那边瞥了眼,就知道他是什么想法。
“吃吗?”
宋时眠接过他手里的筷子,屁股往椅子上一坐。
“吃!”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变态?
变态能吃吗?
但变态辣可以吃。
见他这么积极,笑意从厉潮眼底泻出。他坐下,不动声色地往宋时眠碗里夹了块胡萝卜,企图蒙混入口。
宋时眠没发现他的不良居心,咬着排骨,跟他打探消息。
“对了,你在超市里上班,同事都怎么样啊?性格好吗?有没有遇见什么奇怪的人?”
明明到这个点还没吃饭的是厉潮,可他却一点也不着急进食,反而先把虾给宋时眠剥好。
面对宋时眠的打探,老实人一板一眼地回答,“同事不多,性格……性格都还可以,至于奇怪的人,没遇见。”
可能对别人来说,他才是那个奇怪的人。
“哦……”
宋时眠皱起眉头,“那你跟我在一起后,有遇见什么奇怪的人吗?”
厉潮看了他一眼,“比如?”
“比如……”
对你刚领了证的合法丈夫有非分之想。
不过宋时眠没敢说。
他换了个委婉的说辞,“奇奇怪怪,可能还看你不爽。”
厉潮把虾放进他碗里,“那没有。你怎么忽然问这种问题?”
“害!我这不是想着你老实,怕你上班被欺负了也不敢吱声,所以问问。”
为了掩饰尴尬,他埋头扒拉了一口饭菜,刚一入嘴,脸色就变了。
“天杀的!泥面肿么有胡萝卜?!”
身侧的男人别过脸笑了声,对这个结果似乎早有预料,闻言淡淡地补充,“补充维生素,营养均衡。”
宋时眠,“……”
他收回刚刚的担心。
就应该让变态把他就地正法的!
为了奖励他成功吃下一口胡萝卜,他的碗里多了小半碗被拆好的蟹黄蟹肉,盖上香喷喷的米饭,用勺子搅一搅,一碗新鲜出炉的蟹黄盖饭顿时就好了。
看在蟹黄盖饭的份上,宋时眠决定短暂地原谅一下某人的所作所为。
等他一碗饭下肚,厉潮也差不多吃完了。
男人去浴室洗澡,宋时眠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刚刚那顿吃得太饱,撑得他有些犯困,脑袋靠在沙发上一点一点的。
厉潮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快要栽过去的某人。
他摸了把头发,在外面的洗漱台边吹了会,现在差不多干了。
他走过去,蹲在宋时眠跟前,伸手接住他往下落的脑袋。
温热的掌心托住下颌,像抚摸某种毛茸茸的小动物一样亲昵地蹭了蹭,紧接着是身躯迫近。
“困了?”
男人声音低沉,下颌掌心的温度又刚好,宋时眠的眼睛彻底闭上,嘴里含糊不清地回答他的话。
“有……有点。”
“那我带你去睡好不好?”
宋时眠没回答,而是放任自己窝进了跟前的怀里。
他的脸被托着靠在一个带着水汽的胸膛上,而托住他脸的手则下移搂住他的肩。
下一刻,整个人瞬间腾空。
原本睡过去的宋时眠被这忽如其来的动作颠得有一瞬的清醒。他伸手攀住男人的肩膀,因为很信任对方的缘故,也不觉得慌张,只是思绪依旧混沌。
“你干什么呀?”
“带你睡午觉。”
好不容易被宋时眠找到的大熊又被丢在了角落,窗帘紧闭,光线昏暗的房间隐约能看见两个紧紧靠在一起的轮廓。
“眠眠……”
微哑的声音在房间响起,粗粝的指腹蹭过青年柔嫩的脸颊,两道呼吸交缠在一起。
“我可以亲你吗?”
人总是贪得无厌的。
他卑劣,他无耻,他得寸进尺。
可……
厉潮的手指轻轻地按了下,手底的肌肤便不受控制的红了一块。
他是他的合法丈夫。
他们是领了证的,合法的。
迷糊中的青年微仰起头。
“可以的。”
可这次,他以为跟往常一样落在眉心的吻却落在了唇上。
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长驱直入。
第27章
青年鸦色的长睫颤了颤,终于清醒了过来。
可眼前的情形根本容不得他思考,就被拽入了无边的浪潮。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男人的手掌钳着他的下巴,唇舌交缠间,属于另外一个人的气味和温度就这么毫无保留地传了过来。
细碎的呜咽声从嘴角溢出,宋时眠难受地伸出手搭在厉潮的肩膀上推了推。
可他的力气对对方来说仿佛是蜉蝣撼树一般,非但没把对方推走,反而被抓住了手,指缝里强势地挤进比他宽大许多的指节,被带着按进柔软的床铺里。
原本在他身侧的人忽然翻身而上,压着他,把他的呜咽吞得更深。
直到宋时眠快呼吸不上来了,厉潮才大发慈悲地放过他。
宋时眠失神地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呼吸,眼泪不受控制的从眼角滑落,嘴唇被吮得发麻,连带着脑子也是一片麻木,不知今夕何夕。
男人把头埋在他的肩颈,像是一个许久未找到药的瘾君子,眼尾爬上一抹赤红,像狗一样胡乱地嗅着,那些从宋时眠眼尾落下的眼泪全被他卷了进去。
“眠眠……”
他叼着青年颈窝里的软肉,想像个犬类一样标记,可又不忍心伤害青年,最后只能不甘心地磨了磨,抬起头,转战到他脸上,密密麻麻的吻落下。
“喜欢。”
好喜欢眠眠。
过了一会,宋时眠终于回过神来。他伸手去推压在他脸上的头,“起来,你是狗吗?”
厉潮抓过他的手,连手也不放过。
宋时眠忍无可忍地踹了他一脚。
他不知踹到哪里,引得头顶的男人闷哼一声。但好在抓着他的手松开了些,让他从厉潮身下翻身滚了出去。
宋时眠撑着床坐起来,一抿嘴,火辣辣的疼。他轻轻吸了口气,还没从男人那让他头皮发麻的索取里缓过神来。
“你……”
厉潮低头,往下面看去。
得益于宋时眠刚刚那脚,差点断送了他下半生的□□。同时,也踹醒了他有些上头的脑子。
他朝宋时眠看去。
青年委屈地缩在墙角,面容旖丽,神色潮红,唇色泛着水光,宽松的居家服被扯得领口凌乱,白皙的脖颈上落了点点红印。
一看就知道出自谁的杰作。
“抱歉。”
厉潮喉咙滚了滚,“是我没控制好自己。”
他话是这么说,可落在宋时眠身上的眼神却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
宋时眠伸手碰了碰嘴唇,觉得老实人一点都不老实。
“你怎么忽然变成这样了?”
他有些不满地抱怨,可浑身被亲得发软,说出来的话也软。比起抱怨,更像是撒娇。
厉潮自认理亏,往前挪了点距离,替他把被揉乱的衣服整理好,“怪我,好久没看见你,有些控制不住。”
他语气柔和下来,宋时眠感觉不到刚刚那股强势的侵略性,胆子顿时又大了起来。
“你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明明咬的时候厉潮感觉没用多大的力,结果这会过去,青年颈间的肌肤看上去比刚刚还要红。
他没忍住微微皱起眉头,伸出指尖按了按那块皮肤,“这里疼吗?”
那块皮肤被他吮得敏感,指腹一按上去,疼到不疼,但却爬起一抹怪异的酥麻。
宋时眠忍不住缩了缩肩膀,躲开他的手,“不疼,怎么了?”
厉潮没说怎么了,只是替他把衣服拢上,盖住那些过于暧昧的痕迹,回答他之前的问题。
“那你觉得我之前是什么样的?”
还能是什么样?不就是媒婆说的那样。
老实木讷……
不用宋时眠开口,厉潮就知道他想什么。
他有些无奈地开口,“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让你对我老实人的人设深信不疑?”
今天没出太阳,温度也不高,宋时眠把有些发冷的脚塞到被子里。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当初媒婆也这么说。”
厉潮放好枕头,拉着人躺下。
“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说完后,他淡淡补充,“眠眠难道不知道,从一个男人嘴里很难听到实话吗?”
只有在宋时眠小时候他妈和他外婆会喊他眠眠,大了后,他妈觉得他是个小男子汉了,就不这么喊他。
他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能从另一个人嘴里听到这格外亲昵到两个字。
宋时眠莫名地觉得有些羞耻,“你别这么喊我。”
男人体温高,没一会,被子就被捂得暖烘烘的。
除开那个让他有些承受不了的亲亲,宋时眠觉得和厉潮在一起还是挺让人满意的。
“那你的意思是,你之前说的、做的都是骗我的?”
厉潮长臂一捞,就把人捞到自己怀里,“有的是,有的不是。”
“好了……”他把头埋在宋时眠肩上,阖上眼睛,“如果你感兴趣,就自己来发掘真相。我感觉我昨天晚上像没睡一样,今天一天都没精神,陪我睡一会好不好?”
宋时眠张嘴咬在他肩膀上,“我觉得你在说这种请求的话之前先把手松开会更有说服力一点。”
闷闷地笑声通过胸腔传递到宋时眠脸上,“好困,松不开了。”
宋时眠想,他刚刚亲他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不过,他这回没说什么,而是放任自己在他怀里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让自己充当一个合格的抱枕。
很奇怪,前一天两人睡觉时中间还隔着一个大熊,双方冷淡得像是出差不得不睡一张床的同事。
结果一天过去,他俩不仅亲了,甚至还抱在一起睡觉。
奇异的是,宋时眠竟没感觉到突兀。
因为他知道,第一晚横亘在两人中间的熊是厉潮留给他的缓冲空间。
某些人伪装得再老实,可面对觊觎已久的珍宝时,骨子里的占有欲是掩藏不了的。
好在宋时眠向来习惯他人安排自己,并不排除这种占有-
与此同时,赵广提着酒上了村长家的门。
这个点,村长正坐在门前的梨树下抽烟。
村里人没什么钱,上了年纪抽的都是旱烟,用晒干的烟草卷卷塞烟杆嘴里,点燃后,哒吧哒吧的能抽小半天。
看见赵广拎着酒过来,他像是知道他是来干什么一样,头也不抬,“别问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回去吧。”
赵广愣了下,脸上闪过局促的神色,“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叫我回去?”
村长敲了敲烟杆,干瘦的脸上是风吹日晒后沉淀的痕迹,“不就是昨天那件事?今天个个都来我家打探消息。就这么跟你说吧,该是你的到时候都会是你的,不该你的你问了也没意义。”
赵广不死心,他把酒放地上,坐在村长对面。
“那你给我个信呗,这城里的大老板究竟有没有看中我们村,看中的又是哪些地方?好让我这心里有个底。”
村长闷着头,“你问我?我问谁去?”
“你这……”赵广道,“人家昨天不是在你这里睡的吗?你就没问问?”
村长想到了男人那张脸。
“咋个问?城里的那个大老板从头到尾话也不见他说几句,身边还跟着一个男的,他们说那个是他助理,他所有的一切都被助理包了,别说问他,我连话也跟他说不上。”
而且,哪怕他能跟对方说上话,可被那双带着冷意的眼一瞥,老实巴交的农村人顿时什么也不敢问了。
“不是我说你赵广,别人来问我能理解,毕竟我们这里穷,种庄稼一年到头也赚不了几个钱。可你在城里买了房,还开了馆子,日子过的可比旁人滋润多了,这做人可不能掉钱眼里去。”
那是之前的赵广。
现在的他,过得可谓是苦不堪言。
他在城里开了馆子已经关闭了快一个月,上上下下能跑的关系他都跑了。可他一没人脉,二也没什么钱,就他挣的那点钱,还不够人家吃一顿饭的。到头来,不仅问题没解决,反而还赔了不少进去。
眼看着餐馆就要倒闭,他就指望着家里能够拆迁,拿这个钱来救命。
其实他比谁都急。
可他没傻到把这些事跟村长说,只是提起地上的酒,往他怀里一放,“我又不是干什么犯法的事,如果你真的知道什么消息的话,就指点我一二,我也好做准备。”
酒是好酒,只有等到逢年过节村长才敢喝一点。
他抽烟的动作顿了顿,伸手把酒接过来。
“问我是没问到什么,不过那天晚上听见跟在他身边的那几个人开会,他们手里拿着图,在上面指指画画,提到了你家所在的组,我不敢站太近,只隐约听见什么靠近路口,交通方便,可以重点开发……”
赵广顿时喜笑颜开,“好,我知道了,这酒你拿着,我就不打扰你了。”
他打算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陈盼夏和宋英。
城里那个餐馆看样子是办不下去了,只要有拆迁的钱,他大不了换个地方。
只要他有手艺,去哪都饿不死自己。
不过,他还没走到家,就看见陈盼夏拿着手机风风火火地从小路跑了出来。
看见他,她面色一喜,冲了过来,“赵广,新闻!我刚刚看见新闻!林彰被查,下马了!”
她喘了口气。
“监管局的给我打电话,说让我们回去重新接受调查。”
第28章
赵广和陈盼夏连夜赶回了城。
相比于之前的走投无路,这次下来检查的人出奇的好说话,随便看了看,就把扣下来的营业执照给他们了。
里面有一个工作人员是之前来这里吃饭的常客,赵广趁没人注意到,给对方递了根烟,“这林彰怎么忽然就被查了?”
那人往周围看了看,见没什么人注意到这边才伸手接过来。他弯下腰,任由赵广给他点上火。
“还能是什么,估计是得罪什么人了吧。听说一封检举信连着证据一并送了上去,人都没反应过来,就被查了个底朝天。”
赵广听得心头惊了惊,“这谁干的?”
要是随便一封检举信就能把对方搞下来,他也不至于被关门这么多天。
“这谁清楚呢。”烟雾在两人中间升起,模糊了双方的脸,“这林彰之所以在A市这么嚣张,还不是因为背靠京市林家,现在他出了事,京市那边屁都不敢放一个,可见弄他的人不一般。”
说着他伸手拍了拍赵广的肩膀,“不得不说,你这运气可以啊,林家一被查,第二天就有人下来清查被他迫害的商户。”
赵广也觉得自己运气好,原本都以为走投无路了,没想到忽然又柳暗花明。
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憨厚的笑,朝旁边的人道,“多谢了,有空过来吃饭,我请客。”
那人也没拒绝,“关门了这么多天,就馋你家这口,别的店都吃不出这个味,等你开门,下班了一定来。”-
宋时眠把衣服放进洗衣机,天气预报说今天晚上可能会有雨,耳机里的AI没感情感情地朗读:
“欧阳少辰把女人堵在墙角,大手钳住女人的小手,刀削般的面容盛满了怒气,‘从来没有人敢拒绝我,女人,你好大的胆子!’
上官雪高傲的仰着头颅,像一支在雨里永不屈服的小白花,纯白、脆弱。
‘欧阳少辰,我告诉你,哪怕你得到了我的人,可你永远也得不到我的心。你这种自以为是、自私自利的男人,永远也不懂什么是爱!’
‘爱?’
欧阳少辰薄唇轻掀,‘我欧阳少辰从不需要爱。’”
宋时眠面无表情地倒下洗衣液。
“女人,如果你是想用这种方式来引起我的注意的话,那么恭喜你,你成功了。”
“你放开我……”
咔!盖子合上,宋时眠熟练的旋转按钮,洗衣机启动的声音在阳台响起。
“嘶!女人,你这是在玩火!”
耳机忽然被一只手摘下,“在干什么?”
宋时眠下意识道,“在玩火。”
厉潮:?
宋时眠这才反应过来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人,他把另一只耳机也摘下,关掉正在朗诵的页面。“我室友给我接了份工作,小说翻译,刚刚在听小说来着。”
他没告诉厉潮的是,这些小说好像都不怎么正经。
至于为什么会翻译这种小说?据陆林说,在海外,国内的霸总小说很受欢迎,很多人迷得不得了。
为什么不用更方便的软件翻译?很大原因是因为软件翻译出来的文字太死板,完全get不到精髓,读起来没感觉。
一开始,宋时眠看见满屏的霸总语录时觉得格外的羞耻,而他的羞耻在看见对方给的价格后顿时荡然无存。
羞耻?
现在让他去翻译海棠文学他也可以胜任。
听见是他的工作,厉潮就没再问。
刚刚睡醒的他像一只吃饱了出来巡视领地的野兽,伸手环住宋时眠的腰,把脑袋搁在他肩上,语调懒散。
“五点了,晚上吃什么?”
宋时眠听见了雨滴落在窗户上的声音,男人的头发又密又扎人,他伸手推了推,“还不清楚呢,你会做饭吗?”
靠在他身上的人僵了僵,然后闷闷道,“不会,不过我可以学。”
这话在宋时眠耳朵里听着就跟放屁没什么两样。
指望一个男人为你学做饭,还不如指望外卖产业别倒闭。
“点外卖吧。”
厉潮松开他,坐到一边去搜寻好吃的店铺,顺便下单两本菜谱。
助理在他睡觉的时候给他发了消息。
【新闻链接】
【安排的事已经办妥了,用的是你的名号。京市林家那边托人来问,林彰是哪里得罪你了?我没回复。】
【对了,项目部那边的初步方案已经拟出来了,你什么时候过来?】
市面上的外卖大部分看起来都不是很干净健康,厉潮挑了圈,最后还是点了之前经常去的那家餐厅。
餐厅并没有外送服务,但架不住他占了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等到选好菜后他才点进助理发给他的新闻链接,随意扫了眼回复他。
【林家那边不用管。】
【叫项目部那边把方案发我邮箱,明天下午开会。】
这时候外面的雨已经大了起来,屋子里门窗紧闭,洗衣机在勤勤恳恳地工作,灯光明亮,像是隔绝了一切寒冷。
宋时眠正在剥橘子,听着雨声,脸往窗子那边扭了扭,“是雨下大了吗?”
厉潮拿过他手里的橘子,替他把剩下的皮剥好,连上面白色的经络都被撕得干干净净。
“比刚刚大。”
A市是山城,六七月雨水充沛,一下就会下个没完没了。
不过外面的雨影响不了小屋里的两人。
宋时眠手里拿着被厉潮剥好的橘子,塞了瓣进嘴里,问他,“你现在存了多少钱了?”
厉潮丢垃圾的动作顿了下,根据超市职员的工资,在心底算了算了,给了个对他来说有些低到离谱的数字。
“六七万吧。”
可这个数字对宋时眠来说却意外的有些高。
毕竟他的结婚对象年纪比他还小,这个年纪的年轻人都爱玩,他每个月的工资够他挥霍就不错了,宋时眠也不指望他能存下什么钱,没想到却是一笔他想象不到的巨款。
厉潮看他的神色,就知道自己多说了,他垂下眼睫,眼睑处覆盖一层阴影。
“逢年过节家里给了些,自己又存了些,再加上投资,所以攒了点。”
六七万,说多也不多,宋时眠没怀疑他说的。
“之前我不是说,我们可以买个车吗?咱妈挺好的,上次见面后回去就给了我十万,要不我俩再凑凑,不用贷款,直接买了吧?”
毕竟如果贷款的话,利息都够再买一辆了。
厉潮想了想,问他,“够吗?”
“够了。”宋时眠道,“十多万的车市面上挺多的,代步车而已,能开就行,这样你就不用天天开你同事的车了,那车又贵,万一磕了碰了也不好赔。”
厉潮有点后悔扮演一个月三千多的超市职员了,他的贫穷,带给了伴侣更多无形的压力。
他只想他开开心心地。
“其实不用考虑价格,你买你喜欢的就可以,钱的事我想办法。”
宋时眠把最后一瓣橘子吃完,笑了,想着刚刚小说里的内容,他道,“行啊,你去买辆迈巴赫吧。”
不巧,厉潮的车库里刚好还真有辆迈巴赫。
他抬头看向宋时眠,还没说话,对方先开口了,“然后我逃你追,我插翅难飞。最后我还是跑出来了,你开着黑色的迈巴赫在雨夜里缓缓驶过。我跌倒在马路上,你从迈巴赫里抽出劳斯莱斯的雨伞,冷酷无情地站在我面前,然后说……”
他顿了顿,恶魔低语,“男人,你这辈子都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厉潮,“?”
他道,“为什么迈巴赫里能抽出劳斯莱斯的雨伞?”
这句话莫名其妙戳中宋时眠的笑点,顿时歪倒在他身上笑得乐不可支,“重点难道不是你开着迈巴赫追着我跑吗?”
厉潮扶着他,淡淡道,“至少不能在雨夜里追。”
“为什么?”
“因为脑子会进水。”
宋时眠,“……”
淦!是他输了!
哪怕下着雨,厉潮点的外卖依旧来得很快。
吃好饭的时候七点多,八点半宋时眠去洗澡。
出于某种诡异的直觉,他把自己全身上下都洗了个干净。
中午的那个吻像是某种信号,至于今天晚上要发生什么事情,自然是成年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说不紧张是假的,毕竟他长这么大,也没谈过恋爱,连亲亲都是给的相亲对象。
可哪怕很紧张,他还是抽空想了些问题。
比如,东西都买了吗?
昨天去楼下超市买东西,他也不是没动过买些物品的心思,可最终羞耻心还是战胜了需求,拿着导盲杖溜得飞快。
甚至他还不合时宜地想到那个变态的短信。
【一事无成的男人什么都不会,老实到连宝宝的腰都不敢搂,他是不是连亲你都不敢……】
夜色寂静,外面雨声淅沥,房间只开了盏昏暗的床头灯。
高大的男人脊背微微拱起,完全把身下的人挡了个严实,他低头,和对方交换了一个吻,手臂上肌肉紧绷,如同一支蓄势待发的箭。
“可以吗?”
东西其实他早就备好了,就放在床头柜,洗完澡出来,只需青年一个眼神,他就立刻会意。
一切水到渠成。
只除了……
宋时眠的手攀在厉潮宽厚的肩上,双眸失神。
只除了男人压根没告诉他他买的是最大号。
宋时眠不知道身边的人是什么时候停下来的,他迷迷糊糊地被人抱去洗澡,又塞进干净的被子里。
意识消散之际,他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垃圾变态,散播谣言!
假的!
通通都是假的!
厉潮身上还未收拾,身上裹挟着给宋时眠洗澡时带来的水汽。他指尖微凉,拨开青年额头的碎发,用手贴了贴,见没发烧后才起身把随意丢在地上换下来的床单被罩捡起来。
夜半的洗衣机又开始勤勤恳恳地工作。
男人洗好澡出来的时候已经凌晨四点了。
客厅的灯光开到最微弱的那档,他把换洗的床单被罩凉好,倚在阳台,随手在宿舍群里发了个最大金额的红包。
这个点了,白天没课的周柯还在游戏里打本,看见红包,条件反射的点了,然后遂被里面的金额惊呆。
你周爸爸:【??】
厉:【心情好,与民同乐。】
你周爸爸:【……】
你周爸爸:【所以你大半夜的能发生什么好事?中彩票了?】
厉:【未婚的人当然不懂。】
你周爸爸:【如果我有罪,请让警察来制裁我,而不是大半夜的让我忍受这种折磨!】
厉潮没回他的消息,好心情地关掉手机,进了卧室。
屋内光线昏暗,借着外面的灯光,隐约能看见一个熟睡的轮廓。
厉潮掀开被子,心满意足地把人捞过来圈在怀里,然后合上眼睛。
第29章
宋时眠醒来的时候已经中午。
刚支起上半身,他的腰一软,差点就栽了下去。
那感觉,比他大学时候跑了一千五百米的长跑还要酸爽。
他的眼前一丝光亮也看不见,眼底黑沉沉的一片,周围很安静,偶尔从门外传进来一点动静。
宋时眠咽了咽口水,觉得喉咙干得快要冒烟。他伸手往旁边摸去,想要找到自己的手机看看几点了。
在昨晚的混乱里,他的手机不知道被厉潮丢哪里去了,摸了半天也没摸到。
就在他忍不住想开口喊人的时候,门开了。
厉潮身上穿着居家服,袖口叠了上去,露出结实的手臂,身上的围裙还没来得及摘下就进来了。
他探过身子,拿过被他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放到宋时眠手里,声音难得的柔和,“找手机吗?”
宋时眠一听见他的声音,某些少儿不宜的触感顿时涌进脑海,某个上了药的部分还在隐隐作痛,他怀疑快被磨秃噜皮了。
他拿着手机,压住心底的躁动,问他,“几点了?”
一开口,沙哑的声音让宋时眠顿在了原地。
厉潮自觉心虚,倒了水递到他嘴边,“中午十一点,你先喝点水,厨房里煮了粥,应该快好了。”
宋时眠就着他的手喝了大半杯水才缓过来,他一动,感觉下半身跟瘫痪了一样,没忍住打了厉潮一下,“都怪你,我都说不要了、不要了,你还……还……”
这时候,男人又老实得不像话,任他打任骂,绝不还手,但也没有任何想要改的意思。
而昨夜的惨况让宋时眠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实,他的老实人合法丈夫好像也没有那么老实。
粥是厉潮自己煮的,早上起来去楼下超市买的米。
他是第一次煮粥,出于理科生做实验的严谨思维,米、水、时间的用量严格按照食谱,做出来的效果意外地还行。
椅子被垫上两个厚厚的垫子,宋时眠坐在椅子上。
他手里捏着勺子,低着头,慢吞吞地喝了口粥,“你今天不上班吗?”
厉潮也在喝粥,低头看着手机里的食谱,决定晚上买点菜回来。
毕竟外卖再怎么方便也没有自己做的好。
“上,早上请了假,下午去开会。”
骨头跟散架了一样难受,宋时眠难得的没什么胃口,“我怎么感觉你三天两头就请假不去上班。而且,你们超市又是出差又是开会的,都不忙的吗?”
厉潮看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未变,“前两天升职了,现在是管理层,不用每天在超市忙活。”
宋时眠以为厉潮上班的那个超市是个大型的连锁超市,从职员升级到管理层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闻言他也没多想,“那老是请假也不好吧?”
“还好,职务交接,最近不怎么忙。”
可他这样嚣张,宋时眠怕他老板一个不开心,直接给他开了。才吃完饭,就撵着厉潮去上班。
厉潮站在门口,不是很想去,他连下午的会议都想推掉,“可你……”
“我?我什么”宋时眠道,“我好得很,我身体嘎嘎棒,根本不需要你照顾。”
说完当着他的面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厉潮只能去公司。
昨天穿的西服被他送去洗了,带到宋时眠家的行李没有正装,他随便套了件宽松的黑色T恤就朝公司过去。
下了两天的雨,今天终于放晴。
下午两点的阳光火辣,前台趴在桌子上借着电脑的遮挡恹恹地打了个哈欠,随手点开公司的八卦群。
这段时间的公司群龙无首,员工明显散漫许多。
前老总被撸,太子来过一次后又消失不见,要不是各个部门还在照常运转,工资也按时发放,她都要怀疑公司快要倒闭了。
群里的八卦由某个公司高层和秘书流出的大尺度艳照慢慢地转变到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到太子爷身上。
【报!听说太子爷下午要来开会。】
【开会?开什么会?】
【西郊的那个项目啊,那么大块地,据说要开发成旅游区,总部老总大手一挥,就给太子爷了。】
【那快地拍卖价格不低吧,也不怕他弄砸了?】
【害!我们公司的市值也不比那块地低吧?还不是说给就给。】
【地什么的我不在乎,我只在乎,这次来开会,我能见到传闻中的太子爷吗?】
【项目部的老大接到消息了,点名叫他一个人去。】
【话说,你们项目部的不是跟着去考察了吗?那个太子爷到底长什么样啊?】
【人家又不跟我们坐一辆车,我等蝼蚁和太子爷话都说不上一句,远远看去,只能说——不愧是太子爷。】
【……】
前台嗤笑一声,抬手在群里打字。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能让我三千五的工资变成五千吗?】
她在心底恨恨地想,终归到底不过是万恶的资本家而已。
就在她聚精会神水群的时候,眼前忽然覆盖下一片阴影。
前台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把手机放下,抬起头,对上了一双漆黑的双眼。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生,很高,头顶扣了顶鸭舌帽,穿着黑色T恤,腰间挎着一个包,一身休闲又随意的打扮。肤色冷白,懒散地垂着眼看她。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男生抬手在前面的柜子上敲了敲,嗓音淡淡,“聊完了?”
前台小姐姐一哆嗦,从椅子上站起来,结巴道,“您……您好,请问您找谁?”
靠!天菜啊!
这等绝色也是她能遇见的?
厉潮再次按了按手机,依旧黑屏,在主人的忽视下,手机终于在半路耗掉最后一格电,彻底关机。
他把手机放回包里,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劳烦联系一下张助,或者你有权限的话直接带我上二十层。”
前台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在他快要看过来的时候收回视线,“不好意思,请问您有预约吗?”
站在她前面的男人眉梢微挑,“我想,我来自己家的公司还用不着预约吧?”
“忘了介绍。”厉潮摘下帽子,把脸完全暴露在前台眼里,“厉潮,我的名字。不出意外的话,在一个月后的新任CEO任职大会上,你会看见我的脸。”
前台大脑顿时宕机。
直到她带着人进了电梯,用卡刷上去二十层的电梯时,表情都是麻木的。
刚刚被她誉为天菜的男生就这么站在她面前,电梯空间狭小,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皂角味,修长的身躯把电梯的光源挡了个大半,低着头,又白又长的指尖拿着刚刚从前台拿的充电宝,等着手机开机。
叮——
电梯到了。
厉潮抬脚走出去,回头看了眼前台,“叫项目部的人上来开会。”
十分钟后,助理带着项目部的老大上了二十层。
此时的厉潮正坐在办公室里,垂着眼给宋时眠报备。
【我到公司了,抓到了前台在玩手机。】
宋时眠很冷酷地回应他。
【那你现在在干嘛?】
【在和你增进感情。】
【……】
【眠眠……】
厉潮抬手打字。
【你好冷酷。】
宋时眠说。
【我还有更冷酷的,你要不要试试?】
【比如?】
【比如你今天晚上将一个人睡。】
厉潮,“……”
他稍稍坐直身体。
【对不起,我错了。】
宋时眠忍无可忍。
【你很闲吗?】
【也没有那么闲,要开会了。】
他收了手机,恰好看见助理抬手敲门。
项目部的经理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不过三十,头顶甚至稀疏,顶着一个啤酒肚,笑起来像个弥勒佛。
“厉总几天不见,气场看着比之前更甚了,光坐在那里,身上的光芒就耀眼得让我等不敢直视,我们公司有你……”
厉潮抬眸,凉凉地看了他一眼,“你是觉得我需要把时间浪费在听你拍马屁上?”
“呃……”项目部经理顿时卡壳,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方案呢?”
他忙不迭地把怀里的方案递过去。
男生的T恤宽松,微低着头时,脖颈修长,头发也没怎么打理,随意抓了两把就出门,浑身散发着一股青春洋溢的气息。
比起新上任的总裁,他看起来更像是新来的实习生。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方案,不说话,甚至连脸上都没什么表情。
等了会,见他依旧沉默,项目经理在心底嗤了声,更加确定这位太子爷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空架子。
他自认为自己给对方找了个台阶下,道,“厉总你不干我们这行,很多东西看不懂正常,你要是有哪里不懂的,就问我,我肯定知无不言。”
助理眉心一跳,心里直呼要完。
果不其然,在项目经理这话说完后,厉潮合上手里的文件,丢在了他面前。
“我不懂,你很懂?”
项目经理没感觉到空气里微妙的氛围,喜滋滋道,“懂倒也不是懂很多。就好比西郊这个项目,按照我们给的规划,不出三年,那块肯定是炙手可热的旅游区……”
厉潮打断他的吹嘘,“狗屁不是,滚回去重做。”
项目经理的夸夸其谈顿时卡在原地,“你……”
“我?”厉潮看向他,明明目光里没什么神色,却叫人忍不住心底一寒。“按照你这个方案,前期的投入什么时候收得回来?”
经理道,“不出意外的话……”
“不出意外?那出了意外呢?谁兜底?刘经理,我司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你们这个不切实际的方案是用来糊弄我的吗?”
“厉总,我们怎么敢……”
“不敢吗?”男人微微抬了抬下巴,看向他,“我看你挺敢的。”
他眼睫向下一扫,下了最后通牒,“最迟一周,要是让我看不见满意的方案,我看你也可以收拾东西滚了。”
项目经理苦着脸正准备捡起桌子上的方案,却被厉潮叫住了。
“等等……”
经理停下手,朝他看去。
男人又拿回被他丢在一边的方案,翻开第一页。
那里是开发地的地图。
黑色的签字笔在修长的指尖转了圈,最终被握着在地图上圈出一小块地方。
“这里,也归入开发范围吧。”
经理凑过去看了眼。
上次公司大清洗他没被辞退,说明还是有两把刷子在身上的。
他看着被厉潮圈出来的那块地方,有些不解,“这个地点离路边有些远,位置偏僻,其实没什么开发的必要,出于节约成本的考虑,我不建议把这块地划为开发地段。”
“我知道……”厉潮垂下眼,“放进去吧,不影响。”
第30章
见他都这么说了,经理也不好说什么,抱着方案灰溜溜地回去了。
上次公司大清洗的时候他恰好出差,所以没见过一众员工被男人强大的气场压得话都不敢说的模样。听闻公司的传言,他心下不以为然,一个靠爹的富二代,能掀起什么水花来?
而如今,现实教会他低头做人。
可能是为了让他度过毕业前的快乐时光,公司的大部分事务直接上交总部处理,除了特意交给他的项目,厉潮并没有什么需要做的。
这个会加起来不到半个小时就开完了。
他捞过丢在一边的帽子戴在头上,打算先回趟学校。
而就在他开会的这半个小时里,公司的八卦群已经盖出了99+的高楼,其中前台众星拱月的混迹其中,俨然就是八卦的中心。
【你们是没看见,他就站在我跟前,离我不到一米,那刀削般的下颌线险些戳伤老娘如花似玉的脸,当他那双眼睛扫过来的时候,我就知道&*……&&%】
【???】
前台收了手机,惊魂未定地看着站在她跟前的厉潮。
我靠!太子爷走路都没声音的吗?
男人抬手把帽檐拉低,挡住了大半的脸,只露出前台嘴里刀削般的下颌线,把充电宝往她跟前一放,“多谢。”
前台接过充电宝,看着太子爷迈着大长腿走出公司大门,鬼使神差地拿起手机,对着他的背影按下快门键。
两分钟后,八卦群里顿时多了张背影照。
简单的黑T牛仔裤,微微勾着头,肩宽腿长的,露出来的手臂白到发光,指节修长,一只拿着手机,另一只则垂着,懒散又随意。
【啊啊啊!发疯!尖叫!怒吼!一分钟!我要知道这个男人的全部信息!!】
【我靠!这是新来实习生吧?听说我们公司最近在招实习生。】
【啊啊啊啊!!天菜啊,光一个背影就看得我口水横流。】
【我们这个垃圾公司竟然有这等绝色?】
前台慢悠悠地打字。
【他就是传说中的太子爷。】
群里安静了几秒,然后消息疯狂跳动。
【真假?项目部那群男的不是说太子爷锐利到不可直视吗?】
【这样一个大帅哥站在你面前,你就说你敢不敢直视吧?】
【本来打算离职的我,瞬间觉得又可以了。】
【……】
【不是,你们难道都没看见太子爷后背上可疑的痕迹吗?】
【??】
前台一惊,拿起手机把那张图片放大。
T恤宽松,男人勾着头时后颈大片的肌肤顿时就露了出来。只见在衣领没挡住的背上隐约有几道鲜艳的红痕,像是被什么抓的一样。
【!!】
【……】
【我只是个看破文的,我也不想想歪啊。】
【可能是路边的野猫?】
【谁家野猫这么不正经,爬一米八去抓人家后背?】
【小野猫叭……】
【可恶啊,豪门少奶奶的梦又破碎了。】
【我又仔细研究了番那张照片,你们看太子爷脖子那,是不是很像一个被咬过的牙印?】
前台又把照片放大。
果然在左边的脖子上发现了一个浅浅的牙印,咬得不是很重,到现在已经消得差不多。只不过照片里的男人迎着光,在明亮的光影下,那不明显的牙印顿时就变得有些显眼起来。
【我学医的我先来。这牙印虽然看着不明显,但很新鲜,作案时间一定在昨晚。】
【我男朋友多我也来。这后背的痕迹也很新鲜,而且太子爷这么高,能抓到这个地方,一看就需要面对面抱起来才行。】
【抓痕很深,肯定很用力,某个地方也肯定很深。】
【所以早上才来不及开会,只能等到下午。】
【真相了……】
前台,“……”
她当初就不应该花整整一个月的工资来买这个像素高到离谱的手机的。
要是被太子爷知道了,会不会把她杀了灭口?
果不其然,下一刻,八卦群就被禁言了。
里面还带着群主的遗言。
【张助理知道了这个群的存在,各位,自求多福吧。】-
厉潮到篮球馆的时候,周柯正像一尊望夫石一样盼着他,在门边一见他的身影,立马就冲了过去。
“哥,你就是我唯一的哥,就等你了。”
欢送杯已经结束,这场球赛是学院自发组织的。厉潮本来没想参加,可有个球员前两天把脚扭了,周柯连喊了很多声爸爸才把厉潮叫过来。
他跟在厉潮身后,格外狗腿的给他捶背,“你知道吗?那群搞土木的,刚刚路过我时跟我放狠话,说要让我们知道什么叫真男人。你就说,这气你忍得了不?”
厉潮站在篮筐下,朝他伸手,“衣服。”
周柯神色一喜,把从宿舍带来装在袋子里的球衣放在他手上,“你放心好了,洗得干干净净的,绝对能穿出你最帅气的模样。”
厉潮无视他的彩虹屁,摘下包,丢他怀里,拿着衣服去厕所换。
周柯拿着他的包,感觉里面的东西有些硌手,伸手捏了捏,触感像是本书。
他也没想着看里面的东西,只不过他捏的劲有些大,卷成一团塞进去的书不小心把没关严实的拉链崩开,掉了出来。
周柯弯腰把书捡起来,看见封面上的字时,无语了片刻。
不是,谁家好人会把菜谱塞包里随身携带啊?
厉潮穿着球衣,拎着换下来的衣服站在周柯面前,看着他翻来覆去地研究那本菜谱。
“看够了?”
周柯被他忽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不是,你好好端端的塞个菜谱在包里干什么?害得我以为里面是什么失传已久的武功秘籍。”
结果翻了半天,失传已久的武功秘籍没看见,倒看见了失传已久的宫廷菜,成功给他看饿了。
“你这是要转行当厨子?”
厉潮拿过他手里的菜谱塞到包里,把拉链严实了,然后和装衣服的袋子一块放在后勤那里。
“闲来无事,研究研究。”
周柯道,“研究怎么成为一个好厨子?”
厉潮瞥他,“不可以?”
“可以是可以,不过……”周柯话还没说完,目光一顿,落在他后背上,“你这背怎么回事?”
厉潮看不见自己的背,闻言疑惑的地朝他看去,“什么?”
周柯直接拍了张照片给他看,“你自己看,像是被什么抓了一样。”
球衣比T恤宽松,裸露的面积也更大,原本几乎被挡住的抓痕此刻露出来大半,在他冷白肤色的后背上,看着格外显眼。
厉潮接过手机扫了一眼,顿时就想起这个痕迹是这么来的了。
昨夜他们面对面,对方的腿盘在他的腰上。身体的悬空再加上眼睛看不见,人就变得格外敏感,几乎是哭着求他放过。
青年哭起来很好看,眼睛雾蒙蒙的,那一刻,蒙尘的眼睛像是被清洗干净一样。恍惚间,厉潮仿佛在里面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于是他没忍住弄得更狠了。
后背的痕迹的估计就是那个时候抓上去的,到最后,一向温和的青年甚至没忍住在他的脖子上咬了口。
想到这里,厉潮神色微怔,没忍住伸手摸了摸脖子。
周柯看着他,忽然想起来昨天半夜在群里的那个红包。
他瞪大双眼。“我靠!不是吧?你这么快就……”
厉潮弯腰拿起放下的袋子,微言眉梢挑起一个不起眼的弧度,“作为一个已婚人士,这有什么奇怪的”
周柯,“……”
话是这么说,可这么迅速真的科学吗?
按照一般套路,作为一个顶级富二代,难道不应该是到了年龄被家里面安排相亲,然后誓死不屈,最后逃出家庭,遇见贫穷但善良的小白花,两人经历重重坎坷,最后才修成正果。
要是小说的话,至少也要写个上百万字。
周柯扳着手指头算了算,从厉潮跟他说相亲到结婚再到本垒打,前前后后不过半个月。
十万字都不到,他就打到大结局了?
此刻,一位连妹子的手都没拉过的单身大学生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还没等他从迷茫里出来,就看见厉潮远去的背影。
“你干嘛去?”
男生晃了晃手里的袋子,后背痕迹格外地吸引人目光。
“把衣服换回来。”
有了厉潮的加持,他们这场球打得势如破竹,成功地打了对方的脸。
等到结束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五点。
队长捞起球衣擦了把汗,笑着开口,“大家回去休息一下,晚上我请吃饭。”
人群里顿时传来欢呼声。
穿着黑色T恤的男生低着头收拾东西,神色冷淡得宛如一个局外人。
“厉潮。”队长喊他名字,“你也一起呗,如果没有你,我们可能还赢不了。”
厉潮上半身T恤,下半身球裤,明明是一身奇怪的穿搭,但架不住他脸长得好,看上去倒像是什么潮流搭配一样。
他把包往身上一挎,拿起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不了,你们吃,我还有事。”
人群里不知道谁问了嘴,“这天都黑了,能有什么事?”
高大的男生捏着水瓶,嗓音淡淡,“天黑了,回去买菜做饭。”
“??”
直到他走远了,几个队员依旧没反应过来。
几秒后,不知道谁抱怨了声,“靠!不去就不去呗,买菜做饭,找的什么烂借口?”
这话周柯就不乐意听了,“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哥不想去还用得着找借口?他说买菜做饭那肯定就是买菜做饭。”
“呵!厉潮,做饭?你还不如直接跟我说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呢。”
“是啊,就他爸捐的那个楼,都够普通人请一辈子的做饭阿姨了。”
“大少爷怕是连厨房都没进过吧,还做饭……”
二十分钟后,没进过厨房的大少爷跟着手机导航进了最近的一个菜市场。
厉潮把车停下,拿着手机,看了眼嘈杂的门口,犹豫了瞬,最终走了进去。
那本在包里被卷得有些变形的菜谱被他拿在手里,站在摊子前,开口询问,“您好,请问有番茄吗?”
此时正值下班高峰期,菜场里的人很多,老板忙着给顾客称菜,闻言头也不抬,“我家没有番茄,你去旁边看看。”
高大的男生闻言拿着菜谱往旁边挪了挪,“你好,请问有番茄吗?”
老板朝他露出一个笑,“有,帅哥要几个?”
厉潮道,“120克。”
老板卡了卡,“您这……要不我给你装两个?”
“两个是多少?”
老板拿起两个西红柿往秤上一放,“三两,收你两块钱。”
厉潮看着老板把西红柿装进袋子里,拿起手机,迟疑道,“就两块?”
老板目光闪了闪,“这样吧,看你是第一次来我这里,收你一块五好了。”
厉潮就这样以一块五的价格收获了两个西红柿。
他付了钱,接过西红柿,目光在摊子上扫了圈,“那有牛腩卖吗?”
这回老板不用猜也知道这人是第一次来菜市场了,“帅哥,我们这边是蔬菜区,你买肉的话得去鲜肉区。”他伸手指了指,“就那。”
厉潮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去,看见了一片红色的灯。
买菜做饭果然比谈项目困难。
他垂着眼,面无表情地想-
当时间指向六点半的时候,宋时眠听到了厉潮开门回来的声音。
他扬了扬手机,问他,“我打算点外卖,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玄关处传来换鞋的动静,紧接着是厉潮说话的声音,“我买了菜,晚上做饭吃。”
“我记得你不是说过你不会做饭吗?”
“嗯。”厉潮道,“但我买了菜谱。”
宋时眠顿了顿,“所以你晚上打算做什么?”
“番茄炖牛腩。”
厉潮提着菜,眼睛有些亮,“好便宜,竟然只花了五十。”
宋时眠道,“便宜啥,牛肉最近都涨价了。”
连带着带牛肉的外卖都跟着涨,每次听见价格的时候他心疼得要死。
但五十块钱买来的东西,对厉潮来说,跟在地上捡的没什么区别。
他换了身居家服,撸起袖子,打算一展身手。
宋时眠不放心地跟在他后面。
“话说,你之前做过这个菜吗?”
厉潮打开水龙头,低着头洗番茄,“没有,但我把菜谱背下来了。”
洗完后,他扭头看向宋时眠,“对了,你可以教我怎么把燃气打开吗?”
宋时眠,“……”
“这个是油烟机吗?网上说开了油烟机炒菜没有烟,所以它要怎么开?”
宋时眠,“……”
“眠眠?”
眠个头啊!
宋时眠道,“我们还是点外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