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
“想到当年的事情,我至今仍然感到十分遗憾。”野间院长拉了一把椅子,面对着鸣海光坐下来,微笑着道: “我十分欣赏你的父母在科学和医学上的天赋和能力,可艾莲娜夫人实在是一个小心谨慎,有时候作为科学家又有些太过于天马行空的人,我救了她儿子的命,她却对我产生了一些没有必要且非常无礼的怀疑。”
“那些苍白可笑的试探对于当时的我无伤大雅,我甚至默许了她在背后偷偷拜托其他人对我进行调查。真正令我感到的愤怒,是你的母亲曾经试图偷走我珍贵的实验材料。”
鸣海光挑眉,对于老人的用词感到好奇。
野间院长叹了口气,说道: “在手术结束两周后的某个夜晚,她偷偷潜入我的办公室,在没有经过我同意的前提下拿走了我放置在休息间的保险柜里面的东西。可她实在是不太擅长做这种事,甚至还没有离开医院就在半路就被我抓住,保险柜里的东西被她慌乱中弄丢了。再这之后,我们就不再见过面了。”
“……那个保险柜里的东西,就是你说的材料?”鸣海光缓缓道: “……一些来自于刚出生的婴儿的脑脊液?”
“你居然已经查到这一步了?”老人赞赏似地注视着他, “没错——当年那个保险柜里的东西确实是脑脊液,只不过它和普通的脑脊液可并不一样。后来有个愚蠢的男人得到了他,居然只是简单地把他当作可以维持年轻的某种毒/品,白白浪费了那麽多。”
“除了我,谁也不知道那东西的妙处,所以当初的我甚至不知道艾莲娜夫人究竟为什麽不惜和我撕破脸也要得到她,要知道凭借他们夫妇在医学领域上的天赋和我们当初的关系,我未来一定……”
“可他们都死了,死在了十四年前。”
鸣海光打断了老人,唇角勾勒出短促而苍白的弧度。
他的肩膀绷得很直很直,脸色森白,提起宫野夫妇时,他仿佛又再一次亲身回到了那场大火里,耳边是少年人绝望的叫喊和嘶吼,而他注视着的女人始终都没有回头。
命运在多年以前就已经标注了价码,对于那个时候的宫野夫妇而言,野间院长的出现为他们第一个孩子带来了转机。那个自从出生后就被判定活不过四十八个小时的孩子奇迹的在对方的手中存活下来,并且逐渐转为健康。
然而聪明的宫野夫妇却很快意识到了不对。
野间院长并没有把这场堪称奇迹的手术传播出去,甚至本医院的其他医生对这件事情都一概不知情。宫野夫妇动用了一些关系,甚至联系了远在英国的亲人帮忙,才逐渐从婴儿的身上发现了一些令人感到震惊的事情。
那些先天发育不足的器官,细胞仿佛在一夜之间全部恢复到了正常人的水准,可是原本反映到日常生活中的那些病症却依然如影随形。
这仿佛像是一颗内里早已经腐烂的苹果在突然之间被恢复原状,可苹果本身却仍旧散发着腐烂的味道一样——本身就是专业人士的宫野夫妇怎麽会意识不到,野间院长在他们的孩子身上所做的这场手术,绝非是用医学和常理可以简单解释的。
但是,宫野海里的手术是在野间院长的特别要求之下,由他一个人单独完成的,宫野夫妇根本无从查起,可是,敏锐的宫野艾莲娜却很快从一些简单的试探和调查之中察觉到了问题所在,这个女人试图通过盗取对方保险箱里面的东西来进一步调查野间院长在那场手术之中到底对宫野海里做了些什麽,可是最后不出意外以失败告终。
宫野夫妇只能带着孩子离开了医院,并且选择了搬家。直到现在鸣海光才明白,记忆中幼年时期他们针对他所做的实验也不过是一些普通的身体检查,既存的未知对于人而言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宫野夫妇一直都试图查找到那个答案。
当年夫妇二人对待宫野海里的态度上也并没有什麽问题,为什麽小时候的宫野海里明明身体状况并足以严重到致命的地步,宫野夫妇却始终不同意他走出那个小小的房间。比起病症上的危险,显然还有更加致命的东西值得宫野夫妇感到恐惧。
他们本以为乌丸集团的邀约会成为这个小家庭的新生,却不曾想这是一条注定走到黑的绝路,位于宫野一家头顶之上的乌云这麽多年,始终不曾散去。
“即使当初宫野夫妇什麽都没有发现,未来你依旧会将他们拉入那个深渊,只因为我还活着。”
鸣海光抬起头,说这句话时,他似乎十分割裂地将鸣海光和宫野海里分成了两个不同的个体,他在用鸣海光的身份去审判宫野海里的同时,也在用宫野海里的身份去审判自己。
他笑了笑,眼中却不带半点笑意。
“……可幸好我还活着。”
话音落下的刹那,原本平静的青年突然发难,他不知道从衣服哪里抽出了一把枪,毫不犹豫地抬起右臂。
砰!
射击的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早就已经联系了无数遍一般,第一发子弹就无比准确地打在了对方的左肩上。
鸣海光一步又一步的前进。
“这麽多年,你一直都在注视着我吧?怎麽样,看着我按照你的计划一步步走到在里,感觉应该还不错吧?”
砰!
鸣海光再次叩下扳机。这一次击穿了老人的脚腕,对方倒在地上,发出痛苦地哀嚎。
对方的这具媒介早已经老去,在世界意识的排斥之下,在他这里甚至不具备任何的反抗能力。
“多谢你让我认识了伊势谷先生和鸣海先生,他们两个教会了我很多的东西。比如枪法……还有等待猎物主动上门的耐心。”
青年在老人的面前蹲下身,用枪口抵住对方的眉心。
他低声道: “这应该是你最后的一个媒介吧?”
“你想杀我?”野间院长垂着头,面色阴沉,风吹起他苍白的头发,露出了额头前醒目的一排缝合线。
“或许吧。”鸣海光轻笑了一声,手上却加重了力气, “我问您,当年他们……伊势谷正清的死,是您干的麽?”
“我只是负责实验。”野间院长神色嘲讽, “至于之后尸体为什麽会以那种形式出现了你的面前,或许你该问一问乌丸莲耶。”
老人略微一顿,突然间似笑非笑地抬起头,他酝酿了须臾,像是发现了什麽十分有趣的事情一般问道: “……你是为了他们而向我复仇吗?”
他抬起满是褶皱,瘦到几乎只剩下皮肉的手臂,在鸣海光冰冷的目光下握住了枪杆。
“没有必要,海里。伊势谷正清的事情,即使没有我在中间插手,他也一样会死,至于宫野海里,你应该感谢我才对,他是除了你之外唯二成功的实验品,如果不是朗姆,他就可以做到乌丸莲耶做梦都想完成的事情。”
老人笑着,好似安抚似的将话又再次重复。
“没有必要啊……海里。”
青年沉默着低下头,那双被血色笼罩的眼睛仿佛真的因为老人的话而褪去了些许。
他的目光越过老人,在血和灰尘斑驳的墙壁上一点一点掠过,最后定格在手术台上那个悄无声息的尸体之上。
他站起来,用着无比沙哑的嗓音下了定论:
“……你有罪。”
他确实在为那些人复仇,伊势谷先生被肢解放置在箱子里的场景他这一辈子都难以忘记。这种诡辩根本不会令任何人信服,他的父母,伊势谷先生,鸣海先生,还有千叶县海边山上那些无名尸体他们所有的人都在注视着他。那些本不该有的妄念,本不应该存在的实验,那些堕落而又沾满了罪恶,将脑脊液这种东西当作永生秘宝的制作者和买卖方,都永远不该被原谅。
他罪孽缠身,没有资格审判任何人,但唯独这个人。
……唯独这个人。
老人笑容微滞,他注视着鸣海光逐渐用力叩下扳机的手指,刚想动作,却突然意识到了什麽。
什麽时候?!
还未等他有所反应,消失了许久的夏油杰已然出现在身后不远处,他手持一把锋利的日本刀,在鸣海光的子弹击穿对方眉心的同时割下了老人的脑袋。
与此同时,另一边连接了内院正常通行的房门被人用力撞开,首当其冲的松田阵平呼吸急促地抬起眼,瞬间愣在了原地。
这样的场面实在太过于血腥和可怖,紧随其后跟上来的萩原研二也同样愣在那里,越过松田阵平的肩膀,他的目光许久才勉强从鸣海光的身上移开,落在了滚落在地的尸体头上那个明显的弹孔之上。
夏油杰割下对方头颅的刹那,迸溅而出的鲜血浸满了鸣海光的半边身子,他甚至还保持着开枪的动作,就这样机械地转过头,用着那双毫无生气的绿眸与好友对上了视线。
“好久不见。”
他的声音在寂静里显得冷漠而平静。
“松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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