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1 章
===================
绪以灼听了半晌, 寻思明白一件事,禹先生在可劲儿忽悠罗姑。
虽不知具体缘由,也可知晓二人并非一路。
绪以灼老老实实装她的生莲簪工具人, 一声不吭,看着禹先生和罗姑敲定了诸多事宜, 显然是要在钧天宴当日闹他个天翻地覆。绪以灼一边听,一边不太理解,这像是把她拉入伙了的氛围是怎么回事?
她没当着罗姑的面拆台,待罗姑思忖细节的间隙, 才传音道:【我可没答应要帮你拿紫微垣啊, 你自个儿的事别拖我下水。】
【我为陛下旧部, 你与陛下关系匪浅,也算半个同僚, 唉,这般说真是绝情。】禹先生吁声道。
绪以灼铁了心不插手此事:【若此行只有我一人还可考虑考虑, 你主意打到君虞头上, 就别指望我答应了。】
【你二人还真是情深义重。】禹先生道。这话听着倒没什么问题, 语气却怎么想怎么别扭。
连之后禹先生和罗姑说话时, 腔调仿佛都更阴阳怪气,不过罗姑语气也不见得好上多少就是了。两人对彼此都有着极大成见, 禹先生在算计罗姑, 罗姑定然也有着自己的算计, 只不过她四面楚歌有求于人, 到底无法像禹先生这般从容。
绪以灼听了有一会儿, 也大致知晓了当年的事。罗姑当年勉强也算是帝襄的旧部,但正如禹先生所说,这是一把好刀, 却不是一位良臣。
她是帝襄用以掌控涂云洲的刀。
当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涂云洲也不能例外,然而毕竟有三山一海的天险,纵是帝女也鞭长莫及。权衡之下,帝襄选出罗姑来借她掌管涂云洲。罗姑或许不是一个好人,然而由阴狠毒辣的她来执掌有魔域之称的涂云洲却再好不过,强行镇压了域内数万魔修,借帝女之势彼时四宗也只能俯首称臣,魔修不敢生事,那段时间倒是仙魔两道关系最为融洽的时候。
然而罗姑这把刀在帝襄消失后立刻失去了控制,自封百城之主,将玉衡行宫搜刮一空充入私库,凭借旧时威名一时跋扈非常,涂云洲魔修早有不满,罗姑愈发过分的行径更令人生厌。
罗姑当时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她曾经在涂云洲的地位大半是源于帝襄,真正让魔修畏惧的是帝女,罗姑这样的刀确实稀少,但不是唯一一把。当帝襄消失的消息传到涂云洲,四宗一时担心中计不会轻举妄动,但早晚会找罗姑这个没少以权谋私的代言人算总账。
罗姑不知急流勇退,终于在上一届钧天宴上,四宗之人自导自演调包压轴至宝嫁祸罗姑,一夜之间涂云洲天翻地覆,罗姑被废去修为放逐赤练山脉,照理而言,她绝对是死路一条。
然而没有人知晓她是如何做到的,罗姑不仅在赤练山脉活了下来,甚至还恢复了修为,要在钧天宴上报五十年前的血仇。
这些事情,大半是绪以灼从禹先生话里话外讥讽罗姑的话中拼凑而来。
亭中密谋不过半个时辰,计划虽然已计划得清楚,但散时也委实称得上不欢而散。罗姑走后没多久,她刚刚面对的小半张桌子就化作了齑粉。
禹先生啧了一声:“虽说此处几近没有人来,但留下这样的痕迹也太不谨慎了。”
“还不是因为你说的话,我都快要听不下去了。”绪以灼忍不住道,“你们什么仇什么怨啊,句句都在揭她伤疤。”
禹先生摊了摊手:“无仇无怨,就是看不惯。”
禹先生这般说明显是在撒谎。听了这么多后绪以灼也可以猜出来,罗姑这个人品行和作为肯定是有很大问题的,帝襄选她来执掌涂云洲也是因为没有更好的选择,对于罗姑此人做的事,作为帝女旧部的禹先生肯定是看不惯好久了,罗姑栽了的时候没准还庆祝了一番。
然而此时形势所迫,除了罗姑他也找不到什么帮手了,只能不情不愿地与她交易,因着心中不满惩惩口舌之利,也亏得罗姑这些人在赤练山脉忍出了境界,没有当场揍禹先生一顿。
“这罗姑可不是什么好人,”绪以灼道,“你当真要同她做这个交易?”
绪以灼想,禹先生带她来听了这么多,可她听后只在纠结要不要去告密。罗姑当年的下场不冤,换作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帮她报仇的。
禹先生嘘了一声,招呼她下山上船。
船上似乎是有什么隔音的阵法,上船后禹先生才道:“你听到的不过是二人一面之词,哪能尽数当真?”
确实是这个道理,绪以灼便问道:“你们说了假话?”
“大多算不上假话,但也未必没有假话。”禹先生道,“只说调包至宝那件事,当时的压轴至宝是唯有离断江尽头方可寻得的返生莲,罗姑的夺情花与返生莲颇有渊源,彼时她修为停滞多年,得了此花不仅能突破一层小境界,夺情花也可多出更多变化。她自称调包乃四宗嫁祸,但这确实也是她能干出来的事。”
“至于四宗……罗姑不是好人,难道四宗就清白?”禹先生哼了一声,“四宗中除了血莲宗由于地处海岛与世隔绝,没听闻干过什么出格事以外,其余三宗不说那些没法摆上台面来讲的腌臜事,光是明面上就没少仗势欺人。魔修与仙修不同,仙修明面上还要讲道义,魔修自称道源本性,诸行皆义。利己在他们口中即是本性,即便损人那也是道,只要天道不降下天罚,那就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做的。在涂云洲,以势压人乃理所应当的事。要是被四宗弟子杀人夺宝,其亲朋好友若借不到更强的是,自己也豁不出一切复仇,那就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这种事情罗姑在做,四宗也在做,他们之间又有多大的区别?”
“当年四宗联合掰倒罗姑,明面上说是罗姑倒行逆施,不得已而为之,实际上不过是为了从罗姑手里夺权,涂云洲的旧势力与罗姑这个新主之间的较量罢了。”
绪以灼道:“但你不会帮四宗,也不可能真的帮罗姑。”
如果禹先生真的会帮罗姑,就不会把她的行踪卖给罗悟城,但如果说他要帮罗悟城那也是不可能的,真想帮当时禁卫军里就不会出现伤亡,禹先生肯定有隐瞒罗姑的真实情况。
“你说得不错。”禹先生笑了一声,“于我而言他们两败俱伤,确是再好不过。”
“你没有必要带我来听这些的。”绪以灼不解道,“如果想和我说帝襄的事,那在行宫外把我放下就行了,我听了这些也不会帮你。”
“你说得不错。”禹先生叹了口气,“如果拿不出对等的东西,确实说不动你。”
绪以灼认真道:“你就是把鲲鹏鳞拿出来,我也不会为了这件事把君虞搭上去的。”
“那如果你与同行的那位老先生的消息呢?”禹先生道,“他现在的情况可不太好。”
绪以灼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甚至没有意识到这艘小舟的船舱根本容纳不下一个成年人站立。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疼痛,冷声道:“你不是说你不知道老李的下落吗,你骗我?”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骗你。”禹先生又是一声叹息,“你怀有方生莲镜,陛下一定对你有大期望,那位老先生所在的地方,我实在不想让你去。”
绪以灼深吸一口气,冷静了些许后,坐下来问道:“老李还活着吗?”
禹先生摇了摇头,看得绪以灼心中一紧,紧接着的话又让她稍稍松口气:“不好说。”
她必须回空胧山看看了。绪以灼心道。
“他在哪里?”
禹先生道:“紫微垣出了涂云洲我才能告诉你,而且我必须和你一起去。”
绪以灼真的很想揍禹先生一顿。
但就像罗姑一样,禹先生说的事确实把她拿捏住了,这确实是能让她帮禹先生去夺紫微垣的对等的消息。
绪以灼没好气道:“你去什么去?”
禹先生唉声叹气道:“我是真的不想害你,要不是就这件事情能把你说动,我是绝对不会告诉你的。你要去我拦不了,只能跟着你去,好歹能想点办法把你送出来。”
绪以灼只思考了一瞬,便道:“我帮你,但是只是我帮你,无论如何你都不能让君虞知道这件事。”
禹先生点了点头:“我倒是没问题,但你瞒得住消息吗?”
“这是我自己的事。”绪以灼厉声道,“总而言之,消息不能从你这里走漏。我不知道云宫对你意味着什么你对它如此执着,但你要敢走漏风声,我就去把云宫拆了!”
禹先生连连称是,但还是忍不住嘴贱问了一句:“你就不怕我是像忽悠罗姑那样忽悠你?”
绪以灼面无表情道:“那我也没办法,我去找帝襄告状吧。”
禹先生大笑两声,随即正色道:“那接下来,就谈谈我们的计划吧。”
第 142 章
===================
禹先生与绪以灼制定的计划, 可以说就是对罗姑那版的再加工,却足足说了有两个时辰。玉衡行宫大半坐落在东城区,建筑都建在水上, 小舟随着水路几近将行宫都绕了一遍,禹先生才堪堪止住话头。
“大致便是如此, 需得你记住的没有很多,有数就行。拍卖会开始之前的事自有我来处理,你这几日养好精神,当夜必是一场恶战。”禹先生道, “待会儿你随我回一趟平洲阁, 你身怀的蜃玉只能隐藏气息, 若想隐瞒身份靠它可无用。我有一件法器可以改变人的形貌灵力,但除非你在当夜使用的能力之前从未用过, 今后也不会再用,否则不可能完全藏住身份。”
“无所谓了, 反正此间事一毕我就去找老李。”绪以灼思忖片刻, 问, “你可否能将一件东西捎往血莲宗?”
禹先生道:“我同样瞒不住身份, 很快平洲阁在涂云洲也要成为众矢之的。血莲宗极少干涉涂云洲陆上的事, 不过钧天宴这样的盛会他们必会派人参加, 与会使者的身份至少是宗中长老, 如果可以, 你将那物什给血莲宗的使者要更好些。”
绪以灼点点头:“使者现在在哪?”
“还在路上,”禹先生不亏是搞情报的, 不管问什么都能答点上来, “说来奇怪,这回血莲宗来得实在是慢,估摸要明日才到了。”
“那便宴上见吧。”绪以灼不再纠结此事。
没有多少犹豫,绪以灼就决定先把彤神镜还给血莲宗。聂姑娘是因为信任才提前把彤神镜给她的,她自然也不能言而无信,可老李的事情太要紧,她已经打定主意紫微垣一到手就走太平道离开涂云洲,没有时间再去血莲宗一趟。
说罢小舟就沿来路驶去,水道曲折,却也比不过禹先生心里的弯弯绕绕。他这几日要将四宗与会者还有罗悟城城主府的消息挖个底朝天,他负责谋划,罗姑负责动手。
绪以灼要做的,就是用尽一切方式趁乱带走紫微垣。
罗悟城里的禹先生只是一个傀儡,他看上去比绪以灼见过的所有傀儡都似真人,然而凡事都要付出代价,禹先生付出的代价的就是他的所有傀儡都与凡人无异,给不了除了情报以外的任何帮助,真打起来只怕他稍被波及到就散架了。
她将面对的,定然是穿越以来最艰难的一次实战。绪以灼心里完全没底,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回到平洲阁,禹先生从最角落的抽屉里找出一张黑玉半面递给绪以灼:“戴上它,你的形貌和灵力都会改变。你可以自己想象一个模样,面具会将你幻化作那副样子,任何人都无法识破她。”
绪以灼抚过半面眼角的莲纹,总觉得似曾相识。
禹先生注意到这点,说道:“这张半面曾是陛下的,你与她接触过,应该在其他的地方见过一模一样的莲纹。你不是向我打听过鲲鹏鳞吗?这张半面里就有。”
绪以灼惊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虽然有,但是极少,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禹先生指着面具道,“陛下曾得一片鲲鹏鳞,这事鲜为人知。那片鳞片最后被用来建了云宫,余出一些粉末融入了这张面具。进入云宫后所有的伪装都会失效,唯有戴着这张面具的人例外,它与云宫阵法在某种程度上来是同源的。”
绪以灼问:“那如果我想不出变成什么样子该怎么办?”
“那就会变成它上一个主人想象出来的样子。”禹先生想起了什么,笑了一声,“这个面具之前的样子在涂云洲可是有名有姓的,陛下当初就是用它在涂云洲扮作一个魔修,摸清了魔域的状况。”
绪以灼戴上面具,心念一动,便感觉身上起了变化。平洲阁内没有镜子,绪以灼垂眸看去,只见碧色的茶水的倒映出了一张陌生的脸。
*
绪以灼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出去一趟会耽搁这么久的时间。她原先想着出去转悠一会儿就回,可回到小院时,天已经暗了。太阳完全落下山去,天空还带点白,大团云絮没被完全染成暗色,云下的人家已经点起了灯。
君虞面前的石桌上就有一盏小灯,白纸糊成的灯被烛火映上了暖色,灯身胖乎乎的让绪以灼想到了捉蟋蟀的小笼子。君虞正借着暖黄的烛光专注地调试琴弦,但在绪以灼推门进来的时候,还是抬头看了一眼。
绪以灼在对面的石凳上坐下,半张脸埋在臂弯里,歪着头看她:“你还会弹琴呀。”
“跟着师尊学过一些。”君虞像是许久许久不碰琴了,调弦的动作已经有点生疏,“以灼会吗?”
绪以灼摇摇头,她只会这个世界压根没有的小提琴。
“出关很久了吗?”
“是很久呀。”君虞含笑道,“可是有人一直没回来。”
“都怪禹先生。”绪以灼理直气壮道,“我在半道上遇到了他,要不是他拉扯着我,我肯定早就回来了。”
君虞问:“他还不死心?”
绪以灼唉声叹气:“说了一大堆,不多时还出了些事,我们遇着罗姑了。”
君虞道:“以灼在外面待了这么久,想来这件事并不简单。”
绪以灼点点头:“禹先生私底下同罗姑做了交易,罗姑助他得紫微垣,禹先生帮她报仇。那罗姑并非好人,她与那些恶贯满盈的魔修无甚区别,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当年被流放赤练山脉都是罪有应得。”
琴弦终于调试得差不多了,君虞拨弄两下,同时问道:“以灼是看不惯平洲阁帮助一个恶人么?”
“有一点点吧。”绪以灼回忆着当时的想法,“但是禹先生后来也说了,四宗同样不是什么好人。”
“他此言倒是不虚,”君虞道,“师尊提起涂云洲的风气,没少皱眉叹气。不过恶人与恶人相斗,以灼不必多想。”
君虞试着弹了一段,曲调艰涩,实在是太多年没碰,委实生疏了。君虞又试了试音,便把古琴收好,问道:“以灼可觉累了?”
绪以灼摇了摇头,虽然在外面待了大半天,她精神其实还不错。
“那便同我出去走走吧,难得来一次钧天宴。”君虞道,“拍卖会每一次都会出乱子,罗悟城只能稳住之前的局势,待那些稀世珍宝一一卖出,就是他们也约束不住那些想要杀人夺宝的人了。不想卷入其中的修士在明日就会陆续撤走,今夜的小宴就是最热闹的时候了。”
绪以灼点头道:“那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换身衣服。”
回到屋中后,绪以灼身体一下子就垮了下来。换衣服不过是借口,实际上是她有些紧张,怕再在君虞面前待着会被发现端倪。
“别多想别多想,”绪以灼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对自己说道,“你说的全部都是真的,不要多想。”
她只不过是少说了一些事情。
绪以灼苦笑,若没有今天这件事,她恐怕都发现不了自己在演戏上还是有一些天赋的。神情应与之前无异,大部分事情也都与君虞说了,只隐瞒了一小部分,话中应该没有端倪。
“不要再想了。”绪以灼又在心里道,说服自己她说的就是发生的一切。
等绪以灼从屋里出来后,神情姿态又与往常一模一样了。她换了身白衣,外披青色的薄衫,长发松松挽起,只用一根木簪固定着,莲花金簪被妥善收了起来。
君虞提灯在外面等着,见绪以灼出门,递给了她一只白色的面具。面具只是面普通的面具,没有装饰,也没有特殊的功效,只起到一个遮挡面容的作用。
君虞也为自己扣上了一只一模一样的白面具,她自然而然牵起了绪以灼的手,往屋外走了出去。
君虞想着,她约莫是没有发现不同的,一切皆如以往。
绪以灼看着灯笼中摇曳的烛火,不受控制地想着一模一样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绪以灼:我演技还是不错的。
君虞:我演技还是不错的。
两个心里有事的人压根发现不了对方心里装着事。
第 143 章
===================
拍卖会设在南城区的中心鼎天阁, 而小宴最热闹之处,也在鼎天阁周遭。绪以灼与君虞到时已然完全入了夜,然而鼎天阁处灯火通明, 亮如白昼,来往人流如织, 与二人一样用面具遮挡面容者不在少数。
绪以灼感觉到君虞牵着自己的手紧了些,像是怕被人流冲散了。
将灵力凝于双目,能看见宝物萦绕的光华,绪以灼四下张望, 周遭摊位上没找着一件想要的东西, 小声问道:“小宴上也会有好东西吗?”
“有比拍卖会上还好的东西也说不准。”君虞答, “这就得看卖家和买家的眼力了。”
仿佛在附和君虞的话似的,绪以灼眼前突然跳出一个任务框来。这不是她来到罗悟城后见到的第一个任务,踏上渡口的那一刻就开始了钧天宴的主线,什么“了解钧天宴”, 什么“血生夺情花”, 绪以灼直接全部无视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任务也逐一消失。
看到新任务, 绪以灼习惯性看了眼标题, 发现这并不是主线任务,当瞧见“福利活动”四字后, 她没像之前那样放在一边不管, 点了开来。
一张地图徐徐展开,呈现在绪以灼眼前。上面俨然是鼎天阁及其周边的地图, 绪以灼的位置用一个绿点指代,图上共有七个光圈。
地图的左上角显示着任务的进度条“小宴觅珍0/7”,都不用多想,那七个光圈圈出的肯定是宝贝所在的范围。
一个光圈的范围里有五六个摊子,摊子上又有数不清的商品,绪以灼找到“获得提示”,然而打开后,七条提示里只有一条是解锁的,其他全部处于锁定状态,她尝试去解锁,紧接着就看见了花钱解锁的提示框。
绪以灼:“……”
不愧是游戏的福利活动,有时候真想不明白这是给玩家的福利还是给游戏公司的福利。
还特地给了个诱导消费的限时优惠,半小时内解锁第二条提示打一折,只要六块钱。
六块钱,四舍五入等于白得一件小宴珍宝,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我血赚,游戏公司老总亏得骑策划上班!
绪以灼毫不犹豫地点了下去。
小灰圈转啊转,转啊转……转出一个网络异常,充值失败,回到充值界面,请稍后尝试。
绪以灼生气了。
为什么不让我充钱!
“以灼?”君虞出声唤道,她见绪以灼脚步慢了下来,还以为她看到了什么想要的东西,可绪以灼只是直视前方,目光落在虚无处。
“……我没事。”绪以灼指向一个地方,“去那里看一看?那儿人少些,这里太挤了。”
君虞自然没有意见,拿到《连理录》后她对罗悟城的其余东西就没有兴趣了,此番拉着绪以灼出来,也是看她兴致不高,想着出去走走心情能好些。
需要充钱解锁的六条提示绪以灼解锁不了,大海捞针似的找法绪以灼没这个心力,要是把那块区域的东西包圆了,绪以灼钱倒是不缺,可那样做太引人注目,说不好会影响之后的行动。快速想明白后,绪以灼就只去关注那唯一一条免费的提示。
若不费钱,那便费肝。
提示唯有“看朱成碧思纷纷”一句诗,也没有个自动寻路。提示可以点下,点下后对应的光圈光芒更甚。绪以灼走出几步估出位置,就喊着君虞往那边去。
鼎天阁外有大片的空地,空地之外就是蛛网一般往外延伸的城区。绪以灼所指的地方是一条巷子,小巷唯有巷口挂着一盏纸糊的灯,这点微光自然驱散不了巷中的黑暗,绪以灼在外面看见了几个佝偻着的黑沉沉的影子,这几个摊位一看就有点问题。
“那里面卖的可能都是赃物。”君虞低声到底,“不只是钧天宴,其余地方也是这样的规矩。来历清白的东西在亮堂的地方光明正大售卖,而那些不好出手的货物则在暗处交易,卖家只管买,买家若敢买,就要自己承担这些东西可能招致的祸端。”
绪以灼点了点头:“怪不得人那么少。”
君虞道:“你若有感兴趣的东西,尽管买下就是,不用担心麻烦。”
说罢,已经踏入暗巷之中。
巷口的灯起不到什么作用,君虞从未收回的灯笼便成为此处唯一的光。巷子很窄,大多空间又被摊位挤占,绪以灼便跟在君虞的身后,一前一后走着。
灯笼过处,摊主都下意识低了低头。他们一个个都用袍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脸上戴着面具,感觉不到一丝气息,显而易见用了什么隐藏气息的手段。
这些人售卖的东西或多或少都有些问题,也比其余人更忌讳自己的身份被发现。
绪以灼借着灯光,一一扫过摊子上凌乱摆着的商品,一时半会儿也没瞧出哪些朱色或者碧色的东西有稀奇之处。和外面的那些东西比,暗巷里的东西确实要好上不少,可也没见哪件出奇。
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
绪以灼无声念着这首诗。
此处并无衣裙,朱碧二色的物什却有不少,往回走时绪以灼又看了一遍,依旧没看出哪样有其特别之处。
也许它和诗的内容没有关系。
那诗的背景?此地并无武后,想来与此无关。
那便只有标题了。
绪以灼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一只白玉如意上。如意雕工大气古朴,玉质莹润,然而一道血色的玉沁,却为其染上了一丝不详的意味。
君虞注意到她的目光,传音道:【这只如意,有点特别。】
绪以灼没看出特别之处,只觉得这是一件普通的法器。
君虞又道:【那抹玉沁并非玉沁,它与如意并非一体,可究竟是什么东西,我瞧不出来。】
绪以灼没再多想,君虞瞧不出来的东西,想必系统所指就是此物了。
她蹲下身,指指玉如意:“这个怎么卖。”
看不见面容辨不出身形的摊主一动不动,只有同样听不出男女的声音从面具后传出:“五百上品灵石。”
不说那“玉沁”的来历,光是玉如意的本身就是件不错的法器,绪以灼只觉这个价格委实便宜,直接就把储有灵石的玉牌放在摊子上,取走了如意。
摊主难得动了动,语气都有些惊讶:“道友可知我们的规矩?”
“嗯?”绪以灼愣了下,“是指后果自负的规矩吗?”
摊主无言了片刻:“……我只管售卖,若这东西有什么问题,概不负责。”
“我知道。”绪以灼说着已经把玉如意收好了。
摊主意味不明的笑了两声,绪以灼不明所以,看了眼显示“1/7”的任务进度,确定游戏所指就是这件东西后拉着君虞离开。
出了暗巷后她扭头问君虞:“那个人刚刚是什么意思?”
“也无甚意思,这些修士第一次报价都会往高了报,在他心里那玉如意定是不值五百块上品灵石。”君虞道,“你付钱爽快,他应该是把你当做哪个大宗门或大家族出来的弟子了。”
绪以灼明白了。
就是在笑她人傻钱多。
第 144 章
===================
绪以灼自己将那白玉如意辨别了有一会儿, 又交给君虞看过,都没能看出那缕血色的玉沁是什么来头。此时不便贸然将如意砸开,绪以灼就先将它收进了空间法器中。
平洲阁专做情报生意, 君虞看不出来的东西,禹先生没准知道。
离了暗巷, 几步就又回到灯火之中。罗悟城不负涂云洲第一大城之名,魔域他处绝见不到这样的繁华之景,商客皆知明日他们就会陆续散去,今夜都急着将带来的东西出手, 或是找寻需要的宝物。绪以灼她们只在暗巷待了一会儿, 出来后就觉得人又多上了许久。
每隔几尺就有玄甲士兵站岗, 凡有异动都会被立刻镇压。绪以灼本来想去鼎天阁看看,然而大多数入口都有重兵把守, 而没几个人的入口显然也不是守卫不当,修士之间的差距往往不是靠人数能弥补的, 看着漏洞大的地方说不好守卫最是森严。
“看来拍卖会前都不会开放了啊。”绪以灼说道, 仰头看向高耸的阁顶。
鼎天阁并不是一座阁楼, 而是好几座阁楼组成的建筑群, 中间的主楼众星拱月般被其余矮上不少的阁楼衬托着,视觉上给了人一种直入云霄的感受。
把守的玄甲士兵警惕地打量二人, 见她们没有异动, 只是在这儿看着, 才稍微放下戒心。
“出于安全考虑, 每届钧天宴阁中格局应当会有改变。”君虞道, “封锁鼎天阁应当也是为了避免阁中格局被外人知晓。”
対此君虞只是猜测, 但绪以灼却知晓确有此事。
在玉衡行宫,禹先生定下了两版计划,他要做的事中最重要的一件就是拿到鼎天阁的结构和布防图。鼎天阁的防御属实森严,在拍卖会当日甚至是罗悟城最安全的地方,然而正因如此,与会者在阁中都会不自觉放松警惕,往届争斗确实也发生在离开鼎天阁,甚至是离开罗悟城后,但罗姑已经等不及那时再动手。
罗姑压根不在乎自己能不能活下去,她的心中此刻仅有复仇一个念头,若是出了鼎天阁她的仇人分散开,想要下手就不容易了。
收手的时机便在禹先生拍得紫微垣的那一刻,绪以灼会提前等在后场,用禹先生的凭证拿了紫微垣就跑。
绪以灼仔细观察着鼎天阁,争取把每一处都记在脑子里,不要跑出来后自己在哪个位置都不知道,连带着跑错了方向,三山一海里可只有太平道能出去。
绪以灼囫囵记了个大半,忽被君虞掐了下手,她不明所以地看过去,只见君虞神色微变,却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何事。
在君虞目光的示意下,绪以灼跟着她转身往远离鼎天阁的方向走去,几步后君虞就带着她拐了一个弯儿,又匆匆往另一个方向走。
绪以灼小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君虞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只知出了事,灵气的流淌有一瞬间不太対劲。”
小宴卧虎藏龙,察觉不対的不止君虞一人,些许人和她们一样往同一方向走去。
得了君虞提醒后,绪以灼也试着去感知灵气的流淌,起初没发现什么异常,直至走得近了,才感知到灵气的走向诡异地波动了一下。
就好像一条溪流里忽地多出块露出水面的石头,迫使流经的水流不得不改变原先的轨迹。
有人用了灵力。
小宴禁武,灵气走向这种程度扭曲,绝不是动用了一下灵力这么简单,灵气的正常轨迹甚至现在这个时候还没恢复。
君虞是察觉异常最快的人之一,但她和绪以灼却离得颇远,等她们快要走到的时候,一个魁梧的黑甲士兵挡住了去路。
仿佛一座小山横亘在面前,黑甲士兵沉声道:“前头发生了一些事情,弟兄们正在处理,二位莫要插手,请回吧。”
绪以灼和君虞対视一眼,她们不是来惹麻烦的,默契地转身离开。陆续有人往这边走来,无一例外都被黑甲士兵拦下。
二人脚步不停,直接走出了小宴的范围。等把亮如白昼的广场遥遥抛在身后,绪以灼才低声问道:“你看见了吗?”
黑甲士兵只是一个人,又不是一堵墙,自然不能完全把身后的情况挡住。
事发突然,他们也没有条件清场。
君虞点点头:“有一个士兵倒在地上,气息基本断绝。我看到盔甲的缝隙里有一抹红色,不像是血,倒像是花。”
绪以灼没看见君虞所说的红色,但她这么一说就立即反应了过来。
夺情花。
对小宴琳琅满目的宝物视而不见,反而対罗悟城的卫兵下手,除去罗姑不会有第二人。
禹先生让罗姑这几日休养生息,莫再生事,免遭事端,显而易见罗姑压根忍不住。
绪以灼眼皮跳了一下,很为之后计划的实施担忧。
绪以灼满腔担忧,君虞心中亦有计量,思忖片刻后道:“以灼,此次钧天宴恐怕会有大麻烦,你若想参与,定要牢牢跟在我身侧。”
绪以灼一边点头一边心虚。
“那我们用什么身份进去?”绪以灼岔开话题,免得继续谈论此事漏了馅。
“用散修的身份就好。”君虞道,“化神期及之上的散修与会无需凭证,我师尊当年便是这么做的,只要不与人交手,也不用担心暴露身份。”
绪以灼指了指自己:“那我……”
君虞早就已经安排好:“我予你的蜃玉可以改变境界,你借其化出化神修士的气息即可。”
绪以灼心想巧了,那黑玉半面可伪装的身份,恰好也是一个化神修士。化神修士不是那么好伪装的,若能瞒过鼎天阁,那人或其身后之人定然有不小的来头。不想暴露身份者不在少数,大乘修士又太过显眼,一次钧天宴,修真界的化神修士能莫名其妙多上好几个。
两人慢慢往租赁的小院走去,走出这么远绪以灼早就忘了路,此时落后半步,完全跟着君虞走。她一路上都在脑子里复习拍卖会上怎么不惊动君虞溜到禹先生那边的步骤,然而等把整个流程记到倒背如流,她们还没有走到小院。
绪以灼心里纳闷,这路有这么远吗,怎么觉得她们来时没花这么长时间啊。
绪以灼左右看看,一点儿也回忆不起街道两边的建筑。
君虞忽地驻足,轻咳一声:“我走错了。”
“诶?”绪以灼一愣。
她没有听错吧?君虞走错了?
君虞居然也能走错?
绪以灼震惊得一时半会儿没说出话来,她压根没有发觉她们这会儿已经不知道走哪里去了这件事,思绪已经完全被“君虞居然也能迷路诶”占据了。
绪以灼自然不会在意迷路这件事,只是不禁啧啧称奇,完美无缺毫无弱点的君楼主原来也是会迷路的。
君虞有些羞赧,素来平静自若的神色难得出现了一丝裂痕,不过气息还是稳的,解释道:“刚刚在想事情,一不小心在一个岔路走错了。继续往前走,在前面第二个岔路口往西就能走回原来的道路上。”
绪以灼连连点头,毫无方向感的她听这形容就迷糊了。
她只惊讶于是什么事情这么重要,竟然能让君虞一不小心走错了路。
绪以灼这么想着,也下意识问出来了。
君虞久久无言。
就在绪以灼担心自己是不是触及了君虞的隐私,想要说点别的把这话岔开时,就听君虞问道:“以灼,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啊?”绪以灼一脸懵。
她再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问出口后,君虞像是轻松了许多,又问道:“你想不想要紫微垣?”
绪以灼更懵了,完全不明白君虞是怎么想到这件事上来的。
然而君虞的神情无比认真,显然不是在开玩笑。
“不,不必了吧。”绪以灼惊得说话都有些结巴,“我拿这东西也没什么用啊。”
君虞失笑:“来这钧天宴的人有几人不贪图云宫里的宝贝,也只有你说的出拿来无用的话了。”
“真的不用,我没什么想要的。”绪以灼正色道,“我去拍卖会见见世面就差不多了,真没什么想要的。”
她若要靠君虞得紫微垣,这会儿也不必绞尽脑汁想方设法将君虞从这浑水里撇出去了。
君虞看着绪以灼,她目光总是沉静的,可此时却带了一抹绪以灼看不明白的苦恼。
在这目光下绪以灼甚至又心虚起来,难道她哪里漏了破绽,君虞察觉到她和禹先生计划的事了?
“以灼……”君虞缓缓开口。
绪以灼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下一句就是“以灼你不要再瞒我了”。
“唉。”君虞叹了口气,转身道,“晚些再与你说吧。”
绪以灼呆立在原地,直到君虞走出好几步了还没跟上,还是君虞折返回来,几乎是拽着她才往前走。
绪以灼不可思议。
绪以灼难以置信。
君楼主竟然不好好说话了,君楼主竟然漏一半藏一半了!
“不是……到底要与我说些什么呀?”绪以灼连连追问。
就算发现了什么也直接告诉她呀,别这样让她提心吊胆的啊!
可是君虞怎么也不肯说下去了,无论绪以灼怎么追问,回答的都只有“晚点再和你说”一句话。
第 145 章
===================
不过一夜, 罗悟城就空旷了许多。白河河畔的渡口停满了渡船,送走一船又一船的修士。而罗悟城本身的力量趁着现在还管得住,抽调了大部分兵力在沿岸设防, 直到进入其余城池的势力范围。
一个身形高挑,外披红衣, 头戴幕篱的女子推开了平洲阁的大门。她进门以后两扇木门自动在身后合上,一张闭门谢客的符纸在外浮现,封住了门缝。
女子掀开幕篱白纱的一角,露出半张古艳的脸, 她眼睛细长, 眼尾上挑, 本是妩媚的眼形,然而此时睁大了找人, 冲淡了几分妖艳的味道。
她找寻的人很快就从柜台后探出头来,禹先生抱着不小心掉到地上的卷轴灰头土脸从桌肚里爬出来, 把卷轴随意一放后便打量起刚刚摘了幕篱的女人, 看了好一会儿摇摇头:“不像。”
绪以灼撇了撇嘴, 把幕篱扔到椅子上, 自己也坐了下来:“不像就不像了, 也没什么影响。”
禹先生端来茶水糕点放在绪以灼面前, 自己在对面坐下, 啧啧称奇道:“明明一模一样两张脸, 却明显能看出是两个人, 气质对长相的影响可真是大。”
绪以灼狐疑道:“差别真的有那么大?”
黑玉半面伪装而成的是一个名为楼惜红的魔修, 也就是帝襄当年在涂云洲使用的假身份。绪以灼此时衣着打扮完全照着昔日楼惜红来, 特地翻出了不带一丝杂色的雪白裙裳与朱红外衣,又在腰间挂好了楼惜红所用的法器长笛“芳尽”, 她还以为这身行头换上,怎么也得有八成像了。
禹先生思索片刻,说道:“你瞧上去就显着脾气好,是个软和性子,但是楼惜红吧……和陛下一样,名声都不怎么好,曾在魔域这种地方都被那些个魔修称作‘罗刹女’。”
绪以灼点点头:“人厌鬼嫌。”
“没事,”禹先生也不怎么在意,“到时候总会暴露的,你会吹笛子吗?”
绪以灼摇摇头。
修真界认人不看灵力,就看法器,芳尽在证明楼惜红身份这件事上能起到的作用可比一张脸大多了。
禹先生早知如此,不以为意道:“你就带着装装样子,到时候开打了什么顺手用什么。”
绪以灼向他伸出手:“布防图呢。”
“昨晚就弄到手了。罗姑不听指挥确实麻烦,不过昨晚她杀人倒是给我制造了些机会。”禹先生将一册玉简抛给绪以灼,“我催动母本,或是出了平洲阁这里面的内容就会抹去,你得在这里就把布防图记下来。”
“知道了。”绪以灼一边将神念探入玉简,一边问道,“罗姑的呢?”
“她来得要比你早些,已经记下走了。”禹先生强调,“她的那份和你的不一样,两份我都抄在里面了,你记着不一样的地方,明日别走错了,也别和罗姑撞上。”
“你还真是等不及坑她啊。”绪以灼感慨道。
绪以灼本来还担心自己记下鼎天阁的布防图,等到了实地又分不清上下左右东南西北,没想到禹先生抄录在玉简里的布防图竟然还是3D的。
禹先生问她:“记得住吗?”
“没什么问题。”绪以灼示意他不用担心,“计划还是和之前说好的一样,没有改动吧?”
“过程没有问题,人才是问题。”禹先生屈指敲了敲桌子,“人是最难以捉摸的,光罗姑就是大麻烦。说好让她这几天先不要出手惊动四宗,昨日晚上她就在小宴公然杀了一个人,还半点都不伪装地用了自己的夺情花,明日不知她又会整出什么乱子来。”
“是你要用她的……就算这把刀反过来伤了你自己,你也只能认。”绪以灼道。
罗姑毫无疑问是把双刃剑,但禹先生现在已经无人可用。
“还有一个人……如果她动手,无疑是个大麻烦。”禹先生迟疑道。
“谁啊,”绪以灼随口问道,“四宗里的哪位?”
禹先生摇摇头:“不就是你带来的那位么。”
绪以灼愣了有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禹先生说的究竟是谁,手一下子没拿稳玉简,啪的一声掉在了膝上。
“不可能,”绪以灼一边捡回玉简一边说道,“干君虞什么事啊,你别打她注意,君虞不能掺和进这件事里。”
“我不拉她蹚这趟浑水,你怎知她不愿意自己踩进去?”禹先生道,“没准君楼主也想要紫微垣呢?”
“她要紫微垣做什么?”绪以灼笃定道,“人靠自己成为的正道第一人需要惦记云宫么?再说了,世外楼传承了这么久,里面的好东西说不准不必云宫少呢。”
禹先生点点头:“是我多虑了。”
他也不觉得修真界第一人,堂堂世外楼楼主会去夺紫微垣,如此猜测不过是出于谨慎,不愿放过任何一个变数罢了。
多想也没有用,君虞如果真的要夺,也不是他们阻止得了的。
不过,也不能说得这么绝对……
禹先生看向绪以灼:“你出来太久的话,不会被你那君楼主怀疑吗?”
绪以灼摇了摇头:“她闭关了。”
禹先生噢了一声,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绪以灼又将玉简抵在眉心,睁着一只眼看着禹先生:“她总是闭关,怎么一点也不见你惊讶。”
“闭关对修士而言是习以为常的事,短到几刻钟的小闭关,长到数百年的死关,若不能摒弃杂念,耐得住闭关的苦,还求什么仙途。”禹先生道,“外界纷繁琐事太多,陛下当年也时常闭关。”
绪以灼点点头:“这就是修真界第一人的共同点吧。”
禹先生忍不住笑道:“这些不过是基本功罢了,若连最简单的闭关修炼都做不到,那其他事更甭想了。不少人认为陛下能成为修真界第一人不过仰仗神明血脉,却不知陛下修炼之刻苦旁人亦不可及。我对那位君楼主并不熟悉,不过她能在如此年纪有这般修为,背后一定下了旁人所不知晓的苦工。”
听着这些话,绪以灼忽然间想起喜乐镇君虞质问傀儡的话来。
她点点头:“肯定吃了很多苦。”——
作者有话要说:
帝襄:有人又在编排我。
第 146 章
===================
明月高悬,缀于楼阁之后。钧天宴戌时开宴,满月初初升起,尚未攀至中天, 仿佛伸手可及。人间灯火压过了皎洁月色,鼎天阁已然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聚众攀谈者不知凡几,然而越是如此,越感气氛压抑,风雨欲来。
绪以灼与君虞相携步入阁中, 侍女未让她们卸下伪装自证身份, 验过修为收了入场费后便将二人迎入鼎天阁, 另有使者将她们引至厢房。未避免前期冲突,与会修士皆被分散到各个厢房中, 共有三百余间,拍品详情可通过水镜看到。
鼎天阁格局错综复杂,不过绪以灼昨日才下了功夫苦记, 倒是很快就判断出了自己位于何处, 禹先生又在什么地方。她和君虞所处的厢房是临时分配的, 然而禹先生和涂云洲几个大势力的厢房却是事先就安排好的。
若无背景之分, 厢房大小便依人数而定。房中一张矮几, 一张长榻, 两只矮凳, 榻后是仙人飞升的壁画,榻前正对面的墙上是一面水镜。
绪以灼与君虞方坐定,侍者便换了第三波。戴着缠花半面的侍女放下茶水, 灵果与各色点心后,缓声介绍了桌上阵法与水镜如何使用, 便退出厢房。之后只要她们不闹事不传唤,就不会有侍者进来。
门一合上,绪以灼就摘了面具,低头摆弄桌上的阵法,竞价支付,调节水镜全是通过桌案上事先设置好的阵法进行的,全程人与人之间不需要任何直接的接触,拍到的宝物可以让侍者在指定的时间送过来,也可以自己去取。
这些环节自钧天宴诞生以来就没有变化,也几乎从未出过岔子,最严重的一次便是罗姑那不知真假的调包事件。
绪以灼在摆弄阵法,君虞却在观察身后的壁画,见她看了许久,绪以灼问道:“壁画有什么问题吗?”
“这壁画不是一开始就在这里的,而是事后覆到墙面上的一件法器。”君虞收回目光,“不止是壁画,这屋里的陈设大多不是法器,就是在上面设了阵法。”
绪以灼明知故问:“它们有问题?”
君虞摇了摇头:“倒也说不上有问题,反而是对屋里人的保护了。这些布置既防外面的人攻击,也在防屋中的修士自己起了内讧。”
绪以灼道:“鼎天阁是真不想人在自己的地盘出事啊。”
“鼎天阁毕竟不属于罗悟城,肯定不想麻烦落在自己身上。若非要在涂云洲找一个背景最为复杂的势力,非鼎天阁莫属。”君虞只提了一下,倒也没有深入去讲。毕竟她对魔域的了解大多来自前楼主,自己也是一知半解。
这些事情绪以灼原先并不知晓,昨日在禹先生那待了许久,倒是都从他那儿知道了。鼎天阁确实坐落在罗悟城不错,但不代表鼎天阁就是罗悟城开的,而是各方势力都在其中掺和了一脚,由于钧天宴的特殊性,这些势力在鼎天阁的关系牢固又微妙,在历代阁主的经营下维系了鼎天阁长达数千年的公正。
哪怕事后调查证明与鼎天阁无关,罗姑也使其受了不小质疑,鼎天阁一口气憋了五十载,此届钧天宴拿出的拍品也不知他们下了多大的功夫才搜刮到,许多件在往届都可以直接作为压轴的拍品了。
拍品的名单随茶水一并奉上,既已开宴,也无需再藏着掖着。绪以灼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和从平洲阁买到的没有出入,平洲阁的那份还要更详细些。
戌时三刻,水镜中终于出现了第一件拍品,拍卖师的声音也一并传来。水镜中除了拍品再无他物,拍卖师只露声不露脸,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在哪里。
绪以灼只瞥了一眼就不再关注,第一件拍品是一颗保命的仙丹,类似的仙丹她包裹里多的是,当糖吃吃吐了都吃不完。
还没有鼎天阁的点心有吸引力。
第一块糕点清清凉凉,丝毫不甜腻,也不知道原料是什么。
“……还挺好吃的。”绪以灼心想,紧张的心情也缓解了许多。
拍品一件件出现,又一件件卖出,钧天宴上皆上奇珍,从未有流拍一说。厢房布下了隔音的阵法,内外声音无法传入传出,无声之间数不清的灵石流通,有一些拍品甚至以灵矿拍下。饶是绪以灼自身资产在这明虚域无人能敌,与会者的豪奢也让她大开眼界。
等一盘糕点被绪以灼吃了一半,熟悉的宝物终于出现在水镜中,绪以灼毫不犹豫就叫了价。
“流明簪……”君虞缓缓念出拍品的名字,问道,“以灼对这个感兴趣。”
绪以灼给出的理由非常简单:“这个挺好看的。”
君虞轻笑一声,倒没多说什么,只若有所思道:“原来以灼也喜欢好看的首饰。”
她声音放得很低,绪以灼又可谓心怀鬼胎,一不小心就把这句话听漏了。
流明簪外形确实华美,但它本质上是一件已达仙器品阶的法器,足可作为一些宗门的镇派之宝。绪以灼也不管别人叫价多高,一有竞价就往上加,不多时便将其拍下。
大量灵石的交易必须借助专门用来储存灵石的空间法器,绪以灼将存有对应数目灵石的玉牌放在案上,传送法阵直接将其送了去。绪以灼又唤来侍者,让他即刻将拍得的流明簪送来。
厢房彼此隔绝,拍卖时竞拍者的身份同时是保密的,转送拍品的侍者皆为鼎天阁最为强悍最为忠实的修士,照理来说这个过程不会出问题。
但也只是照理而言。
直到又有三件拍品拍出,流明簪还没送过来。
绪以灼看向君虞:“不会出问题了吧?”
君虞长眉微蹙,也说不好此时究竟是什么情况。
绪以灼站起身来:“我出去看看。”
君虞本想唤住她,然而本届钧天宴的压轴珍宝,紫微垣在此刻出现在了水镜之中。君虞这才发觉,钧天宴竟然已经进行到了尾声。
她迟疑了一下,就是这一会儿工夫,房门一开一合,绪以灼已经走了出去。
君虞想了想,没有跟着出去。她轻敲了两下榻面,看着短暂的沉默后紫微垣的价格一路飙升,没有立时出价。
*
厢房外空无一人。
绪以灼呼出一口气,看来禹先生的布置没有出任何问题。
她取出黑玉半面扣上,一边走一边换上事先准备好的衣服,待拐过一个拐角,出现在巡查侍者眼前的就是一个身着红衫的妖异女修。
绪以灼目不斜视地从侍者身边走过,脚步沉稳地往禹先生的厢房走去。
第 147 章
===================
绪以灼一路上没有遇到几个人, 禹先生的厢房外更是没有人守着,想来他都已经安排好了。绪以灼直接推门进去,禹先生盯着水镜头也不回, 像是已经算好了绪以灼会在这个时间到。
她在一旁自己找了张矮榻斜坐下,随口问道:“叫价叫到多少了?”
禹先生一边操作阵法一边答道:“十三条灵矿。”
上品灵石储量高于万枚, 且后续每年产出不低于五百枚上品灵石的才是可交易的灵矿,先前拍品中最珍贵的一件在灵矿出现后也停止了加价,而对紫微垣而言,这显然只是个开始。
果然禹先生继续道:“云宫的库房里还有百条灵矿没带走, 这些东西外面都是查得到的, 成交价应该会再高一点。”
绪以灼提出了疑惑:“能随身带这么多灵矿的人不多吧?”
有没有这样的身家是一回事, 能不能短时间拿出这么多条灵矿是另一回事。拍得宝物的人走出鼎天阁后能不能保住命都不好说,所以钧天宴没有先交一部分钱后头再补上尾款这一说法, 素来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禹先生点点头:“外头来的情报不足,估计是拿不出来这么多了。但本就在涂云洲的势力, 尤其是四宗, 即使先前不知道有紫微垣, 离得近的这个时候送钱也来得及。”
禹先生说着, 又将一枚玉牌放入了传送阵。
叫价后必须把等额的灵石灵矿放入传送阵中, 叫价才会生效, 如若成功拍下鼎天阁能直接将钱收走, 即使最后没有拍到灵石也会通过传送阵原数奉还。这样的设置保证了鼎天阁不会被赖账也避免了许多恶意竞价, 但也使得成交额不会太高, 毕竟随时调动大量金额无论在哪里都是一件难以实现的事。
“你成不成啊。”绪以灼看着价格一路飞窜, 问, “带够钱了吗?”
禹先生拍拍被他放在案上的做成锦囊模样的空间法器:“平洲阁全部身家都在这了。”
绪以灼道:“干完这票你的平洲阁怕是也开不下去了。”
没有挂靠的情报组织最忌讳的就是站队某一势力,多年心血即将毁于一旦, 禹先生看上去却毫不在意。
当价格叫到九十七条灵矿的时候,价格上涨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大多人是因为确实财力有限退出,也有些人是权衡过后打算硬抢了。
绪以灼站起身来:“你这边没问题的话,我就先过去了。”
禹先生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镜,扔过去一张凭证,摆摆手道:“你快些过去吧。”
绪以灼接过象征禹先生身份的凭证,看了两眼收入袖中,她站在门口想了想,还是将一块玉牌跌掉了禹先生怀中。
毫无防备的禹先生手忙脚乱接下,终于把目光从水镜上移开了,翻看了两下玉牌,不解道:“这什么?”
“一千灵矿,借你的,用多少还多少。”绪以灼说着推门离开。
“你说多少?”禹先生不禁怀疑起自己做这副傀儡的时候是不是哪里出了疏漏,不然好端端的听力怎么出了问题。
“自己看啊,骗你不成。”说罢绪以灼已然反手合上了门,心道只放一千是怕吓着了你。
之后要去的地方,则是禹先生也无法打听到的了。
绪以灼走出一段距离后,在长廊静静等了一会儿,不到半刻钟就看到了巡逻的侍者。她叫住侍者后说道:“劳烦道友领我前去取下拍品。”
侍者不动声色地观察眼前白纱蒙面看不清面容的女子,目光飞快从她腰间的长笛上扫过,语气不显一丝端倪:“客人厢房外无人候着吗?”
“不知去了何处。”绪以灼说着翻出自己的凭证,“不久前我拍下了流明簪,若未记错,我应当可以自己去取。”
鼎天阁只认凭证不认人,侍者查验过后,即便心有怀疑也只得压下:“自然可以,我这便领客人过去,只是需要暂时封闭客人五感,若是不愿,您也可以在厢房稍候片刻,我去将流明簪取来。”
“不必,你封住便是。”绪以灼先前做足了功课,这会儿自觉背过身去。
侍者将一根细针刺入绪以灼颈□□道,随着经脉被封,五感很快随之消失,绪以灼睁眼,一片黑暗中却有一个模糊的人形,正是在前面引路的侍者。
第一次失去五感的时候绪以灼只觉无所适从,好像整个人都被从世界剥离,然而在平洲阁试过一次后,她心里早就有了准备,神情自若毫无破绽地跟上了引路的人形。
目不能视,耳不能闻,迈出的每一步都没有脚踏实地的感觉,绪以灼不知不觉间迷失了时间,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
直到侍者将细针抽出,五感回归,绪以灼发现自己正站在一间摆着无数面的水晶镜的房间里,她环顾一周,问道:“流明簪呢。”
侍者欠身道:“客人稍等。”
他从绪以灼那取来了凭证,走到一面水晶镜前,一抬手,竟是半条胳膊都没入了镜中,多一会儿又把手抽了回来。
而有一双苍白的手捧着玉匣,从镜子中伸了出来。侍者接过玉匣,又递到了绪以灼手上。
然而绪以灼看都没有看高价拍得的流明簪一眼,直接收入空间法器,问道:“紫微垣的拍卖可是结束了?”
*
君虞端坐于榻上,原先自若的神色逐渐变至面无表情。
紫微垣价格变动的幅度越来越小,与会的修士绝大多数已经后继无力了。君虞也出了两次价,为了以防万一她此番带了百余条灵矿,还有竞价的余力,只是此刻她已然毫无心情。
绪以灼离开了太久,久到她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
君虞目光越来越沉,厢房内防御的阵法由于她外溢的灵力起了反应。
几息后。
君虞蓦地起身,挥袖卷走案上的凭证,大步离开了厢房。厢房外空无一人,她心中不安的感觉愈盛。
心念微动,君虞目光沉沉看往了一个方向。
她感觉了熟悉的灵力扭曲,正是在小宴上杀死玄甲士兵者的气息!——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两天我假条有成功请出来吗,茫然。
感冒有点严重就养了几天病,期间没上线过,也不知道假条是不是被吞了。
第 148 章
===================
空气中弥漫开来的血腥味浓郁到让人无法忽略, 在长廊来回巡视的侍者已然不见踪影,缀着明珠的白鞋踏过地上血污,顺着台阶往下流淌的鲜血裹挟着片片赤色花瓣。
君虞脚步不停, 往鼎天阁灵力最盛之处快步走去。
她捕捉不到属于绪以灼的灵力,只能前往混乱伊始的地方, 若是绪以灼不在那儿,她也可以稍微安下心。
鼎天阁内部宛若迷宫,君虞将行经之处尽数记下,在脑内拼凑出了一张地图, 估出目的地应当在鼎天阁的中心。她稍稍呼出一口气, 赴宴宾客安排的厢房并非全无规律, 总有那么一些人想要彰显自己是这涂云洲的主人,又自恃在这鼎天阁中无人敢对他们出手, 结果白白给人行了方便。
那不知名的魔修既然是向四宗出手,那以灼没有道理会被卷入其中。
君虞这般想着, 紧蹙的眉却彰显她仍觉不安。那些先前被刻意忽略的感受此时此刻浮上心头, 君虞隐隐意识到绪以灼瞒了她什么事, 却想不出究竟是什么。
眼前终于出现了此行所见的第一个生人。君虞冷眼瞥过倚墙半跪的侍者, 他的指尖生出了一朵血色的花, 那血花顺着他的手臂肆意生长蔓延。侍者面如金纸, 全身的力气都被用来抵御寄生的夺情花,半分也无法动弹。
直到君虞出现, 他才艰难开口:“前面……不能过去。”
君虞目不斜视经过了他, 侍者此时显然已经无力阻拦, 然而就在君虞越过他的那一刹,侍者惊异发现自己臂上结起了冰霜,被冻结的夺情花看似与先前一般无二, 然而已然生机断绝。
侍者毫不犹豫斩断了被冻住的手臂,正欲起身跟上君虞,便听前方的客人冷声道:“退下。”
侍者迟疑片刻,提醒道:“罗姑又回来了,她在四宗的茶水中下了夺情花种……”
君虞顿住脚步,回头问他:“你有没有见过一个以铜镜为法器的女修?”
侍者愣了一下:“您说的可是血莲宗的人?四宗之中,唯血莲宗有女修炼化铜镜。此番血莲宗亦损失惨重,宗中九长老此时应在与那贼子缠斗。”
君虞不再多言,转身便离去。
四宗宾客不在一个厢房,然而彼此相邻,只以屏风与重重珠帘相隔。君虞一路行来见着了无数歪斜的尸体,这些修士皮肉尽数消融,夺情花缠绕于森森白骨之上,唯有破损的衣裳能看出这些白骨来自鼎天阁的侍者。待接近四宗的厢房,君虞才瞧见身着其他服侍的尸体,想必这些就是四宗的人。
夺情花只食皮肉,不吞骨血,方留下了这一地血泊。厢房的房门大敞,一路畅通无阻。房中陈设千疮百孔,安几倾倒,断榻横陈,一眼看去仿佛披了一层血纱。那一场恶斗似乎已然停歇,君虞走到交界处,单手拂过一串被拦腰斩断的珠串。
珠帘后火光幢幢,血腥味里掺杂了一缕夺情花被焚烧时发出的异香。
君虞捻住一粒珊瑚珠。
就在这一瞬间,重重珠帘之后忽地探出一把血色短匕,刀尖宛若毒蛇吐信直往君虞面门而来。
君虞一翻手,只凭一颗珊瑚珠轻巧地抵住了匕首。珠帘后的人亦在同一时刻将匕首甩开,霜花堪堪覆上了刀柄。
两人隔着重帘对视,一时间都没有再出手。
片刻后,君虞道:“你先前交手的人恐怕已经离开了。”
珠帘后的女修声音嘶哑,恨恨道:“还是让她逃了!”
*
“我们貌似走不了了。”绪以灼探头看了一眼就把脑袋缩了回去,她躲在暗巷,一只手还提着一只禹先生。
禹先生有气无力道:“你可以先把我放下来吗?”
“哦。”绪以灼直截了当地一松手,禹先生扶着墙艰难站了起来。
禹先生取出一件法器看了一眼,道:“罗悟城中大街小径此刻皆有人把守,眼下无论哪条路都不好走了。还得庆幸四宗已无余力,否则我等处境只会更糟。”
绪以灼看了一眼手中形如玉玦的紫微垣,乍看上去这只是一块玉质莹润的普通玉饰,然而只要运行特定的法诀,就能发现上面密布如同蛛丝一半的红线。
绪以灼看得头皮发麻:“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祝师。”
虽然不知那些人此刻身处何处,然而一根红线对应一位祝师的话,此刻占卜出紫微垣所在的祝师已经多达十余位了,而且数量还在不断增加。
绪以灼试着把紫微垣往系统包裹里放,不出意外再一次失败了。
“不用试了。”禹先生不用看都知道绪以灼此刻在做什么,“世间任何加入了鲲鹏鳞的法器都无法放入其余空间法器中,紫微垣本身也能起到空间法器的作用,不过能容纳的东西是特定的。它起初练出来不是做云宫中枢之用,而是拿来在必要时候把整个云宫装进去的。”
绪以灼心想,哪知道连系统包裹都装不了它。
“有人来了。”禹先生眉头一皱,“快走快走!”
绪以灼熟练地拎上禹先生,几个闪身就到了一处无人的屋中。她一边注意着屋外的动静,一边向禹先生伸出手:“你那法器也给我一个……我神识探知不太行。”
“你当这法器是大白菜呢?我哪来第二件。”禹先生叹了口气,“我先帮你看着,等不得不分开的时候我再交给你。”
绪以灼凑过去看了禹先生手中状若罗盘的法器一眼,上面密密麻麻都是红点,有一些红点的颜色已经深得近似浓墨,这还只是他们方圆百里内化神期以上的修士。
绪以灼指着一个快要与罗盘中心重合的红点问道:“这是不是那人就在我们旁边的意思?”
禹先生没有回答,也不再需要回答。
头顶传来一下鼓声,与此同时绪以灼一把将禹先生甩了出去。屋顶自中间裂开,绪以灼抽出腰间的长笛,抬手挡住当头劈下的弯刀。
两者相击掀起的气浪将所经之处的陈设尽数掀翻,禹先生熟练地放倒一张桌子躲在了后头。
红袖翻飞,绪以灼抬手看见一双琥珀色的双瞳。
她不认识那个别着腰鼓双手持刀的女修,但看她惊异的眼神那人显然认识“她”。
“罗刹女?”女修不敢置信道,“你还没死?”
熟悉的灵力直接将她震飞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睡了一个白天。
放暑假了好诶。
第 149 章
===================
女修惊诧过度, 竟是没能及时用灵力支起屏障,若是绪以灼下了死手,当时便已将其毙命。
纵是如此, 那手持双刀的女修也被磅礴灵力震得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墙上, 险些将整面石墙震塌。罗刹女之灵力不同诸多魔修,势如山岳之时又不失阴寒狠毒,女修嘴角渗出鲜血,只觉自身仿佛被卷入血海漩涡之中, 战意尽失, 无力抵挡, 四肢百骸都传来密密麻麻的被撕扯的疼痛。
若她能冷静下来,就会发觉此灵力有神无实。只是女修此刻整个人陷入惊惧之中, 瞪大了双眼看向烟尘渐散后,垂眸冷冷注视着她的女子。女子略长的额发软软垂下, 投下的阴影为一张古艳妩媚的脸平添几分阴郁, 一双无情目看向谁, 便使谁遍体生寒。
广袖红袍披在惨白里衣外, 女子的手收在袖中, 只露出半截玉笛。
红衣缀玉笛, 声绝群芳尽。
白衣红衫自然不可证明身份, 但女修一眼便看出女子手中正是玉笛芳尽, 断定此人必是销声匿迹多年的罗刹女。
谁能想到紫微垣竟然将此人都引至罗悟城, 女修惨然心道, 我梁非鱼今日是要命丧于此了!
能认出芳尽的人不多, 梁非鱼恰巧是其中一个,只因她多年前侥幸在罗刹女手下留得性命, 昔年所见尸山血海几乎成为她的心魔,梁非鱼知晓自己再见罗刹女,只怕是刀也拿不起,只能引颈受戮。莫不是她这些年窥探了太多天机,引以为傲的卜算之术竟然将她引至绝路?
能在众人之前找到绪以灼,不说修为如何,至少卜算之术在这钧天宴上鲜有人及,梁非鱼确实是其中的佼佼者。她被那红衣身影吓得肝胆俱裂之时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罗刹女,也是栽在了这卜算之术上。
修魔一途不顺天道,窥得天机要比仙修难上百倍。经年受人吹捧,梁非鱼不自觉恃才傲物,自觉得天道眷顾,某日卜得一吉卦,便往卦象所指之地御刀而去。
御刀飞了半日,直至月上中天,梁非鱼才在一处山谷停下。她从空中往下看去,只见一片浓稠白雾,白雾并非天然形成,她看不见雾中详情。
梁非鱼自诩修为高深,又占得吉卦,想也不想就钻进雾中。不多时她就看到了一个盘膝而坐的绰约人影,等察觉到那人外溢的灵力杂乱无章,应当是与人交手后正处虚弱之时,梁非鱼心中喜道,这就是她今日的机缘了!
杀人夺宝在涂云洲素来不是什么需要遮掩的事,梁非鱼当即就出了手,刀锋直往女修命门而去。
然而她这一偷袭却没能得手,彼时彼日恰如今时今日,同样是一支白玉笛,轻巧挡住了梁非鱼的双魂刀。
那玉笛不如平常玉饰一般莹润,显出衰败之气来,上面雕着一支梅花,同样是凋零之象。
玉笛稍移,露出一双妩媚狐狸眼来。盘膝而坐的红衣女子眼尾上挑,唇角微翘,不笑也带着三分笑意,偏偏一双眸子仿佛用浓墨点上,黑得瞧不出丝毫情绪,这眼极是无情。
梁非鱼好像想起了什么,然而灵光一闪而过,她并未抓住,只觉红衣谁都穿得,玉笛谁都用得,这女修应当就是涂云洲无数魔修中平平无奇的一个,虽然修为高了些,运气却颇为不好,尚未调息好就遇上了她梁非鱼。
双魂刀共有两把,被挡下了一把也不要紧,梁非鱼挥出另一把刀,要斩断眼前那细白的脖子!
这一刀中了,梁非鱼心中却只有茫然,刀锋没有受到任何阻碍便陷入颈中,可她不觉得自己切开的是人的血肉,而双魂刀割开一寸后,便失了力。
并非遇到阻碍,她持刀的手臂在瞬间便失去了知觉,纵使如此,双魂刀也该继续顺势挥出,可长刀一同停下了。
被长刀割开的地方没有流出鲜血,而是出现血色的细线,那些细线勾勒出如白玉笛上的花枝一般的纹路,不过之上梅花开到了极盛,更是一路绵延,很快双魂刀的刀身上也缠绕了血色的梅花枝。
梁非鱼没见过这种妖术,眼见着和罗姑的夺情花有几分相似,当机立断就要松开双魂刀。可她那条失了力气的胳膊却保持着抬起的姿势,紧紧握着刀柄,双魂刀好像和她的血肉长在了一起。
梁非鱼眼看着花枝攀上她的手腕,又深入被衣袖包裹的手臂。梁非鱼心存侥幸,一开始没有断臂求生的魄力,等她想这么做的时候,身体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她无法控制哪怕一根手指,只能看着她的另一只手上也长出了梅花。
梅花从盛开到凋零只需几息。
双魂刀随着花调破碎,人的皮肤与血肉也一同裂开来,一瞬间爆发的疼痛让梁非鱼惨叫出声,眼前什么也看不到,就好像落入了那红衣女子深不见底的眼中。
梁非鱼脑海里只剩下自己会被活活痛死过去的念头,痛到极致之时她反而夺回了身体的一点控制权。此时她好似变成了一个凡人,全然感觉不到体内灵力的存在,梁非鱼哆嗦着调转刀尖,想要击碎体内那不知还是否存在的元婴,自裁也好过活活痛死在这里。
就在刀尖快要刺入体内的生死一瞬,梁非鱼却好像听到了幽幽笛声。
她心神一震,电光石火间察觉了眼前不合情理之处,她全身血肉若已碎裂,如何能执起双魂刀?梁非鱼立时扔下长刀,用力敲向系在腰间的腰鼓。
梁非鱼平时多用双魂刀,可腰间幽明鼓才是她的本命法器。鼓有两面,一面可毁人心神,一面可破除幻术。梁非鱼敲响了足以击碎化神修士所构幻境的一面,眼前迷雾散去,哪有什么梅花,哪有什么女子?
梁非鱼冷汗粼粼,发现自己正跪在盈尺积水之中。四下望去自己确实身处先前所见的山谷中,可她方才经历的一切宛如一场幻梦,梦醒后一切消散,不见踪迹。
自己可是进入了哪位大能构建的幻阵,还是中了谁的幻术?梁非鱼心中无比茫然,不知何为真何为假,那女子是否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幻影,自己又是何时踏入虚妄之中。
如果自己没有幽明鼓,即便那一刀没有击碎元婴让她横死当场,也会在幻境的折磨下被痛死。
既然看不穿这幻境,那就别再纠结,好歹是死里逃生了。梁非鱼挣扎着想要起身,可一动却察觉膝下触感不対,似乎不是泥土。
梁非鱼不解地低头看去,一眼便教她吓得失声尖叫,她膝下自然不是泥土,而是无数堆叠的尸体!
身为魔修,梁非鱼自然不是第一次见到尸体,她自以为无论多么惨烈的景象自己都不会恐惧,可眼前的一切,却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仍处于噩梦之中。
谷底铺满了尸身,不知有多少具,不知堆积了多厚,不知蔓延到何处。那些浸湿了她衣衫的也不是积水,而是漫过了尸山的血水!
梁非鱼再也没有起身的力气,捏碎了师尊交给她的玉牌后,就跪在原地什么也做不了,只是一味地发抖。她不清楚过了多久才等到来寻她的同门,她同门御剑来到山谷上方,看清谷底惨状后也吓得从天上掉了下来,不过他们未曾入过幻境,好歹是将梁非鱼带离了山谷。
遭逢此劫梁非鱼险些道基尽毁,最后虽然撑了过来,修为也有五年未能寸进。等她能重新修炼之时,才有胆量去问当日那山谷中究竟发生了何事,也才知道虽不清楚自己看到的红衣女子是虚是实,但那正是当年涂云洲声名鹊起的罗刹女的面貌。罗刹女自然不是红衣女子的名字,只是所造杀孽擢发莫数,容貌又美艳异常,才被涂云洲诸人称为罗刹女。
罗刹女自称楼惜红,然而其身份来历无人知晓。直到罗刹女毫无征兆地消失,涂云洲的人也只知道罗刹女约莫是来自赤练山脉,修的似乎是凭杀戮精进的功法。有人干脆猜测罗刹女就是从黄泉中来,行事才会那般可怖。
罗刹女走到哪哪就会死一个赫赫有名的魔头,将那魔头生前所得宝贝一并带走,笛声过处生机断绝。待走遍涂云洲,罗刹女下了一个战帖,寻仇者,谋财者,可往朔城之外,幽谷之中,十五子时,死生不论。
罗刹女行踪极其诡秘,想要寻仇的,贪图财宝的,无论用上何种方法都无法寻得罗刹女。战帖一下,心思各异的人纷纷奔赴朔城。
梁非鱼也有同门师长前去,自然没有活着回来。
她当时不过小小元婴修士,这战帖哪是她配接的,自然也没人告诉她这件事。哪想得到她恰好在朔城,又被那倒霉的一卦带去了大战的谷里,罗刹女杀的那都是涂云洲恶名昭彰血债累累的大魔头,估计看都懒得看她这只小蚂蚁,只随意下了个幻术,这才让梁非鱼寻得一条生路。
大战后不久罗刹女就杳无音讯,涂云洲的魔修只能乐观地猜测罗刹女可能受了重伤,已然陨落了,梁非鱼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她倒是没有放弃卜算一道,只当自己当年学艺不精,哪想得到多年之后,她又会因为同样的原因栽在了同一个人身上。
不久前她还为自己捷足先登而洋洋得意,此时只恨不得从未学过卜算的本事。
吾命休矣。
哪怕如今梁非鱼已是化神期修士,面対罗刹女的时候,她甚至升不起一丝求生的念头,放弃了抵抗等死。
可罗刹女只是冷淡地瞥了她一眼,便移开视线,绕到一张桌后,拎起一个长相平平无奇的男人就跳出了窗外。
梁非鱼自然没敢追,倚墙呆坐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好一会儿都想不明白自己这次又是怎么活命的。想了许久,梁非鱼也只能把原因归咎于一些涂云洲魔修毫无根据的猜测上,有人坚信罗刹女只杀那些手头人命多的魔修,问就是因为那些人身上血气怨气甚重,罗刹女这个同样以杀入道的魔头十分喜欢。
像梁非鱼这样対罗刹女有着深重阴影的人,宁信其有不信其无,还当真不敢杀人。
等确定罗刹女対她不感兴趣,已经走了之后,梁非鱼赶紧传信同门:“别再追了,紫微垣在罗刹女手上,赶紧离开罗悟城!”
如今这些人的实力可不比当年那些高上多少,还抢还抢那不是纯纯送死吗?
此条信息,在小范围内流传了起来。
绪以灼不知道为什么堵截她的人少了许多,不禁怀疑起他们是不是要集合在城外搞个埋伏。
只是敌人虽然少了许多,还是一波接着一波地来。打得多了绪以灼也熟练起来,一击不能让対面失去还手之力也尽可能一击脱身,虽然不知道帝襄以前干过什么,但她发现罗刹女的身份真的很好用,很多人一认出来就跑了,她可不能出手太多,越晚露馅越好。
“小心!”禹先生忽地开口,他提醒过绪以灼很多次,这次语气却比以往更凝重。
“什么人?”绪以灼低声问。
“四宗。”禹先生语速飞快,“不是寻你的,我们和罗姑撞上了!”
最后一句话无需提醒绪以灼也已知晓。
夺情花已然开到脚下——
作者有话要说:
闲了就想玩,忙了又想写。
第 150 章
===================
血色的花瓣微微蜷缩, 点缀荆棘之上。夺情花一路疯长,绪以灼方低下头时一朵花开在她的脚尖,眨眼身后便开了一片。
她收好灵力不让外泄, 双手拢在袖中,怀抱玉笛往身后望去, 蹙眉道:“罗姑要败了。”
夺情花吞食灵力而生,绪以灼先前所见皆是覆于白骨之上,这一法术极其阴毒,也极难对付。有灵力处花开, 力竭花方败, 然而这用的多是他人灵力, 夺情花主人的消耗微乎其微。罗姑心性可作刀刃,不可为良臣, 便是她势力最盛之时也少有拥趸,她能压制住在涂云洲树大根深的四宗, 除去帝襄化名楼惜红将棘手的魔修杀得七七八八这一原因外, 便是靠这一人可当万人的夺情花。
夺情花此刻无序生长,所经之处不见可供它汲取灵力的修士, 那便只有一个解释——这些花是罗姑用自己的灵力供养的。
夺情花消耗灵力极大, 罗姑纵是有通天修为, 按着开法不过多久也要被吸成人干了。
绪以灼有点想换条路:“这人走火入魔了。”
不是疯了绪以灼也想不出罗姑有什么理由做这种事。对此她到没有什么意外, 反而有种终于如此的感觉, 她从第一次见到罗姑起, 就觉得这个从赤练山脉归来的复仇者不太正常。
“损人不利己啊。”绪以灼道。
“你弄错了一件事。”禹先生认真指出, “对她来说, 应该是损人利己的——罗姑一旦身死,这些失去控制的夺情花第一件事就是分食掉主人的神魂, 然后凭借此力寻找附近的修士吞噬他们的灵力,直到再也寻不到活着的修士。”
“夺情花平日的培养也要喂食自己的魂魄,所以即使知道这门禁术,也没几个人敢修的。”禹先生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老早就觉得罗姑脑子不太正常,估计就是被夺情花啃的。”
“罗悟城里的修士太多了。”绪以灼四下看看,“这下乱子要更大了。”
禹先生挑了挑眉:“你要解决吗?”
“解决个什么啊!”绪以灼二话不说又拎上了他,“当然是赶紧开溜啊!”
绪以灼自认是个好人,也许因为在和谐有序的现代社会长大,她和修真界许多人比还有点圣母,但她不是傻子,夺情花不是她处理得了的,不如趁乱赶紧跑。
钧天宴汇聚了这么多大能,里面总有能搞定这件事的吧。再不济……再不济还有君虞在这呢!
因为游戏三言两语的简介,绪以灼对君虞有着一种先入为主的盲目信任,君楼主光风霁月品性高洁,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罗悟城生灵涂炭的!
而此刻在某人心中如同圣人的君楼主,正行走在一条暗巷中,整个人都被笼罩在阴影里,一手拎着重物,一手正抛掷着什么。她的身后有一道更加深重的影子,是一条刚刚拖曳出来的血路。
铜钱相撞,发出细微的声响。
待君虞走出长巷,回到灯火之下,三枚铜钱与此同时落回她的手中。君虞看了一眼卦象,收拢铜钱,放回了被她扔在一边,已然人事不知的修士身上。
“多谢。”君虞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如果不细听完全听不出其中疏离。然而在魔修生机断绝的尸体的对比下,君虞的嗓音瞬间显得惊悚起来。
不过边上也没有第二个人了。
在君虞未将大乘期修士的气息外泄之时,还有不长眼的魔修看她身上所戴皆非凡品,想趁乱杀人越货,然而在君虞腰间白玉剑出鞘几次后,就再也没有人敢靠近了。
一剑一人,无论何等修为,皆是一剑斩杀。
她杀的最后一个人正巧是一个卦师,眼下头顶黑云笼罩,不见星月,君虞难以施展星占之术,便借此人的法器占上一卦。
六爻非她所长,但也勉强占出了一个方位。
君虞未在任何一处停留,未寻得绪以灼身影,便立时去下一处。
绪以灼消失得太过蹊跷,君虞不觉得世间还有谁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不留一丝痕迹地带走绪以灼,只有可能是那人自己走的。君虞已然肯定绪以灼瞒了自己什么事,她没有追究的打算,只是罗姑血染钧天宴,罗悟城此刻太过混乱,君虞一刻见不到绪以灼,心中忧虑便一刻不消。
“平洲阁。”君虞此时的语气可与绪以灼想象中蕙心纨质的正道第一人没有半点关系。
在这罗悟城中,除了自己,绪以灼便只与平洲阁有所联系,君虞第一个怀疑的便是平洲阁。
绪以灼若是私底下应了禹先生去夺那紫微垣……
君虞闭了闭眼,发觉自己就是在心里也怪不了她的,最后只能无可奈何地叹一口气。
她当年就不该随随便便让绪以灼去了离生门,那些鬼修哪懂得如何教导弟子,将绪以灼教成了如今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她知不知道紫微垣究竟意味着什么?就算成功离开了涂云洲,被正道中人知道紫微垣在她手上停留过,也要永无宁日。
君虞不舍得怪绪以灼,毫无道理地埋怨离生门教导无方。
到底还是待在她的世外楼好些。
绪以灼不知道离生门平白无故背了个大锅,她被人死死纠缠住走不了了。
此刻她顶着楼惜红的壳子,敢对上罗刹女的,实力自然没话说,虽不至大乘期亦不远矣,一个绪以灼还好对付,一下子来了三个,绪以灼虽未落败,但也被困在方寸之间动弹不得。
唯一的好事是她和禹先生及时分开了,不然拖着一个毫无修为的禹先生,绪以灼要装不下去直接摆烂了。
若不是迫不得已,绪以灼实在不想放弃罗刹女身份这么好用的大杀器。
玉笛翻转,击回大开大合正面袭来的白绫,绪以灼另一只手拔出半截既明剑,挡住背后冷箭。
在现代社会的她做梦也不会梦到自己竟然有这么“武林高手”的一天,身体在半空中反转,不过靠得不是腰力是灵力,脚尖把当头砸下的流星锤踢了回去。
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对上这样的兵器,绪以灼看着心里就发怵,脚尖不存在的疼痛增加了。
绪以灼落在地上,还没有稳住身形,白绫又一次袭来。
以她的水平,一边伪装别人一边一打三真的有点勉强。
藏在袖中的离生镜一下下轻轻撞她的小臂,想要出来帮忙。
绪以灼分出一缕灵力安抚它:你不能出来。
她就是撕开楼惜红的伪装,也不能用离生镜,虽然离生镜真的很乖很好用,但她不能用这种可能被人发现她与离生门有关的法宝。
芳尽卷住白绫,绪以灼拉扯着它拨向一边,狐狸眼看向一直与她正面交手的白衣女修,即使绪以灼本身完全没有这个意思,在楼惜红这张脸的加成下,她眼神也莫名缠绵起来:“夺情花随时会失控,何必这么为难在下呢。”
绪以灼学着禹先生描述中的楼惜红,说话嗓音像在调情。
只不过楼惜红本人用这种语气说着我好柔弱啊,下一秒可能就把对手咔嚓了。
她们离走火入魔的罗姑也没有多远,夺情花已然开得遍地都是,围住绪以灼的三人也在用各自的手段抵御夺情花。
白衣女修一身装束清丽绝尘,然而气质和楼惜红是同一挂的,媚眼如丝地望了回来:“楼道友若是交出紫微垣,我师姐妹三人即刻散去,道友也免受了夺情花之害,何乐而不为呢。”
绪以灼脱不了困,她们三人也拿不下绪以灼,眼下倒像是在比较谁先扛不住夺情花了。
绪以灼啧了一声。
这三个魔修配合得天衣无缝,不露一丝破绽,白绫本是轻软之物,被白衣女修使出来劈山之势,用着流星锤的沉默男子反倒在旁辅助,补上白绫顾不到的间隙。最让绪以灼头疼的就是那个用箭的修士,除了出箭的那一刻,绪以灼完全捕捉不到此人的踪迹,她大半心神都用来防那不知何时何处射出的暗箭了。
很麻烦啊,真的很麻烦。
想要带走紫微垣真不容易。
绪以灼心知眼下就是无可奈何的时候,她是最经不起持久战的,打久了不知道还能招呼来什么,真来大乘期她弄不好就要被拖死在罗悟城了。这三个人不打败一个,她这里都走不出去。
绪以灼没什么实战机会,理论上学来的那些技巧没有融会贯通,她还是比较擅长一力降十会。
白衣女修发现“楼惜红”的气势陡然变了。
她松开白绫,顺手还把芳尽也收起来了,反手抽出一把不知来头,气息内敛的古朴的长剑,嘴角拉平,神情一下子冷肃下来。
脸还是那张脸,但明显不是同一个人。
罗刹女的灵力就如同她这个人一样,仿佛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血气浓郁的令魔修都感到胆寒。然而对面人的灵力此刻却是完全往相反的方向转变了,变得中正平和起来。
就好像是一个仙修。
白衣女修都觉得自己的念头太荒唐,难道是有一个仙修伪装成了楼惜红吗?她容貌神态怎能与传说中的楼惜红一般无二,芳尽又是从何而来?
“你是谁?”白衣女修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问题已经脱口而出,“你和罗刹女是什么关系?”
绪以灼的伪装其实不是很高明,毕竟有些东西,是无论如何也装不了的。
“我要是罗刹女,还能和你们废话吗?”绪以灼没有回答白衣女修的问题。
要是罗刹女真在这,恐怕在照面的那一刻就把这三人弄死了。
绪以灼卸下了对夺情花的防御,灵力毫无保留地外泄,然而脚下血色的花并没有因为吞食到灵力开得更艳,反而转瞬枯死。
原先夺情花所在的地方,开出了朵朵莲花。
绪以灼心想,罗刹女和方生莲镜有关系,这本来就是事实嘛。
第 151 章
===================
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有没有可能改变呢?
上古的神明,飞升的人仙,古往今来的大能或多或少都会思考这一件事, 他们已然有了通天彻地之能,那么世间有没有一种术法可以将发生过的事情改变。
至少到目前为止, 还没有神或人成功过,再强大的力量也无法回溯光阴,过去已成定局,能改变的只有未来。
但是方生莲镜,却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了“过去”。
两道白绫交错袭来, 被绪以灼随手劈开。她在之前也这么做过, 只是这白绫法器难缠得很,一旦撕裂便是一化二, 二化四,虽然力道也只剩下原来一半, 但对绪以灼这种本来就能硬抗完整白绫的人来说, 如此显然要麻烦上许多。
发觉此事后绪以灼便不用剑去对付白绫了, 然而此时她又出剑招, 白绫却没有像以前那样分裂开来, 如游龙一般的白绫此刻仿佛失了生命, 软软垂下。
流星锤也轰然砸落在地上, 砖石铺就的地面被砸出了蛛网般的裂纹, 莲花摇曳身姿, 轻盈地躲了过去。
绪以灼再看白衣女修时, 她的目光一片涣散, 像是从极深沉的梦境中醒来,半截魂魄还留在梦里, 不知今夕何夕。
无水自开的白莲瞧上去比夺情花不知要无害了多少,白衣女修并未轻视它,然而这些莲花宛如虚影,灵力击上去便落了空。在白衣女修还没想明白这是什么招数的时候,她和一旁持流星锤的男修就着了道。
绪以灼实际上的修为可是真真正正的修真界第一,虽然肯定打不过与她相差不大的君虞这等大乘期大圆满修士,但凭借方生莲镜,瞬间从三个大乘期都不到的魔修间脱困不成问题。
方生莲镜改变不了过去,它能改变的只有经历过过去的人。
白衣女修还没有从方生莲镜的影响中回过神来,跟根木头似的呆愣在原地,任由绪以灼光明正大地从她身边走过。
方生莲镜改变的可不是人的记忆,它将一段经历彻底从白衣女修的人生中删去了。简单一点理解的话,现在的白衣女修实际上是一个时辰前的白衣女修,而那不见了的一个时辰,未被方生莲镜的观察者记得她的这段经历,但对她本人而言,却是被彻底抹去了。
理论上而言,方生莲镜甚至可以做到将死去的人复生。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复活已经死去的人,是修真界古往今来的两大难题。对修士而言,□□的湮灭不算死亡,只有魂魄归入黄泉才是真正的死去。被拽入黄泉的魂魄是无法归来的,但方生莲镜可以无视作用在一个人,一件事物上的任何改变,只要拥有足够多的灵力,就可以将生死逆转。
使用方生莲镜消耗的灵力取决于使用者想要改变的状态,逆转生死需要的灵力近乎无穷无尽,帝襄的手记里自认为无法供给,绪以灼觉得自己约莫也是做不到的。
不过她也没打算用方生莲镜做这种大事。
一个时辰以前钧天宴才开始了没多久,两位修士的状态在这一个时辰里没多少改变,绪以灼特地去看了一眼系统,她的蓝条只少了一点点,灵力储备目前十分充足。
绪以灼大摇大摆就要走人,刚越过白衣女修走出一步,让她头痛的阴寒气息由袭来了。好在她剑不离手,反手就将那支冷箭斩落。
藏在暗处的魔修终于现了身。
绪以灼回眸瞥了一眼,那个年纪不大的魔修少女就哆嗦了一下,不奇怪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来,对方生莲镜一无所知的少女完全不知道她的师姐师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她只知道自从夺情花枯萎,被雪白的莲花取代,她的师兄师姐就如失了魂魄一般,呆呆立在原地,仿佛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连“楼惜红”离开了都没有反应。但凡“楼惜红”挥出一剑,他们说不准就要命丧黄泉。
少女不知道这个伪装楼惜红的人是谁,只知道楼惜红的手段她们弄不懂,这个假楼惜红究竟做了什么事,她也看不明白。
绪以灼笑了笑:“你想阻止我?”
少女用力地摇了摇头,她一直藏在暗处,就是因为师姐妹中她的修为最为弱小,难以正面迎敌。如今师姐师兄已然落败,她对上绪以灼就是自寻死路。
少女咬牙道:“前辈若要动手,晚辈也会以命相愽。哪怕只纠缠上半刻,其他人也能过来了!”
少女威胁得很没有底气。
绪以灼轻哼了一声,转身就走。她清楚自己这趟是来干什么的,眼下可不是除魔卫道的时候。
绪以灼从怀中取出罗盘,一旦分散,想要找到彼此就不容易了,分开前禹先生直接把罗盘交给了绪以灼,让她脱困后直接走,不用再浪费时间找自己。
罗盘上,两点颜色深得近墨的红点叠加在一起,周边空了一片,恰巧堵在了绪以灼原先规划的路上。绪以灼看着周围密密麻麻的红点,迟疑片刻后,还是踏上了原计划的路线。
她拿出了方生莲镜就没有收回去,所过之处步步生莲。夺情花无法与方生莲镜所化的莲花抗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转眼间又化成了灰烬。
绪以灼察觉到夺情花开得似乎秘籍了些。
很快她就知道了这是为什么。
长巷的拐角处,穷途末路的魔修被一柄血线凝成的长枪钉死在墙上。她的斗篷与衣裳破破烂烂,再也无法遮蔽身体,但衣下并未任何旖旎之相,只让见者毛骨悚然。
绪以灼原先只知罗姑的脸一半完好,一半已成白骨,此刻才知道原来脑袋之下所剩的也只有骨架!
只怕是有些妖魔,都要比她更像个人。
从赤练山脉归来的罗姑,或许确确实实不是个人了。
巷子中倒着不少尸体,如果绪以灼是涂云洲土生土长的魔修,也许能认出来这些大半是四宗的大能。但她不知道,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了那个唯一站着的人身上。
女修一身劲装,束着高马尾,未戴发冠,只用一根不细看都发现不了的黑绳绑着。绪以灼眼见的看见女修右手臂上开了一朵夺情花,就在她目光落上去的那一刻,女修干脆利落的用短匕将生了花的那块肉剜去了。
绪以灼心惊肉跳的同时,莫名觉得那把匕首有点熟悉。
还没等她从记忆中找出这把匕首的出处,背对着她的女修已然发现来人,她扭过了头,在看见来人面容的那一刻,女修波澜不惊的眼中凭生骇浪。
绪以灼亦是一惊。
这不就是她想要找的聂姑娘吗?
绪以灼高高兴兴就要上前,然而聂姑娘先一步开口,嘶哑的声音配合诡异的语气,听得绪以灼后背冒了冷汗:“罗刹女,你竟然还活着。”
聂姑娘没有留意绪以灼身后盛开的莲花,死死盯着那张化成灰她也能认出的脸。
“您这么多年没有一点消息,我们还以为您已经死了。”聂姑娘咧了咧嘴,“晚辈血莲宗血莲宗聂珂,家师顾无求,当年无名山谷中死于前辈之手。”
绪以灼一愣:“你要报仇?”
聂姑娘踩着失控的夺情花上前:“血海深仇,我这做徒弟的见着了仇人,总是要报的。”
一步后,聂姑娘便逼近到了绪以灼眼前!
刀尖在绪以灼眼中化作一点,很快便消失了,聂姑娘亦是僵硬了身形,举着匕首未能挥下。
绪以灼抓着一面红玉般圆圆的镜子挡在自己面前。
绪以灼从彤神镜后探出半张脸:“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困困困困困,明天还要上课,碎觉去了。
第 152 章
===================
绪以灼同聂姑娘大眼瞪小眼。
聂姑娘很快就回过神来, 人倒是没有再上前了,唯有刀尖移来移去,像是在思忖从哪里下手比较好的。
绪以灼提醒她:“我会拿彤神镜挡的。”
聂姑娘啧了一声, 无趣地收起了匕首。她抬了抬下巴,问道:“你怎么在这, 还扮作了这副模样?”
聂姑娘的语气很是嫌弃,看得出来有多么不待见楼惜红了。
绪以灼回头想想,只觉此事说来话长,她最初的打算正是去血莲宗寻聂姑娘。如今聂姑娘是见着了,她反而要回头抓紧离开涂云洲。
“一时半会儿也不好解释。”绪以灼最后还是将心中言语按下不表, 于她而言现在跑路才是头等大事,“我本来就要找血莲宗的人,你来了这儿倒正正好。彤神镜先还给你, 待他日我有了空闲,再上门借用。”
绪以灼此时的话, 可比她装作罗刹女让聂姑娘震惊多了。
直到彤神镜被塞到了手里, 她还有些难以置信。
“彤神镜这等宝物, 你竟然就这么还回来了?”聂姑娘看着绪以灼好像在看一个大傻子, “你下次再去血莲宗面见的就是宗主, 可不一定能借到了。”
“我身有要事, 无法多做停留了。”绪以灼也没有办法, “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来涂云洲, 先还给你, 免得你在门派里难做。”
聂姑娘收好彤神镜, 也不和她客气:“那我便收下了, 等你来了血莲宗,我会为你多说几句好话的。”
解决一件在心里挂念了许久的事, 绪以灼觉得轻松了许多:“我先走啦!”
聂姑娘侧身为她让出一条道路,看着绪以灼匆匆离去的背影,似笑非笑道:“我说,紫微垣不会被你买去了吧?”
绪以灼趔趄了一下。
聂姑娘被她的反应逗笑了:“不要慌张,我没有争夺紫微垣的打算,也不会把你的身份透露出去,只不过……”
聂姑娘语气忽地严肃下来:“绪以灼,我不知道你和罗刹女是什么关系,也不打算追究,只是我要提醒你一件事,涂云洲怕罗刹女的很多,恨罗刹女的也不少。”
绪以灼明白她的意思,固然有很多人见到楼惜红就不敢动手,但也有些人会像楼惜红报仇。
“我明白,”绪以灼叹了一口气,“但我要一个身份。”
一个不容易追查到她真实身份上的身份。
“快跑吧。”聂姑娘只作提醒,不为绪以灼出谋划策,“如果有人打此过,我会想办法帮你拦一下,但也别太指望我。”
聂姑娘不是孤身一人,她作为血莲宗的代表而来,不可能因为帮助绪以灼把血莲宗牵扯进去。
“多谢!”绪以灼不再多言,转眼就消失在了巷子的拐角处。
聂姑娘确定绪以灼走远后,盘膝坐下,守在罗姑的尸体旁。钉在墙上的骷髅架子被风吹得晃晃悠悠,她也不害怕,取出此番特地让宗门从云光海送来的海心焰,将残余的夺情花烧得一干二净后,饶有兴致地打量地上还未消失的莲花。
她不认得这种花,但直觉告诉她不要碰为好。这种看上去纯白无害的花,说不准比夺情花还要可怕。
随着绪以灼的离开,这些莲花烟一般在空中消散了。
聂姑娘正处理着身上的伤口,这条巷子终于来了人。她抬头看了一眼是四宗的弟子,便不再多管了。
“罗姑一死,我亲手将其毙命,传信回去吧。”
有修士道:“聂长老,你可曾见其他人经过?”
聂姑娘挑了挑眉:“什么人?”
修士轻咳一声:“就是那拍得了紫微垣的……”
“噢,紫微垣啊。”聂姑娘漫不经心道,“怎么,你清河派化虚门也想要?”
“聂长老说笑了,”修士回道,“若有机会能将紫微垣这等至宝收入囊中,谁能不动心呢?”
聂姑娘就不是很有兴趣:“这里除了我都是死人,除你们外没有其他人来过。那拿了紫微垣的如果要离开涂云洲,不是往太平道,就是往落云山脉去的吧。”
这话很有道理,但聂姑娘完全是在胡说。
出涂云洲确实只有这两个方向,可出罗悟城哪个方向不能走,绪以灼就是往赤练山脉的方向去的。
清河派和化虚门的修士一下子就被忽悠住了,没往深去想,分成两对一对直奔太平道,一队往落云山脉跑。
聂姑娘支着下巴,百无聊赖。
她瞥了一眼罗姑的尸体,许是自己生性多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好像下一秒罗姑就会诈尸。但她检查了好几次,罗姑委实是死得透透了的。
一直到血莲宗的弟子找到了她,罗姑的尸体也没有动静。
“我多心了吧。”聂姑娘怀疑起自己来。
“聂长老,我们接下来做什么?”两个小弟子中活泼些的那个问道。
“收拾收拾回宗门吧。”聂姑娘指指先前说话的那位,“我同你去安排回宗门的渡船。你辛苦一些,将罗姑的尸体收殓一下,直接回鼎天阁交给阁主,接下来的事他会处理的,做完后你就在鼎天阁等我们去找你。”
聂姑娘指向那个安静的小弟子。
眼下越靠近鼎天阁越安全,毕竟怀揣宝贝的,想要杀人越货的都在往城外赶。安排渡船的路上反而有些危险,聂姑娘不放心让小弟子自己去。
两个弟子都领了命,聂姑娘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有些头疼。她自己门人的尸身已经收殓好了,此番血莲宗死伤亦是惨重,也就两个小弟子修为低微,被聂姑娘安排在了安全的地方没过来。
回去后又要有一堆麻烦事了。
聂姑娘一想到那几个不对付的家伙絮絮叨叨的废话就难受得紧,好在这次意外把彤神镜带了回来,能少挨几句念叨了。
聂姑娘与性格活泼的小弟子,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视线中。
一直安安静静,低眉顺眼没有说一句话的弟子抬起了头,眼中是让人捉摸不透的讥诮之色。
小弟子从怀中摸出一只锦囊,却不是用来装尸体的空间法器。锦囊发出莹莹微光,藏匿许久,残破不堪的魂魄被吸入了锦囊中。
没有半点修为的人是看不到魂魄的,但小弟子自有自己的办法。他又找出了一副圆镜戴上,看着锦囊中不断冲撞,却无法挣脱束缚的魂魄笑道:“去过赤练山脉一遭,魂魄归来居然是这副样子。身不是人身,魂不似人魂,罗姑啊罗姑,你有今日真是看得人心情舒畅。”
罗姑的魂魄停住了动作,瞪视这张陌生的脸:“你是什么人?!”
小弟子摘下腰间玉佩,现出本貌来:“如此可认得出来?”
“禹微生!”罗姑怒吼道,“你竟然暗算我!”
血莲宗的小弟子,正是禹先生假扮的。
罗姑怒视着他,如果不是此人对她的夺情花动了手脚,她怎么会这么快落败!
禹先生笑眯眯道:“我一直很讨厌你啊,会暗算你这件事自己猜不到吗?”
罗姑只觉自己要被禹先生理所当然的语气气得再死一次。
她死时便已陷入走火入魔,此刻魂魄仍在癫狂之中。
禹先生指着自己的脸:“你再看看,还能不能想起什么?”
罗姑半句话都听不进去,只恨自己不能逃出锦囊杀了他。
“唉,”禹先生叹了口气,“你再想想,你刚得到夺情花的时候,去了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
罗姑死死瞪着禹先生。
禹先生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回答,有些遗憾道:“罗城主真是贵人多忘事,当年你习得夺情花邪术,徘徊云光海沿岸,迫不及待就要找一个人试试你好不容易得到的夺情花。只是第一次用,难免有点瑕疵,夺情花生食了那人的双腿后便枯萎了。你觉着定是因为那人只是凡人,想必活人血肉夺情花还是更喜欢修士的灵力,便找其他目标去了。”
罗姑浑浑噩噩间,搜刮出了当年的记忆:“是你?”
“有幸不死,等到了今日。”禹先生心情很好地戳了戳锦囊。
昔日在她手下毫无反抗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双腿被夺情花侵蚀为白骨的孩童,眼下却掌控了她的生死。罗姑恶狠狠地看了禹先生良久,忽然大笑起来:“夺情花啃食掉的肉.体就是神仙也救不回来,你就是再恨我,再想杀了我,这辈子都只能用傀儡出现在人前!”
“我并不恨你。”禹先生淡淡道。
罗姑的笑声戛然而止。
禹先生蹲坐在地上,撑着半边脸回忆往昔:“最开始还是恨的,不过如果不是你,当年陛下也不会留意到我。跟在陛下身边那么多年,昔年仇恨甚是无趣,如今回想起来,我确实已不恨你。”
早在罗姑是涂云洲风头无二的罗悟城主时,他就跟在陛下身边认出了她。彼时他已经有了追随的君主,相处融洽的同僚兼朋友,由一个凡人孩童变为了独创禹派的阵法大宗师,平洲阁眼线亦遍布天下,明虚域大事小事,尽在他掌中。
与罗姑的恩怨早已抛之脑后,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没兴趣也没有空特地找罗姑报仇。
“不过,”禹先生话锋一转,“能顺便落井下石的话,我十分乐意。”
“毕竟从第一面到现在,我是真的很讨厌你。”——
作者有话要说:
忘记禹先生的名字了,翻了老半天才翻出来。
我的错别字好多啊,哪天完结了一起改改吧。
第 153 章
===================
绪以灼怀抱方生莲镜所化的墨莲, 御风而行。她靠着禹先生的罗盘避开了大多数对她围追堵截的修士,少有一些避无可避的,也被她用方生莲镜解决了。
全修真界都知道帝襄身怀方生莲镜, 但帝襄能被称谓当年的修真界第一人却与神器无关,见过方生莲镜威力的人少之又少, 绪以灼所遭遇的修士完全不明白地上那些无法触摸的莲花意味着什么,不知不觉就着了道。
他们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失去了一段时间,清醒后不知自己为何在此,为何而来。
绪以灼早就趁机溜走了。
她一路向北, 行动不快, 以免留下太明显的灵力痕迹把更多人引来。跑路的时候愈发意识到罗悟城不亏是涂云洲第一大城, 绪以灼觉得自己已经离开鼎天阁很久了,城墙依旧是远处绵延的虚影。
绪以灼忽地驻足, 抽出了既明剑。
没有人出手,但绪以灼察觉到了暗伏的杀机。罗盘上一道墨点突兀地出现, 几近与她的位置重合。
头顶传来苍老的声音:“楼惜红。”
绪以灼抬起头, 与不知何时出现在屋顶上的老人对视着。
修真之人青春常驻, 然而天人尚有五衰, 修真者的生命有一天也会走到尽头。当寿命将近, 突破无望, 修士便会如凡人一般衰老。这位老者在罗盘上的小点颜色深得已然看不出一丝红色, 只怕是大乘期后期的修士, 再观其有如耄耋老人的面容, 想必他在涂云洲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我听闻楼惜红现身此处。”老者长叹一声, “没想到, 此生还有再见到这张脸的一天。”
绪以灼一手怀抱墨莲,一手持剑, 通身气息可谓正气凛然,不管怎么看都不是那位传说中的楼惜红。
老者自然不会看不出这件事。
“宗门小辈告诉我,你带着楼惜红的芳尽,你是她的女儿,还是她的弟子?”老者的神情阴沉下来,“无所谓了,我大概是没有亲手向她复仇的一天,就用你的命来祭奠本座死在她的手上的徒儿吧。”
绪以灼:“……你是谁?”
“化虚门,宗鹤。”话音尚未落下,老者便已出手!
绪以灼尚未看清他的身影,便被逼至身前,全凭本能抬剑格挡。宗鹤以掌击剑,力道之大使得剑身出现了道道裂痕,力道之大显现将绪以灼击飞出去,气浪所过之处,在绪以灼身后留下一片断壁残垣。
绪以灼咬牙死死顶住,虎口被震出一道裂痕。既明剑接触到主人的血,发出嗡嗡的声响。
既明剑虽然只是绪以灼从包裹里随手挑出来的,但它放在修真界毫无疑问是罕见的法宝,然而绪以灼能感觉到再来上刚才那样两掌,这把剑就要碎了。
这是个体修!
大乘期后期的体修,□□已然被锤炼到了极致,只有黄泉镜碎片这等神器能与其抗衡!
在绪以灼见过的修士中,宗鹤的实力仅次于君虞,这人还一心一意想要她的命。
宗鹤看着那个顶着楼惜红脸的修士堪称迟缓的动作,顿觉有些无趣。他固然很想要这个和楼惜红有着莫大联系的人的性命,但得手太过轻松,也会觉得不痛快。那一掌不出意料的中了,修士迟缓的动作根本无法避开,抬剑挡住已是勉强。宗鹤抬起另一只手,准备下一掌就结果她。
可他迎上的,却是仿若遮天蔽日的灵力浪潮。
宗鹤咦了一声。
他轻了敌,不得不暂避锋芒,退回先前的屋顶之上。
他们二人各朝一边拆迁,除了宗鹤脚下站的地方,这栋建筑的其余结构被摧毁得干干净净。
宗鹤神色微变,此番交手后,他发现若是只对比修为,此人的修为竟然在他之上。
可她的修为与实力又完全不匹配……
这种情况,宗鹤只在一些被师长或家人娇惯长大的修士身上见到过,天材地宝、高阶修士的保驾护航确实能让人不受挫折地成长,但实打实的力量是要在生死之瞬磨练出来的。
这人的修为给人感觉都是大乘期大圆满了,这是娇养大的人能有的修为吗?
宗鹤想要去探查绪以灼的境界,然而由于绪以灼所带的隐藏境界的法宝,什么都没有查到。
宗鹤难以相信此人的修为真在自己之上,最后只当她的身上携带了什么能影响自己感知的神器。
绪以灼用压过宗鹤的灵力强行将其击退,看着面板上极速消耗的蓝条心惊胆战,匆匆忙忙吃下一颗补蓝的丹药,蓝条小小地跳了一截,可补充的量与一亿的上线相比不过杯水车薪,包裹里自带的丹药还进入了公共CD。
绪以灼从离生门带出来的丹药倒是没有CD,但离生门哪有那么多丹药让她带的!
眼看着宗鹤又动了手,发觉绪以灼的情况不太对劲后,宗鹤认真了许多,既明剑连第二下都没挡住,裂成了无数块。飞溅的碎片擦着绪以灼脸颊而过,全神贯注中她感觉不到丝毫疼痛,侧身挥袖将宗鹤掀了出去。
绪以灼没有什么应敌的技巧,遇上宗鹤这样的对手,完全靠灵力的量在硬打。
绪以灼不觉得自己能赢,她的目的也不是打赢宗鹤,她只要能跑掉就好了。
宗鹤甫一被击退,绪以灼便升起横亘二人之间的土墙。她为五行修士,所修方向偏向法修,五行法术皆可使用。近身交战的体修是十分可怕的,但同等实力下一旦被拉开距离,法修要更具优势。
绪以灼肯定是没法靠五行法术拉开多久距离的。
数道土墙被宗鹤一拳轰碎,出现在他眼前的却不是绪以灼的身影,而是接连怒放,遮蔽天日的白莲。
宗鹤只当这是木系的法术,想要像对付土墙一样将这些阻碍视野的莲花击碎,然而他这一拳却落了个空,一头栽入莲丛之中。
废墟之中,莲花开遍。
绪以灼攀上了尚且完好的一处房顶,脸色苍白。她将方生莲镜催动到了极致,这一下几乎把灵力抽空。她不敢和宗鹤拖,索性趁宗鹤对方生莲镜一无所知,竭力将其困住。只要没走出莲丛,宗鹤就会被不断回溯,对现在的他而言,和绪以灼交手这件事根本就没有出现过。
绪以灼没有灵力再往前回溯了,不然她会回溯到宗鹤没有听闻楼惜红来此的时候。
绪以灼只希望自己不要遇上第二个宗鹤。
怕什么就来什么,绪以灼抽空看了一眼罗盘,然后就看到了前方同宗鹤一般无二的墨点。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这一点的颜色好像比宗鹤那点还要深。
绪以灼:“……”
她看好丹药的CD,默默吃下一颗回得最多的,然后把能找到的没CD的药都吃了。
困住宗鹤的莲丛她是摆不出第二个了,只能寄希望于前方的修士爱好和平,对打打杀杀没有执念。
前方有一处楼阁,那人便站在最高处,俯视下方的街区,像是在搜索着什么。
看到那个熟悉身影的第一刻,绪以灼愣了一下,不自觉想到:我怎么忘了她也在。
绪以灼走神的一刹那,楼阁之上手持白玉剑的修士已经看到了她。
直接走掉好像不合适,绪以灼驻足,仰头迎上她的目光。
衣袖在空中展开,好像一只优雅的白鹤,翩然落在了她的面前。
绪以灼张了张嘴正想要说些什么,似是白玉铸成的剑身却先一步搭上了她的颈侧。
她顿时像一只被饲养员背刺了的小动物,不敢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小魔修。”嫉恶如仇的剑修悠悠道,“抓到你了。”
若她真是来抓魔修的,此刻自己人头早就落了地。
绪以灼咬牙切齿,这人明明认出了自己!
假魔修抱紧了莲花:“你干吗呀?”
剑修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含笑道:“今日方才听说楼道友的赫赫威名,可不能留在外头为祸人间,还是由在下带回世外楼,好生看管为好。”
第 154 章
===================
绪以灼觉得君虞变坏了。
她一副坚韧不拔誓死不从的模样, 坏心眼的剑修将剑尖移到了墨莲上:“小魔修,你还是快些束手就擒罢。”
不然呢,就拿方生莲镜开刀吗?
墨莲生气地摇摆花枝。
绪以灼却有些心虚, 支支吾吾道:“我、我大概是没法跟你回世外楼了……”
君虞沉默了一会儿。
在绪以灼消失的那一段时间,这一猜想便在她心中疯长。即便早就有了准备, 心情也不由得陷入失落。
每次相逢好像都只有短短几日,然后就是看不见尽头的离别。
绪以灼拽着墨莲的花瓣,不敢对上君虞的目光。
君虞再度开口时,声音依旧温和:“是因为平洲阁吗?”
明明声线与平常一般无二, 绪以灼却从中听出了骇人的冷意, 她甚至怀疑起如果自己点头的话, 君虞下一秒就会提着剑去将平洲阁覆灭。
绪以灼用力摇头。
虽然禹先生有些时候真的很气人,但这一次如果禹先生没骗她的话,她还是很感谢这一次交易的。如果没有禹先生给她的消息,那么哪怕有一天老李无声无息地死在了不为人知的角落, 她也不会知道自己原本有救他的机会。
“我有十分要紧的事, 必须立刻去做。”绪以灼只能这样告诉君虞。
她先前之所以将这件事隐瞒下来, 就是不希望君虞因为自己的事情牵扯入紫微垣的风波中。如今紫微垣虽已得手, 可她还是不能尽数告知。禹先生还未将老李所在告诉她, 只形容了那是一个十死无生的地方, 绪以灼也不清自己此去还能不能回来。
绪以灼抿着唇不说话了, 君虞待她极好, 这次她却失信在前, 不敢给出什么许诺。
君虞温声问她:“几时回来?”
绪以灼摇摇头, 声音闷闷的:“不知道。”
君虞蹙起了眉, 却不是因为绪以灼的话,她越过绪以灼看向她的身后。
君虞骤然变化的反应让绪以灼惊觉这几句话的功夫, 宗鹤竟然从莲丛中脱困了!方生莲镜能让受到影响的化神修士久久无法摆脱影响,然而这影响作用在宗鹤这样大乘期后期的修士身上变得微乎其微,宗鹤摆脱莲丛不久就意识到方才发生了什么事,而且立时就杀了过来。
“糟了。”绪以灼怪自己思虑不周,竟然和君虞堂而皇之待在这一览无余的屋顶上,她挥手便让莲花遮挡住二人的身影,“不能让人看到我们待在一起。”
君虞手中长剑调转了方向,一副要应敌的架势,绪以灼上前一步抓住她握剑的手腕:“你应该能不被宗鹤感知到离开吧?”
“我可以。”君虞未将这个涂云洲数一数二的修士放在心上,目光专注地看着绪以灼,“但你怎么办?”
绪以灼拉出系统面板,蓝药CD又要好了,在宗鹤杀到时可以抓紧时间嗑一颗:“我能困住他一次,就能困住他的第二次。”
只不过第二次肯定不能像第一次那样关住宗鹤那么久,强行抽干体内的灵力也会受一些暗伤。
君虞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在绪以灼拉着她的那只手上轻轻拍了拍:“交给我。”
绪以灼着急道:“可被他看到你就会被牵扯进来……”
我不想拖累你。
绪以灼没能将后半截话说完,君虞忽地将她拉向了自己。
绪以灼毫无防备地跌入她怀中,手撑住君虞的肩膀才没让两人撞在一起。
宗鹤杀到身后了吗?
绪以灼:“怎……”
下一瞬,她就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绪以灼遇到了前世今生,最无法想象,最出乎意料的事。
君虞低下头,轻轻吻上她的唇。
在绪以灼的眼中,君虞一直是天边高悬的明月,山巅不化的积雪,淡而不可捉摸,她的唇色也不是浓艳的朱色,颜色稍浅但依旧很漂亮,只给人多添上一抹疏离。
不化的雪落在了唇齿间。
触感微凉,因为是冰灵根修士的原因吗?绪以灼觉得君虞仍是那捧白雪,自己却要被融化了。
在君虞伸出舌尖,轻触绪以灼上唇的唇珠,在感受到那一点濡湿后,绪以灼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她直接傻掉了,从始至终都没能做出一点反应,任由君虞摆布。
一切都被藏在莲花掩映中。
直到君虞离开,绪以灼才喃喃问道:“为什么?”
君虞浅尝辄止,轻叹一声,将绪以灼自己都没有察觉什么时候被摘下的黑玉半面扣回她的脸上。
绪以灼自己的长相是和妖艳半点沾不上边的,许是无忧无虑地长大,平生无需为任何事烦心,生了一副总带着天真无辜神情的好模样,一旦被人欺负,无辜中便透露出了几分可怜来。
君虞心里想着可怜,念头的更阴暗处又觉得还可以再欺负她一些。
可现在不是好时候。
没得到答案的绪以灼还要再问,却被君虞手指按住了微启的唇:“等你回来,我再告诉你。”
她一边做着最温柔的事,一边却挥出了最凛冽的一剑,就连方生莲镜也要避其锋芒。剑气一越千里,镜莲倾颓,所碍俱被碾作齑粉,地上留下了一道深达十数丈的沟壑,号称能抵御大乘期修士攻击的罗悟城城墙已然断为两截。
君虞将绪以灼送了出去:“沿着剑痕离开吧。”
这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剑痕此时却不能引起绪以灼任何惊诧的情绪,她的魂魄好像还停留在不久前短暂的一吻中,只凭本能顺着君虞所指的方向离开。
一路再无阻碍。
主人离开后,方生莲镜所化的莲花很快便消失了,好像把那人残余的气息也一并带走。君虞持剑而立,垂眸掩去了眼中惆怅。
再抬眼时,她的眼里便只剩下冷意,对着不敢上前的魔修。
大乘期后期与大圆满仿佛只是一线之隔,宗鹤却觉得他和对面女修之间隔着天堑,剑修的气息就如同她手中的剑,退去白玉的温润后,只剩下劚玉如泥的锋芒。
对方的威压让他不敢上前一步,似是一步后就会神形俱灭。
宗鹤已将她的身份猜了个十成十。
除了如今的修真界第一人,再不会有人能挥出这样的一剑了。
心中最后一丝对楼惜红的恨意与对紫微垣的妄念支撑着宗鹤勉强开口:“君楼主,方才离开那人……”
“怎么,”君虞冷声道,“你也要试试能否挡住我一剑么。”
最后的念想随着这句话落下烟消云散。
“若说楼惜红造尸山血海,当受一剑,宗长老不知采补多少炉鼎,方练得如今这般筋骨,是否也值当一剑。”
宗鹤冷汗直冒。
他们分明站在同一处屋顶上,君虞身高不如他,他却仿佛被君虞居高临下宣布了死刑。
宗鹤不觉得自己有任何与其抗衡的可能,他没有任何犹豫掉头就往落云山脉跑去。只有跑回落云山脉中的化虚门,他才有一线生机!
君虞只有一人,她就是再强难道能抗衡化虚门的千年基业吗?!
君虞察觉了宗鹤的念头,轻哼一声,没有立时结果他的姓名,只不远不近地跟在他的身后。
剑修的身上没有一丝邪气,宗鹤却觉得身后是一只白衣无常,而索命的锁链,已经套在了他的脖颈上。
前往赤练山脉与前往落云山脉是相反的两个方向,罗悟城距离赤练山脉要更近些,宗鹤还没有逃回化虚门,绪以灼已然到达赤练山脉山脚下。
直到再往前就是赤色的土地,绪以灼才停下脚步。
方生莲镜跑回去,离生镜钻了出来,赤练山脉来自黄泉的幽魂还没有出现,离生镜已经做好了保护主人弟子的准备。
绪以灼失了魂魄般沿着山脚走了许久,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脚步,摘下黑玉半面除去伪装,又将身上的衣服也换了。
她有条不紊地做完了这些事,实际上整个过程脑海中一片空白。
绪以灼呆呆地抱着换下来的衣服。
此时此刻她好像终于能认真思考先前的发生的事了,但是思来想去绪以灼也只想问一个问题。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以灼睡不着了,但我要睡了。
今天的更新时间稍显阳间。
第 155 章
===================
如果说涂云洲有什么地方是没有人敢追上来的, 毫无疑问就是赤练山脉了。绪以灼没有那个能力横跨赤练山脉,她只是沿着赤练山脉的山脚绕了一个大圈子,最后还是要想办法从太平道出去。途中无需担心身后追兵, 所花费的时间未必比走直线躲躲藏藏来得多。
仿佛被鲜血浸染成暗红色的土壤与焦黑的土壤有着一条明显的分界线,绪以灼基本上是挨着这条分界线走的, 再往边上一步就能踏上赤土。
在踏入赤地周围百里的范围后,鸟兽便已绝迹。地面寸草不生,只有枯木寥寥几株。
赤练山脉原为古战场,彼时尚无涂云洲, 距今地貌已然几度变更, 唯有茫茫赤土亘古不变。黄泉水不仅模糊了死生界限, 似乎连时间在此地都变得迟滞,这般悠久的岁月过去, 沧海都能化作桑田,绪以灼却能看见赤练山脉上古的遗痕。
妖兽残骸大半已经没入土中, 依稀可见当年与古神开战的是一族鸟形妖兽。兽骨的头颅高昂朝向天空, 羽翼只剩下腕骨探出赤土, 一小块骨头就是一座山头, 可以想象这一族巨鸟张开羽翼俯冲向敌人时,连太阳的光辉也被尽数遮挡。
绪以灼没有看见神明的尸骸, 想必已经完全被赤土掩盖了。
大风呼啸, 吹得她身上黑衣猎猎作响, 风里好像裹挟着冤魂的哀嚎。偶尔绪以灼能看见山头立着的混沌人影, 不清楚它们来自陨落于此的神明还是在此丧命的修士。离生镜化作墨影在绪以灼肩头盘旋, 残魂俱不敢靠近, 很快就消失了。
绪以灼没怎么留意它们。
她思绪仍是一团乱麻,纠结来纠结去只想弄明白一件事——君虞为什么亲她。
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不可能吧不可能吧不可能吧……
绪以灼害羞地捂住了半边脸, 觉得自己的猜想有点离奇,她从来没听闻过君虞喜欢女人,也没见她平时多看几眼别的貌美女子。
可除了这个原因外,还能是为什么呢?
这么想的话,君虞为什么一直以来对她这么好也能解释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啊?”绪以灼陷入了新一轮思索。
她把见到君虞以来的种种经历都回忆了个遍,然后得出来一个结论,君虞从一开始就对她好得不像话。
难道还是一见钟情?!
“你小说看太多啦!”绪以灼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她好想把人逮过来问个清楚,免得自己在这里胡思乱想,没一会儿就把自己弄得蔫蔫的,好像朵霜打后被摧折了的小花。
“这不是,要我一定要活着回来才告诉我答案嘛!”绪以灼反复回忆君虞当时对她说的话,气鼓鼓走过了大半赤练山脉。
她一路都没有遇到危险,根本没有人会找死靠近赤练山脉,有离生镜护体,山脉里徘徊的残魂也不能将她如何。绪以灼御风而行,速度要比来时乘船快得多,一日后便来到了太平道,在罗悟城快要耗尽的灵力也慢慢补充到了充盈的水平。
不出绪以灼意料,太平道果然有人把守,毕竟涂云洲一端是云光海,一端是赤土,只有落云山脉和太平道能离开。落云山脉的通道被化虚门控制,那里肯定也有埋伏,没有守在落云山脉的,就都到太平道来了。
罗盘还在绪以灼的手上,绪以灼轻而易举就看出了对面的布防和修为。守住入口的修士修为不低,但远无法和宗鹤相较。与宗鹤一站后绪以灼也有了感悟,用起方生莲镜来得心应手,轻而易举就绕过了他们的布防。
进入太平道后,绪以灼没有走来时的正路,特地挑了没有人烟的地方走,遇山翻山,遇河跨河,遇到围追堵截的妖魔避不开就斩了。
这些妖魔和宗鹤比,简直弱得可爱。
绪以灼一出玄女境就落在了太平道,还是第一次尝试从另一端出去。
喜乐镇是太平道通往涂云洲的最后一道关隘,想要从太平道到仙修的地盘,则要通过一片有幻妖镇守的石林,绪以灼不惧幻境,轻而易举就出去了。石林之外是一片广袤森林,头顶树枝层层叠叠交错生长,林间还弥漫着瘴气,一丝阳光也渗不进来。
绪以灼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她感觉到空气中轨迹扭曲的灵气,一下子就意识到了出了太平道后到的还是一个妖魔聚集到地方,这里的妖魔就周边生长的参天树木。
绪以灼随意捡了棵树开始挖,没多久就挖出一具森森白骨,白骨被树根紧紧缠绕着,上面还有没被消化完的血肉。
树根一暴露在空气中就开始扭动,整棵树也抖动起来。
绪以灼手中现出一纯由灵力构成的至阳之火,瘴气纷纷退散,袭向她的树枝被烫得一下子缩了回去。绪以灼拿阳火在头顶轰出了一个缺口,从上头御剑离开这片森林。
一直飞到数百丈的高度,绪以灼才看见森林的尽头。
她从空间法器里取出一块桃符,这是禹先生给她出去后找到自己的法器。绪以灼催动了桃符,禹先生知道绪以灼方向感十分堪忧,桃符直接化作一道只有她能看见的红线,绪以灼顺着红线指引的方向走,当红线消失的时候,她来到了一座坐落于大河河畔的小镇。
小镇里没有修真门派,路上行走的也基本是凡人,进镇后绪以灼就拿出了一只幕篱戴上,她的容貌在凡人中间还是太容易引人注意了。
禹先生没有明确说明去那里找他,但绪以灼没过多久就在小镇的渡口附近找到了平洲船厂。
平洲阁貌似在凡人群居的地带,都喜欢经营船只一类的营生。
这里的平洲船厂要比她在离断江边见到的气派许多,虽然还是略显寒酸,好歹门匾上的四个字完完整整。绪以灼推开门,熟悉的人早在柜台后面等着了。
“紫微垣。”绪以灼掏出玉玦放在柜台上,“我要的消息告诉我。”
一手交货,一手交消息。
禹先生也不磨叽,从空间法器里取出一张地图,指着一个圈出来的红点道:“寻方府,我的眼线看见李悬剑进入了这里,然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李悬剑?”绪以灼愣了一下,“老李的名字?”
她先前不知道老李的本命,老李没说,绪以灼没问,清平镇的其他人也不知道。老李来到东大陆就是要和过去划清界限,与修为一并舍去的还有他过去的名字。
禹先生道:“去寻方府的路上我可以和你说一些李悬剑的事,不过我知道的也不多。空胧山历史固然悠久,但建立以来就是隐世门派,弟子极少入世。”
禹先生看着绪以灼的眼睛:“当初说好我也要一起去的,你总不会反悔吧。”
“你自己不怕死,我哪里有意见。”绪以灼轻哼一声,“我现在就要过去了。”
绪以灼原先不知道老李在化作了赤地的寻方府,知道后心想那确实是个十死无生的地方。
“那现在就出发吧,东西我已经准备好了,寻方府离这里不远,三日后就能到。”
禹先生话音落下,绪以灼便听见了一阵轮子骨碌碌的滚动的声音。
她愕然看着推着轮椅从柜台后出来的禹先生。
禹先生大大方方的让她看自己明显残缺的双腿:“说起来,这还是我们第一次用原身见面。”
绪以灼下意识出声:“你要用原身跟我进去?”
禹先生若是用傀儡和她一同前往,傀儡出了什么事影响不到原身,但若是原身栽在寻方府,那可是真就死了。
“进入赤地后傀儡的联系会和我断开,我如果要陪你前去,自然得自己来。”禹先生将用木盒装好的紫微垣交给一个兽形傀儡,看着傀儡蹦蹦跳跳消失在空气中后继续道,“你无需担心我会添麻烦,我虽然双腿残疾,但毕竟是个修士,日常生活能做到与常人无异。”
禹先生还特地给她展示了一下不需要操作就能自己行动的轮椅。
“走吧。”绪以灼点点头,跟随禹先生往平洲船厂的后院走去,一只小型飞舟已经停留在空地上。
上了飞舟后,禹先生将一块玉牌递给绪以灼:“平洲阁有十几架小型飞舟,你需要的时候可以调用。”
绪以灼接过玉牌,看了两眼没看出什么门道:“这是什么?”
“阁主的令牌。”禹先生的话让绪以灼手抖了一下。
“交易虽然有些许变化,但我原来说的话依旧生效,你若能助我拿到紫微垣,我能倾平洲阁相赠。”禹先生一边设置飞舟的路线一边道,“这块令牌是复制品,作用和正品差不多。你拿着它可以在任何平洲阁的产业调取资源。”
“不过最好还是别一次性全调走了。”禹先生顿了顿道,“毕竟留点本钱我之后还能赚。”
绪以灼也不和他客气,把玉牌放进了莲花金簪里。
设置好路线后,飞舟很快就飞升到了预定的高度,禹先生往轮椅的椅背上一躺:“好了,现在我和你说说有关李悬剑的一些事吧。”
第 156 章
===================
“李悬剑此人, 不知其生父生母。他曾经短暂在西大陆闯荡过,也交过二三好友,但从未留下与其父母有关的只言片语。他和他的师尊李漱问同姓, 我猜他可能是李漱问收养的孤儿。”
绪以灼问:“空胧山不是隐世门派吗?”
“世外楼也是隐世门派,你不是都见过好几个他们的了。”禹先生道, “隐世门派只代表这个门派一般情况下不会涉入修真界的纷争,门人大多时间都在门派驻地清修,并不会限制门人外出游历。”
“空胧山的弟子大多筑成金丹后会离山修习一段时间,世人对空胧山的了解也大多来自那些离山的门人。李悬剑的师父李漱问曾在一届叩仙门大放异彩, 作为他的弟子, 李悬剑离山后恰好也赶上了一次叩仙门, 也是那次世人发现,相较已经被称为天才的李漱问, 李悬剑更加惊才绝艳。”
“那一届叩仙门李悬剑大败玄玉仙宗如今的宗主,大爆冷门, 夺得魁首。也是在所有年轻修士比完之后, 赴会的众人才得知李悬剑原来来自空胧山, 而且就是李漱问的弟子。”
“玄玉仙宗的现宗主?”绪以灼惊了一下。
要知道如今玄玉仙宗的宗主司蘅, 可是仙道实力仅次于君虞的修士。
老李当年竟然大败了司蘅?
她知道老李实际上很强……但也没想过老李曾经竟然会这么强。
如今司蘅还在如日中天之年, 老李为何会变成东大陆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
若算年纪, 禹先生还是李悬剑的长辈, 曾亲眼见过李悬剑夺得叩仙门魁首意气风发的那一日, 唏嘘道:“那应该是李悬剑最为光彩的一段时日, 天下名士尽与其相交, 司宗主虽然败于他手, 但司蘅胸怀坦荡,一战后二人反而成了至交好友, 曾共同在西大陆游历了一段时间。不过李悬剑并未在外头停留太久,突破元婴后就回了山,空胧山被迷阵环绕,旁人不得要领无法突破,外界也就再也没有得知过李悬剑的消息。”
“李悬剑再一次离山就不是一个人,当时他的一些朋友不知道他为何无故离山,很久之后李悬剑才告诉他们,他其实是放心不下第一次离开空胧山的师妹,偷偷摸摸跟出来的。”
绪以灼依稀记得,老李同她说过他的师尊一生收过两名弟子。但是老李也说过,如今空胧山只余他一人。
也就是说他的那位师妹,如今已经不在世了。
绪以灼心头涌上一个莫名其妙强烈的念头,她觉得老李现在的样子一定与那位不知何时过世的师妹有关。
绪以灼问:“他的师妹叫什么名字?”
禹先生大得很快:“不知。”
绪以灼疑惑:“不知?”平洲阁竟然会不知道空胧山一个离过山的弟子的名字?
“确实不知,你听我说过的后就明白原由了。”禹先生说道,“李悬剑的师妹姓甚名谁,李悬剑最后到底有没有找到他的师妹,我不知道,但根据李悬剑寻找他师妹一路经过的地方,我差不多能猜出他师妹离山后的路线。这个空胧山最小的弟子出了山后就一直往东走,一直跨过离断江,到东大陆去了。”
绪以灼:“……”
这倒是不奇怪平洲阁为什么对老李的师妹一无所知了。
平洲阁虽然在东大陆也有些许产业,但必然没有像在西大陆这般树大根深,许多修士手段在东大陆也是被天道排斥的,越往东走,信息的收集就越依靠人力。平洲阁和空胧山素无瓜葛,禹先生自然没有理由费大力气去探查老李师妹的消息。
绪以灼道:“老李一定找到东大陆去了吧。”
“不错,”禹先生点了点头,“再一次回来就是将近一年后的事了。但是他回来后身边并没有带着人,他的那个师妹似乎是留在了东大陆。”
“这一推断不是没有原因的,李悬剑之后有数次前往东大陆。修士频繁往来于东西大陆很快就被天道察觉并排斥,有一次他过去东大陆是被初登玄玉仙宗宗主之位的司蘅抓回来的,那一次天道降下了天劫,李悬剑受了很重的伤,很久没有出现在世人面前。”
绪以灼低声道:“后来他还是又去了东大陆。”
“不错,但在他受重伤的那一次与他抛弃修士身份定居东大陆的那一次之间,他还去过一次东大陆。”禹先生道,“那一次他从东大陆回来以后所做的事,是我现在都想不明白的。”
绪以灼坐正了些,问:“他做了什么?”
“李悬剑那一次前往东大陆,并不适合渡过离断江的季节,方至离断江边便有雷鸣阵阵,天道示警,没有船家赶载他,深怕半路就降下天劫。李悬剑本来是打算自己驾船去的,不过当时我实在有些好奇,毁掉一具傀儡也不是不能接受,就搭载了他。”禹先生回忆起当时的李悬剑,“船上只有我二人,上船后我们没有说过一句话——我是有问过他一些事,但他都没有回答。李悬剑没有进过船舱,就盘膝坐在甲板上,膝上放着他的剑,目光一直望向东方。”
“船开到一半天劫果然下来了,我不知李悬剑用了什么禁术。他确实是个修仙奇才,但也不可能一下子从化神期后期跃至大乘期后期。李悬剑提剑硬抗了天雷,等他踏上东大陆后,天道像是拿他无可奈何,雷劫没有再降下。”
“我想过跟上去看看李悬剑要做什么,但是李悬剑一剑差点把废了。他就在东大□□无忌惮地使用灵力,我想跟也没有办法。”禹先生无奈地摊了摊手,“之后李悬剑做了什么,我便无从得知了。再见之时是他要回到西大陆,搭载的也是我的船。那时候他的境界又诡异了一分,气势攀升至了大乘期大圆满。”
绪以灼喃喃道:“这种禁术定然是拿性命做代价的。”
禹先生叹了口气:“能在短时间内使人有这般大的提升,就算代价是人命,也是一个大宗门的不传之秘了。在空胧山千年基业中,这门禁术也会是最珍贵的那一个。”
绪以灼追问:“他回到西大陆后又做了什么?”
禹先生继续道:“他先是回了空胧山,待了一日便离开。在西大陆我勉强能追上他的行踪,但很快又断了线索——他一直北上,然后不知怎么的进了天雪阁。”
禹先生扭过头问她:“天雪阁你知道吧?”
绪以灼有些无语:“天雪阁这么有名的地方我还是知道的。”
禹先生递过去一张地图,让她仔细看一下天雪阁的位置:“北域真是风水宝地啊,以曾经的中心寻方府为起点,往北全部变成了赤地,往西没多久就是赤练山脉,往东北不远处是天雪阁,离断江也与其相接,全是死地,整个明虚域找不出第二个这么精彩的地方了。”
绪以灼看着地图沉思:“天雪阁……照理来说是不能进去的。”
“是啊,但李悬剑偏偏就进去了,也因此我完全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禹先生问,“你对天雪阁了解多少?”
“很少……只知道那里终年被大雪覆盖,外有古神留下的禁制,内有葬神渊,是埋葬神明的地方。里面具体到底是什么情况,没有进去过,我也不知道。”
在玄女境里她见到玄女生命的末尾是自绝一个深渊之中,但她也没法保证那里就是天雪阁的葬神渊。
禹先生知道的自然是要比绪以灼多:“世人虽然不可进入天雪阁,但天雪阁并非无人之境,那里居住了一支神脉遗族——也许是最后一支神脉遗族。”
绪以灼愣了一下:“曾经的神脉遗族都已经消失了吗?”
禹先生道:“神明皆已湮灭,流有神血的种族又如何能久存于世间?曾经的世界是没有修士的,凡人依附神明获得力量,而有少数神明会与凡人结合诞下后代,这便诞生了神脉一族。当世间不再有神明后,他们就成为了神的遗族。”
“源自弱小神明的种族很快就会断绝,神明的力量越是强大,他们的种族也就能延续得越久,神脉遗族的族人灵力也很容易受他们先祖影响。陛下的先祖便是巽海之神刑正,传闻刑正性情乖戾,喜怒无常,陛下的性格你应该懂的……也有善神的后裔,比如身披云霞而来,携四时花露而归的玉山神女,她的后代里就出现过很多医修。而天雪阁里的神脉遗族,却是所有神脉遗族里最特殊的一支。”
绪以灼问:“他们源自哪位哪位神明?”
“天雪阁神女,道祭。”禹先生缓缓道,“她是不应该出现的神,神明和妖魔的结合竟然诞生了后代,而且这个后代天生具有神格。这是世间的最后一位神明,她的出生好像就是天道为神明定下了他们的送葬人。她诞生之际,葬神渊开启,四季如春的无垠谷一夕之间被冰雪永封,它现在的名字就是天雪阁。”
“我想不出李悬剑进入天雪阁的理由,只能猜测他或许是为天雪阁中的那支神脉遗族而去。在他离开后,天雪阁一连下了十年大雪,他从天雪阁回去空胧山,又来到离断江,修为像是随着生命不断地从他体内流失,等他踏上离断江对岸的东大陆,他已然成为了一个没有半点修为,垂垂老矣的老人。”
禹先生道:“后来的事情,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一半去下做课题需要的软件,电脑直接黑屏的一瞬间我是绝望的。
还好开机后文还在呜呜呜呜QAQ
====================
# 明月何不归
====================
第 157 章
===================
在绪以灼不间断的, 能不能再快一点的催促中,飞舟提前一日到达了北域现如今最北的城池,也是北域如今的中心城市平乐府。
平乐府全城禁止空中飞行, 禹先生把飞舟停留在了城外,和绪以灼步行进城。
“虽然你很着急, 但我建议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进了赤地后可能就没有喘口气的时候了。”禹先生坐在轮椅上絮絮叨叨,“当然你要是后悔了,我们现在就可以打道回府。”
他在飞舟上就遥遥看到了平乐府另一端一望无际的赤色大地, 如果不是不放心绪以灼一个人去,他是真的不想踏进赤地一步。
“你做梦吧。”绪以灼冷酷无情地说。
禹先生唉声叹气:“平洲阁在这里也有开, 我们先休息一晚上,也顺便多带点法宝走。”
绪以灼看着远处高耸的城墙, 说道:“我想先去看看赤地是什么样。”
“也行,”禹先生转了个方向, “登到城墙上就能看清了。”
平乐府内对修士的限制十分严格, 一路走来绪以灼都没有看到修士使用法术, 这儿的人就像凡人国度的人们一样生活着。想要赶路快点御剑是不允许的, 妖兽坐骑也被牢牢管控,马车竟然成了最方便的交通工具。
绪以灼和禹先生是一路走过的——严格说来只有绪以灼一个人在走。他们来时将近黄昏, 大街小巷熙熙攘攘, 好不热闹, 只看城中居民的生活状态完全想象不出他们其实居住在整个明虚域最为危险的地方旁边。
“看到那座城墙了吗?”禹先生指着远处连绵不绝, 一直探入两侧山脉中的巨大城墙。平乐府四面都有城墙环绕, 唯有北面那座不同, 不仅仅是因为它惊世骇俗的高度,它的长度也超过了平乐府的范围。
“一整座城墙都是一个法器, 寻方府事变后赤地一直缓慢但持续地往南方蔓延,最后是这座城墙挡住了赤地侵蚀。”禹先生道,“几乎是当年倾全域之力铸成的,平洲阁有参与,你那位君楼主也有出力。”
眼下听到“你的君楼主”这种说法,绪以灼心里觉得怪怪的。
但禹先生对她和君虞的事情一无所知,绪以灼要是特地指出让禹先生不要再这么说的话,反而显得她和君虞有事了。
绪以灼只好把所有想法都闷在心里。
禹先生继续道:“也就是因为这座城墙的存在,人们才敢在平乐府安居乐业。说起来北域的民风委实彪悍,当年的第一城寻方府,如今的第一城平乐府,全挨着赤地建。”
对炼器一窍不通的绪以灼好难想象:“法器可以是这么大个的吗?”
“这还只是第二大的法器呢!”禹先生大笑道,“云宫也是一件法器,若和陛下的云宫相较,这座‘须弥墙’就不算什么了!”
等二人来到须弥墙,太阳都落下去了一半,登上墙头又要花费不少的时间,终于上去后就只能看见几抹落日的余晖了。须弥墙墙身直接天际,上头风自然也大得很,绪以灼尚能站稳身形,只怕禹先生会连人带轮椅被吹下去。
好在法器轮椅非同凡响,禹先生坐在上面比绪以灼安逸多了。
天色逐渐变黑,赤地也呈现出暗色,已经不太能看得出红色。
绪以灼斜倚着城墙远眺,哪怕已经站得如此之高,也看不见赤地的尽头:“赤地的范围究竟有多大?”
“不好说。”禹先生道,“现有地图上对西大陆轮廓的绘制并不准确,北边赤地过于辽阔,无法探查。但据一些古籍里的说法,西大陆形似弯月,将东大陆怀抱其中。如果这么说的话,西大陆这块月亮北方一半的尖尖都成了赤地。”
须弥墙无人驻守,也没有城门,绪以灼往下看不到墙根:“我们如果要去赤地的话,是不是只能从城墙往下跳?”
“不错。”禹先生点了点头,“每年都有一些求死的人去赤地寻死,倒也不失为一种特别的死法。也有些人自命不凡,觉得自己和别人不同,进了赤地也能平安无事的回来。当然,这种人进去了也就别想回来了。”
绪以灼扭过头问:“去过赤地的人,一个回来的都没有?”
“当然不是,去过赤地又回来的,你面前不就有一个。”禹先生指了指自己。
绪以灼上下打量着他,没想到禹先生还有这样的能耐。
“但我并不是一个人去的,与我同行的无一不是当世大能,即便如此,我们也不敢过多深入。”对于上一次前往赤地的经历,禹先生并未多言,“须弥墙不是直接在赤地边上建的,留出了一定的缓冲地带。这些年过去,那些缓冲地带多多少少有被赤地侵蚀,但还没沦为纯粹的赤地,稍微不怎么危险,时不时还是有人去的,你还能看到一些寻宝者的聚集地。”
“赤地有什么宝藏啊?”绪以灼下意识道,她只看到了一片荒芜。
禹先生道:“须弥墙太高了,看不太清楚,你仔细些看。”
绪以灼闻言用上了灵力,才依稀看到一些分散在四处的断壁残垣。
禹先生虽然没有看,但早就把西大陆各时期地图牢记于心的他大概能猜到绪以灼看到了什么:“那些是坐落在寻方府和平乐府之间的小城镇,寻方府还要更远一些,须弥墙上应该是看不到的。”
绪以灼对寻方府的了解大多来自流珠城中严巧心说的话,那些想必就是完全没有没入赤土之中的人类城镇了。
赤地的侵蚀难以应对,不知有多少来不及逃离的修士死在那里,或者修真门派没有时间把门中珍宝都转移走,去里面也许真的能寻到宝藏。
“须弥墙建造之初的目的只是为了抵御赤地继续往南方拓展,但建造出来后的效果比预计的还要好上许多,赤地现如今每年的变化微乎其微。目前寻宝人能去最远的地方是云阳镇,再往北,有人去,但目前还没有人回来。”
不用说,寻方府肯定在云阳镇北面。
禹先生道:“今夜我会联系一些寻宝人的队伍,明日我们跟着他们出去,他们经验丰富,我们也好避免一些没必要的风险,免得云阳镇都没到就出事了。等到了云阳镇后,我们再想办法去寻方府。”
“还是和在罗悟城里一样,如果我出事了你不用管我,自己想办法离开就好。”
绪以灼没有回答他。
罗悟城里的禹先生只是一具傀儡,就算和本体联系较大,毁坏了也不会危及性命。但去赤地禹先生是用自己的本体和她去的,他如果死在赤地,那就是彻彻底底的死了。
“你其实可以就把我送到云阳镇。”绪以灼道,“救老李是我自己的事,你没必要冒这个风险。”
“这件事情不用多说了。”禹先生态度很坚决,“如果不是没有办法,我甚至都不会将这个消息告诉你。你对陛下很重要,那对我来说就也很重要,赤地里就是要死我也会死在你前面。”
绪以灼无可奈何。
禹先生对帝襄一片忠心,只要是认定和帝襄有关的事情,说什么都无法改变他的想法。
“行吧行吧。”绪以灼由他去了,“那你可得准备得好点,我不想死,但也不想有人因为我而死。”
“你放心好了。”禹先生道,“还未再见陛下,我也舍不得死。”——
作者有话要说:
写着写着先去画了地图……出现过的地点太多了。
前文寻方府的地理位置又小修了一下qwq
第 158 章
===================
赤地之上有时会升起有如离断江上的浓雾, 被黄泉水浸染过的土地同样会致人神智错乱,独自前往极易迷失其中,如果能回到平乐府倒还好, 但更多的人无知无觉间就走出了安全的距离,一直走到无法再返回的赤地深处。
因此, 深入赤地的寻宝人大多会组成三人起步的小队,在其中一人迷失方向的时候,队伍里其他尚且清醒的人也好将其及时拉回来。
业务熟练的寻宝人平洲阁都有登记在册,绪以灼看着禹先生拿出一卷玉简挑挑拣拣, 最后定下了十个人,其中有的人并不在平乐府, 有的人还在赤地没有回来,最后雇到的人就只有三个了。
禹先生只要求他们将他与绪以灼二人送到云阳镇, 在重金的诱惑下,那三人即刻就答应了下来, 出发的时间就定在第二日的午时。
禹先生是通过平乐府的掮客与这寻宝人联系的, 绪以灼只知他们的名姓, 不知他们的面容, 直到次日来到了城墙上,才见到这三位要带领他们深入赤地的向导。
三位向导二女一男, 其中一男一女是双生姐弟, 姐姐叫齐无央, 弟弟叫齐无祸, 他们是少有的平时仅仅二人结伴而行的寻宝人。许是因为双生子间与生俱来的感应, 他们配合起来默契非常。据禹先生介绍,他们中一个神智有异时,另一个人能立刻察觉到, 让対方清醒过来。除此以外,姐弟两人都是化神初期的修士,在寻宝人中修为算是拔尖的了。
另一个看上十分腼腆,外貌只有十五六的寻宝人小姑娘就更为特别,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人。
“她就是杜湘。”禹先生小声向绪以灼介绍道,“虽然是个凡人,但赤地的情况比较特殊,修士在其中失去神智的可能性远比凡人要大,我们这次去云阳镇主要靠她指路。”
绪以灼昨日也看过记载她们信息的竹简,知道杜湘远比看上去还要不简单。
杜湘的灵根是典型的废灵根五灵根,她没有修行的天赋,连感知天地灵气都做不到,这辈子都只能是个无法修炼的凡人。然而她的母亲却是一个修士,被仇家追杀到走投无路之下带着杜湘进入了赤地,那个时候杜湘不过六岁。她的母亲很快就迷失在了赤地里,而且带着杜湘不知不觉来到云阳镇,最后变为了云阳镇里的一具尸骨。杜湘靠着云阳镇里寻宝人留下的一些食物,硬是待上了三个月。
三个月后平乐府府主派出来的寻宝人队伍震惊地在云阳镇发现了神智依旧清醒的杜湘,他们发现赤地対杜湘的影响微乎其微,当机立断就把她带去了府主面前。府主替杜湘报了她母亲的仇,杜湘就一直跟在府主身边做事,基本上就是府主的御用寻宝人。
也就是平洲阁人脉通天,才能借到杜湘出手。
“可惜了,秦府主不舍得,不然我挺想让小姑娘带我们再往里走的。”禹先生叹了口气。
杜湘这种情况尚无他例,平乐府府主是个很容易知足的人,觉得现下能到云阳镇就不错了,没必要再去深处犯险。
“别想了,人府主不会同意的。”绪以灼道,加快了脚步,推着禹先生就到了那三人面前。
三位寻宝人提前到了指定的地点,看他们融洽的模样应该已经互通过消息了,齐家姐姐站出来看向禹先生道:“您就是平洲阁的禹先生吧?”
“是我。你们三位应该本就认识,那也不用多介绍了,队伍的磨合就等着进去赤地再说。”禹先生侧开身子,让这三人好将绪以灼看得更清楚,“此行的任务契约已经写清楚,你们只要将我二人送至云阳镇就可以返程了。途中如果遇到什么危险,你们只要尽力保护好这位绪姑娘,再没能确保她安全的情况下不用考虑我。”
齐无央应下,心里不禁好奇起这位绪姑娘究竟是谁。
禹先生平日里极为低调,很少有人知道坐着轮椅的他就是平洲阁阁主本人,但齐无央是知道这件事的。正是因为知道,她才惊讶于平洲阁阁主竟然要亲身为一个人前往赤地保驾护航。
禹先生没有介绍绪以灼的身份,三个寻宝人也知情识趣地不去问。
几个修士跳下城墙亦如反掌,杜湘虽然是个凡人,但她身上带着许多凡人也能使用的珍贵法器,无需他人帮忙自己就下了城墙。几乎是在站上赤地的一瞬间,绪以灼就感到了一丝异样。
她本来就不是能藏好情绪的人,细微的变化都展现在了脸上。齐无央问她:“绪姑娘是第一次来到赤地吗?”
绪以灼点点头。
轮回之境里的赤地毕竟只是过去影像的呈现,难以完全复制赤地带给人的感受。赤练山脉也算是赤地,但绪以灼没有踏进去过,也许是因为形成的方式有区别,绪以灼觉得两者有很大的不同。
“习惯一会儿就好了。”齐无央笑道,“眼下还不是真正的赤地,再往前走一个时辰一般来说都是安全。”
一般来说,那就是会有意外。
“须弥墙底下也会出事吗?”绪以灼问道。
“偶尔会。”齐无央道,“赤地之下就是黄泉水,黄泉水有时候会满溢出来。这种情况在城墙底下几年都发生不了一次,但越往里走,这种情况就出现得越频繁。”
齐无央认真道:“若是看到地面上有不同寻常的积水,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避开。人一旦接触到黄泉水很可能再也无法离开,世间没有任何东西能浮在黄泉水上。”
其实还是有的。绪以灼想,比如她的溯回舟。
虽然不太担心黄泉水的问题,但绪以灼还是仔细记下了。
绪以灼看着几个人都默契地往北步行,问道:“只能走过去吗?”
“如非必要,尽可能步行。”对于雇主的问题齐无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在赤地里使用灵力和法器都很容易迷失方向,直接走过去反而不容易出问题。”
绪以灼又问:“什么时候算是必要的时候?”
齐无央理所当然道:“自然是有人想杀人夺宝的时候。”
绪以灼愣住了。
“无法之地,杀人夺宝是再常见不过的事,不是只有魔修才这样的。”禹先生坐着轮椅从绪以灼身边滑过,“有些劫匪自己不敢往深处走,就会在中途劫掠那些从深处带回宝物的寻宝人。”
在赤地,路上会遇到劫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若遇不上那运气真是好得出奇了。禹先生并不担心劫匪,仙道里头修为高深的不会做这行,齐无央齐无祸这对姐弟基本就可以对付了。就算运气真那么差遇上了厉害的,队伍里不是还有个不显山不露水的绪以灼。
禹先生到前面和杜湘商量路线,绪以灼还在震惊于赤地这种地方居然也有打劫的。
“赤地里的宝贝可不比那些几百年才能开一次的秘境少。”齐无央告诉绪以灼,“平乐府和云阳镇之间本来就有很多修士组成的城镇,他们落在里面的珍宝数不胜数,还有一些法宝沾染上黄泉水后自行发生了变化,成了能针対的魂魄的法器。这种法器最是稀少,哪一件拿出去都能炒出天价。”
绪以灼默默捂住了缠在小臂上的离生镜,觉得自己真的好阔。
“要我说来,这些东西都不算什么。”一直没有说话的齐无祸突然开口道,“就是把整个北域的宝物都加起来,也不一定比得上寻方府里的。”
齐无央抬手就敲了一下齐无祸的脑壳:“想去寻方府啊?你想都不要想!”
齐无祸捂着脑袋嘟囔道:“我就想想都不行吗……”
北域珍奇,半数聚于寻方府可不是夸大其词。昔年寻方府城主府、奇门、神脉遗族三足鼎力,北域的财富都流向了这一当之无愧的北域中心,帝襄覆灭神脉遗族后也只带走一半基业,剩下的全部留在原处。谁也没有想到过寻方之变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积累了万年的财富没有一样能带出去,全部都留在了已然被赤地埋葬的寻方府中。
可惜了,正如齐无祸所说,他只能想想。至少目前为止,寻方府还是个有去无回的地方,绪以灼心想自己或许也会是那些有去无回的修士中的一个。
一行人才午时一直走到了天黑,走过的距离正能合上大多队伍的脚程。就算不考虑夜间可能有的危险,考虑到队伍里唯一一个凡人杜湘的身体情况他们每天也必须有些休息。在杜湘的带领下,他们在戌时来到了坐落在赤地中的一间客栈。
客栈必须有人驻守,而在赤地这种地方久待是极其危险的事。驻守客栈的人七天就必须轮换,报酬也极为高昂,相対的,客栈一夜的住宿费也是天价。
住宿费用自然是由雇主承担,禹先生财大气粗地付了五间房的房费。他们在这里休整一晚,明日辰时继续出发。
今日从平乐府出发的似乎只有他们一支队伍,客栈里除了他们没有别的客人。一间客栈配了一个掌柜一个厨师一个小二,算上客人上下只有八个活人。
几人在大堂用过饭后,就回了各自的房间抓紧时间休息。
客栈条件极其简陋,又是完全陌生的地方,绪以灼睁着眼睛看了半宿天花板,完全睡不着。
也就她现在是修士,换做她是凡人的时候,明天早上甭想起了。
绪以灼做好了睁眼到天亮的准备。她也不知道到了什么时间,预想中毫无波澜持续到天亮的失眠忽地被木门开启的细微声响打断了。
绪以灼立时看向鬼鬼祟祟摸进她屋里的人,来者対上她的目光,也被吓了一跳。
这个人她不久之前才见过,正是这间客栈的店小二。
绪以灼:“……”
谁能想到普普通通的一次失眠,竟然还能有意外收获呢?
店小二见事情败露,立刻换上了一副狰狞嘴脸,抽出法器就向绪以灼劈去。
绪以灼叹了口气。
找谁不好,怎么偏偏就找上了她呢。
几息之后,绪以灼拖着已经没有知觉的店小二出门,要去掌柜那要个说法。
然后她就发现,自己两侧房间的门在同一时间打开了。
禹先生单手拽着掌柜,杜湘有些困难地把厨师拉扯出屋。
三人一下子就发现了対方,顿时面面相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59 章
===================
偷盗临时改抢劫的三人大概怎么也想不到, 他们以为最好欺负的三个人,反而是最难对付的。
绪以灼就算意识再差修为也实打实摆在那儿,禹先生虽然身有残疾但当年可是跟着帝襄一路腥风血雨杀过来的。至于杜湘, 她确实不如前边两位那样凶残,但作为平乐府府主的摇钱树, 视如己出的干女儿,身上法宝不计其数,她都不用做什么自动护主的法器就把歹徒弄得昏死过去。
齐姐姐弟、杜湘三人都是老江湖了,往来赤地无数次, 没有理由把雇主带到黑店来, 更别说杜湘也是被下手的人之一。
大半夜客栈鸡飞狗跳, 蜡烛点上,大堂灯火通明。几张桌子全被移到了边上, 空出来的空地用捆仙锁将掌柜等三人五花大绑。
齐家姐弟刚被叫醒的时候还是懵的,看到被绑着的几人后更是疑惑, 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加入了严刑拷打的队伍。
那三人有贼心却不禁打, 禹先生的锁灵针往他们颈后才刺到半寸, 三人就痛得一五一十全招了。
原来他们至始至终都是劫匪, 根本就不是城中派来驻守此处的人员, 这间客栈是被他们强占了。由于人不能够在赤地待太多时日, 客栈人手的轮换十分频繁, 三个寻宝人看见陌生面孔也只当作是恰好换了一批他们不认识的人, 压根没有往他们是鸠占鹊巢的劫匪这件事情上想过!
“就凭你们三个控制不了这间客栈!”齐无央厉声道, “说, 你还有哪些同伙,客栈原来的人被你们带到了哪儿?!”
方才齐无祸已经将客栈内外仔仔细细检查过, 整间客栈里确实只有他们八个人,没有真掌柜他们的踪迹。
假掌柜支支吾吾,禹先生懒得与他废话,直接捻着锁灵针的尾端往下压。
看上细弱牛毛的小针却是能够直接作用在魂魄上的刑具,刺入处半点血点都无,假掌柜却痛得差点背过气:“别弄了!我都说,我都说!”
他面无血色道:“我们是跟着一个叫砂真人的修士来的,他们想要去寻方府,来这里绑了一个叫云尚的男人走。那个叫云尚的寻宝人的同伴,还有客栈里的其他人都被他的手下杀了。”
禹先生问:“尸体呢?”
假掌柜哭丧着脸:“尸体就随手扔在半道,这儿是赤地,我也不知道扔在哪儿了啊!”
谎称掌柜等人已死没有任何好处,禹先生相信了他们的话。
“这个砂真人是谁,云尚又是谁?”绪以灼看了看四周,好像其他人都知道答案,只有她一头雾水。
对于这些情报,禹先生了如指掌:“砂真人是一个从赤练山脉偷渡过来的魔修,来到仙道的地盘后就在赤地干起了杀人越货的勾当。此人嗜杀成性,若是落在他的手里,就是把身家全部奉上也别想保得性命。”
一个能越过赤练山脉的魔修,实力无需多言,光是听这一句话就可以想象了。
“就你们这些杂鱼,砂真人看不上。”禹先生觉得假掌柜不老实,作势又要往下刺锁灵针。
假掌柜都被他吓得跪在地上求饶了:“前辈,我说的都是真的,没有半句假话!我们兄弟三个本来靠着在赤地小偷小摸挣些小钱,走了狗屎运去过梅花驿,有天说漏了嘴,不知怎的被那煞星听了去,强逼着我们跟他们去寻方府!我们跟砂真人,其实也不是一伙的!”
“梅花驿,”禹先生喃喃道,“梅花驿已然过了云阳镇了,你们是怎么去的,又是怎么回来的?”
假掌柜现在是禹先生问什么他就答什么,立刻倒豆子似的将当时的经历完完全全都复述了一遍,他们也是存了心要越过云阳镇找死,实在是那日起了大雾,他们低头连自己的手掌都看不清了,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离开了云阳镇,来到了照理说不可涉足的区域。
“雾散了后我们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到了梅花驿,刚开始还觉得自己真是撞了大运,找到不少遗留在那里的宝贝,可是想往回走的时候却回不去了。我们被赤地迷了心智,明明雾都散了,但不知不觉间就会偏离路线,最后就是在原地打转。”假掌柜道,“后来,是一个姑娘救的我们。”
陷入绝境时突然出现一个救人于危难之中的姑娘,乍一听上,像是话本里头才有的故事。
假掌柜言之凿凿:“那个姑娘给了我们一串铃铛,拿到铃铛后,我们瞬间就清醒了过来,最后也是凭着它顺顺利利回到了平乐府。”
禹先生问:“那铃铛,你们带在身上吗?”
假掌柜摇头:“被砂真人抢去了。而且那串铃铛我们用过一次后就裂开了,我们后来又试过,已经没用了。”
禹先生点点头:“你形容下,那串铃铛长什么样?”
假掌柜道:“就是北域最常见的魂铃,样式没什么特别的。我当时还问过那姑娘这串魂铃为什么有这样的用处,她没回答,我又问了她为什么要给我们,她说她要到寻方府去,应当是回不来了,在这里遇到我们也是有缘,索性就送给我们。”
“这都要三十年了!”假掌柜悲愤道,“那天杀的非要我们一起去寻方府,我们上次能活着回来全是借了那梁姑娘的光,我们哪有能力去寻方府!”
梁姑娘,寻方府。
绪以灼一愣:“送你们魂铃的姑娘不会叫梁明月吧?”
假掌柜摇了摇头:“她没说,我们只知道她姓梁。”
绪以灼只好将猜测暂时按在心底:“你继续说。”
“后面也没什么了。”假掌柜小声道,“我们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但我们有偷东西抢宝贝的胆子,可没那胆量杀人的!亲眼见砂真人把云尚以外的人都杀了后,我们就计划着逃跑,这不是刚巧遇上了九锁连环,成功跑出来了。”
假掌柜的声音越来越小:“逃出来后我们觉得来都来了,总不好白跑一趟,反正这客栈都空了,我们就假装客栈的人,挣点小钱花花……”
禹先生皮笑肉不笑道:“顺便半夜再偷点东西走是吧?”
假掌柜连连求饶:“我们再也不敢了!”
他被符咒堵住了嘴的同伙也拼命点头,生怕禹先生把他们咔嚓了。
禹先生倒转轮椅,招呼绪以灼他们来到客栈外,只留下齐无祸看着这三个人。
关上门后,禹先生道:“没有血气,他们应当是没杀过人。”
杜湘不安地搅着手指,担忧道:“云尚竟然被砂真人抓走了。”
见绪以灼不太明白,禹先生道:“云尚是仙令府府主的小儿子,也是顶尖的寻宝人。我这次本来也想雇佣他的,可惜他已经先一步进了赤地,没想到他竟是撞上了砂真人。”
杜湘咬了咬下唇:“云尚这次是跟着仙令府出去的,砂真人只怕一早就知道了消息,专门等着他。”
齐无央直白道:“还好你没和他一起出去。”
杜湘苦笑一声。
禹先生道:“看来平乐府和仙令府的联姻是要告吹了。”
绪以灼觉得自己知道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齐无央想了想,安慰道:“事情也许也没那么坏,砂真人想要云尚带他去寻方府,没到寻方府以前总不会杀了他了。”
杜湘低声道:“去寻方府和去死有什么区别呢。”
此行就是要去寻方府的绪以灼沉默了。
“不行,我得再去问问他们云尚的事!”杜湘说罢就急匆匆回到了客栈,看她的模样,平乐府和仙令府不仅是简单的联姻。
等她走后,齐无央问道:“禹先生,那三人该如何处理。”
“他们既然没有杀人,那我们也没必要要他们的命,就用捆仙锁绑了关在此地吧。”禹先生道,“我会留书一封,客栈轮换的人来了看到后自然会知晓发生了什么事。”
眼下确实也没别的什么处理方法。
“我比较在意的,是那假掌柜口中的九锁连环。”齐无央道。
九锁连环是赤地内一种极为罕见的天气现象,白雾会自然形成一个一环套一环,极难突破的迷阵,给人感觉跟九连环似的,有人便将它叫做九锁连环。那三人能够借此脱困,倒也有些本事。
齐无央道:“九锁连环范围极大,又要一个多月才能散去,我们现在过去只怕是会撞上。”
在她看来,现在不宜继续深入,等九锁连环散去再出发更为妥当。
禹先生淡淡道:“我们的要求是尽快到达云阳镇,无论中途遇上什么。”
齐无央点头:“我明白了。”
拿人钱财替人做事,既然禹先生坚持,那她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九锁连环确实危险,但她也不是没有遇上过。
本来想要好好休息的一夜最后没一个人能休息,他们干脆等天一亮就出发了。杜湘作为凡人体力很难跟上,也默默吃了些丹药强打精神跟上队伍。
正如假掌柜所说,他们遇上了九锁连环。没走多久,一行人就遇上了无边的白雾。
早有心理准备的几人谁都没有说话,齐无央掏出一捆红线将几人的手腕两两绑在一起,然后就一头扎入了浓雾中。
第 160 章
===================
红线只有刚绑在手上的时候有感觉, 之后若是不低头去看,完全感觉不到它的存在,相反对身边人的感知愈发清晰。绪以灼一边连着禹先生, 一边连着杜湘,走进浓雾中不久便看不见他们, 但他们的情绪却能清晰地通过红线传达过来。
禹先生自始自终都无比冷静,杜湘情绪虽然也很稳定,但总被一缕忧思笼罩着。
绪以灼本来就是个路痴,一踏进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中, 东南西北一下子就分不清了, 她完全靠着红线的牵引往前走。
“九锁连环越是外围雾越浓。”齐无央的声音像是也被雾气阻隔, 听上去不那么清晰,“再走上五个时辰雾就会散去很多, 那时候天也要黑了,我们寻一个地方住下, 次日再继续走。”
“中途能歇脚的地方不多。”绪以灼看过地图, “我们这样是不是很容易和砂真人他们撞上?”
毕竟在九锁连环中迷路是常态, 谁也说不好砂真人现在是不是还被困在里头。
“云尚是很好的向导, 他可能已经将砂真人带出去了。”齐无央道。
然而杜湘低声说道:“他更可能故意带着砂真人在九锁连环里兜圈子, 好找到机会逃出去。”
齐无央:“……确实也有可能。”
“那砂真人, 应当是大乘初期的境界, 这一修为的魔修不太好对付。”禹先生道, “若是遇上了不要起冲突, 避开就是, 就算有什么事也不要留在九锁连环里解决。”
他的后半截话, 主要还是在提醒杜湘。
齐家姐弟自然不想和砂真人起冲突,他们中只有杜湘的未婚夫落在了砂真人手上, 两方直接有了牵扯。
“我明白的,禹先生。”杜湘道,“这件事我会等将您和绪姑娘送到云阳镇,再传令平乐府和仙令府派人过来。”
禹先生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他会雇佣杜湘自然对她的品行有所了解,有些话点到即可。
绪以灼听得有些麻了。
不是说这世间没几个大乘期修士吗,为什么她觉得自己随随便便遇上的一个修士都是大乘期?
绪以灼有种预感,她这一行恐怕是要和砂真人对上了。走到哪里麻烦就发生在哪里,这可能就是穿越者亘古以来的宿命。
她的情绪被准确地传达给了禹先生,禹先生一头雾水,只觉得绪以灼的情绪有些诡异,但也说不出诡异在哪里。能感觉到绪以灼没有被赤地影响后,禹先生也没有去问。
如果他问了,绪以灼约莫能回答他,这大概就是接受命运后决定摆烂躺平的心情。
在齐无央的预计的,他们再走上半个时辰应该就可以看清彼此了,但是直到一个时辰后,她才看清身边的杜湘。
“不对劲。”杜湘同样也发现了蹊跷。
绪以灼扭过头去看杜湘,她们中间依旧有一层薄雾,但已经能看见彼此的轮廓了:“怎么了,雾不是淡了么?”
“太久了,这个时候这个距离,我们应该已经可以看清彼此的脸了。”杜湘道,“有些麻烦,我们这次遇上的九锁连环是在移动的。”
她们原先计划花四天走出九锁连环,但现在看来,九锁连环同样在往赤地的深处缓慢移动。
她们先前对路线的判断,也已经受到了九锁连环的影响。
齐无央当机立断道:“再走三个时辰,我们就在距离最近的建筑里歇下。下一个城镇恐怕是走不到了,中间散有一些村落,能走到哪个算哪个。”
无论如何,她们都不能在天黑的情况下继续在大雾中行走。
绪以灼和禹先生两个外行没有意见,全听齐无央的安排,在浓雾中又行走了三个时辰。等他们来到一个村落的遗迹后,就不再往前走。
此时他们已经可以看清十步以内的事物,环绕村子走了一圈,稍微熟悉下周围的环境后就找地方住下。村落大半已经陷入赤地之下,没有找到写有村子名字的石碑,这样的无名村落在赤地中才是大多数。露在地表的只有少数几座建在高处,或是多搭建了几层的村舍。一行人找到其中最为完好的一间,住进去后又将门窗都用符纸封住。
几人都已辟谷,就连杜湘也带了一大瓶辟谷丹,但眼下距离第二天出发还有好久,几人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在屋子中央搭起了火锅。
炊具是齐无祸提供的,看他翻出锅后又翻出一罐罐调料,可见他们寻宝人平时在赤地里也没少打牙祭。
几个人又凑了凑,找出新鲜果蔬,冻好的各类肉食,酒水果酿,米面糕点,一顿饭异常丰盛,感觉都比得上去外头酒楼了。
破败的屋舍外一片死寂,连风声都听不见。绪以灼一边抱着果酿小口小口地喝,一边和人闲扯:“浓雾荒村,年轻男女,这可是鬼故事的标配。”
绪以灼指指外头,浓雾荒村,又指指对面的齐家姐弟,年轻男女。
他们一群人还聚在一起吃饭喝酒,这要是到了恐怖片里头,那就是暴风雨之前短暂的宁静。
这时候屋外要是有什么东西窜过,或是他们中有人突然要离开人群,再或是他们在这间屋子里找到了奇奇怪怪的东西,那就套路起来了。
绪以灼说的话有些词语修士们听不太懂,但大概意思还是能够理解的。齐无祸装模作样地吓唬她:“绪姑娘,这赤地里可是真的有鬼呢!”
绪以灼咦了一声:“此话怎讲?”
绪以灼半点都不怕,鬼她在离生门里见得多了,好多鬼都是她的好朋友。
“也算不上鬼吧,”齐无央推了一下弟弟让他别瞎说,“就是一些残魂罢了。”
齐无央指了指地下:“赤地底下流着黄泉水,黄泉水里住着无目鲛人。黄泉水溢出的时候,无目鲛人也跟着来到阳界,有些倒霉的活人就连躯体带灵魂被无目鲛人啃食。残魂没法转世轮回,若是放在其他地方,过不了多久就消散了,但赤地或许是离黄泉太近,这些残魂会漂浮在黄泉水的上层,不转世,也不消失。黄泉水上涨的时候来到地面上,重复生前做过的事,黄泉水落下的时候又被带下去,无知无觉地漂在水中。”
“这些残魂模样也许有些可怕,但是对人无害,反而能起到一个预警的作用,残魂出现,意味着黄泉水涨潮了。”
“你说的有些吓人,是像这样吗?”绪以灼问。
“……嗯?”齐无央愣住,顺着绪以灼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窗户的缺口处漏出了残破不堪的半张脸,那张脸上血肉模糊,到处是像被野兽撕咬后的缺口,乍一看几乎看不出它原来属于一个人。
齐无央:“……”
齐无祸一把就将地上散落的炊具食材全收回了空间法器里,大喊道:“去高处!”
几人动作极快,也不管手中没吃完的东西,扔下就往高处跑去。齐无央一脚踹开门,黄泉水已经快要漫过门槛,他们没法从外面登上屋顶了。绪以灼也不管赤地里最好不要用灵力,直接将屋顶轰开一个缺口,轻身跃了上去。
齐无央抱起杜湘,齐无祸也将禹先生连人带轮椅扛起来,他们同样凭借灵力登上屋顶,绪以灼已经找好下一个落脚处,招呼他们赶紧过去。
他们选的这间屋子只露出地面一层,不一定能高过黄泉水的水位,必须先去村子的最高处。这个时候也不管能不能动用灵力了,就照这些屋子间的距离,绪以灼心道她除非是武侠小说里轻功盖世的侠客或是蜘蛛侠,不然不用灵力哪里过得去。
等登上最高处,绪以灼吃下齐家姐弟递给她的据说能镇定心神的丹药。绪以灼嚼着觉得像糖豆,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反正她动用灵力以来觉得自己一直挺清醒的。
大雾弥漫,又是夜间,他们在屋顶看不清下面的情况,直到黄泉水快要漫上屋顶。
“再往上一些!”齐无央让其他人继续往上走。
此处屋舍都是硬山顶,几个人站在正脊处后,也没有更高的地方可以去了,再高就只能上天。
黄泉水还在涨。
绪以灼已经准备好要把溯回舟掏出来了。
没过双坡一半后,黄泉水终于停了下来。
杜湘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了下来:“没事了,黄泉水停下后一般就不会涨了。
有黑影顺着黄泉水飘过来,绪以灼担心是无目鲛人,取出一盏灯照向水面,乍一看也被吓了一跳。顺水漂来的是一只残魂,也许是因为整个村子都被黄泉水淹没,这些残魂也重复不了生前的举动,便跟一只只破败的人偶似的漂在水面上。
绪以灼回过头,想告诉禹先生他们看到了什么,却被离自己最近的齐无央捂住了嘴巴。
齐无央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看向自己的身后。
绪以灼缓缓回过头去,她的身后没有想象中什么突然立起来偷袭她的残魂。
隔着不远,差不多位于同一水平线的屋顶上,也亮着一盏惨白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