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更)
叶肖这个十来岁的男孩, 向来是不做家务活的。
倒不是家里人没使唤他,在叶大漠两夫妻的心里,最宝贝的自然是大儿子, 紧跟着就是他们自己, 叶肖也就排在叶芮前头。
供着他读书、养着他吃穿。
那都算是他们够‘心疼’孩子了,要是遇到什么活,也是能使唤就使唤。
毕竟叶芮就一双手, 哪怕她再肯干能干,也没法将所有事都包全下来。
自然就把主意打到了小儿子身上。
可叶肖不乐意啊。
凭什么大哥不做他得做?
想让他干活也行, 他也要像大哥一样时不时就吃独食, 也要像大哥一样年年都有衣服穿。
要是没。
他就什么都不干!
爸妈要骂他当没听见, 爸妈要打他拔腿就跑。
反正他就是不白干活。
可这会,叶肖是恨不得抢活来干,不清楚桶子里到底装了什么,可闻着香啊,他一闻就闻出来了, 这里面肯定有肉。
他鼻子特别灵敏,绝对不可能闻错!
后悔自己来迟了,早知道他就该早点来通风报信, 而不是在家里看了好一会热闹, 才满足的离开。
要不然他或许还能分一点,而不是像现在只能舔桶子了。
叶肖一见到食物就双眼发光, 知道这会得表现出自己有用的地方, 小嘴便飞快叭叭起来, “妈把你床上藏着的刀和剪刀锤子全都翻出来了, 还把家里的利器都收起来,她和爸准备了绳子和棍子, 说是必须逼你把卖工作的钱交出来。”
所谓不翻不知道,一翻吓一跳。
分给叶芮的睡觉的地方不大,翻身都很困难。
那么小的床上藏了不少东西,刀子、锤子、剪刀、钢针……棍子应有尽有,翻出来时把周湛芳两人吓得脸色苍白,直接扔得远远的。
叶肖还做出特别夸张的表情,学着爸妈以及大哥被吓到的样子。
也正是因为害怕,所以才提前做好准备。
就是怕也想着把钱给要回来。
“他们怎么敢!”
叶芮倒没觉得有什么,对那两人早就已经不抱希望,不管他们做什么都不会觉得气愤。
可余兰枝受不了,听到叶肖的话,她气得脸上通红,紧紧攥着双手咬着牙道:“叶大漠他还有良心吗?居然还用……还用……”
心里气得要死,但又不想在两个孩子面前说他们爸妈坏话。
气得胸口疼。
哪有用绳子绑自己女儿的?那工作就算卖掉了,钱也是归小芮,小芮的工作又不是从家里接班来,凭什么要给家里?
余兰枝气得要死,叶芮倒是平常人心态,见大伯娘恨不得马上去找那两人理论理论,开口拦住:“无关紧要的事不值得这么生气,咱们先把明天的食材备好再说。”
“那你爸妈那边……”
余兰枝有些不解,就这样不管了?
“让他们先等着吧,我有应付的法子。”叶芮说着就朝还眼巴巴盯着木桶的叶肖拍了一掌。
力度不大,但也能让他回过神来,“交给你一个任务,想法子让爸妈去纺织厂等着。”
叶肖根本就没听清,心心念念的还是给二姐去刷桶,咧嘴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二姐,我先给你刷桶吧。”
“……”叶芮忍了忍没忍住,伸手在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这次的力道有些重,叶肖被拍的呲牙咧嘴,不过马上眼睛瞪得老大老大,“这……这是给我的?”
摆在他面前的是一张五毛钱。
二姐居然给他零花钱?!
刚想伸手接过来,叶芮就把手缩了回来,“我刚说的话你听清楚了没?”
“听清楚了!”叶肖赶紧点着头,“不就是把爸妈带去纺织厂等着你嘛?我保证完成任务!”
叶芮看着他,很认真的道:“我就给你一次机会,这次要是不办好你以后别想从我这里拿到钱。”
然而奇怪的是,叶肖这一次并没有因为能拿到钱表现的格外欢喜,他皱着眉头有些扭扭捏捏,“我这次来也不是为了钱……”
还真不是为了二姐手里的钱。
他知道二姐有钱。
要不然爸妈也不会想着拿绳子捆住她,逼她将身上的钱拿出来。
其实他这会连自己都弄不清楚为什么会偷偷跑到大伯娘这边通风报信。
只是觉得这几日二姐真的太厉害了!
厉害到每次看到大哥被吓得脸色苍白他就觉得乐呵。
不知不觉中感觉自己更关注二姐一些。
这在以前是从来就没有的事。
二姐在他印象中,是话特别少的人,一天下来他们两姐弟怕是连一句话都没说过。
记忆中最深的那就是二姐总是在干活。
在她和大哥鲜明的对比下,他内心中其实害怕自己成为这个家第二个二姐。
可就这么短短几日,叶肖又想成为第二个她。
想像她那么厉害,让爸妈哑口无言、让大哥畏惧,好像谁也欺负不了她。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看过热闹之后他想都没想就往大伯娘这边跑。
叶芮看着他脸上别扭的样子,什么都没说,只是将钱塞进他的手中,“回去吧。”
叶肖抬头看了看她,很认真的保证着,“我肯定给你办好!”
说完,转身撩腿就跑。
余兰枝看着这孩子离去的背影,感慨着:“叶肖年纪还小,性子也不是不能掰正过来。”
要是可以的话,她还是蛮希望这两姐弟好好相处。
要不然叶芮也太可怜了。
爸妈都是个不靠谱的人,当哥哥的也指望不上,一个亲近的家人都没有,先不说以后出了事有没有依靠,就说有个高兴的事连分享的人都没,那多孤单啊……
叶芮从没有对此抱着希望,叶肖最后会成长成什么样,和她都没太大的关系,她不会因为叶肖站在她这边感到惊喜,也不会因为叶肖背叛她而失望。
把所有的期许搁在别人身上,那才是最傻的事。
就像现在,不是不知道家里一堆麻烦事等着她,她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那些人在她心里始终都是排到最后,她还有其他事要处理。
明天除了土豆泥烩饭之外还有二十一个人的两餐。
搁在明天再弄肯定会弄得手忙脚乱。
就算不提前一天做出来,也得将食材都处理好。
叶芮承诺一周伙食不重样,但为了方便一天两餐还是重复着来。
一餐三斤肉,得提前切好。
切肉也是技术活。
太大块不行,不然三斤肉放进豆腐里炖一炖,入眼没几块。
剁碎也不行,太碎末根本看不出肉有多少。
叶芮拿着菜刀切了几下,切得片不大稍有些厚。
切完后又拿出擀面杖,在上面撒上一些淀粉,将这片肉擀得又薄又大。
几斤肉一切完,堆在盘子里满满当当,瞧着量就不少。
“咋一看,这一盘怕是得有好几斤肉似的。”余兰枝好奇着问了问,“撒上淀粉做什么?”
“能使肉更嫩,还能增一些厚度。”叶芮跟着道:“搭配菜也有讲究,咱们这次用的是豆腐,豆腐便宜肉就能多称一些,配菜要是贵一些,就选更能饱肚得配菜,肉就少放一点,一碗配肉的荤菜成本得控制在两块出头,另一单就选其他食材,也得把成本控制在一块五上下……”
豆腐很便宜。
两块豆腐五分钱,搭上三斤猪肉正正好。
另外一碗荤菜主材料是鸡蛋,配着辣椒用猪油一煎一烩,成本也正好。
两碗荤菜的成本就在三块五毛的样子。
汤和两碗蔬菜很便宜,再加上两块左右的主食。
只要将成本控制在这个数,每一餐她的利润就有两块钱。
两块钱看着不多。
但经不住去算。
五个菜无非就是多花费两个小时的功夫,一个月下来就能多挣一百多。
对比她原先在废弃厂的工作,高了不少。
余兰枝心里也有一笔账。
她现在是尤为的庆幸,“好在我没拦着你。”
最初听到小芮要卖掉工作去做生意,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支持,想着要不要找找以前的旧识,看能不能让小芮换一个轻松点的工作。
但没想到,做生意比她想象中来钱多了。
虽说没有铁饭碗来得有保障,但也不至于吃老本,能在短时间内积攒一笔钱,那也是好事。
余兰枝这会也挺有动力的。
有些事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排,但胜在不懂就问,在小芮讲解的时候也非常认真的在听,这样等她明白了也能自己上手,不用事事都得小芮一个人来忙活。
就这样,两人忙活了一个多小时就将明天需要用到的食材全都准备好。
只能明天早上弄熟。
在叶芮要离开之前,余兰枝又一次问道:“真不让我一块去?”
叶芮笑了笑,“我又不是去打架的,用不上一块。”
余兰枝都提了几次,可瞧着小芮一再拒绝也就没再说什么,“那你回去小心着,有什么事尽管过来,大伯娘这里永远都是你的依靠。”
……
而在另外一头。
本来还十分气愤的两夫妻,站在纺织厂外面吹了些凉风,冷得他们直哆嗦。
周湛芳双手抱胸,探头瞅着前方的大道,“那臭丫头怎么还不来?”
叶大漠也等的特烦躁,瞪着边上的人,“叶肖,你要是敢唬我们,信不信我揍死你!”
叶肖蹲在边上,根本不怕他爸的吓唬,“你要不信就走呗,反正二姐说了,你们要是想拿到钱,就到这里等着。”
他也不知道二姐为什么让他们来这边等着。
但既然答应了二姐的事,他一定得好好来办,要不然怎么对得起他口里揣着的五毛钱?
叶肖这会都已经想好了。
两毛钱买玻璃珠,一毛钱买辣蚕豆,剩下的两毛钱先攒一攒,等以后要是遇到想吃的也不用光流口水却吃不着。
“爸,别管这傻子了。”叶志庆看着蹲在地上正戳着泥巴的弟弟就有些嫌弃,他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搁在卖掉工作的钱上,“马刚真是混账,买了我家的工作都不知道吱一声,现在问他卖了多少钱也不说,要不是、要不是……”
要不是打不过,他真的很想将马家的人打一顿。
但想想马家那几个兄弟,他当时憋得连屁都不敢放。
不过马家打不过,现在他们都有准备,肯定能将叶芮那小妮子制服,“怎么说也得有大几百吧?这钱可不能让她拿着。”
“当然不能。”
“她现在真是主意大了,这么大的事居然都没透露一声。”
“心大了就得收拾收拾,不然她真以为这个家由她当家做主?”
周湛芳这会真的气得要死。
要不是她心里觉得不踏实,想着这些日子叶芮实在是不安分,担心下个月自己拿不到她的工资,便决定去废弃厂走一遭,看看她有没有对厂子里说些什么。
为此她还专门割了两斤肉去了大哥家。
大哥和废弃厂的工人熟悉,有他在更好说话一些。
谁知道他们两人一去,那里管事的王组长就指着大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骂得大哥脸色铁青,直接甩袖走人。
想想大哥向来爱面子,这次丢了那么大的脸,肯定把她也给记恨上了。
但这事不重要。
重要的是怎么样将叶芮手里的钱拿回来。
她就说嘛。
马刚那小子怎么好端端突然在废弃厂找到工作。
敢情他们私底下有交易。
孙婆子真是过分,居然从头到尾都没提醒一句。
“妈,等要到了钱,也给我买个工作名额吧。”叶志庆其实不在乎叶芮听不听话,他只要有好处就行。
待在家里有吃有喝的日子确实好过。
一开始看着其他人为了工资累死累活,他还觉得挺有优越感,自己什么都不用干,照样什么都有,谁不羡慕他?
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他就知道光待在家里可不行。
他都已经十九岁了,这个年纪谈对象的人不少,有些甚至连酒席都办了,但每次爸妈跟其他亲朋提起,想着给他找个女同志撮合撮合,结果每一次提起,别人都找借口转移话题。
起先他还不明白。
后来前街的邱蓓拒绝的话那么难听,他才知道原来其他人根本不羡慕他,反而特别瞧不上他。
再看看刚刚有了工作的马刚,听说已经在相看了。
这下叶志庆是真的扛不住了。
在不知道二妹卖掉工作之前,他就有想过让爸妈给他弄一份清闲的工作,但他知道,家里拿不出那么多钱。
可现在不同了。
只要把二妹的钱拿到手,不就可以了?
周湛芳立马说着,“你想工作还不容易,妈随时都能把工作给你顶班。”
“我不去纺织厂。”叶志庆一脸的瞧不上,“我想找个坐办公室的工作。”
他是想去工作,但绝对不要像马刚那样去卖力气活,也不想去纺织厂当车间工,混在一群大妈大婶中间。
他想去坐办公室。
穿着最时髦的夹克,胳肢窝夹着公文袋,瞧着尤为有气派。
他就不信,真到了那个时候,前街的邱蓓还会看不起他。
“坐办公室?”周湛芳惊呼。
这哪里找得到,刚想摆头说不可能,可看着大儿子期待的眼神,拒绝的话就有些说不下去了。
刚想着先怎么敷衍过去,就有两个保卫科的人走来。
“周同志,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我看你们在这里站了大半个小时了。”胡卫瞧着他们冻得瑟瑟发抖,奇怪道:“厂子里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也就几个领导还没下班,你是不是有事找他们?”
“没没没。”周湛芳连连摆手,她不过就是一个小员工,哪里会去找大领导谈话,平日里就算见到大领导,那也是紧张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叶大漠也是这种性子。
在婆娘儿子面前表现的大男子主义,在外人面前是一个字都憋不出来,早在胡卫两人走过来时,他就缩在婆娘身后当乌龟。
叶志庆也是一个样。
不过他倒是会偷偷打量着胡卫两人,瞧着他们身上穿着的保卫科的工服,眼里不由露出羡慕的神色。
保卫科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进。
他们身上穿着的都是军绿的警服,要多气派有多气派。
他要是能进保卫科……算了,他进了也不敢去抓贼。
胡卫皱着眉头,“那你们站在这里总得有事吧?”
他早前就注意这伙人了,瞧着像是一家人,其中一个也是纺织厂的老员工,这么看着没什么问题。
可看着他们手里拿着的东西就让人忍不住多想了。
他微微低头,朝着这两人手上望去。
一个手里拿着一卷绳子,一个手里拎着棍子。
这像是没事的人?
他和保卫科的其他人一直盯着他们,厂子里走了大部分的工人,但还有一些领导在,万一这些人是来害人的怎么办?
胡卫眼神变得严厉,“要么说清待在这里的原因,要么请你们马上离开。”
等着的人还没来,他们哪里愿意走。
周湛芳一脸悻悻然,“胡队长,我们真的就只是在这里等人,绝对不会影响到厂子。”
胡卫眉头皱起。
边上的同事小声说了一句,他便道:“你们手上拿着绳子、拿着棍子是做什么的?”
“……”
这下周湛芳也说不出来了。
她总不能说这绳子是用来捆自己的闺女吧?
真要说出去,明天起她肯定成为整个厂子的谈资了。
一方想问、一方又答不出。
两方就这么僵持住了。
就在胡卫打算直接赶人时,旁边蹲着的小孩一下子跳了起来,对着前方的人就冲了过去,“二姐!”
叶芮的出现,打破了先前的僵局。
如果没有两个保卫科的人在,她绝对联合老叶将这臭丫头给捆起来。
只是有外人在,一时之间都不好下手。
只能瞪大眼睛狠狠瞪着她,像是在说回去后再收拾她。
结果走过来的叶芮直接开口,“保卫科同志,我要举报。”
举报?!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她跟着道:“我实名举报自己的母亲周湛芳同志,上个星期三在上工期间偷盗贵厂的布料,给我大哥缝制了一条短裤。”
说完,指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叶志庆,“不信你们搜搜看,就他身上穿的那条。”
第16章 (二更)
一家五口人, 要说谁穿的最好用的最好,那肯定就是叶志庆了。
上身是一件军绿的薄袄子,花了七块钱。
下身是一条时髦的大喇叭裤, 花了九快钱。
就连里面穿的裤衩, 那也是最好的料子,叶大漠两夫妻是真怕委屈了他们最宝贝的儿子。
不过,舍得花钱不代表不肉痛。
叶志庆是个爱显摆的人, 穿在外面的衣服裤子那一定要穿好的。
至于里面穿的衣物,反正外人看不见也就没那么多讲究, 只要舒服就行。
周湛芳便在厂子里寻了一些摸起来特舒服的料子, 悄悄藏在身上带回去。
第一次有些紧张。
第二三次还是挺忐忑。
可随着次数多了也没被抓住, 这胆子就大了起来。
不仅仅是叶志庆现在身上穿的这条,几乎所有的短裤都是用从厂子里偷偷拿出来的布料缝制的。
对此,她在缝制的时候还不忘夸上两句。
说他们纺织厂的料子好,这部分都是转卖到南方,听说还卖出国。
叶志庆一听就更喜欢了。
他居然能穿卖出国的裤子, 那恨不得外穿出去显摆显摆。
不过这时候……
看着所有人的目光朝着自己望来,叶志庆额头上的冷汗直接滴落,吓得他连吞咽口水, 双手死死攥着裤腰带, 双腿交叉夹在一块,瞧着窘迫又难堪, 像是生怕有人当街扒他裤衩。
胡卫两人, “……”
对方的行为和神情, 弄得他们像是流氓。
真的是一言难尽。
不过!举报偷窃。
这还真不是一件小事, 其实厂子里也不是没发现小偷小摸的事件,但排查起来较为困难。
布料不是大物件, 时不时带出去一小块,保卫科根本发现不了。
总不能直接搜身吧?
真要弄的人人都搜身,那绝对会引起不小的反抗,怕是会影响到厂子的生产运营。
可要是直接放任不管也不行。
一次偷拿一点,可架不住拿的人多,倒不是说都心术不正,大部分都是有样学样,时间一长累计起来的数量可不少。
早些日子保卫科就在商议对策。
那时候他们也看过一个报表,统计丢失物件的数量以及损失的钱财。
可以说,真的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原先还苦恼怎么打破局面。
胡卫的视线落在这些人身上,或许可以从他们身上下手。
而此时的周湛芳吓得是浑身都不敢动弹,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负责的车间,专门生产一批新料子。
料子的花色外面根本买不着,真要扒开儿子的裤子一看,这事连查都不用查。
“身为周湛芳的女儿,我对此实在是太痛心了。”叶芮一脸坚定,眼神中透露着一丝悲痛,“我做不到视而不见,我得维护正义和人民的利益,可谁知道……谁知道就在我做出这个决定,爸妈他们、他们居然想拿绳子将我绑回去。”
眨了眨眼,还是挤不出一滴眼泪。
干脆假模假样用手背擦了擦眼睛,使得眼角发红,“保卫科同志,你们一定要帮我拦一栏,真要落到被捆绑在家的地步,以后谁还敢冒着风险去行正义之事?”
“你胡说八道什么!”周湛芳一脸的不可置信,怎么都没想到这臭丫头张口就胡说八道,她赶紧辩解,“这绳子是用来绑你,可不是……”
“同志,你听听。”叶芮像是吓到了,她脚上一拐就躲到胡卫两人身后,“我妈都承认了!可不能让他们把我绑回去。”
“好啊!原来你们拿着绳子棍子是因为这!”
“你们怎么敢!限制人身自由是犯法的,就算你们是她父母都不成。”胡卫特别严厉,他怒吼着,“赶紧把绳子丢了,还有你周湛芳,随我们去一趟保卫科,关于偷窃的事我还得问问你。”
“不不不……我不去。”周湛芳吓得把手上的东西一扔,恨不得转身就跑,但这里是她上工的地方,还能跑哪里去?
一人直接冲过来,反手钳住周湛芳的手腕,逼得她动弹不得。
胡卫也是上前拦住另外两人,“还有你们,也得一同去协助调查。”
叶大漠两父子这会也是脸色惨白,一个缩着脖子不敢吱声、一个紧紧抓着自己裤腰带,生怕被当街扒裤子。
就这样,这一行人被带去了保卫科问话。
两个保卫科的人就将周湛芳三人吓得浑身发抖,到了保卫科,被一群穿着军绿制服的人围着,他们就跟钻进狼群的傻兔子,绝望的一动都不敢动。
“你,跟我走一趟。”
胡卫伸手一指,指的是被两夫妻抱在中间的叶志庆。
叶志庆吓得连连摆头,眼泪都飚出来了,“不、不不,我不去。”
嘴上拒绝,手上也是特别用力的将边上人往前推,想着推他们出去躲躲灾。
“让她去,让她去。”叶大漠急得大喊,“她才是纺织厂的工人,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啊。”
就算坐牢,也不该他去坐。
东西不是他偷得,偷来的布料也没用到他身上。
真要排个顺序,也轮不到他吧?
周湛芳战战兢兢,“同、同志啊,和我儿子没关系,你们可不能带他走,要、要是你们敢对他用私刑,我我就和你们拼了!”
听听这话,感觉是在威胁人。
可其实周湛芳说的结结巴巴,声音还发虚。
面前的这些高大壮真要做些什么事,她怕是连动都不敢动。
胡卫气笑了,“行,不走也行,那就在这里把裤子脱下来吧。”
本来他还想给这些人留个脸面,既然好心当驴肝肺那就算了,他用手指指了指对方的裤子,冷哼道:“脱了吧,数三声你自己不动手,那就我们帮你。”
“……”
“……”
“………………”
叶志庆彻底傻眼了。
虽然这不是在大街上,但这间办公室不大,里面站了可是十几个人,让他在这些人面前脱裤子?!
叶志庆做不到。
他也不想做。
可瞧着这群人冷冷盯着他的样子,他只能哭哭啼啼的拉下自己的喇叭裤……
在叶志庆自己扒自己裤子之前,叶芮已经离开办公室。
她可没兴趣看叶志庆的屁股蛋子。
靠在墙边听着里面憋屈的哭啼声,乐得她脸上的笑都止不住。
叶芮觉得辣眼不愿意看,叶肖靠在门边看得是不亦乐乎,时不时还用手指刮了刮脸,“大哥都这么大年纪了还哭,真是羞羞脸……哎哟,大哥可真白……瞧瞧,红了红了!”
叶芮瞟了他一眼,“聒噪。”
她可没兴趣听叶志庆白不白。
叶肖回了她一个大大的笑容,“二姐,这件事我办得不错吧?我一说来纺织厂就给他们钱,他们立马就跟来了。”
他觉得自己太聪明了。
一句话就把二姐的事给办好。
叶芮挺满意,五毛钱花得值。
要不然在大杂院那边,还没法因为一句话就让他们溃不成军。
总不能真的一个人跟着他们群殴吧?
她力气是不小,但还没厉害到一打三的程度,真要打起来,她肯定是下死手,但自个也得添不少伤。
为了他们受伤。
叶芮觉得一点都不值得。
所以在多个选择的情况下,她选择了最有利于自己的一项。
屋内这会喧闹起来。
想来叶志庆的短裤被扒下来了。
她倒不是天天盯着叶志庆穿什么,而是她这个大哥向来喜新厌旧,有好的就不要差的,前些日子刚给他做的新裤衩,那是天天都得穿身上,要不是周湛芳弄了两条,怕是换洗都舍不得。
她原先还说过,弄来的布料花样特殊,那是专门卖到外地甚至有可能出口,所以平日里清洗后都不会晒到院子里,生怕人发现。
这不,一脱一个准。
再多狡辩的话都说不出来。
也是知道自己理亏站不住跟脚,所以周湛芳支支吾吾就是说不出话来,看着被大儿子脱下来的短裤,她更是一连臊红不知道该怎么办。
证据确凿,想否认都否认不了。
不过周湛芳到底不糊涂,咬死了就这么两条。
两条短裤,真用不到什么料子。
重判不至于,但也不能就这么轻拿轻放。
要不然厂子里其他人知道了,那不得闹成一团糟。
在请示领导后,周湛芳被扣了两个月的工资,三年内不得评选上优秀员工,也就是说她三年内工作别想有变化,得一直待在车间当工人,担上这个大过,别想往上升。
职位上升这个对于周湛芳来说不重要。
她在车间干了那么多年,到现在还是一个普通工人,每年也就加一些工龄,工资职位都没什么变化。
可扣除两个月工资,对于她来说就如同挖她的肉。
两个月工资得有四五十块钱。
这要拿去买肉,那就是大几十斤肉,够她家吃一年了。
“胡队长,还能不能通融通融,一周……半、半个月工资怎么样?被扣两个月工资真会要我的命啊。”
周湛芳双手合十苦苦哀求。
胡卫无动于衷,冷着脸道:“你就庆幸吧,也是这次查出来的料子不多,要不然别说两个月工资了,你的工作怕是都得丢。”
周湛芳一听,心里咯噔一下。
她可不止偷窃了两次,好在臭丫头只说了上周三的事,这要是把以往都翻出来,那她的工作真保不住了。
“行了,见好就收吧。”胡卫冷哼哼。
周湛芳还是不愿意放弃,磨磨蹭蹭不愿意离开。
这时,叶芮站了出来, “胡队长,我能说两句吗?”
“不能!!”周湛芳满脸惊恐,像是被鬼魅缠身,吓得她惊吼着:“闭嘴闭嘴,你给我把嘴闭着!”
她现在最怕的就是叶芮开口了。
一开口就没好事。
话都还没说出来她就惊慌。
胡卫呵斥一声,“你闭嘴,这里是你能大声喧闹的地方吗?是不是处罚的不够到位,还想着再多扣几个月工资?”
用钱拿捏她,拿捏得死死。
叶芮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我母亲做了错事,我这个当女儿的也为此感受到痛心,贵厂的处罚我们不但要认,还得让所有人知道我母亲的行为大错特错,让她成为贵厂改邪归正的好例子!”
嘴角微微上浮,“贵厂每周不是有早读吗?所以我建议周湛芳同志在早读时候亲自读自己写下的检讨书。”
纺织厂所有员工加在一块接近千人。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自己盗窃,还得自己悔过一番?
绝,真的绝了。
这不就是把自己的面子供千人踩踏?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周湛芳瞪大着眼,整个人就跟雷霹了似的。
叶芮忍不住偷笑了一下,“我看检讨书就按一千字的标准吧,让所有人深刻领会她的忏悔之意。”
“叶芮?!!!”周湛芳尖声怪叫。
叶芮扬了扬眉头,“妈,难不成你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既然做错了就得改正,还得以自身为例子,以防其他人走你的错路。”
不说周湛芳此时什么心态。
胡卫这会嘴角也不由抽了抽。
他又不是瞎子,如果一开始没看出来,那现在一看就知道这两母女关系肯定不融洽,周湛芳这是被自己闺女狠狠抓住了把柄呢。
狠是真狠。
不过想想这个法子也行。
没人愿意当着全厂子的人丢这个脸,指不准还真能震慑住不少人。
“我看行。”胡卫点了点头,“就下周一开始,一千字的检讨书,你不想写也行,我会跟上面如实交代你不知悔改不愿意配合处分,得慎重考虑你还能不能继续在厂子里待下去。”
实在是不耐了。
所以话里带着些威胁的意思。
要么听吩咐、要么收拾东西走人。
“行行行,我们按您的意思来。”周湛芳还没反应过来,一旁安静的叶大漠总算开了口,连忙保证着:“检讨检讨,她一定会好好检讨。”
当众丢人的不是他,但要真的丢了饭碗,影响的可是一家人。
胡卫挺瞧不起这个男人。
不过和他没什么关系,只是点了点头,“行了行了,没事你们就走……叶同志,你还有什么事吗?”
叶家其他三人恨不得马上离开。
他们家这个闺女却一点都着急走,本来从站着突然变成坐下,瞧着像是想再唠嗑唠嗑的样子。
啧啧,看来这事还没完。
当然不能就这么完了。
叶芮端正坐好,她问道:“胡队长,保卫科管理厂子里大大小小的纠纷,要是一般小打小闹的家务事我也就不麻烦您了,但周湛芳同志是纺织厂的人,她伙同丈夫意图拿着绳索限制我的人身自由,这事保卫科管吗?”
第17章
胡卫并不太想管。
进保卫科这么多年来, 最不好处理的就是家务事。
往小处理没有用,往大处理人家毕竟是一家人,这会闹得不可开交, 等缓过神两方关系又好起来, 最后埋怨的就是他们保卫科。
这种事吃力不讨好,他是真不想管。
只是他可以当做视而不见,但人家都跑到他面前了, 他当然得管。
胡卫面带严肃道:“限制人身自由可是非法的,这可不是小事, 往大的说那可是要进局子, 再说了叶芮同志的出发点是好的, 你们这样做实在是太过分了。”
“不是这样。”周湛芳赶紧辩解,“我们不是因为她要举报才拿绳子栓人……”
“不管什么原因都不成。”胡卫直接打断她的话,“我不跟你们开玩笑,厂子里偷盗的事算是你们运气好,几块小料子算不上大错, 但你们真的要做这种非法的事,厂子一定将你们开除,绝对没有情面讲。”
小偷小摸也是错。
但怎么说周湛芳在厂子里都干了这么多年, 多少会讲些情面。
可要是犯罪, 那可没什么情面了,直接开除。
他实事求是道:“甚至得去蹲局子, 现在正是抓得严的特殊时期, 真要判下来, 怕是得在里面待个好几年。”
“这么严重?”叶大漠一脸惊恐, 赶紧将手里的东西给扔掉,“我什么都没做啊, 就是嘴上说说,可真没那个……什么限制她的自由。”
“我也没我也没。”周湛芳跟着附和。
先是被开除,紧跟着去蹲局子,她哪里还敢?
胡卫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转头劝着另外一人,“叶芮同志,你说得这件事到底没发生,我这边也不好直接处理,这样你看看行不行,这段日子我们保卫科会随时对你家访,如果他们再有这种举动,我们一定将他们送进局子。”
有敷衍的意思。
当然也是这件事确实不好处理,毕竟什么事都还没发生。
先前的事他也大概能摸清周湛芳两夫妻的性子,这种怕事的人,刚才那几句话显然已经将他们吓唬到了。
或许以后就不敢再生事了,当然要是他们还打算胡来,他们保卫科时不时去叶家看看,也能以防叶芮真的被限制自由。
叶芮顿了顿,随即抬起头,“我信胡队长,这次就算了,要是有下次还希望胡队长能替我做主。”
“当然当然。”胡卫拍着胸脯保证着。
说完之后忍不住看了眼面前的女同志,也不知道是她太好说话了呢,还是根本没深究的意思。
不过猜是真猜不透,只是在这群人离开之际,再一次叮嘱着:“以后行事之前动动脑子,虽然她是你们的亲生闺女,但现在可不是旧社会,不是你们想打就打的人,真要闹大了,你们要么丢了工作要么进局子。”
见眼前两人不住的点头应答,他满意的将这群人送到门口,就在他要转身时,想起了一件事,开口提醒着:“一千字的检讨书,不要忘了。”
“……”
前一秒还为了能离开而高兴。
听到这话周湛芳的脸立马垮下,一千字的检讨该怎么写?她真的要在千人的面前检讨悔过?那岂不是要当着那么多人承认自己是小偷?
想着想着,内心中又是煎熬又是恐慌。
她这辈子就没这么害怕过。
最先来到纺织厂时,周湛芳几人是声势汹汹,每个人心里鼓着勇气,势必要将叶芮手里的钱拿到手。
而现在走出纺织厂的大门时。
周湛芳煎熬的心神不定。
叶大漠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叶志庆满脸通红,还带着当众脱裤子的窘迫……
倒是叶芮神清气爽,突然停住步伐伸出双手,对着他们道:“给你们一次机会,来绑我吧,我绝对不挣扎。”
这一举动,弄得另外三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没有一个人因此狂喜,伸手将人制服住。
都是愣愣的站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就这么僵持了一分钟。
叶芮叹气,有些遗憾道:“怎么就没人上当,你们要是真动手了,我转头就能去告状。”
“??????”
“…………”
“!!!!”
好气啊!
这人怎么能这么欠!!
叶芮接着耸了耸肩,“这次不行还有下次,等哪天我气不顺,就跑来纺织厂告状玩玩。”
“你什么意思?我什么都没做你告什么状!”叶大漠是怕了‘告状’两个字,那可是要进局子欸,他都这么大把年纪了,总不能后半生都蹲局子吧?
叶芮笑出了声,“你猜猜,对于你们这种有前科的人,外人会信谁?”
“!!”叶大漠急了,“叶芮你千万别胡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别慌。”叶芮示意他别着急,“这种事确实不能胡来,一次两次别人还会信我,次数多了也就没那么大的效果了。”
‘狼来了’的故事她懂。
第一次影响很大,后面次数越来越多,不但没有任何效果甚至还有可能反噬,所以……
“所以千万别给我再开口的时候。”叶芮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一旦开了口,轻则丢工作、重则你们一块进局子吧。”
“你!”周湛芳咬咬牙,最后什么都说不出来。
叶大漠气得牙痒痒,但也是无可奈何。
他能怎么办,总不能真的闹进局子里吧?
不过这丫头都说不能经常用这个法子,那是不是能安心一点?
“所以这是压箱底的底牌。”叶芮看着他们,似笑非笑道:“在这之前,我还能继续举报妈偷窃布料和棉絮,举报爸偷窃厂子里的食用油,哎哟,你们还真是善良,一个一个把把柄送到我手里,用都用不完。”
周湛芳只偷过一次布料吗?
怎么可能。
尝了一次的瘾,就没停下来过。
叶大漠会不心动?
他在的可是油厂,那可是食用油厂,闻着喷香的食用油会不动心?
甚至当她进入废弃厂后,还怂恿她拿废弃厂的钢铁去卖钱。
当她拒绝后,更是几次指着她的额头骂没用。
说是又不止他们这样,厂子里的工人不都是有样学样,凭什么其他人能拿她就不能。
而现在,叶芮很明确的告诉他们。
有些东西还真不能拿。
一旦贪了小便宜就会落下数不尽的把柄。
瞧瞧,这不就落到她手里了。
压箱底的底牌不能随便出。
但不代表她没其他法子能制住这三人。
瞧着三人一脸心如死灰的样子,捧着肚子大笑几声,“真有意思呢,都说了别慌,咱们慢慢来。”
一下子打死有什么意思?
这种逗人反而更有乐趣,她才舍不得一下子玩完。
“小芮?”
厂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叫喊。
叶芮停止笑声,闻声望去,“大伯娘,你怎么来了?”
来的是余兰枝,哪怕小芮先前一直对她说不要紧,但她心里还是放心不下,这才匆匆赶来,结果来了后因为不是纺织厂的工人,一直被拦到外面。
现在见到人,她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跟着将视线落在另外几人身上,当下就将自己的鞋脱下,劈头盖脸就往那两人身上砸去,“你们这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就他妈欠揍,我当年就该一棍子将你们打死,省得你们接二连三的做蠢事!”
早些年,他们两家就发生了矛盾。
当时吵过也打过,但想着大全和叶大漠到底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即使这么多年来没来往了,但老人那边他们主动赡养,私底下也是能帮就帮。
但现在看来,那些年的付出还不如去投喂一条野狗。
余兰枝是真的气狠了。
拿着鞋就不停扇着他们,他们痛呼的声音越大她越有劲,一直都没停下来,直到周边有人来劝,才狠狠将鞋丢在地面,赤脚穿上。
可她还是不解气。
一巴掌就往叶大漠脸上扇过去,结果他倒是会躲巧,直接扯过周湛芳往前一推。
余兰枝厌恶叶大漠,也不喜欢周湛芳,扯着她的头发就啪啪两巴掌,手上用足了力气,脚上也不含糊。
“别打了,别打了。”
“这位同志快住手,有什么事好好说。”
周边人见劝不住纷纷上前去拦。
好几个人将余兰枝抓着,连着劝她消消气。
她这边收声了。
轮到周湛芳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嚎,“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凭什么……凭什么要这么对我。”
也不管周边是不是每天都见面的人,再也顾不上面子不面子,坐在地上就哭得眼泪鼻涕糊脸。
她的命真苦啊。
怎么所有人都来欺负她。
她偷东西是为了谁?
她找叶芮要钱又是为了谁?
现在倒好了,所有的错都她背,还得当着全厂人的面前检讨,现在更是被自己男人推出来挨打。
儿子儿子不管她、女儿女儿忤逆她。
现在面子里子都没了,她怎么就这么惨啊。
周湛芳这么一哭,余兰枝心里的气到底消了一些,她推开身边的人走到一旁,“小芮你跟我回去,那个家容不下你,大伯娘家里总有你的位置。”
这话一说,叶芮还没回应,有几个人瞬间立起耳朵,就连坐在地上的周湛芳也停止了哭嚎,眼里透露出一点点希望。
叶芮要离开?!
离开好啊。
这人真的是太可怕了。
又是告状又是举报,现在连工作都卖掉,哪怕兜里有钱他们也轮不到一毛,既然这样那干嘛不让她走?
“我不走。”
可惜,轻飘飘三个字打破他们的幻想。
叶芮瞧着他们三个瞬间变脸的样子就觉得可笑,她哪里舍得离开哟。
那是个并不让她感受到温馨的家,但她也没打算离开。
她不是没有选择。
住在大伯家,或者自己在外面租个房子都行。
但凭什么?
她干嘛要做逃离的那一个?
以前觉得住在那个地方感觉到压抑,但现在她已经找到了释放的快感,在还没有厌烦以及没有讨回属于她的东西之前,她绝对不会离开。
最少现在不会。
叶芮的直白拒绝,让周湛芳悲从心中来,仰头又一次哭嚎起来。
周边拉劝的人听得心生不忍。
“周同志别哭了,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对对对,你们都是亲戚,有什么事都冷静冷静,明天就能翻篇了。”
见这么多人为自己说话,周湛芳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刚想说什么时,边上就传来说话的声音,“妈,你在厂门口又哭又闹,万一胡队长以为你不满意厂子里对你的处分怎么办?一个不好,可就不是当着全厂的人检讨一千字那么简单了。”
人们总喜欢同情弱者。
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总体会不到其中的滋味。
在什么事都不了解的情况下,就开始劝人要大度、要包容。
那叶芮大发善心,科普一些呗,“早知道今日何必当初?偷了布料给大哥做裤衩,还弄得他裤子都被人扒下来了。”
“嘤……”叶志庆实在是没忍住,喉咙里发出怪异的声音,双腿一夹总觉得所有人都在看他下半身,实在是受不了,捂着脸就飞奔离开。
叶大漠也受不了这个指指点点。
不顾被众人围着的婆娘,悄悄掩面离开。
“你偷东西?”
“哎哟,周湛芳同志你怎么能这么做?偷了东西被处分你还有什么脸哭?”
“丢死人了,我刚还想安慰她呢。”
有人刚刚走过来,听到动静好奇的问了问旁边的人,“发生什么事了?”
“她是二号车间的周湛芳,说是偷厂子里的布料给儿子做裤衩被抓到了,这会不满意处分,在厂门口寻死觅活。”
“这人也太不要脸了,就是小偷啊。”
“之前我就觉得这人不够善良,看来我没看走眼。”
还有人好奇着,“保卫科怎么发现的?裤衩不是穿在里面的吗?”
“谁知道,难不成是她儿子随地大小便,脱裤子时被保卫科的人抓个正着?”
这边的喧闹叶芮没凑热闹。
先是将大伯娘送回机械厂的大杂院,紧跟着朝着自家走去。
走着走着,她突然停下步伐,头也不回的道:“你还要跟多久?”
没一会,一道身影跑了过来,小脸上冻得通红,“二姐,你怎么发现我的?”
“脚步声那么大,想不发现都难。”叶芮继续朝前走着。
早就察觉到有个跟屁虫,只不过刚才来的路上一直跟大伯娘解释发生了什么事,也就没搭理他。
现在一个人走着也无趣,不如叫出来说说话。
她问着:“怎么不回家?”
叶肖挠了挠头,“不想回,他们太吵了。”
二姐在家或许还能安静点,二姐不在家,家里就特别吵闹,吵着谁没用,连自己女儿都压不住,又闹着钱的事。
听得他脑壳疼。
他现在还不想回家,“二姐,你要吃炒蚕豆吗?电影院外卖得炒蚕豆可香了。”
“你请客?”
“……”叶肖抿了抿唇,有些肉痛。
他还以为跟着二姐能混点吃的呢。
这要是花自个的钱,真的有点舍不得。
三毛钱已经定好怎么花,原先还想着存两毛钱,这要是请二姐吃蚕豆,那他岂不是一毛钱都存不下来了?
吧唧着嘴,正想说着不吃时,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对啊!
他可不止只有两毛钱。
叶肖眼眸发亮,“二姐,原先你让我办的事快办好了哦,本来二胖还不愿意帮我,后来我答应分他一半的钱,他承诺明天就把册子上的名字给抄下来。”
叶芮迈出去的脚步一顿。
随即笑出了声。
二胖是叶肖的同学,同时也是招待所后勤主任的小儿子。
而她想要的册子是招待所的住房登记记录。
这个招待所有些特殊,算是第一批落地的招待所,到现在已经接近二十年了,二十年过去,因为城市开发的缘故离着中心地区十分偏远,往那边去的人越来越少。
人少,但也不是没人。
有路途经过的客人,也有因为房价低廉被吸引过去的客人,同时有一些选择这栋招待所的原因就是地方偏远人又少。
而这类人,多是那种有不正当关系的狗男女!
第18章
就比如高建白和他的邻家姐姐。
两人年纪相差七八岁, 一方还结婚生子,偏生他们还能勾搭在一块。
这种不正当的男女关系肯定没法在家附近行苟且之事,那只能选个偏远的地方, 装扮成小夫妻去探亲, 住在鲜少人经过的招待所。
就比如二胖妈妈所在的地方。
叶芮会知道这个偷情的地点,也是因为高建白有一个特殊的癖好,他爱邻家姐姐爱的疯狂, 但因为年纪相差太大,等他成年自己爱慕的人早已经结婚生子, 好不容易私底下接触并抱得美人归, 他自然得留下一些什么东西, 来证明他们曾经在一起过。
留下的,就是两人一同去招待所的票根。
从第一次一直到叶芮发现他们的奸情,大几年的时间,专门定制的木箱子里装得满满当当,全是他们两人开房的票根。
一开始是招待所, 后面是各处的宾馆。
高建白把这些票根当宝贝似得珍藏,看得她是真够恶心。
算算日子,这会她和高建白还没谈对象。
此时的高建白勉强算得上‘有出息’一类的年轻人, 有一份铁饭碗的工作, 还是高中毕业生,去年刚获得优秀员工的奖章, 混混工龄就能升上去。
像这种有出息又有本事的年轻人, 自然会有人盯上, 来介绍的婶子婆子不说, 高家倒是巴不得从里面挑选一个最好的当儿媳,但高建白正和邻家姐姐打得火热, 哪能看得上其他女人?
可迟迟不松口,家里人催得越急,甚至直接将相看的女同志往家里带。
这下惹得自己心上人吃醋,两人闹得差点分手,高建白便有了想找个挡箭牌的意思。
既然是挡箭牌,自然得要很好控制的那种。
不能太出色、不能太优秀,家庭背景也不能太好,最好遇到事家中长辈不会帮着出头。
选来选去,叶芮就成了这个倒霉蛋。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时候高建白已经将主意打在她的头上。
说起来,他们两人其实没什么交集的地方。
但架不住她在外人的眼里十分的可怜。
尤其是她最先开始工作的厂子,工资由父母领,好好的办公室工作还被父母拿去做人情交换,还有一些平日里发生鸡毛蒜皮的小事……
叶芮不是不知道背后有人在议论纷纷。
她也知道这些议论中也不全是恶意,只不过某些心怀不轨的人听了,就忍不住打起主意。
比如说高建白。
高建白是在别人嘴里知道她的过往,多番打听后便觉得这么自卑又包子的脾性,实在是当挡箭牌的好选择。
所以在之后才有了一系列的事。
回想过往,叶芮冷哼了一声。
既然这对狗男女那么‘相爱’,那她就成全他们呗。
也省得他们未来大几年都得当见不得光的缩头乌龟。
“二姐,你怎么不走了?”叶肖瞧着她不动,便开口催促着,“再不回家天都黑了。”
“先不回了。”叶芮咧嘴笑着,“难得高兴,去吃炒蚕豆。”
叶肖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口袋,“你请还是……我请?”
这要是让他请,是不是得找个借口推掉了?
可这是二姐欸,是那个把大哥弄哭了几次的二姐欸!是不是也可以偶尔大方一次?
还不等他想好,叶芮一手在他头上薅了薅,“我请。”
说着身子一拐就朝着另外一条街去。
现在城镇的夜晚要比早几年热闹不少,尤其是电影院那边,哪怕重复播放老片子,也能吸引来不少男男女女。
不过来这边的人多,并不代表所有人都舍得花一块钱去看电影。
大部分都是来凑个热闹,就着点亮的夜灯唠唠嗑,一脸羡慕看着买了票走进电影院的人。
叶肖就是其一。
他这么大还没看过电影呢,倒是大哥去过好几回,每回回家都会显摆自己看了什么,弄得他眼馋的不行。
只是爸妈舍得给大哥花钱,却不舍得给他。
他装乖过好几次,硬是没得到一毛钱,反而还被家里理所当然的使唤,在那之后他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做或不做,什么都没有。
那干嘛要做?
反正都没有,自然不做来得更舒坦了。
“炒蚕豆怎么卖?”叶芮见面前这人肩膀上挂着一个小木盒,里面除了炒蚕豆之外还有花生瓜子,瞧着备了不少东西。
“三分钱一小捧。”卖货的少年脆声,“姐姐要不要来两小捧,算你五分钱。”
一小捧大概就一巴掌那么点。
这么卖其实还挺贵的,可架不住味道香。
叶芮想了想,“来四份吧。”
“好嘞。”少年利索的用油纸装起来,嘴上还不住说着,“我给姐姐多装一点,要觉得好吃经常来哈。”
叶肖凑了过来,也特嘴甜,“哥哥你再多装一些,我们老喜欢你家的蚕豆了,遇谁都夸一夸呢,人家问我谁家的蚕豆好吃,我每次都说电影院门口扛着箱子的小哥哥。”
夸了一大堆,才把最重点的往后放,“你再多给几粒嘛。”
卖货的少年招架不住,又给多放了一些。
多到油纸都快包不过来,叶肖伸出手上去接,小脸蛋上绽放着大大的笑容,甜甜喊着,“谢谢哥哥!”
“不用不用。”卖货少年瞧着自己给出的蚕豆有些肉痛。
听着小孩不住夸,夸着夸着一份装出其他一份半的量了……
拿到蚕豆,叶肖满脑子都是在想怎么吃。
先是数了数蚕豆的数量,紧跟着计划着怎么吃、什么时候吃。
先来两粒尝尝味道,剩下的慢慢嚼,一粒最少得嚼二三十下才能下肚,还可以在嘴里先含含,含得软化了再嚼。
晚上三粒、白天三粒,这么一小捧他能吃好几天呢!
“嗯?”
正畅想着美梦的叶肖听到二姐的哼声,下意识的反应是将手里捧着的蚕豆往她面前递了递,毫不犹豫的道:“姐,你先吃!”
二姐付的钱,二姐先吃。
他缓缓也不是不行。
叶芮捻了一粒尝尝味,“走吧。”
叶肖跟着上前。
结果走了几步发现不对劲,他见面前的售票厅,一脸惊讶道:“二姐,咱们干嘛去啊?”
心中不是没有猜想,但总觉得不敢相信。
“看电影。”
“真看电影?!”叶肖瞪大眼,又些结结巴巴,“带、带我一块吗?”
叶芮没回话,直接在售票厅买了两张电影票。
一块钱一张,她还真不觉得心疼。
她可不打算当那种挣钱了不花的人,挣钱的同时也得享受一些人生的快乐。
一场电影就能带给她不少快乐。
上演的是一部很老的喜剧片,整个电影院里时不时响起哄笑声,一场电影看完,嘴角就没落下来过。
在回去的路上,叶肖的兴奋劲都没散。
“原来电影是这样的!”
“好有意思哦,二姐,等下回攒了钱我请你看。”
“不过你得多等几年了,一年存个几毛钱,三四年应该就差不多了吧?”
“反正我不会拖到成年,电影实在是太好看了,我以后还想再看一次呢。”
难怪这么贵,贵有贵得道理嘛。
比玻璃球有意思多了。
他决定了,把买玻璃球的钱省下来用作看电影的资金。
争取将三四年缩短到一两年内!
一路上叶肖就在给自己打气。
直到他们两姐弟回到家。
此时的家里特别安静,或许在先前有声音,但听到走近的脚步声后,他们瞬间安静了……
进门打开灯,屋里是一片狼藉。
尤其是叶芮睡觉的床板那边,板子被掀开了不说,下面堆放的物件也被扒开,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知道她卖掉了工作,以为她把钱藏在家里,所以在这边翻箱倒柜呢。
忍不住嗤笑一声,“我会把钱藏在家里?是你们傻还是觉得我傻?”
六百块钱除了给大伯一些以及买卖食材,还剩下三百多。
这么多钱放身上也不踏实。
所以大头她直接存进银行,身上只留下几十块,想要用钱直接去银行取就是,要是挣了也能存进银行。
对比家人,那她绝对百分百信任银行了。
伸腿踹了踹一旁的柜子,‘咚’的一声响将屋里安静的三人吓得一哆嗦,她微笑着道:“我去洗漱,回来之前把床都给我整理好了,要是没整理好,今晚咱谁都别想睡。”
说完也不管他们的反应,拿着脸盆就往外走。
等她离开后,房间里就安静了三秒钟,叶志庆最先开口,催促着:“赶紧啊,她马上就回来了,到时候谁都别想安生。”
“孩子妈,你去收拾。”叶大漠也怕,但他不愿意动手只愿意动口。
“……”周湛芳嘴里哽咽一下,委委屈屈起身收拾着。
她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怎么就没有一个人体谅体谅她呢?
而在门外,叶芮刚将水烧上,就有一人走了过来。
孙婆子身上搭着块布垫,头发也是披散着,她睁大眼打量着面前人,关心着:“你还好吧?”
工作的事被叶家的人知道,当时周湛芳就怒气冲冲跑到她家,不过最后是悻悻然的离开了。
她家男丁多,真闹起来还怕收拾不了叶家两口子?
不过她还是蛮担心叶家丫头。
晚上一直都没睡踏实,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就出了门,她见叶芮身上没带伤,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要有事你就喊一声,刚子得了你的工作,怎么说都算欠你一个人情,能帮都会帮一把。”
买卖工作算是交易。
但买方可不是只有一家,叶芮选择将工作卖给刚子,这份人情他们记着呢。
同住在一个大杂院,当然知道叶芮在家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她忍不住提醒着,“嘴巴长在你身上,真有什么事别一直死咬着不开口,但凡你张嘴叫上一声,大杂院这么多人总有人能听到。”
早之前,他们就同情叶芮这个姑娘。
可人家一不吱声、二不求助,他们非亲非故总不能无缘无故上门插手他们家的事。
但叶芮真的开了口,有人会视而不见、有人会凑过来看热闹,但也不是全都这般冷漠,总有愿意伸出援手的人。
突然,孙婆子想起了一人,“对了,你要不要去你姐姐家……”
“孙婆婆。”叶芮打断她的话,“我没姐姐。”
孙婆子一愣。
叶芮跟着道:“叶家户口上只有五个人,刘文静姓刘,她和这个家没有一丁点的关系,也没必要掺和进来。”
刘文静,她同父同母的大姐。
叶家第一个孩子,却在出生没多久就被送人,叶大漠两人从没养育过她,没有尽到一点父母的责任,那就别想人家帮着养大女儿,现在又跑去摘桃子。
既然已经离开这个深渊,就没必要再踏进来。
孙婆子微微一叹,一开始还以为叶芮是不是恨上自己的姐姐对她不管不顾,听这话才明白。
正是因为知道家里的情况,她才不希望和自己大姐有过多联系吧。
她伸手拍了拍叶芮的肩膀似做安慰,“梳洗后早点睡,有什么事只管喊一声。”
等来了应答,便拢了拢身上的布垫回屋了。
叶芮确实也累了。
这一天感觉干了好多好多事。
她回了屋,见自己的床板被收拾好,也懒得理会边上的人,上了床拉上帘子就睡觉。
等人刚刚睡着,边上就有人小声道:“妈你让让,我要睡觉了。”
坐在床边的周湛芳被拉起,还没回过神就见自己睡着的地方被大儿子占去,“你睡这我睡哪里?”
叶志庆理所当然的道:“我床都烂成那样了,还怎么睡?你和叶肖挤挤呗。”
“……”周湛芳又忍不住落泪了。
叶肖的床才多大?
她得蜷着身子才能睡上去,一晚上睡得是腰酸背痛,怎么就没人来心疼心疼她?
“小点声,别把那丫头吵醒了。”叶大漠不耐烦的嘀咕一声,“哭哭哭,有什么好哭,娘们就是多事。”
“……嗝。”周湛芳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哭也哭不得、憋也憋得难受,再想想下周的全厂检讨,她真的痛苦死了。
叶芮倒是睡得香。
一觉睡到大天亮,在家吃饱肚跟着又出了门。
就跟上工似得,天天准时。
“叶家那丫头不是把工作卖掉了吗?怎么还天天出门?”
“难不成是又找到其他活了,才会把工作卖掉?”
“有可能,叶芮前头的工作不也是她自己找来的?”
“哎哟,我家要有这么出息的姑娘就好了,家里都不用发愁,自个就给自个安排好了。”
是真的羡慕。
现在工作名额紧张,要等分配工作还不知道等多少年。
除了少部分自己能找到,一般都是接家里的班要不就是家里想法子从谁家买个工作名额。
不过说到叶家,穆大婶神秘兮兮道:“我刚去前街买早餐,你们猜猜我听到了啥。”
“啥?”
“又有什么热闹不成?”
穆大婶也没吊人胃口,先是瞅了叶家的房门一眼,紧跟着小声道:“叶志庆那家伙,随地大小便被抓了。”
“这么没素质!”
“我就说他不讲卫生吧,咱们大门经常被人撒尿,指不准就是他。”
“不行,我得跟他好好说说,弄得咱们大院滂臭。”
“还不止呢。”穆大婶接着说,“听说他撒尿的时候还被不少人瞧见了,其中还有纺织厂保卫科的人,一眼就看出叶志庆脱下来的裤衩料子和厂子里是同一批,一拷问才知道,裤衩的布料是周湛芳从厂子里偷得呢……”
这么大点地方,一些小秘密怎么可能瞒得住?
一大早好些地方就开始传了。
等到中午的时候,体育场馆那边的建筑工都听说了,贺大贤听到后还忍不住叮嘱自己的小队,“可千万别做这么没素质的事,不然多丢脸啊。”
“贺老大你就放心吧,咱们做不出。”
“就是,公厕就多走几步路的事,谁会这么不要脸?”
说着说着,小方抬了抬头看了看天,“是不是要到吃饭的点了?”
说到吃饭,周边二十来个人不似之前那般叹气,反而有些期待和紧张,其中一人问着,“贺老大,袁包头真会换厨子?王正青怎么说都是他姐夫,万一……先说好了,要还是吃猪食,我下个月就不干了。”
“我也不干了,天天累死累活,吃得东西还发霉变质,我还不如回家种地呢。”
“倒也不必要回去种地,我听说隔壁的工程队也在招工呢。”
都是有手艺的人,回家种地是不可能的。
但他们也不是只能留在这边,总有其他工程队愿意招聘他们,就算工资低一点也没关系,只要能吃好吃饱就成。
贺大贤皱了皱眉头,伸手压了压,“你们放心吧,我和袁包头都说过了,肯定会换厨子,昨天吃得土豆泥味道不错吧?以后就由那家的人给我们送餐。”
说完,还保证着:“这家要不好吃,咱们就再换,袁包头承诺过伙食上面绝对不会亏了咱。”
说来也是他们太小心翼翼了。
先前就想着王正青是包头的姐夫,真要闹到袁包头那里去,说不准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没想到昨天小方一闹,袁包头就给换了厨子。
不过换的厨子行不行,他还真没底。
可这一次他是不打算忍了,要真的不好就直接跟袁包头说,袁包头愿意换就更好,要不愿意换,大不了他们换头头。
刚小王不就说了吗,周边招建筑工的队伍不少,他们想换头头不难呢。
想着想着,抬头就见到前方有两人推着板车过来。
定眼一看可不就是昨天送土豆泥的两人么。
他冲着周边人喊了一声,“快快,饭送来了!”
第19章 (二更)
工地二十多个人对这一餐还是抱有期待的。
毕竟昨天吃的土豆泥是真的够香。
本来看袁包头跑出去给他们买伙食, 结果扛回来一桶土豆,当时他们脸色都变了,想着袁包头是真的不看中他们, 随便拎桶土豆就打发他们了。
不过最后啪啪打脸。
土豆泥拌着肉臊子的酱汁, 香的不得了。
满满一碗他们吃得干干净净,连酱汁都给刮干净了。
所以,嘴上担忧着会不会又不靠谱, 但心里还是对此抱有希望,想着会不会和昨天的土豆泥一样好吃。
要是没那么好吃也没关系, 只要不比王正青做得猪食差就行。
其实他们也不愿意离开袁包头底下, 为什么先前忍了那么久一直没爆发?还不是因为袁包头给他们开的工资高待遇好, 活累是累了些,但工资到手的那瞬间就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而且袁包头还不拖欠工资,这么长时间来,说是月初发工资就月初发,一次都没拖欠过。
不像有些工程队, 发工资磨磨叽叽,还时不时找借口扣工资。
对比其他,袁包头这个老大, 真的太好了。
伙食差一点就差一点, 只要能吃就行。
这般想着,他们心里的期待又降低了一些。
想着就算味道不好吃, 只要没坏没变质就行。
早几年他们连吃都吃不饱, 现在能吃饱肚子已经算很好了。
正想着, 小方突然仰头吸了吸, “你们有没有闻到……”
一股香味。
肉香?还是煎鸡蛋的香?
越闻越浓郁,不少人忍不住吞咽口水。
叶芮推着板车走进, 她笑着喊着,“贺大叔,你们把吃饭的家伙拿过来打饭吧。”
说着的同时,她将炉子上的桶子掀开。
边上的人探头一看。
好家伙!
猪肉炖豆腐,上面漂着一层油,看着油水就足。
小方年纪小,是最着急的那一个,顾不上去歇息的地方拿碗筷,先是凑过去深深一嗅。
瞬间,脸上是止都止不住的笑,“没变味,好香啊!”
以前王正青做的饭菜,里面有不少猪肉。
但那都是变质的猪肉,做出来后肉香味都特别怪异,闻着怪吃着也怪,尤其是王正青瞧着他们没反抗,越来越过分。
一开始还只是有点变质,到后面闻着都是一股恶臭,忍都忍不了。
要不然他昨天也不会看到袁包头就爆发了。
哪怕是袁包头这里给的工资高又准时,他也不想忍。
而这会,小方想着还好自己没忍。
要是忍了能闻到这么香、这么有油水的荤菜?
突然,小方瞪大眼:“还有辣椒煎鸡蛋啊?!”
有一盆猪肉炖豆腐,紧跟着又揭开了一盆辣椒煎鸡蛋。
居然有两荤!
“这边还有三样。”余兰枝也揭开面前的大盆,“两盆炒时蔬,还有一桶海带骨头汤,用碳火煲着,现在天气凉你们也能喝口热乎的。”
“两荤两素还有骨头汤?!”
“这真的是咱们的伙食?”
“真香啊,早知道我带两个碗来了,一边喝汤一边吃饭。”
“大姐,没弄错吧?这真是袁包头给咱们定的饭菜?”
“真的。”余兰枝重重点头。
叶芮在旁边跟着解释,“袁包头先前就一再叮嘱,必须让你们吃好喝好,本来还有一荤一素的选择,但袁包头毫不犹豫就拒绝,专门定制了最高等的搭配,餐餐两荤两素一汤。”
这话一说,感性的人听着都快哭出来了。
心里都觉得特别愧疚。
他们先前还想着要不要跳槽去其他工程队,结果袁包头却为他们打算的这么好,他们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好的伙食啊?
就是过年过节都不一定有这么多菜呢。
结果袁包头二话不说,就给他们安排上了。
小方嗦了嗦鼻子,闷声着:“我以后一定替袁包头好好干活!”
“我也是!我绝对不会有二心了。”
“都别说了,赶紧拿碗吃饭,吃完了好干活。”
吃饭绝对是生活中最幸福的时刻。
尤其是碗里堆得满满当当,一块猪肉片入嘴,又嫩又香,他们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猪肉!
“叶同志的厨艺真不错啊,这猪肉吃着好滑好嫩。”
“看着和家里平常的做法不同,外面裹着一层好像是白面?”
“我刚数了数,一碗里能有七八片猪肉,还有这么大一块煎蛋。”一个壮汉特夸张的比了比,“我长这么大,除了过年从来没吃得这么好。”
是真的好。
他们这群人谁家不是从苦日子走过来的?
要知道早几年他们就算会盖房子,那也没工地给他们干,一般都是大队谁家要盖屋,他们帮着干干活,每天也就供个伙食不拿钱。
现在日子对比之前就好了很多。
别看他们干得是苦活累活,但一个月拿到手的工资不比在厂子当铁饭碗的高。
只不过谁都有家有口,工资拿到手也不是一个人花,又都是苦日子走过来的人,哪里舍得花钱下馆子。
这么多年来,真的除了过年,怕是连一些节日都吃不到这么好的伙食。
吃着吃着,感慨许多。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因为一顿饭想得那么远。
大部分都是埋头苦干,恨不得将脑袋钻进饭盒里。
袁古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他这段时间很忙,除了工地这边之外兄弟让他盯着一批货,所以很少抽空往这边跑,当时想着贺大贤是个老实人,又被其他工人称为头头,有他在就能管理好这个队伍。
再加上姐夫一天两次往这里来,也能让他帮着盯一盯,真有什么事也能及时跟他打招呼。
结果倒好,外人老老实实,自己人反而把他坑了。
所以他就不太放心。
这不,硬是抽出时间赶来看看,想着要是昨天那两人不靠谱,他还是得再找个人给工人做伙食。
实在不行干脆就给他们发一笔伙食费,让他们自行安排。
结果刚来,瞧着那些人一个个埋头狂干,吃得嘴角油光发亮,不用去问就知道一定是特别满意了。
袁古走过去,问着他们,“怎么样,伙食还可以吧?有什么不满意只管说,我原先就说了,跟着我干活绝对不会少了你们吃。”
先前是他疏忽了。
不过他兄弟也说过,有错不要紧,只要能及时改正就好。
一切都不迟。
小方抬头,双眼瞬间发红,“老板你实在是太好了,昨天是我不对,我不该对你大声,你放心,我以后一定好好干活,绝对不偷懒!”
老板是好人啊。
要不是大好人,又怎么会给他们安排两荤两素一汤?
荤菜好吃,素菜里面还放了猪油。
再喝上一碗热乎乎的骨头汤,感觉人生都无憾了!
袁古被他这么一嚎弄的有些愣神。
尤其是看着他双眼微微发红,瞅着就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他尴尬的连忙伸手扶住,“缓缓,你缓缓气。”
一个大小伙子可千万别在他面前哭,不然他该怎么安慰啊?
不过这个还没安抚好,旁边跟着走来人,一个又一个壮汉拍着胸脯保证自己好好干活,恨不得晚上接着干。
袁古赶紧制止。
他可不是那种黑心的老板,让人从早干到晚。
几句话的功夫他也算是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这么反应了,尤其是贺大贤还为他的荷包担忧着,“其实咱也用不着吃这么好,一天能有一餐荤就行了。”
体育场馆这么大,大大小小加起来的建筑工能有千人。
他们就算没在一个地方干活,但休息时总有接触,就他知道的建筑队,没有一个伙食能有这么好。
但凡好点的,都是一天一餐荤食,有的安排在中午、有的安排在晚上,甚至有一些只管馍馍糊糊吃饱,一周都不一定能吃到荤。
现在一对比,他们这边的待遇好到像是在做梦。
“没事,你们只管吃。”袁古倒没不舍得。
本来也没什么舍不得,现在一个月的伙食费还没当初找姐夫当厨子来得贵,说起来他还省着了。
不过这些他肯定不会如实说,只是拍着这位老大哥的肩膀,不在意道:“你们只管吃,我袁古的话说到做到,既然带你们出来就一定让你们吃好喝好,原先是我疏忽,我给你们赔礼道歉,但我也保证以后绝对不会了!”
这番话说得有些官腔。
但架不住这个饼不是空口白说,而是被他们真真切切吃到肚子里,一个个感动的不行,干活起来也特别有干劲!
袁古也不嫌烦,一个个和他们说着话,等说完后又走到板车边,小声的道:“妹子,谢了。”
他也是知道为什么工人们的转变这么大了。
这位妹子的一句话,把他塑造成肯为工人花钱的好心老板,一下子解决了他的难题,来之前他是正怕这些人有辞工的打算呢。
叶芮没当一回事,“没事。”
袁古也没多说这事,将话题转到伙食上,“我刚看了下,这次安排的饭菜是真不错,香得我都馋了,要不从明天起直接安排二十二份,我要来了就我吃,我要没来就分给他们。”
叶芮自然没意见,“行啊,那我明天就多安排一份。”
袁古跟着又拿出一个盒饭,他道:“你们今天还卖土豆泥烩饭吗?我正好打个包打回去,想给我兄弟尝尝。”
“有。”叶芮刚将板车收拾好,她道:“就在昨天的老地方,我带你一块过去吧,我大伯娘刚刚去卖,应该还能剩下一些。”
刚分了饭,大伯娘就去照顾土豆泥的生意了。
她这边收拾完,也就能跟着过去忙。
今天中午准备了六十份的土豆泥,应该还没那么早卖完。
也是袁古运气好,等他们过去后正好还剩下一点,将土豆泥和酱汁分开装好,叶芮提醒着,“吃之前热一热,不然口感没那么好,不过也别久放,最好别过夜。”
“行。”袁古爽快付钱,拎着饭盒就离开。
等人一走,余兰枝就迫不及待道:“小芮,今天的土豆泥卖得可真好,我听来买的人说,他们也是昨天看人吃得香,今天专门过来的。”
六十份,不到一个小时就卖完了。
快到她都有些不敢相信。
她跟着道:“你说晚上要不要再多加一点?”
叶芮轻笑一声。
原先大伯娘怕不好卖,现在怕的是不够卖。
她想了想,便道:“最多加十份吧,再多我们就忙不过来了。”
其实时间挤挤也是能有。
但她没必要让自己那么累。
先缓一段时间,过后她打算请人扩张生意呢。
又是一次推着空空的桶子回去。
回到家,她们先去睡一觉歇歇,等起来再开始做晚上的伙食。
这边还没开始做,工地那头就开始惦记着了。
中午吃得好,他们浑身有劲。
想到晚上还能接着吃那么好,他们浑身更有劲。
干起活来热火朝天,一开工就不想停。
年轻气壮的小方就是,别看他年纪小,但他可是有好几年经验的泥工,这会忙得浑身是汗,秋天时不时来股凉风也吹不走他身上的热气。
本来小方打算一直干下去,休息的时间也不打算停。
结果来了一个有过几面之交的人来唠嗑,他不得不停下来了。
“你们这边真忙啊,连休息的时间都没了?”来人左右看了看,“都拿着差不多的工资,你们这边干的活倒比我们那边多了不少。”
“没。”小方解释着,“照样有中途休息的时候,就是我们闲不住,想着多干干。”
刘志宝撇撇嘴。
心里觉得他们傻气,有休息不休息,谁乐意上赶着干活啊?
想是这么想,嘴上却道:“那你们是真勤快,袁包头该乐呵了,有你们这么一群勤快肯干的工人。”
话说到这里,紧跟着带出来意,“不过我怎么听说,你们昨天和袁包头闹起来了?是不是因为伙食的原因?我就说那个王正青不是东西,那种烂掉的东西都弄来给你们吃,也不怕吃出问题,要我说啊,现在体育场馆这边哪里不招工,这里干不下去总能找到其他地方,要不,你们干脆去我那边得了。”
刘志宝会无缘无故跑来唠嗑吗?
当然不是了。
有这个功夫干嘛不好好歇着?
还不是因为自己身上带着任务,他那边的包工头可是说了,只要他去其他地方挖一个有技术的建筑工回去,那就奖励他三块钱。
一个三块钱,要是二十多个不得六十多快钱了?
这相当于他大半个月的工资呢。
正巧听到这边的工人和袁包头闹矛盾,就想着过来探探口风,争取把人给挖过去。
“你也知道我们那边的情况,虽然工资是少了那么一点点,但平时的福利也不差啊,就说说伙食吧,谁家建筑队像我们那里,一天有一餐肉!”刘志宝砸巴嘴,“还不是臭肉呢,今天我们吃得就是肉沫炖豆腐,老香了。”
“……”小方顿了顿,“今天我们吃得也是豆腐。”
刘志宝‘啧’了一声,“光炖豆腐吧?光豆腐有什么好吃的,肯定是看价钱便宜才选了这道菜。”
“是肉片。”
“啥?”刘志宝没听懂。
小方舔了舔唇瓣,“是猪肉片炖豆腐,一块有巴掌大小,每个人都分到了七八片。”
“……”刘志宝眨了眨眼,好似没听懂。
小方接着道:“还有煎鸡蛋,鸡蛋煎得焦黄,一口下去油滋滋的。”
“……”刘志宝喉间动了动。
小方回味着,“两道时蔬也用了猪油,我才知道蔬菜也能这么好吃。”
“……”刘志宝没法想象,他就没吃过用猪油炒得蔬菜。
小方呼了一声,“最后再来一碗海带骨头汤,暖汤下肚,我这一下午就没感觉到冷。”
刘志宝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没说,憋了几十秒才开口,“你没唬我?”
“你不信问问其他人!”
刘志宝看向其他人,个个都是连连点头,甚至有人没将饭菜吃完,想着省下一些给家里带去,这会专门打开饭盒给他看了看。
刘志宝看了,看得特别认真。
认真的他忍不住开口,问着:“你们这还招人吗?”
两荤两素一汤!!
工资还比其他地方高!
他还帮着挖什么人啊,当然是赶紧跳过来!!!
第20章
刘志宝是真有这个打算。
想想看, 人家这里开的工资那可是工地里最高的,虽然也没高太多,但每个月多个几块钱, 一年下来也能多将近一个月的工资呢。
再加上他们工头又不是时时刻刻盯着, 有些龟毛的包工头恨不得他们每分每秒都在干活,明明什么都不懂,还在指手画脚遭人嫌。
硬要说袁包头这边有什么缺点。
那就是伙食了。
即使餐餐有肉, 但那肉多吃几口怕是得长期往医院跑,几次下来工资都不够医院费, 工资高点又有什么用?
可现在, 这个缺点变成了优点, 刘志宝怎么可能不心动?!
他特别诚恳的介绍自己,“你也知道,我架子搭设得特别牢固,在整个工地不说能排得前面,但也差不到哪里去, 要不你帮我跟袁包头说说?”
小方笑了笑,“行啊。”
他其实早就听出刘大哥话里的意思了,要不然他干嘛显摆自己中午吃了啥?以往其他地方看着他们的眼神都带着同情。
要是换做他, 他也同情吃猪肉的别人。
但同情的眼神实在是看腻味了, 他现在就想看看人家羡慕的神色。
就比如现在。
两荤两素一骨头汤,谁能不羡慕?!
就连他自个, 都羡慕自个, 也庆幸昨天那么闹了一场, 不然先不说王正青最后会不会走人, 万一碰不到卖土豆泥的叶芮同志,他们也吃不到这么好的饭菜。
小方不但热情的答应了, 还邀请对方下午来看看。
分食肯定不会分。
食物多重要啊,谁乐意分给外人?
就是让人看着他吃。
很‘歹毒’!
自己吃香喝辣,还得馋边上的人直流口水。
可偏偏刘志宝拒绝不了,他也想看看这边的伙食是不是真的那么好。
所以,下午还没到饭点刘志宝就来了,来的还不止他一个人,随行的还有两个朋友。
他们也不是空着手来,手里都拿着各自的饭盒。
饭盒里装着的是他们这一餐的伙食。
将盒子打开,里面是肉沫炖豆腐,满满白花花的嫩豆腐,汤汁里面拌着一些肉沫,这要是搁在昨天,小方等人都会羡慕的不行。
可这会,他们却能挺胸昂头挑刺了。
“这肉有些少啊。”
“汤汁也不浓郁,瞧着有些寡淡。”
“豆腐没炖好,一看就不够入味,闻着也尽是豆腐味,没有肉香味。”
刘志宝没什么反应,另外两人就有些不乐意了。
“这还少啊?你们是没看到其他地方,同样是肉沫,一碗拢共没多少,我们这里还能凑出几小坨呢。”
“哪里不香了,那是你们没凑近闻闻,不信你们闻闻看。”
这边人没辩解,都是一脸的深意。
解释再多不如亲眼去瞧瞧。
这不,等那两人推着板车来,实物能证明一切。
一盆猪肉片炖豆腐、一盆煎得油滋滋的鸡蛋、两盆猪油炒时蔬、一桶喷香的海带骨头汤。
这一盆盆的菜惊呆了刘志宝三人。
看看自己碗里的肉沫,再看看人家的猪肉片。
这还怎么比?!
刘志宝总算信了小方等人没说谎。
但还是感觉不可置信,在对方给人打菜的时候挤进去,不死心的问道:“他们这边真的天天都这么吃?”
叶芮想都不想就答,“那肯定不可能。”
这话一说,周边的人都下意识停下手中的动作。
也是,怎么可能天天吃得这么好。
那袁包头一天光伙食费就是一笔不小的费用了,哪个当老板的会这么好心?
不过话又说回来。
哪怕一周一天或者半个月有这么一天,那也比其他地方强。
瞧瞧每人碗里,都有七八片猪肉,虽然不知道外面裹了一层什么,但闻着香吃起来嫩,一周能吃一回也挺好了。
“不能天天吃也成。”
“对啊对啊,以前的大地主都没这么奢侈。”
“那是几天一顿?要是能半个月来一次都挺好。”
众人一句接一句,没一个人因为叶芮的话不满,在他们看来天天吃真的如同做梦一般,让人无法置信。
不过,叶芮这会又开口了,“当然不能天天吃同样的菜,袁包头早前就说了,两荤两素一汤是固定好的,但菜色最少也得一周不重样,今天咱们吃肉片炖豆腐、煎鸡蛋,明天咱们吃酸菜肉丝、咸鱼茄子再来一桶蛋花汤。”
“嘶!”
“真是天天都有?”
“还一周不重样啊,也不知道后天能吃啥。”
“吃啥都行啊,有肉有汤还有什么不满足?”
“大伙赶紧吃,趁着下工之前再多干点活。”
这边的人干劲十足,外边的人看的眼馋。
从这日开始,袁包头承包的工地上总会来一些外人,一开始三四个,到后面七八个,每次来都是赶着饭点,看看他们今天吃得什么菜。
前天是豆皮炒鸡蛋、尖椒鸡杂。
昨天是红烧鱼片、炸春卷。
今天是粉蒸芋头肉、干煸小鱼仔……
啊啊啊啊,别说吃了,好些菜他们连名字都没听过,瞧着小方那些人天天吃的满嘴是油,谁不羡慕谁不眼馋?
连着几天过去,不仅仅小方那里有人悄悄留了话,其他人那边也有相熟的人在问,想着等袁包头过来后问问,还缺不缺人。
工地虽大,但这么一个圈子又能瞒得了什么。
没几天的功夫,整个工地都知道谁家那吃得好,好到不少工人都有了二心,怕是不想想法子就留不下人。
黄包头就是发愁的人之一。
他手下的人要比袁古那边多不少,承包了两个基地,所有工人加在一块有五六十号人,其中就专门聘请了两个厨子,专门供着这些人一天两顿。
他抓钱抓得比较紧。
一分一毛都算得清清楚楚,就连一根葱也得过他的眼。
恨不得把伙食的费用压得更低。
但对比起压低伙食的费用,他更怕手下的建筑工真有跳槽的心思。
说到底,他能不能大口吃肉、能不能住筒子楼,还得靠这群工人,所以他咬咬牙,想着也将伙食弄得好一点。
结果一试,光是在原先的菜色里多加一道荤菜,也弄成两荤的配置,谁能想到食材的成本就翻了翻。
这一翻可不是小数,实在是舍不得便想着不加荤菜,就只在原先的荤菜里多加量,可只加一点点根本看不出效果,加多了他又肉疼。
后来又厚着脸皮去承包袁包头伙食的厨子那里问了问,想算算袁包头到底是多大方,居然舍得花那么多钱订餐。
一问,倒是把他给惊住了。
四毛一餐的标准。
说实话,真的出乎他的意料。
如果肉菜少一点,也不是不能弄出来。
但明显那厨子舍得用肉,四毛钱真的不会亏本吗?
同时黄包头对自己招的厨子也很不满,“人家就能用四毛钱做出两荤两素你怎么就不能?她肯定不会做亏本生意,四毛里还不知道有多少利润,我要求放低一点,三毛钱做一荤两素还不成吗?”
厨子很委屈,“老板,买食材也是经您的手,您觉得能做出来吗?”
“……”黄包头很明白。
不能,是真的很难。
做一道荤菜容易,但做一道一人分七八片猪肉的荤菜太难了。
他们也学着叶芮切肉的方法,但那么大一块肉切下来真的肉痛,“她上面不是裹了什么东西吗?你也学学啊。”
厨子更委屈了,“这肯定是人家的秘方,我从哪里学?”
像是裹着面粉,可猪肉上裹着面粉那不得更贵了?
黄包头气了。
其实最好的方法就是花钱去叶芮那里订餐。
但一人一餐四毛。
看着少,但算算可真不少。
算六十个人,一天两餐,一个月下来就是一千四百多!这比自己请厨子做饭多了一倍多,哪里舍得!
有人舍不得,有人也愿意多增加餐费。
但效果还是不理想。
“这肉怎么不嫩啊?”
“汤也太寡淡了。”
“一点都不入味,贺大贤那边光豆腐都浸着肉味呢。”
对于这些话,厨子没法反驳,因为他也去过贺大贤那边混口肉吃,不得不说,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肉了!
可人家的秘方,肯定不会外传。
至于让他去琢磨……
抱歉,他也是半路出家的厨子,还真琢磨不透。
对于这些,叶芮不明白吗?
她早就猜到了。
倒不是说她厨艺特别好,好到无人可及。
要真的这么好,她也不会在工地摆摊,直接去大饭店当主厨了,做个一两年然后自己开个全球连锁店,岂不快活?
可惜,她没这个本事。
唯一的优势就是她多活了那么多年,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从一开始吃不饱、到现在吃不好、再以后就开始追求饭菜的可口。
各类调料、各种烹饪的法子。
按照美食书的步骤,普通人也能制作出美味。
不说别的,叶芮一天三餐都得自己来弄,厨艺也渐渐上涨,她在炒菜时舍得用各类调料增味,当然也不是直接放进去,而是用热油过一遍再捞出来,这样除非有经验的厨子,一般都发现不了。
而在工地,不可能有这类厨子。
真有那么好的厨艺,怎么会来工地干活。
绝大部分都是做熟就成,有一些或许有自己独特的手法,但想琢磨出她用的作料也很难。
算是打了一个时间差吧。
靠着这个,叶芮这边还真多了一些单子。
四毛钱一餐的标准对于某些老板来说是真的不舍得,毕竟这么算下来,一个月光用餐标准都是二十四块钱。
但四毛钱的标准舍不得,总舍得两毛三毛这类的。
“就按你原先说得,两毛钱一餐的标准,一天一餐荤菜。”一个带着安全帽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昨天连着问了好多都没下定主意,可今天居然真的有人有离职的想法,吓得他立马跑来了,“周一到周六两毛钱的标准,周日就吃好点,按四毛钱来定。”
虽然做不到餐餐两荤,但总得一周来一次,不然怎么安抚人?
他还强调着,“就按你在袁包头那里的伙食一样,可不能缺斤少两。”
“那你放心,我做生意也是讲诚信,要是你觉得不好,随时叫停就是。”叶芮点了点头,拿出一个本子开始记录。“先前说了,一周一结算,餐食费得提前交,哪天要是不想订了你就只管说,下周一就不给安排了。”
包工头没意见,早前就听过这个。
他们做惯包工头的,不是没想过拖一拖账,但人家就是不同意,宁愿不接单也不愿意拖着账。
确定好伙食的标准,又交了下周的伙食费。
在离开之前,包工头问出了很多人好奇的问题,“你订这个价真的不亏?”
叶芮闻言笑了笑,“亏是真的不亏,就是挣得少,不过有的挣就成,他们一个个都是干得劳力活,要是不吃饱不吃好,长时间下来身子怎么能吃得消?我无非就是少挣一点,没关系。”
包工头听她这么一说,面上不由有些不自在了。
瞧瞧人家女同志,这么大义。
他却为了一两毛钱斤斤计较,真的不该啊。
不过让他加还是舍不得,就先这么办吧。
见人离开,叶芮脸上的笑意没停下来。
挣还真的不少挣。
猪肉确实贵。
但如果用猪内脏和海货替代就便宜很多。
这两样食材不好处理,一般人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但如果弄得好吃,谁又会嫌弃?
叶芮是个海鲜迷。
她上辈子就特别好这一口。
可惜餐厅里太贵她消费不起,就只能自己去码头边找些便宜,买回家自己做。
也多亏了她上辈子勤奋。
很多海货她都知道怎么处理,前两天熊大爷就专门推着板车来了一趟,带来的都是一些价钱低廉的各种海货,问问她想要哪种,过几日再给她送来。
有了海货加进去。
四毛钱标准的两荤两素一汤,一份她就能挣个一毛钱。
两毛钱标准的一天就中午一餐荤菜,其他都是素菜为主,利润得有一毛三四分的样子。
反而更挣一点。
一人份看着不多,但她现在手头上已经接了六十人份的单子,就按一毛钱的利润来算,一天两顿也得有十二块的收入。
一个月下来就是三百六,不比在废弃厂扛重货来的强?
不过这么多人份,还得兼顾土豆泥的买卖。
她和大伯娘两个人真的有些忙不过来,看来得找找人了。
对于小芮提议找帮手,余兰枝没意见。
短短几天的功夫生意就做得红红火火,她就知道小芮是个有主意的人,最少比她有能耐,所以自个还是多做少说的好。
不过小芮问谁手脚利索又勤快,她这边还真就想到一个人。
“黄萍你还记得吧?”在回去的路上,余兰枝说着,“就是先前借我们炉子的那人,她人挺不错的,心好又勤快,他们家里里外外都是她打理的,要说大杂院谁家最整洁干净,除了她家没人敢称第一。”
说着,又叹了叹气,“就是命不好,嫁到这么个人家,这些年没少遭罪。”
是真没少遭罪。
这不,她们两人刚进大杂院就听到里面打闹的声音。
定眼一看,余兰枝口中命不好的黄萍这会又被婆婆和妯娌按在地上抽打,而她男人,只会蹲在边上低着头,不拉不劝也不帮着自己媳妇。
“怎么又打起来了?”余兰枝冲了进去,连同着大杂院里其他人一起将几人拉开。
黄萍的婆婆还在破口大骂,“你个贱蹄子!一块腊肉我还不能吃了?什么你的东西,你嫁进我们胡家,那里里外外都是我们的,还敢私藏东西,看我不打死你!”
“就是,咱妈吃点你的东西怎么了?那都是给你面子了。”
婆婆在骂、妯娌也在冷嘲热讽。
黄萍是哑口无言,浑身气得发颤。
她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自己从娘家带回来的猪肉,本想着好好给儿子补一补,结果就出了个门,自己屋就被翻了个遍,那老虔婆带着弟媳,将那块腊肉吃得渣都不剩……
不过就是说了几句,两人扯着她的头发就打了起来。
更让她寒心的是,自己男人只会站在旁边唉声叹气,话里话外都是她的错!
“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管着大院的大妈呵斥一声,“杨婆子你要不要脸,儿媳屋里是说翻就翻的吗?还有小黄你也消消气,都是一家人没必要闹得这么难看。”
她将人往边上推了推,“兰枝啊,你和小黄关系好,你来劝劝她。”
不用她说,余兰枝就扶着黄萍回了自家。
要不然,等会他们家又会打起来。
刚进屋,黄萍就忍不住捂着脸痛苦,“早知道、早知道我就不该嫁过来,骂骂不过、打也打不过,我待在他们家只有受气的份,我还活着干嘛,还不如早死算了。”
“怎么能这么说呢。”余兰枝赶紧劝着,“你也得想想你家小子,等他长大就好了。”
黄萍没做声,哭声更大了一些。
她不就是为了孩子才继续忍着吗?
可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隔三差五被人摁着打一顿,面子丢尽了不说,她也是人,她也会疼啊。
“要不回家跟你爸妈说说,两家人……”余兰枝也说不下去了,胡家人要是讲理,就不会做出偷吃儿媳腊肉的事。
这家人没脸没皮,讲理也真讲不通。
“光嘴上讲有什么用。”叶芮拿着火钳拨了拨煤炉,轻飘飘道:“这些人就是皮子痒,多收拾几顿就老实了。”
简单说,就是欠打。
黄萍哭声更大,“我要打得过还说什么?”
她也不是那种只会受气的包子,要不然也不会好几次和他们动气手来,每次气狠了,她也会选择反抗。
可现实就是那么的让人绝望,她一个人哪里打得过那么一家人?
有几次占上风,胡家那些男人就动手帮忙,明明她被摁在地上时,不但她男人,她公公和小叔子也都是视而不见,可当她占了上风,这些人就突然冒出来,一同动手将她制服……
叶芮瞧着煤炉里的火花,轻笑出声,“白天打不过就晚上打呗,趁着他们睡觉时拿着砖头就往他们脸上砸,要不就用竹尺,专挑肉厚又看不到的地方抽!”
说着,自个都觉得这个法子好,点着头为自己点赞,“怕他们醒来反手,你就趁着他们入睡拿着绳子先把人捆住了,担心他们大喊,提前找块破布把嘴堵住。”
黄萍惊得停止哭声,“……”
余兰枝张大嘴不知道该说啥, “…………”
“一次可不够,怎么也得一个月来两三次。”叶芮勾起唇角,“他们让你白天不好过,你就让他们晚上睡不踏实,看看最后到底谁把谁折磨疯。”